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劉遠點了點頭，說：「你說的沒錯。外敵當前，誰要是再談國共之爭那就是漢奸！」

聽了劉遠的話，周衛國突然開始渾身發抖。

說完忍不住笑了，可笑著笑著，周衛國眼淚就下來了。

劉遠心中嘆了口氣，嘴上卻說道：「你放心，周老太爺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周衛國低聲說道：「劉老爺子沒了！不過他去得像個中國人！」說完就把聽來的劉康的死亡經過告訴了劉遠。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其實你說不說都沒有關係！不管你是不是共產黨，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幫我找到八路軍！」

劉遠對周衛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跟著自己，便轉身向一條大街上走去。

※※※

在周衛國驚異的目光中，青年突然跳上了一張桌子，大聲喊道：「同胞們，同胞們，大家請聽我說幾句話！」

周衛國鼻子一酸，眼淚又下來了，低聲道：「我只聽說蘇州淪陷時有鬼子進了我家，其他就都不清楚了！」

周衛國罵道：「幾年不見，你的臉皮還是跟從前一樣厚！」

周衛國卻仍然神情恍惚。

周衛國喃喃道：「怪我！都怪我！是我沒有保護好小雅！為什麼鬼子開槍我就不衝出去了？為什麼我就讓小雅一個人走了？小雅用來自殺的手槍是我送給她的！我怎麼能把槍送給她呢？……」

聽著周衛國的講述，劉遠的淚水不斷順著眼角流下。

劉遠笑道：「剛剛我其實就在當鋪里，店裡的朝奉見你穿成這樣還一進來就找掌柜摸不准你的來路所以先使了個緩兵之計，我也是在裏面聽你聲音覺得耳熟才悄悄跟出來的，沒想到還真是你！」

突然，周衛國感覺到有人在後面跟蹤他！

劉遠一驚，一把抓住周衛國的雙手，觸手竟是一片冰涼！

周衛國突然正色說：「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共產黨？」

周衛國突然盯著劉遠的眼睛，緩緩說道：「我要參加八路軍！」

劉遠這才鬆了口氣，坐回自己的位子，說：「衛國，你剛剛嚇死我了！」

朝奉說：「徐掌柜可能今天下午，也可能十天半月後才回來，要不您改天再來？」

劉遠愣了愣，然後就不說話了，良久，才說道：「八路軍是共產黨的隊伍，你是堂堂黃埔生，參加八路軍不怕將來被國軍方面算賬？」

劉遠跟共產黨有關係是肯定的，說不定他根本就是共產黨員！要找第八路軍找到劉遠總比自己瞎撞的好。

好一會，兩人心情平靜下來ｈｅｔubｏｏｋ.cｏm•cｏｍ，才放開手。

劉遠沉聲說：「衛國，你想過沒有，你如果不送手槍給小雅，她肯定會受盡鬼子的凌|辱！最後是生不如死！這不是你的錯！要恨只能恨那班日本畜生！這一切，都是他們造成的！我們要報仇！報仇你懂嗎？抗日！殺鬼子！為了替你父親報仇！為了替小雅和她的家人報仇！為了替所有被鬼子屠殺的同胞報仇！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劉遠用力扇了周衛國兩個耳光，周衛國眼神才開始清楚起來。

但周衛國也知道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最後看了一眼轟然倒地仍在燃燒的青年後一咬牙飛快的朝小巷深處跑去。

劉遠聽了周衛國的話，略一思索，便猜出了幾分，看見周衛國的樣子，知道他此刻心神混亂，極其危險，迅速站起，拚命搖了搖周衛國，說：「衛國！你醒醒！」

這天，周衛國隨著逃難的人群進了一個小縣城。

周衛國也站了起來，伸手和劉遠一握。

按照別人的指點，周衛國找到了老徐記當鋪。

說著，周衛國輕輕哼了一遍曲子。

雖然第八路軍是共產黨的隊伍，但不管怎麼說，它總還是國民革命軍，更重要的是，它還是抗日的隊伍！

只見眼前站著一個穿著長衫戴著禮帽墨鏡像生意人模樣的人。

唱完，青年又大叫道：「中國一定會勝利！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中國共產黨萬歲！」說完，撒出了一大片的傳單。

劉遠突然站了起來，伸出了手，說：「我的確是中國共產黨地下黨員，現在我代表我黨，歡迎你加入抗日隊伍！」

劉遠反覆唱了好幾遍，到後來，周衛國已經學會了歌詞，也跟著唱了起來。

出了當鋪，周衛國在城中漫無目的地走著，心中盤算著該怎麼再想辦法找劉遠。

說完，青年大聲唱道：「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起來！起來！起來！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

大家雖然被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但還是有不少人圍了上來，聽他到底要說什麼。

周衛國不禁開始佩服起他這多年不見的老同學了。

進城后，周衛國向人一打聽老徐記當鋪，竟然很多人都知道！

也不知跑了多遠，再也聽不見街上的紛亂，周衛國和_圖_書才跌坐在牆角。

但這話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周老太爺性情耿直，遇上鬼子肯定是凶多吉少！

在這一路上他所聽到的消息簡直讓他絕望！台兒庄雖然取得大捷，但整個徐州會戰卻失敗了！以國軍敗退的速度，他是不可能趕上的！原本他對重返抗日戰場已經不抱指望了，但此刻，在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希望。一個想法湧上心頭——繼續北上！到華北去找那支抗日的隊伍——第八路軍！

最後唱完，兩人都是熱血沸騰。

劉遠笑道：「所以說，這人要是聰明啊，幹什麼都出色！」

沉默半晌后劉遠又低聲問道：「我聽說南京淪陷后鬼子搞了大屠殺，小雅是南京人，她和家人可好？」

但青年卻大聲說道：「同胞們，中國的抗戰必定要有無數的人流出鮮血！獻出生命！我是個學生，上不了戰場，殺不了鬼子，但今天，我要用我的生命告訴大家——寧作中國鬼，不做亡國奴！」

兩人重新坐下，劉遠說道：「你也算來得巧了，最近我們地下黨要安排一批南方過來的大學生到敵後根據地去，八路軍會派一支小部隊來接應護送他們過封鎖線，你就跟他們一起走吧。」

周衛國心中一驚，這裏難道還有人認識自己嗎？但還是鎮定地走著，直到走進一個小巷，身後的人還是跟著。

青年越說聲音越大也越流利：「如果你們還是中國人，還是炎黃子孫，那麼拿起你們手中的一切武器，和鬼子戰鬥吧！我們要把淪陷區變成鬼子的墳墓！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嚴！如果你們選擇當『亡國奴』，那麼戰場上犧牲的國共兩軍將士，還有東北、華北、南京慘死同胞的血就白流了！鬼子在殺死你們之後，還會在你們的屍體上吐口水，然後鄙視地說：『亡國奴！』小日本誇口說三個月滅亡中國，可是我們英勇的國軍將士用手中的槍炮告訴他們：他們這是在做夢！在上海，我們打死了數以萬計的日本鬼子，還讓鬼子換了3個司令官！去年9月，我們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首戰即取得平型關大捷，重創日軍板垣師團！（平型關大捷其實殲敵只有1000多人，但為了宣傳需要，當時大大誇大了戰績，變成了重創板垣師團，甚至還有『全殲』這樣的說法。）今年的4月，我英勇的國軍將士又在李宗仁將軍率領下，取得台兒庄大捷，打死打傷日本鬼子近兩萬人！我們敗了嗎？不！ｈtｔｐs://ｗｗw•hｅｔubｏｏｋ.com.cｏｍ正面戰場上國軍雖然在做戰略撤退，但他們現在的撤退是一時的，是為了將來的反攻積蓄力量！將來，他們一定會打回來的！而在敵後，在東北，在華北，甚至在我們江蘇，愛國的同胞們都起來了！我們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和新四軍正在英勇抗戰！正在收復失地！正在解放民眾！同胞們，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

說完，劉遠緩緩唱道：「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起來！起來！起來！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

劉遠也是一臉的激動，不過兩人都知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周衛國說完，兩人都是淚流滿面。

想起剛才的一幕，周衛國心中熱血沸騰，久久不能平息，不禁把傳單拿出來又看了幾遍，這才撕碎扔在牆角。

周衛國也是激動不已，緊緊抓住劉遠的手。

周衛國於是把這幾年來的經歷簡要說了，說到淞滬抗戰，兩人俱都扼腕；說到南京大屠殺，兩人都是淚流滿面，義憤填膺；說到自焚的愛國學生，兩人又都是惋惜不已。

周衛國撿起一張傳單，見傳單上寫著：「同胞們，誓死不當亡國奴，拿起刀槍，與日寇拼到底！」看完立刻放進懷中。

周衛國又是苦笑，朝奉這麼說擺明就是敷衍他，他還能怎麼說？只好說聲謝謝走出當鋪了。

生意人沒有答話，而是慢慢地摘下了墨鏡。

周衛國苦笑，自己現在的穿著實在不像是位「爺」，倒像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人家朝奉這麼說只是客氣話，是給他留了面子！他周衛國自然不能不識好歹！想到這，周衛國微笑著說：「那倒不用，不知徐掌柜幾時回來？」

這時突然有人叫道：「日本人來了！」

劉遠仔細聽了聽沒有異常后，突然伸手抓住了周衛國的手，臉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

劉遠頓時猜到了，輕輕說道：「衛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鬼子的機槍再次響了，這次卻是打在青年的身上，青年扭動著身體，但仍支撐著不倒地，拼盡最後的力氣喊道：「誓死不當……亡國奴！」

兩人進了一個雅間，劉遠點好飯菜，卻開始和周衛國談論起了天氣，周衛國明白他的意思，也跟著ｈｔtps://www.ｈｅｔubｏｏk•com•cｏm他瞎聊。過了不久，飯菜都上齊了，夥計出去的時候把雅間的門給帶上了。

周衛國第一次聽到這歌，歌詞雖然只是聽了個大概，但即使這樣還是聽得他熱血沸騰！

周衛國沉聲說：「先生，您有事嗎？」

周衛國深吸一口氣，說：「對不住，阿遠，嚇著你了。你說的對，我要好好的活著！我要報仇！我要殺鬼子！」

周衛國頓時忍不住激動起來，眼前這人竟然就是劉遠！

朝奉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說：「這位爺，徐掌柜他現在不在，不知您有什麼話可以托我們轉告的？」

劉遠說：「我當然知道！」

在經過一條街道時，周衛國突然看見一個瘦弱的青年神色異常，懷中似乎還揣著什麼東西。

周衛國突然想起劉遠當初到中央軍校看他時曾對他說過可以到徐州的老徐記當鋪找他。

周衛國立刻決定去徐州找劉遠！

周衛國心情放鬆，這才覺得餓得厲害，這時只聽劉遠肚中也是「咕嚕」一聲，兩人相視一笑，拿起了飯碗。

紙質的傳單雖然撕毀，傳單的內容卻是永不會忘記！

這一天，周衛國在經過了重重檢查后終於進了徐州！

隨著這聲喊叫，鬼子汽車的馬達聲也遠遠傳了過來，還伴著偽警察的警笛聲。大家頓時「轟」的一聲四散奔逃，但周衛國還是看到有不少人偷偷地撿起了地上的傳單，藏在了身上。有幾個人還勸說青年快點走。

隨後就都是沉默。良久，劉遠低聲問道：「那周老太爺呢？」

說完這些經歷，周衛國突然問道：「那學生自焚前唱的歌壯烈無比！你知道是什麼歌嗎？歌詞我只記得大概。曲調是這樣的……」

周衛國頓時清醒過來，想想自己剛剛的樣子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說完，青年突然從身上掏出一個瓶子，拔出瓶塞，把瓶中的液體倒在了身上，又從身上拿出了一盒火柴。

劉遠心中難過，抗戰爆發后，像周衛國這樣的悲慘遭遇哪裡會少了？自己又何嘗例外了？

周衛國緩緩說道：「就好比一個家裡的兩兄弟，雖然經常因為不和打架，但這時如果突然來了個強盜，兩兄弟自然要捐棄前嫌，一致對外！現在的國共兩黨就是這兩兄弟，而日本人就是這強盜！」

周衛國頓時激動了起來，說：「太好了！什麼時候走？」

於是，周衛國繼續北上，一路上，有機會的話周衛國也打打短工掙點錢。

周衛國在後面不遠處跟著劉遠。

劉遠沉吟著說：「是又怎麼樣？不和_圖_書是又怎麼樣？」

眼看四處無人，周衛國突然轉身。

劉遠嘆了口氣，說：「這首歌叫《義勇軍進行曲》，是民國二十四年由田漢作詞，聶耳作曲的，作為電影《風雲兒女》的主題歌，曾傳唱全國！你前在中央軍校，后在德國，自然不知道了。」

待心情平靜下來，劉遠問道：「分別這幾年你過得怎樣？你怎麼會到徐州來的？」

周衛國不斷點頭，說道：「《義勇軍進行曲》！好！好！怪不得有這麼雄壯激昂的旋律！對了，歌詞你知道嗎？」

青年本好像有點緊張，但看見聚的人很多，在深呼吸幾次后還是開始說道：「同胞們！同胞們！我們都是中國人，都是炎黃子孫！如今，日本鬼子打了進來，我們該怎麼辦？是不是就老老實實地做他們的順民？同胞們，不要再做夢了！可憐我們南京的無辜百姓啊！可悲我們南京放下武器的國軍官兵啊！他們沒有抵抗，可是現在他們都死在了鬼子的刀槍下！現在，輪到你們選擇了！是拿起刀槍，和鬼子拼盡最後一滴血，把鬼子趕出中國去，就算死也死得像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還是為了活命跪下當鬼子的『良民』最後還是被鬼子像豬狗一樣的屠殺？」

周衛國笑道：「你說你吧，自己家的生意不做，卻自己跑到徐州來做生意！看樣子你這生意做得還挺不錯嘛！我進了徐州隨便找個人打聽都知道你老徐記當鋪的大名！」

劉遠說：「現在還沒確定，後天中午你再到這飯館，我們見面再談。現在還是先吃飯吧，飯菜都涼了。」

周衛國進了當鋪，正要向朝奉打聽劉遠，話到嘴邊突然想起劉遠已經改名叫徐書成了，趕緊改口，說：「請問徐書成……（他不知道劉遠現在的身份，所以只好直呼其名）在嗎？」

兩人一直走到一家飯館，劉遠停下腳步看似隨意地回了下頭，發現身後並無可疑后，幾乎以微不可察的動作示意周衛國和他一起進去。

這時，鬼子排頭汽車的機槍響了，幾個躲避不及的百姓被打倒在地，隨著槍聲，青年手中的火柴也划著了，瞬間，青年的身上就燃起了熊熊烈火！青年同時大叫道：「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中國共產黨萬歲！……」

周衛國禁不住熱淚盈眶！

當周衛國說到他大哥當漢奸的事時，劉遠咬著牙罵道：「敗類！」

聞到順風傳來的汽油味，周衛國立刻想道：「他要自焚！」正想衝上去阻止青年，但卻身不由己的被四散的人群擠得越加遠離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