第六卷 有商亦無價
第六章 愛人者人恆愛之?
「那麼,這又是什麼?」我將我手機上的一張圖片展示給她,那是我在自己卧室門口拍的一張照片,照片上,卧室前的地面上有一粒生大米。「你來之後,我們從廚房那個一石的大包裝里稱出二十斤米,讓你提到客廳等我,然後我繼續晾衣服。陽台也在一樓,我晾完衣服,咱們就出了門。此後我一直沒有回到二樓。那麼這一粒米是誰帶上去的呢?」
我決定,用最簡單的辦法進行驗證。
我沒再理會熟睡中的奈惠,而是打開了她的包,將她的手機翻了出來。之前也說過,她嫌麻煩,沒有為手機設置鎖屏畫面,激活后稍加操作就能打開。我打開她的手機相機,順勢找到了她的相片庫。果然,我還是發現了一些東西。
「這一周的作業,你還沒有動筆吧?」在我們結束與小野龍次的聯絡后,我向奈惠道。「小野同學那邊,除了他的話音,還有紙筆的書寫與書頁的翻動聲音,這時候的他應該是正在做作業。接下來我要準備晚餐了,你不如趁著這個時間,把你的作業也解決了,怎麼樣?」
「是啊,那晚上的燉牛肉,可就沒你的份了哦。」我將她面前裝著燉牛肉的碗拉到了自己面前。「你從一大早過來,就打定了抄我作業的想法吧!」
我逼著奈惠走進了書房,看著她從包里拿出作業(她是頂著學習的名義來我家玩的,所以她必然要將作業放在包里來應付過她的母親),然後我才退出書房,將門關上。奈惠在約定來我家玩的時候,她的母親也在電話里拜託我提攜她的學業。出於這些考慮,我也有必要讓她真正先自己對付一陣學習。並且,我也祭出了對付她的殺招:我以主人兼廚師的絕對優勢地位對她下了命令,不做出題目來,就沒有晚飯吃。而且,晚餐的菜譜中我刻意安排了燉牛肉,我從桃瀨太太那裡學來這道菜的醍醐味hetubook•com•com之後,能夠將它越發做得濃香四溢。這份香味可不是書房門能攔得住的,我有自信,奈惠絕對會為了晚餐的這道菜而發憤努力的。
我的卧室雖然與書房只有一牆之隔,但它一如往常,並沒有被人從窗戶闖入的痕迹。理論上,通過翻窗也能從書房進入我的卧室,但卧室的窗戶是從內側鎖死的,現在依然是鎖住的狀態。至於我的作業,也依然躺在那個我和奈惠都習慣的位置。
「我們不是一起去為小野同學送山形大米了嗎?」她的回答中,中氣頓時弱了。
一個人一旦專心投入到一件事情當中,時間的流逝便很難察覺。等我將晚餐的各種食材準備得差不多,總算有閑暇點亮工作台上的手機屏幕,看一看當前時間時,竟爾發現已經是五點半左右,奈惠被我關進書房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霞浦高中的周末作業著實不多,平日里我大約是一個小時完成,友人河內、江之島、明石等人也大抵能在一個半小時之內完成。因此,我覺得也大約到了奈惠的極限,於是走上二樓,敲了敲書房的門。當然,我也確認過門把手上我貼的不幹膠,它並沒有被破壞。
然而,為了準備晚餐,我必須始終待在廚房區域內,若是奈惠依然偷懶,在我忙於料理的時候偷偷翻出我的作業抄襲,又要怎麼辦呢?這一節我當然也早已想到。為了防止自己的作業被奈惠不告而抄,我也作出了若干預防措施:首先,我的作業和學習書籍都放在我的個人房間里,書房裡只有我正在閱讀的家藏書籍、我收藏的推理小說,以及我練習書道的工具,這些東西對完成高中作業並無幫助。其次,我盯著奈惠坐在書房之後,在離開時帶上了書房門,並且在外側的把手上貼了一塊不幹膠。因為書房設在二樓,奈惠不可能翻窗出去,而她想要
https://www.hetubook.com.com離開書房門,必然要轉動門內的把手,從而帶動門外把手轉動,把不幹膠扭得變形。其三,我自己的作業早已完成,由於知道奈惠要來我家,所以我在作業里刻意把一些題目的答案寫錯,一旦她照葫蘆畫瓢地抄襲,我也能看得出來。確定有這些預防措施之後,我便將奈惠一個人留在書房裡,自己開始專心準備晚飯。「你怎麼還把抄我的作業當成順理成章的事情了?」我數落著她。「作業顯然要自己做才有作業的意義啊。等你實在是不會做了,我再教你。而且,我現在也要準備晚飯,就算還有什麼有意義的活動,也得等我們吃晚飯的時候再聊啊。」
我趕忙拍了拍自己的雙頰,讓自己稍稍冷靜一些。現在,晚餐的最後一道菜燉牛肉還在陶鍋里小火慢燉,倒是不急著下樓照看。奈惠抄了我的作業無疑,但我的作業還在卧室里,那些刻意寫錯的答案就像特徵碼一樣,確定了這份作業獨一無二。奈惠又是怎樣避開我設下的防線拿到我的作業的呢?
「沒有吧,那只是淵子你自己的鞋印吧。」奈惠此前的語氣一直是提心弔膽,但我用錯誤的猜測先行鋪墊時,她立刻因為「我猜錯了方向」而自得起來,回答的語氣也自信了許多。畢竟,我也確實沒在那時候拖地。
「那你的學力可真是突飛猛進了呢。對了,你每次到我家裡,我給你的都是專門為你準備的那雙拖鞋。昨天晚上,我剛把整座房屋的地面拖過一遍。可為什麼,我方才上樓打算喊醒你的時候,卻發現你的拖鞋的鞋印子一直延伸到了我的卧室?」
宇野奈惠的學力誠然處於這最可憐的一層,但回顧她的高中生活,卻幾乎見不到她抓耳撓腮,為一道題的答案上躥下跳的情形。我不得不承認,她的這份幸運,很大程度上是緣於我的縱容所致www.hetubook.com.com:每當奈惠遇上煩難的問題,她的解決措施便是直接找我要來答案抄襲,而我始終硬不起心腸拒絕她。但她卻也是個幸運兒,就算是每次考試都要勒令補習,但她總是能在生死關頭的考試中低空飄過,取得保住學籍的分數。故而,她的高中生活實質上並未因為成績受到絲毫的威脅,她也樂得繼續享受答案送上門的「快樂學習」。
「沒有啊,這次可是我自己做的。」 儘管我和她都清楚,她在我面前想要矇混過關可謂是痴人說夢,但她的本性還是讓她選擇了負隅頑抗。儘管我只要在這時候反問,讓她講一講其中某道題的做法,或是指出我刻意留在作業中的錯誤與她對質,西洋鏡立刻就會被拆穿,可奈惠在那個情形就會換上令我無法繼續硬心腸的可憐嘴臉。於是我只好保持緊逼,卻不立刻發難。
從這些條件來看,書房和我的卧室之間,已經建立起了足夠堅固的隔離帶。並且,這段時間內我也沒有離開這座房子。若是我曾經離開過,奈惠便可以自己打開門出來,抄完作業后再把不幹膠認真複原。但奈惠一來不知道我在外面做過這個手腳,注意的可能性不大;二來她也是個手腳拙劣的傢伙,複原到我察覺不出也不太現實。可以說,這已經算是一起玄乎的「密室失蹤」了。假設奈惠的目標不是我的作業,而是錢財的話,我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要被偷了?
我不由得暗自好笑。不過我也不得不承認,那張藤躺椅的角度設計得太過舒服,連我自己躺上去的時候都要犯困,我夏天熱衷於上午開著空調睡回籠覺的壞習慣便是拜它所賜。書房的正中是我練習書道所用的一套桌椅,此時本該是奈惠坐在這張椅子上寫作業才是。現在,卻只有奈惠的包放在座椅旁的一個墩子上,椅子空著,桌上攤著她的習題集。我拿起來順手翻了翻,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不由得好氣:這傢伙果然又抄了我的作業,所以她現在才能悠閑地躺在椅子上打盹。作為證據的,是我刻意寫錯的若干地方都一模一樣地出現在她的作業本上。這些刻意的錯誤只要用心稍微想想就能發現不對,並且是絕不可能通過普通的「筆誤」來達到的。
我重新審視起書房裡的陳設:兩座木書架,上面全是與作業無關的書籍;一套練習書道的桌椅,非常笨重;無數書道用具,筆墨紙硯數不勝數;若干待客用的坐墊,此時正收在房間一角;最後是一張舒服的藤躺椅,上面正躺著一個一臉幸福的女生。然後,我又看了看奈惠的睡臉,確定這隻是一個毫無機心的,智商感人的,我的好朋友,絕不可能想出什麼連我都難以望其項背的連珠妙著。
「奈惠,你抄了我的作業吧?」 在奈惠被燉牛肉的香味引得醒轉下樓之後,我對她發問道。
我連著敲了三次門,第三次甚至加重了指關節上的力道,但奈惠一直都沒有回應。我本以為,她真的鋌而走險,翻出窗戶飛檐走壁,從外牆潛入我的房間拿走我的作業,於是便推開門進入,卻發現她已經躺在我的藤躺椅上悠閑地睡著了。
「我去了一趟洗手間,然後就坐在沙發上等你了。」她依然不肯說出真相。
「不,我問的是這個大計劃之前的小細節。今天一大早,你就到了我家,那時我剛把昨天的衣服洗完,給你開了門之後,我們先是去廚房取了小野同學的那一份米,然後我繼續把衣服晾起來。那時候的你在幹什麼?」
不言而喻,我的言下之意便是指奈惠,我懷疑她趁著我晾衣服的時候潛上了二樓,進入我的卧室偷|拍了我桌上的習題答案。然而,這一粒米是我在下午她睡著的時候自己放在卧室前並拍照的。若是奈惠對光影有研究,她馬上能指出這是我下午拍攝的。然而,她並沒有這個能力,卻還非和_圖_書要分辨個明白。
「那麼,淵子的作業呢?」她的第一反應讓我汗顏。
轉念一想,我又覺得這件事情非常的蹊蹺:奈惠是怎樣拿到我的作業的?我完成作業是在周五晚上接到奈惠的聯絡之後,我將作業的幾個答案刻意改掉,再將它收好並放在我卧室書桌的桌面上,這個位置奈惠倒是清楚。但我在進書房門時確認過,前門的門把手絕沒有被轉動或帶著轉動,否則會讓那塊不幹膠變形。奈惠人在書房,要進入我的卧室只有兩條道,正常的開門進門和非正常的翻窗橫移。此時奈惠正在睡覺,我也沒有叫醒她,而是先回到了我的卧室里查看自己作業的情況。
向小野龍次講述完我對於這起衝突的「猜測」之後,這個話題也差不多告一段落。雖然學生的周末可供支配的自由時間可以說相當充裕,但身為學生,作業到底也是逃不開的。霞浦高中是一所看重升學率的高中,對學力的培養非常看重,反映到作業上便是:作業量雖然不多,但在難度係數上非常有挑戰,絕不是翻書本抄原文就能解決的。這樣的作業風格,給霞浦高中的學生們帶來的影響則是:學力遊刃有餘的學生能夠迅速而正確地解決作業,幾乎花不了多少時間;位於中游的大群體會在個別問題上卡住,但他們能馬上找到正確的方法,最終成功完成,整個花費的時間也和其他學校的作業時間差不多;而學力離要求尚有差距的那些人,則成了這個模式的犧牲品,他們極有可能因為欠于個人思考或缺乏點撥,而被困在一個死胡同里鑽不出來,甚至絕大部分的自由時間都要搭在裏面,用絞盡腦汁、搜腸刮肚等等來形容那副行相絕不為過。
「不可能的!我明明是在分米之前上樓的!」話音剛落,她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慌忙雙手捂住了嘴。
「對了,奈惠,今早你來我家之後,我們幹了什麼?」這一句陡然又讓她緊張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