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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島健一轉身叫過一個鬼子憲兵，悄悄將小藥片遞給了他，又低聲吩咐了幾句。那鬼子憲兵立刻將小藥片收好，隨即招手叫來另外幾個鬼子憲兵，一起將刺客的屍體抬走了。

周老太爺從他的雙眼中看到的，是無盡的恨意！

聽到驚呼聲跟著別人剛跑出院門的劉遠正好看見這一幕，吃驚之餘，腦中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難道是地下黨要刺殺周老太爺？只是他負有特殊使命，和蘇州地下黨並無聯繫，一時之間卻沒法證實自己的這個疑問。

雖然大家都假裝沒有發生什麼事，但刺客被擊斃倒地后殘留在地上的血跡和身邊站著的虎視眈眈的鬼子兵又時時提醒著眾人剛剛發生的一切！此時此刻，再膽大的賀客也不免心中惴惴，吃喝的興緻因而大減。酒席上也不再聽到各種猜拳行令的喧嘩聲，一片寧靜中，壽筵的氣氛相應地也就淡了許多。

※※※

筵席散后，三島健一立刻趕回憲兵隊。

周老太爺一時失神，竟然沒有一點要躲的意思！

最終，周老太爺的壽筵不歡而散。

眾人入席后，周老太爺首先站起，向四周做了個揖，隨後端起酒杯，大聲說道：「感謝諸位承我周繼先的情光臨寒舍，周繼先在這裏謝過大家了！我先干為敬，諸位請隨意！」

酒過三巡，三島健一和劉誠等人簇擁著周老太爺開始一桌桌敬酒。

於是，酒宴繼續，周老太爺也繼續敬酒。

周老太爺低聲說道：「曹小姐留下來是有什麼急事嗎？」

周老太爺點了點頭，說：「讓三島先生費心了！」

次日晚，上海青幫「三大亨」之一，上海淪陷后即投靠日本人的張嘯林在大新公司五樓俱樂部賭場玩樂結束后與10餘名保鏢分乘兩輛車回家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遭到軍統上海區行動股長丁松喬帶領的幾個特工刺殺。由於張嘯林座車車身裝有鋼板，車窗玻璃也是防彈玻璃，所以雖然損失了幾個保鏢，張嘯林本人卻安然無恙！

周老太爺微笑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向祝福的客人一一點頭致謝后，繼續向後面的流水席走過去。

劉遠嘆了口氣，假裝擔憂地說：「大哥，那刺客雖然被格殺，但我擔心刺客不止一個！那刺客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聽他話里的意思，他要殺的是漢奸！大哥，以你和日本人密切的關係，再加上你便衣偵緝隊隊長的身份，不就是他眼中的漢奸嗎？只怕……」

周老太爺一愣，說：「曹小姐這話什麼意思？」

劉遠從各方面得到的消息也證實了和-圖-書「忠義救國軍鋤奸隊」和周老太爺遇刺之間的聯繫，不免為周老太爺的安全暗自擔心，多次在登門拜訪周老太爺時表明了自己的擔憂。周老太爺對此自然。

三島健一「哦」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人家保鏢忠心護主，他總不能責怪人家下手太狠吧？

面對著這些短時間內發生的眾多事件，三島健一似乎突然之間就明白了——周老太爺的遇刺絕不是一件孤立的事件，而只是那支「忠義救國軍鋤奸隊」一系列刺殺行動的序幕！支那的國民政府是要通過這樣的手段提醒那些與皇軍合作的人，做得不要太過分！同時也提醒自己這些佔領者，他們對淪陷區，還保持著足夠大的影響力！

周老太爺沉默良久，才長嘆一聲，說：「這樣一位好漢子，卻因為要給我演一出苦肉計而犧牲，值得嗎？」

三島健一轉身來到周老太爺面前，向周老太爺鞠了一躬后，說道：「讓老先生受驚了！都是三島失職，未能盡到保護之責！」

此刻書房內只有周老太爺和曹瑩兩個人，周忠則守在書房門外。

※※※

9月6日，在周老太爺和大哥劉誠的幫助下，劉遠的「福」記貨棧終於在觀前街上開張了！蘇州市憲兵隊隊長三島健一甚至出席了開張典禮！雖然他只出現了很短的一段時間，簡單地說了幾句祝辭，但「福」記貨棧的面子之大，已足以讓蘇州大多數的商人眼紅！

曹瑩正色說道：「為了保護您，我們必須這麼做！哪怕打草驚蛇，也在所不惜！希望老先生能明白，您為國家所做的一切，國家都記得！當您在淪陷區為了國家民族利益忍辱負重時，您的身邊，永遠都有抗日的同志！」

雖然只是一家新開的貨棧，但由於有周老太爺入股，又有蘇州市便衣偵緝隊隊長劉誠罩著，再加上有糧棉藥品的特許經營權，「福」記貨棧開張后不久就憑藉著雄厚的資金，充足的貨源和強硬的後台迅速在蘇南一帶打響了牌子！

周老太爺沉聲說：「那你就不怕這麼做會打草驚蛇？影響你們今後的行動？」

周老太爺沉聲道：「你們為什麼這麼做？」

※※※

※※※

明確了刺殺周老太爺不是地下黨所為後，劉遠終於鬆了口氣，但心中的疑惑卻始終不能釋去。

通過這次談話，劉遠至少明確了一件事——便衣偵緝隊和刺殺周老太爺的事情無關！

一路上，兩人都一言不發，各自想著心事。

劉遠低聲問道：「大哥，怎麼了？」

為免泄露秘ｈetｕbｏｏk•coｍ.cｏm密，行動失敗后立刻自殺，這倒是專業刺客的做法，但這回的刺客會是哪一方派來的呢？中共武裝？不像！一向以裝備簡陋著稱的中共武裝不太可能獲得刺客使用的那麼高級的武器，而一貫標榜「革命意志堅定」的他們更加不可能通過使用氰化物自殺來防止泄密！支那的國民政府？他們的軍隊不是敗退過了長江嗎？支那的軍事諜報組織「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即軍統）？活動在蘇南淞滬一帶的那支忠義救國軍？似乎都有可能！

時隔不久，日軍上海派遣軍一部在進攻金山縣韓家塢（當時屬江蘇省管轄）時，又遭到忠義救國軍第九支隊第四大隊姚杏林部500餘人伏擊，雙方激戰一晝夜，日軍死傷多人後被迫撤退。

三島健一眼珠一轉，看了眼收槍肅立一邊的周忠，說：「周老先生這位老家人的身手倒是不錯啊！」

說著，手中手槍已指向周老太爺。

三島健一剛進自己的辦公室，剛剛那帶走小藥片的鬼子憲兵就送來了藥片成分的化驗結果——氰化物！

（張嘯林遇刺與忠義救國軍金山戰鬥的真實發生時間，可能與本小說描述不一致，這是小說故事發展的需要，見諒！）

劉遠不由心中暗嘆，周老太爺這樣的人物，壽筵竟然也不能免俗！

※※※

劉遠點了點頭，說：「我明白，謝謝大哥提醒！」

※※※

曹瑩搖頭道：「那位同志只接到今天中午在您的壽筵上刺殺您的命令，其他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氰化物！？」三島健一不由皺眉沉思。

周老太爺正要上前將這農夫扶住，這農夫突然抬起頭，右手赫然多了一支手槍！邊上有人眼尖，看見了這農夫手中的手槍，立刻發出一聲驚呼！

眾賀客都是面面相覷，呆立在當場。堂堂蘇州市維持會會長竟然在六十五大壽的當天遇刺！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別說現在附近都被圍住了，就算沒被圍住，事情弄清楚之前，他們也不敢冒被憲兵隊懷疑為刺客同謀這個險隨便離開！

筵席散后，在偵緝隊十幾個便衣的保護下，劉遠和劉誠坐著人力車一起回家。

回到家，進了內堂后，劉誠才長出了一口氣。

曹瑩點頭道：「是的！因為擔心老先生有所顧慮，所以事先沒有徵求您的意見。曹瑩現在給您賠罪了！」

隨著一道道熱菜端上，眾賀客也不再客氣，直奔主題，開始吃喝。

江蘇省敵工委蘇南情報網也日漸成型並發展壯大。周老太爺通和*圖*書過敵工委送出的情報也多次使得新四軍在日偽軍的掃蕩中避免了損失！

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與此同時，新四軍急需的糧食、衣被、藥品、軍費、機床甚至武器彈藥，也開始陸續通過「福」記貨棧的銷售網路秘密運至茅山抗日根據地。

那農夫大喝一聲：「周繼先，你這個狗漢奸！你的死期到了！」

劉誠拍拍胸口，說：「總算安全回來了！幸虧那刺客要殺的人是周老太爺！更幸虧那刺客被當場格殺！」

而由於大把撈進的金錢，三島健一和劉誠都對「福」記貨棧的生意往來給予了最大程度的便利！劉誠更是直誇自己這個弟弟是個做生意的天才！

劉誠面色一緊，說：「阿遠，你說得對！說不定刺客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我！我可不像周老太爺那麼有面子，還有日本人保護！看來只有從偵緝隊多調些人手過來了！還有，你是我親弟弟，說不定也會成為他們的刺殺目標！這些天你盡量留在家裡不要外出！你鋪子的事也等風聲過了再說吧！」

說完，忍不住嘆了口氣。

曹瑩肅聲說道：「國難當頭，我們的每一位同志都做好了為國犧牲的準備！區別只在先後而已！那位同志只不過比我們早走幾步！至於值不值得，難道周老先生當初為了國家做出忍辱負重決定的時候，還斤斤計較過您付出的代價是否值得嗎？」

曹瑩低聲說道：「其實剛剛的刺殺，是我們軍統安排的！周忠已經事先得到我們的提醒，知道會有這麼一個刺客，還知道他將以農夫的身份出現！所以今天的刺殺，註定是會失敗的！」

說完，就低頭做勢要跪倒在周老太爺面前。

又過了幾天，無錫的一個偽軍團長突然遇刺身亡！同日，常熟警備隊隊長遇刺身亡！

此次對張嘯林的刺殺雖然失敗，但這之後，專門刺殺漢奸的「忠義救國軍鋤奸隊」卻名聲大振！一時之間，蘇南淞滬一帶的大小漢奸、偽軍頭目，甚至和日本人有來往的商人富戶都人人自危！而至少在蘇南一帶，軍統在百姓中的聲譽也隨著「忠義救國軍鋤奸隊」的一系列鋤奸行動而大有改觀！

周老太爺淡淡地說道：「周忠做了我二十七年的保鏢！他的身手要是不好，我恐怕也不止死了四五回了！」

劉遠是在思考刺客的來歷，劉誠則暗自回想著壽筵上發生的那一幕。

曹瑩說：「戴老闆已經頒下格殺令，對於罪大惡極的漢奸，要不惜一切代價剷除！蘇南淞滬一帶鋤奸的正式行動過幾天就要hｅｔuboｏｋ•ｃｏm.cｏm展開！您是蘇州市維持會會長，畢竟從表面上看是蘇南最大的漢奸！如果沒有遭到刺殺，肯定會引起日本人的懷疑！所以……」

在一旁的周忠冷靜地一拉周老太爺，閃身擋在周老太爺身前，同時迅速從腰中掏出一支快慢機，上膛、舉槍、瞄準的動作一氣呵成，並搶在農夫之前扣動了扳機！在快慢機的長點射聲中，四五顆子彈先後射入了那農夫的胸膛！

1939年春，日軍炮艇3艘途經泖橋。事先得到軍統蘇南情報網情報的忠義救國軍姚杏林部預先設伏，擊沉日軍炮艇2艘，日軍死傷數十人。隨後，日軍進行報復，姚部撤至錢圩李家廊下，聯合田峋山、沈俊生部，再次擊斃日軍30餘人！

當敬至邊緣一桌時，一個農夫打扮的人突然離席而起，高聲說道：「小的謝周老太爺酒菜！祝周老太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近距離直接命中的毛瑟7.63 mm手槍彈帶得那農夫身體不斷抽動，他持槍的右手無力地垂下，身體也慢慢軟了下去，但他的雙眼，卻始終圓睜著，直到身體癱倒在地，還是死死盯著周老太爺！

一個鬼子兵上前檢查了一遍倒在血泊中的刺客，轉身對三島健一搖了搖頭，示意刺客已經死亡！

劉誠長嘆一聲，面有憂色地出了內堂。

尚未理清頭緒的三島健一隻好宣布在蘇州全城展開大搜捕，以期抓住那扮成農夫的刺客的同黨，只是三島健一也明白，這樣有如大海撈針的行動，最終也只能是抓幾個倒霉蛋湊湊數而已！

當天，劉遠就通過秘密途徑向省敵工委彙報了周老太爺遇刺這件事，並希望上級能想辦法查清刺客的來歷。

周老太爺默然無語，心底卻突然湧起一絲久違的暖意！

三島健一此刻已恢復鎮定，迅速指揮陪同他前來道賀的鬼子兵將周老太爺保護了起來。不久，又有不少鬼子兵和偽軍陸續趕到，再後來，便衣偵緝隊和警察也趕了過來，很快就將現場圍了個嚴嚴實實。

門外流水席上坐著的基本都是趁機拖家帶口趕來吃白食的窮苦人，見周老太爺竟然一視同仁出來敬酒，都趕緊站起，齊聲說道：「祝周老太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1939年4月，在和周家各地的分號合作之後，僅僅花了半年多時間，「福」記貨棧的生意就延伸至鎮（江）揚（州）寧（南京）泰（州）一帶。

幾天以後，劉遠得到了省敵工委送來的回復：「經多方查證，可以確定一號（一號為敵工委給周老太爺的代和-圖-書號）遇刺事件與江蘇省地下黨無關。刺客來歷，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周老太爺苦笑著擺了擺手，說：「三島先生，這怪不得你！如今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防不勝防啊！」

※※※

曹瑩向周老太爺鞠了一躬，說：「剛剛的事情，讓老先生受驚了！」

雖然這些普通的祝福話都出自塞滿酒肉的嘴裏，但比起院子里那些言不由衷的賀客說出的意境高遠的賀辭，倒顯得有誠意多了！

周家大宅里的十幾桌敬完之後，周老太爺竟然端著酒出了門，看來連門外的流水席他也要敬酒去！

劉遠看見這一切，心中不由暗驚。他認識周忠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可從來就沒想到這個平時總顯得老實木訥的老伯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他也看見了刺客用的手槍，坦白說，地下黨就算要刺殺周老太爺，也不太可能獲得這麼高級的武器！所以，他現在基本已經可以排除這件事和蘇州地下黨的關係！既然不是地下黨，那麼會是哪一方呢？軍統？獨立於國共兩黨之外的抗日武裝？某些對周老太爺心存不滿的地方實力派人物？或者乾脆就是日本人的陰謀，想要利用刺殺敲山震虎？……劉遠暗自思索了半天，始終不得要領。

三島健一想了想，低聲向部下下達了封鎖蘇州城各處要道的命令，又留下了一個小隊鬼子負責保護周老太爺安全。做完這一切，三島健一微笑著對周老太爺說道：「老先生的壽筵不能受到影響，請您繼續主持吧！」

其中一些因為請柬上有憲兵隊印章才不得不來的賀客不免在心中暗罵周老太爺這該死的漢奸！

變起倉卒之下，周老太爺邊上的三島健一和劉誠等人幾乎都驚呆了！

三島健一立刻上前，開始仔細檢查那刺客的屍體，很快，就在刺客的衣領處摸到了一個小突起。三島健一向邊上一個鬼子兵要來了刺刀，輕輕挑開那衣領，見那小突起原來是一顆小藥片。三島健一不動聲色地將小藥片收起，繼續檢查，卻再沒發現其他特殊的地方。但在最後看了眼刺客手上的那支手槍后，三島健一不由心中一動——那是一支帶有消聲器的9mm口徑勃朗寧手槍！

周老太爺接著向其他客人介紹了主桌的幾位主客，隨後宣布筵席正式開始。

附近幾桌的客人紛紛站起回禮，口中說道：「哪裡哪裡，周老先生客氣了！」

周老太爺嘆道：「所以你們就用了這招苦肉計？」

筵席散后，周老太爺書房。

周老太爺沉吟著說：「那中午你們派出的那個刺客知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