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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煙錦鋪滿逝水橋，橋下五色鯉被喂得肥美異常，迎著朝霞騰躍出雲海。

殿內眾人神色興奮。

對方本來不用淌這趟渾水，或者可以做得更漂亮，少遭非議。

步搖亂響，環佩叮噹，裙擺如滾滾浪潮，果然是美人如雲的仙音門到了。

「這次可不是背後傳謠，是咱們親眼所見。」箐齋道，「宋潛機果然不是什麼正經人，一定要防他不懷好意地接近院監師兄。」

「帶了點特產，送給你做紀念。」

「你這是獅子大開口！」紀光沉不住氣，臉色已漲紅，「無憑無據，你堂堂仙官，講不講理，憑什麼扣人？」

道童急忙將他引向事先安排的座位，子夜文殊剛坐定，誰知宋潛機緊隨其後，很自然地坐在他旁邊。

孟河澤雖不認得，卻大概能猜到對方身份。他橫劍擋在紀辰身前。

紀辰關切道：「做完這本，再來找我要。」

紀辰戳了戳孟河澤：「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冷？」

宋潛機與傳聞中判若兩人。

子夜文殊看著他不說話，似無言以對。誰家修士會送麥子？

他說到外人，刻意看了一眼宋潛機。

「後面怎麼安排？」引路道童問執事長。

硬碰硬孟河澤不怕，聽一群女人哭卻無比頭大，只能收回劍柄。

紀家眾人聚來，男女老少言辭懇切。紀辰叔父的姬妾們甚至低聲抽泣，怨紀辰不孝：

「還冷？」孟河澤轉頭問藺飛鳶，「帶披風了嗎？」

中年男子低咳一聲，打斷他：「小辰，你長大了，在外行走敢作敢當，這種事要靠自己。我看宋仙官只是磨練你，沒有為難你的意思。你跟著他，練好功法，多學本事啊。」

「看我作甚？」他對子夜文殊笑道，「這個好吃。不過在我千渠郡，還有更好吃的。」

「誰知他是不是受人蠱惑，自己族人也不認了。」

「堂哥，和圖書就算曾有誤會，家人之間，吃頓飯就沒事了，在外面玩了這麼久，總該回家。」紀光勸著，眼中閃過得意地笑。

看熱鬧的殿內眾人鬨笑。

「別人的家事，宋潛機就算佔道理，也不好這樣橫行霸道吧。」

稍一踟躕，子夜文殊腳步不停，已經跨過門檻。

豐紫衣和她身後女修，與宋潛機告了別，才回各自門派落座。

宋潛機看見何青青，略略點頭。

衛平的手藝，當然比華微宗廚子好。

「咳！」宋潛機忽然打斷。

財不外露，他的話立刻被紀家主打斷：「小辰欠下多少？」

虛雲卻想，子夜文殊今年在青崖閉關，宋潛機一直在千渠，兩人根本無暇私交，難道這背後是書聖的意思？

她不像妙煙永遠保持淡淡微笑，日常面如冷月，因而笑容更珍貴。

再看旁邊青崖學子臉色，已經比玉案上，琉璃盞里的綠蟻酒還綠了。

忽一陣香風吹入乾坤殿，花香襲人。

紀辰低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揚眉眨眼，看仙音門又看青崖，「對面冷，旁邊也冷。」

「我最講理。紀辰練習陣法的事，全千渠皆知。每筆損耗都記在賬本，件件有憑據，我給了八折友情價。」宋潛機沒抬眼皮：「親情無價，你們誰付一下？」

其他門派的親傳弟子、天之驕子與他打交道，就算與他修為相仿，也會感到壓力。

紀光叫道：「怎麼可能？紀辰離家時，明明帶走了……」

好個鐵面無私的宋扒皮。

紀辰收起題冊，揚眉吐氣，對藺飛鳶傳音：「你發現沒，子夜文殊坐在旁邊，宋師兄好像活潑許多。」

他說完轉身就走，紀家女眷們急忙撿起帕子跟上。

藺飛鳶對宋潛機背影翻白眼，冷笑：「誰知道他什麼毛病。就喜歡招惹不好惹的。」

紀光臉色一ｗｗw•hetubook•cｏｍ.com變。

宋潛機長臂一展，將玉盒塞給他。

宋潛機頂著各種複雜目光，吃著白玉盤裡的合意餅，還分給身後的弟子們吃。

聽過宋潛機名字、研究過他字帖和棋譜的人遍布修真界，親眼見過他的人卻不多。

執事長頭疼：「反正都坐亂了，隨便吧。」

他還坐著，沒有站起來的意思，態度散漫。

宋潛機道：「各位來此，是要接他回去了？」

紀光聲音抬高，引人注目。

他們故意不傳音，不是為難紀辰，是想看宋潛機如何應對。

宋潛機不傳音，微笑道：「我要聲名有什麼用？」

紀辰見宋潛機搖頭，只得忍怒不言。

至少大殿內各門派世家的代表，許多人還是第一次見宋潛機。

他們回以與有榮焉的微笑，何青青卻不笑了。

青崖和千渠眾人站在兩人身後。

箐齋、梓墨要攔，見子夜文殊已經握住了盒子的一角，兩人只能收回手。

長時間面對子夜文殊，則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子夜文殊不再問。

「叔父，堂弟，我當初離家，不過是因為……」

執事長也拿不準，又急忙看虛雲掌門臉色。

「我在千渠做工很辛苦。」紀辰眼睛瞪圓，顯得十分委屈可憐，「叔父，堂哥，你們會替我還債吧？不過六百萬，我父親活著的時候，可是給旁支也留下……」

「何仙子在對我們笑嗎？她笑得真動人。」

紀辰恨不得拍手叫絕。

執事長上前道：「宋仙官，這桌本是留給紫雲觀觀主的，仙官們坐在後面……」

心想你們不過是欺我年紀輕，以為我好糊弄，大庭廣眾之下顧忌臉面，不敢把事做絕。

宋潛機認真道：「麥子，我自己種的，長得很好。」

青崖諸生一時有些目眩神迷，彼此傳音：

孟河澤忍著笑，好個賣身千渠，做工抵債的可憐https://www.hetubook.com.com小少爺！

「不可能。」孟河澤面無表情：「乾坤殿設有恆溫陣法，寒暑不侵。」

他心想，這種話說給孟兄聽，只會挨罵，幸好有藺兄在。

但宋潛機好像失去了對溫度的感知，一直對子夜文殊笑得明目張胆，還從儲物袋摸出一隻玉盒：

「你不回家也罷，讓小星回來也好，她從小嬌生慣養，怎麼吃得慣千渠的風沙？」

紀光說了幾句陰陽怪氣的話，諷刺宋潛機斤斤計較、心機深重。

那少年與紀辰面容有些相似，穿著打扮也如出一轍。

驪英笑道：「我師兄沒來呀，宋仙官坐吧，我坐你旁邊。」

「那是自然，多謝你們來接他！」宋潛機笑道：「可惜他的錢，已經在千渠花光，不然我一定放他隨你們回去。」

但他偏要最簡單、最粗暴。

宋潛機若不攔，名聲在外的仙官護不住身邊人，必遭嘲笑。

「小星怎麼沒來？登聞大會後，你們一言不發地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千渠郡，家裡人都很擔心。」

華微宗一眾峰主、長老冷眼旁觀，幸災樂禍。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利益一旦扯上血緣，總能扯出許多是非。

「為何不惜聲名？」

來勢洶洶，不像屬地仙官，倒像一派掌門、一方霸主。

「當然，畢竟是院監師兄救回來、我們青崖走出去的人物。」

青崖諸生盯著題冊，面色鐵青，忿忿不平地互相傳音：

宋潛機：「『血濃於水，遊子歸家』合乎人倫道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更是天經地義。只要你們提前還清他欠的錢，他立刻就能走，我敲鑼打鼓放鞭炮抬花轎送他走。」

進階版還叫常識？這莫非就是，傳說中令青崖做題家鬼哭狼嚎、夜夜噩夢的死亡習題？

紀光聽著賓客說他們「貪財、賣子」，猶不甘心地站在原地，張口想說些什麼。和*圖*書

青崖諸生受他管教，他是令人膜拜的偶像神像，絕不是可以親近嬉笑的朋友。

中年男子搖頭，似是失望、痛惜：

心想紀星都被衛平喂胖了一圈，哪裡像吃不慣的樣子。

「宋潛機早有自立為王之心，自然不願與其他仙官同坐，偏要出風頭，坐顯眼的位置。」

直到子夜文殊與宋潛機同時出現，虛雲和華微宗一眾長老心中同時咯噔一聲。

藺飛鳶大怒：「你當我是裁縫還是你媽？」

任何外人聽見，都會覺得他真心關心紀辰，而紀辰不為所動，冷漠無情。

另一位中年男人走過來，和藹微笑：「小辰，等大典結束，就隨我們回白鳳郡吧。跟族人在一起，總比跟著不知底細的外人強。」

「宋仙官何等風流人物，為何提那俗物？我們來接紀辰，是為了血濃於水的親情，不是為了幾塊靈石！」

虛雲端坐高位，不怒自威，看八方來賀，心中滿意。

紀光汗如雨下，匆匆告辭。

「什麼特產……」紀光低頭一看，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修真界三百六十條基礎常識進階版》？！」

雖然相隔半座大殿，距離稍遠，卻時刻能看到。

來赴宴之前，他已經做好面對一切的準備。

他若阻攔，必有挑撥謀財的嫌疑和污名。

她第一眼看見宋潛機，就要上前打招呼。卻見那人左邊是子夜文殊，右邊是驪英。她想了想，直徑走向宋潛機對面的位置。

「不冷不冷熱得很！」紀辰連忙制止兩人，對快步走來的少年冷淡道：「有事嗎？」

殿內眾人不由暗中議論：

說罷已經入座。

妙煙在偏殿準備稍後彈琴，其他女修由何青青帶領赴宴。

引路的道童犯了難，不知該引向何處，下意識看執事長臉色。

紀光暗示警告：「這是我們紀氏家事，宋仙官不姓紀，不方便插手吧。」

子夜文殊面色不改，聲音卻傳進和*圖*書宋潛機耳中：

紀辰：「……」

紀辰搶先道：「我人回不去，但心裏記掛你們。我帶了點千渠土特產。堂弟，送你了。」

驪英帶頭拍手笑：「紀編修真可憐，一個大活人，不值一堆靈石。」

「那人就是宋潛機？他不僅敢來，還敢帶以前華微宗的外門弟子來，這不是打東道主臉面嗎？」

旁人看她，只覺她的美貌有種攻擊性，令人渾身發冷，卻無法忍住不看。

「說得好。」宋潛機嘆氣道，「紀辰在千渠練習布陣，靈氣輸出不穩，經常引爆陣基，炸房毀地。他的錢賠光之後，吃穿用度皆由千渠供給，他又像從前一樣吃用最好的，開支頗大。如今只能做工抵債。債不還清就放人，我如何向千渠子民交代……」

「他還坐在虛雲眼皮底下，虛雲真能忍。」

宋潛機不假思索：「不多，六百萬靈石。」

「誒，仙音門的仙子們來了！」

為此次訂婚大典，華微宗將宮閣殿宇翻修一新，處處紅綢飄飛，喜氣洋洋。

跟嚴肅沉著的子夜文殊比起來，宋潛機笑似春風，如傳言中一般俊美風流。

四周賓客的寒暄聲靜了靜，很快嘈雜漸起，開始議論此事：

子夜文殊不接：「何物？」

我偏不如你願。

紀辰臉色徹底冷下。

「堂哥！」紀辰忽聽見一道極熟悉的聲音，一激靈，打了個冷顫。

他穿著做工精緻、低調華美的禮服，身後站著孟河澤、紀辰和一眾弟子。

紀家數人震驚無言。女眷們忘了哭，帕子掉在地上。

孟河澤拉他換了位置，讓紀辰離子夜文殊更遠：「現在有沒有好一點？」

他不動聲色，既然想讓宋潛機放下戒心，必要忍得一時。

乾坤殿兩側擺放上百張矮几，中間依然留有開闊空地。

後者笑起來，艷光如刀。

「自紀仙尊隕落後，紀家全由旁支支撐，紀辰這樣一走了之，未免太無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