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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誠陪著笑一指劉遠，說：「太君，這是我弟弟劉遠，在外面做了好幾年生意，這月初才回的蘇州。他這次回來，就不打算走了，想留在蘇州好好做生意！」

劉誠說：「那就好，我還怕你急呢！你今天不是見過周老太爺了嗎？他怎麼說？」

劉遠不覺訝道：「乾女兒？周伯父為什麼會認她做乾女兒？」

說到這裏，劉誠突然想起一事，說：「對了，過幾天就是周老太爺六十五大壽，三島太君那天應該會去道賀的。到時我乾脆把你當面引見給他。你這樣的人才，只要好好表現，三島太君一定會欣賞的！等你在他腦子裡留下個好印象之後，我再跟他說說你鋪子的事，周老太爺要是再幫著說幾句話，你的事也就十拿九穩了！說不定，三島太君一高興，還讓你幫他們做事呢！憑你的才能，又有日本人做靠山，要想飛黃騰達那還不是易如反掌？今後恐怕我這個當大哥的還要仰仗你呢！」

那女子正是曹瑩，聞言微笑道：「劉二公子好健忘啊！當年在東吳大學，我可做過你的英文老師！」

劉誠嘆了口氣，說：「阿遠，你要是早這麼想就好了！當年你如果留在蘇州做生意，我們劉家也不至於到現在這地步了！」

劉遠淡淡地說道：「這些話我們兄弟之間說說自然沒有什麼，但大哥如果跟別人也這麼說，就難保不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將話傳到周伯父耳邊了，周伯父要是把這事鬧到日本人那裡，恐怕大哥臉上也不好看吧？」

三島健一見到曹瑩，立刻用中文笑著說道：「我說怎麼一進門就覺得眼前一亮，原來是我們美麗的曹小姐來了！」

劉誠低聲笑道：「人家能做出這種事，我們私下說說還不行嗎？」

三島健一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劉隊長也來了？」

劉遠一聳肩，說：「縱然是當年的輕狂少年，多碰幾次壁，稜角自然也都被磨平了！」

劉誠笑著說：「那是當然，想當年大家都認為你大哥我不務正業，又有誰知道我現在能出人頭地？」

劉遠向三島健一微一躬身，說道：「三島先生好！」

劉遠轉過身去，就見說話的是一個美麗女子，一時卻想不起是誰，只好歉意地一笑，說：「謝謝關心！只是劉遠離開蘇州多年，朋友都忘得差不多了，請恕劉遠眼拙，您是……？」

劉遠淡淡地說道：「人各有志！這是半分勉強不來的！」

說完，竟然看也不看劉誠一眼，轉身就這麼走了。

劉遠安慰道：「大和圖書哥，沒事，這個事情早些晚些都沒什麼關係。」

劉遠微微一笑，說：「人生苦短，過得清清楚楚和渾渾噩噩又有何分別？何必苦究時局？」

三島健一皺眉道：「糧棉藥品，恐怕不太方便……」

劉遠笑笑，說：「曹小姐還是叫我劉遠吧！所謂『讀萬卷書，行千里路！』這些年四海為家，發財說不上，只是增長點見識罷了！」

和眾多素不相識的賀客說了不少廢話后，劉遠突聽身邊有人驚訝地說道：「這不是劉家二公子嗎？幾年不見，一向可好？」

劉誠「哦」了一聲，說：「難怪！我就說嘛，曹小姐怎麼會主動和陌生人打招呼？」

劉遠心中不覺有些吃驚，看來這位曹小姐在日本人面前吃得開這點至少不是假的！

隨後對肅立一邊的周忠使了個眼色，周忠立刻吩咐幾個傭人將大匾接過，抬了進去。

劉誠走到劉遠身邊時，曹瑩早已和幾個商人模樣的賀客聊上了，那幾個賀客顯然對能和曹瑩聊天感到很榮幸，所以個個都對她大獻殷勤，不一會兒，就從那邊傳來了曹瑩銀鈴般的笑聲。不過讓劉遠感到驚訝的是，曹瑩有意無意間竟然總是看向自己這邊！

隨後向三島健一做了個「請」的手勢，說：「三島先生，請入席吧！」

劉遠搖了搖頭，說：「不知道！算起來我和他已經六年多沒見面了！」

劉遠不由呆在當場，這位密斯曹倒是頗有個性，竟然一點都不將自己大哥這個蘇州便衣偵緝隊隊長放在眼裡！

至於壽筵的請柬，三島健一早在半月前就以周老太爺和憲兵隊的名義向蘇州軍政各界和各大商戶發出了。既然三島健一想要大辦這個壽筵，周老太爺乾脆就在周家大宅外面搭起長棚，擺了幾十桌流水席，只要來拜壽的，不管有沒有賀禮，都可以參加壽筵！所以今天從早晨開始，周家就是賀客盈門，只是這些賀客里真心實意道賀的人有多少，就只有天知道了！

說到這裏，劉誠又忍不住感嘆道：「不過，說到眼光，我還是比不上人家周老太爺！人家那才叫高瞻遠矚！你想啊，滿清時，他就是富家少爺，後來繼承家產就變成老爺了；民國時，周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又穩穩做著他的富家翁；現在日本人來了，他還是照樣榮華富貴！歷經三朝而不倒，這才叫真正的左右逢源啊！唉！我們劉家怎麼總是比不過他們周家？」

劉遠忍不住問道：「大哥，聽你話里的意思，這位和_圖_書曹小姐好像在蘇州很吃得開？」

曹瑩微笑著用中文說道：「既如此，曹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劉誠不由贊道：「書讀得多就是不一樣！以後大哥聽你的就是！」

曹瑩笑笑，突然說道：「劉二公子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不知對當今的時局有何看法？」

曹瑩搖頭輕嘆道：「可惜啊可惜！昔日的人中龍鳳，今日竟然如此庸俗不堪！滿身銅臭！」

周老太爺微笑道：「三島先生公務在身，百忙之中能親來道賀，已經夠給我周繼先面子了！」

周老先生點頭道：「客人既然都已到齊，壽筵這就開始吧！」

劉誠大喜，用力一拍劉遠肩膀，說：「阿遠，我就知道你有良心！做大哥的沒白對你好！」

三島健一打量了劉遠幾眼，說：「劉隊長，你這個弟弟倒是一表人才啊！」

因為今天，是周老太爺六十五大壽！

劉遠回家后不久，劉誠也回了家。

8月10日。

劉遠自然不會像劉誠那樣認為周老太爺是因為曹瑩的美色才和她關係密切。既然不是因為美色，那麼曹瑩和周老太爺來往密切就肯定有別的原因！但會是什麼原因呢？劉遠心中不由多了幾分疑惑。

考慮到面子問題，將近中午時，劉誠才帶著劉遠來到周家道賀。

劉遠笑笑，說：「我現在只是個生意人，所求無非錢財安樂！其他的東西，與我何干？」

劉誠趕緊說道：「太君過獎了！」

三島健一笑道：「既然周老先生願意提供擔保，我自然沒什麼意見！劉隊長，你明天就帶你弟弟到憲兵隊領取糧棉藥品特許經營證吧！至於鋪面，你們可以找周老先生，他還兼著商會會長，自然會為你們排憂解難！」

周老太爺淡淡一笑，說：「多謝三島先生！」

周老太爺微笑著說道：「三島先生，阿遠是我世侄，既然他願意留在蘇州做一番事業，我願意為他提供擔保！」

說完，劉誠又壓低聲音說道：「還有，她和周老太爺的關係也很不一般！」

劉誠忍不住感嘆道：「你說這父子倆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父親和皇軍合作愉快做了維持會長，兒子卻當上了國軍和皇軍對著干！」

對於曹瑩不給自己面子這件事，劉誠顯然並不介意，一拍劉遠肩膀，沖曹瑩一努嘴，說：「阿遠，你和曹小姐以前認識？」

這時，負責壽筵安排的周忠已來到周老太爺面前，躬身說道：「老爺，客人都到齊了，壽筵是不是……？」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htｔｐs://ｗww.ｈetubooｋ.cｏm.cｏｍ陣笑聲，隨後一個日軍軍官大步走了進來，劉誠眼尖，立刻認出進來的人正是蘇州市憲兵隊隊長三島健一。

曹瑩笑道：「原來你還記得我！不過我現在早已不做英文老師了，我現在是《蘇報》的記者！所以你可以叫我曹記者或是曹小姐！」

劉誠臉上露出邪邪的笑容，說：「嘿嘿，一個久曠的男人，一個風騷的女人，兩個人混在一起，那還不是乾柴烈火？只不過周老太爺畢竟是體面人，要有借口和曹小姐在一起，自然就只有認曹小姐做乾女兒了！嘿嘿，老爺子這個乾女兒，倒真是認得值啊！」

三島健一頷首道：「哦！你們兩家既然是世交，自然應該多親近親近！」

劉遠和曹瑩順著聲音來處看去，就見劉誠笑著走了過來。

三島健一顯然對曹瑩流利的日語並不感到驚訝，呵呵笑著用中文說道：「曹小姐指教的是！今天周老先生是壽星，是當然的主角，我們這些做客人的自然不能搶了主人的光芒！」

三島健一卻微笑著對曹瑩說道：「曹小姐請！女士優先！」

劉遠「哦」了一聲，說：「幸會幸會，曹……小姐！」

不知為何，劉遠腦中突然冒出一句話：「沐猴而冠！」

按周老太爺的本意，是不想辦這個六十五大壽的，但三島健一在得知周老太爺的生日之後，卻極力主張周老太爺大辦壽筵，甚至將舉辦這個壽筵的意義上升到體現蘇州在皇軍治下「繁榮昌盛」的高度！在三島健一的堅持下，周老太爺最終只好同意他的要求。

劉遠說：「周伯父沒有明說，不過聽他話里的意思應該是會幫忙的！」

劉遠一愣，仔細想了想，終於記起了那個「密斯曹」，不由失笑道：「原來是密斯曹！真是巧啊！」

劉遠搖了搖頭，說：「在外面闖蕩這幾年，我早已經看透了！替人家做事，不管做什麼，那都是虛的，只有到自己手上的錢才是實實在在的！」

劉誠一拉劉遠，快步來到三島健一面前，躬身說道：「三島太君好！」

說完，一揮手，身後立刻有四個日軍士兵抬出了一塊矇著黃色綢布的大匾，大匾抬至周老太爺面前後，三島健一抓住蓋匾的綢布，用力一掀，露出了大匾上的八個鎦金大字：「日中親善，鞠躬盡瘁」！落款竟然是「大日本帝國陸軍華中派遣軍」！

心中卻不由自主地想道：「像你這樣蹩腳的英文老師，離開東吳大學真是學生之福！」

這時，就聽一個女子和_圖_書用日語說道：「三島先生好大方啊！」

劉誠點頭道：「你這話說得也對！大家現在都只是日本人的奴才而已！也說不上誰比誰更強些！」

劉遠只好微笑著和各式各樣的賀客們打著招呼，說的無非都是「久仰」、「幸會」之類不痛不癢的話。

劉遠淡淡地說道：「哪裡哪裡！幾年不見，曹小姐不也從英文老師變成了記者嗎？」

劉遠一皺眉，說：「大哥，嘴上積德！」

進門見到劉遠后，劉誠滿臉歉意地對劉遠說：「阿遠，對不起，你的事大哥沒能辦成！今天真不巧，我到憲兵隊的時候，三島太君已經去南京了！聽說他是一大早就出發的，可能要過好幾天才能回蘇州！」

劉遠一呆，說：「什麼不一般？」

劉誠笑了，說：「你這話倒是沒錯！就說我們家吧，老傢伙雖然不識時務，我們兄弟兩個眼光可是准！阿遠，你聽我說，跟著日本人干肯定沒錯！」

劉遠也跟著說道：「謝謝三島先生！」

劉誠點了點頭，說：「我猜也是！周老太爺看你可比看我順眼多了！再說了，你當年畢竟和他兒子既是同學又是朋友，這點面子他應該還是會給的！對了，他兒子前幾年是不是改名叫周衛國了？聽說還當了國軍軍官？你和他是朋友，知道他現在的下落嗎？」

劉遠點了點頭，說：「嗯！她以前是東吳大學的英文老師，還教過我們！」

劉遠笑笑，說：「現在這樣不是也挺好的嗎？大哥，你放心，今後我賺的錢，不管多少，都有你一份！」

曹瑩微微一笑，向三島鞠了一躬，還是用日語說道：「三島先生說笑了！今天可是周老先生的大壽，周老先生是主角，我們都是配角，配角如何能搶主角的風頭？」

隨即對曹瑩正色說道：「曹小姐，三島來到中國已有一年，自問對中文還說得上運用自如。再說，入鄉隨俗，曹小姐就不必再跟三島說日語了吧？」

劉誠低聲說道：「她是周老太爺的乾女兒！」

劉誠趕緊連聲說道：「謝太君！謝太君！」

劉遠不由心中一動，這位密斯曹的英文不怎麼樣，日語倒是流利得很！

劉遠正色說道：「大哥，現在時局動蕩，做什麼事多留一條後路總是沒有錯的！」

劉遠微笑道：「日雜百貨、糧棉藥品……只要是賺錢的，我都想做！」

周家大宅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

由於劉遠在旁，周老太爺這回對劉誠倒還稍假辭色，這讓劉誠心裏大為受用，投桃報李之下，劉誠倒也知趣，向周老和*圖*書太爺說過道賀的話之後就主動告罪和別的賀客打招呼去了。劉遠和周老太爺又閑聊了一會兒，見賀客太多，也只好退在一邊，待轉身要找劉誠時，卻不見他蹤影，也不知和哪個有來頭的賀客套近乎去了？

曹瑩正要再說什麼，就聽一個聲音說道：「原來曹小姐也來了！真是幸會！」

曹瑩立刻臉露厭惡之色，對劉遠說道：「我討厭你大哥，我們改日再聊吧！」

劉遠心中突然對自己這位大哥生出一股強烈的厭惡感，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大哥多想了！現在我們兩家不都是在給日本人做事嗎？」

劉遠順著語聲看過去，發現那說日語的女子竟然是曹瑩！

劉誠嘆道：「豈止是很吃得開！她現在可是日本人面前的紅人！」

三島健一笑道：「三島今日給周老先生帶來賀禮一份，還望老先生笑納！」

三島健一想了想，說：「日中親善，自然需要你弟弟這樣的人才！不知你弟弟想要做什麼生意？」

三島健一進門后，向周老太爺深深鞠了一躬，連聲說道：「抱歉抱歉！周老先生今日大壽，三島竟然來遲，實在是失禮！還望老先生海涵！」

劉遠笑笑，說：「還是大哥高瞻遠矚！」

劉誠面色一緊，說：「阿遠，你說得對！周老太爺現在在日本人那裡說話可比我要有分量！要是最後真鬧到三島太君那裡，吃虧的十有八九是我！幸虧有你提醒！看來說到底還是自家兄弟可靠！」

曹瑩微笑道：「聽說劉二公子前幾天才回蘇州，這些年不知都在哪裡發財啊？」

曹瑩笑道：「你的談吐的確和以前不同，看來這幾年的見識真是長了不少！」

劉誠諂笑道：「我們劉家和周家是世交，周伯父大壽，我們做小輩的自然該前來恭賀！」

周老太爺身後的幾個蘇州富商不由發出一聲驚嘆，羡慕之情，溢於言表！如今日本人的兵鋒正盛，有了這塊匾，無異於多了一塊護身符！他們這些人投靠日本人也算是早的，卻至今沒有像周老太爺那樣深得日本人信任，此刻周老太爺又得到日本人如此高規格的褒揚，他們對周老太爺自然是又羡又妒！

曹瑩微笑著說道：「我記得劉二公子當年可是東吳大學的風雲人物，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好男兒！怎麼幾年不見，就變得這麼畏首畏尾了？」

三島健一解釋道：「這塊匾，是三島前幾日赴南京述職後由帝國華中派遣軍司令官煙俊六大將閣下親自授予周老先生的，以此表彰周老先生為日中親善做出的巨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