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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情景，沈殿鎧靈機一動，對劉子周說道：「叔，您別怪姜處長，我看他說得都在理。誰叫我現在當著共產黨的官呢？姜處長謹慎些也是應該的。」

藤田實彥頓了頓，有些激動地說道：「此次起事，城外的民主聯軍航空總隊里我們的內應也將同時發動，奪取航空總隊所有飛機的控制權！天亮以後，將有航空部隊直接支援我們作戰！為配合航空部隊作戰，地面標誌為紅色丁字形布！」

就在這時，姜際隆注意到了沈殿鎧這個陌生人，立刻停止了彙報，指著沈殿鎧說：「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裏？」

藤田實彥緩緩掃視了一遍眾人後，將目光停留在柴田久身上，說道：「柴田君。」

姜際隆看看劉子周，又看看孫耕曉，可兩人都不說話，姜際隆只好尷尬地也不說話了。

姜際隆立刻介面道：「是啊是啊，大侄子真是個明白人！」

※※※

姜際隆說：「你沒幹過這種事，膽子小，害怕了吧？我們把你送到日本作戰指揮部保護起來怎麼樣？那裡有機槍保護你，是個安全的地方。」

劉子周想了想，一咬牙，說：「殿鎧，叔實話跟你說了吧，叔已經參加了國民黨，消息是從國民黨通嶺縣黨部聽來的。你不是國民黨員，人家不會讓你進國民黨黨部的。這樣吧，我把你領去，就說你是我介紹加入國民黨的。不過你可記住，到了那裡別亂說話！」

姜際隆摸了摸自己的頭，嘿嘿笑了。

見姜際隆臉色稍和緩了一些，沈殿鎧又說道：「要不是過春節，這些槍就該發下去了。你們如果要用手槍，我現在就回去給你們取幾支來！」

沈殿鎧點頭道：「叔，您放心，我一定不亂說話！」

藤田實彥緩緩站起，首先打破沉默，開口說道：「現在我宣布，起事的時間，定在二月三日凌晨四點！市內行動暗號，為全市電燈閃滅三次，最後完全熄滅，則起事開始！市郊行動暗號，為玉皇山頂點燃三堆狼煙。口令：山和川。起事以後，武裝人員一律佩戴特別臂章，我們日本人佩戴『暫編東邊地區部隊』臂章，國民黨方面佩戴『暫編東邊地區軍政委員會』臂章。起事後所佔領的一切建築，都懸挂國民黨黨旗作為標誌。為免黑暗中誤傷友軍，各戰鬥部隊都要帶上手電筒，相遇時以手電筒搖三圈，以證實是自己人，另外，以吹三聲長笛為聯絡信號。」

當屋裡最後一個負責人站起后，此次暴動在市區的各項任務終於分派妥當，藤田實彥也長出了一口氣。

沈殿鎧見姜際隆疑心未去，和_圖_書乾脆把慌說大：「後勤處除了我們幾個新參加的，大多數都是關內來的老幹部，春節前遼東軍區後勤部又來了一百多名老幹部，春節后，庫存的手槍都要帶走，倉庫里還有幾百支步槍，也都要帶走！通嶺市內除了民主聯軍主力，就連這些老幹部武裝起來增加的戰鬥力也不小啊！你們有沒有把握打勝？」

藤田實彥看向另一人，說道：「佐藤隊長，你的部隊人數最多，負責進攻通嶺專員公署！專員公署是共產黨在通嶺的指揮中樞，只要能佔領它，共產黨在通嶺的武裝就會群龍無首，不戰自亂！所以你的任務，最為重要！」

沈殿鎧暗暗心驚，表面上卻盡量顯得平靜，說：「叔，這不行！哪有隻聽說日本關東軍要打通嶺就躲起來的道理？要是沒這回事，我以後還回不回部隊了？不行，我不能換便衣，手槍也不能交給您保管！您說您朋友說的國民黨和日本關東軍打通嶺的消息準確了，我是您從小拉幫起來的，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能不能讓我見見您的朋友？我打聽一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再決定換便衣行不？」

最後掃視了一遍眾人後，在屋裡所有人肅然的神情中，藤田實彥向眾人深深鞠了一躬，再次抬起頭后，用無比鄭重的語氣說道：「大事成功與否，就拜託諸位了！」

屋裡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心跳都不自覺地加快，雙眼也熱切地看向藤田實彥。

劉子周傲然說道：「我劉子周介紹的人，還會有錯嗎？」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無疑有兩條路：第一條，是跟著劉子周干，如果國民黨和日本人的暴動成功，自然少不了他的好處。另一條，就是立刻報告上級，想辦法制止暴亂！

眼看再說下去又要僵起來，沈殿鎧趕緊說道：「叔，我記起來了，你給我打的電話，是山東來的老王接的，我是跟領導請假說到你家去的，說你請我到你家吃飯，他們都知道我到你家去了。我要是夜不歸宿，作戰一旦失敗，出了問題，我是窮小子一個，就一個老婆，再沒別人，大可以一走了事！老婆嘛，到哪裡都可以再找！可你們有家有業的，萬一不成功，我回不了部隊連累你們怎麼辦？」

姜際隆盯著沈殿鎧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說道：「我們現在要送一份文件，把你的手槍借用一下怎麼樣？」

藤田實彥又看向一人，說道：「新倉君，你以前曾是戰車教官，你的任務，是帶領你的部下進攻民主聯軍機炮連，奪取他們擁有的兩輛戰車和重武器，完成武https://www.hetubook.com.com裝后，以戰車一輛進入大廣場封鎖街道，另一輛配合進攻通嶺專員公署！」

沈殿鎧心中雪亮，這個姓姜的肯定是對自己不信任，所以想藉著借槍的機會繳了自己的械，現在自己深陷險地，要是連手槍都被繳了，那可就真的只能聽天由命了！想明白這點，沈殿鎧立刻說道：「槍可不能借！要不然出去遇上巡查的，我就暴露了！再說，萬一你們作戰失敗，把手槍丟了，我怎麼回去？你們也真是的，要用槍怎麼不早說？我們後勤處還負責保管槍支，倉庫里的手槍都沒有準數，頭年從恆仁縣繳來半麻袋手槍到現在還沒點數呢！」

姜際隆進門后，立刻向孫耕曉彙報道：「主任（孫耕曉當時為『暫編東邊地區軍政委員會』主任委員），作戰命令下來了。現在日本人的作戰部隊，都到玉皇山後集結去了，這次作戰部隊全是日本關東軍，大約有兩萬人！恆仁縣日軍增援部隊作戰前就能趕到。留用的日本人控制了發電廠，在明天凌晨四點，他們把全市電一滅一亮三次，最後全滅，暴動就開始了！縣保安隊的副隊長是我們的人，有一部分戰士被我們策反過來了，工人糾察隊里也有我們的人，就是朝鮮部隊工作做得差一些，一個也沒被策反！派去策反的日本人反倒被朝鮮人給揭發抓了起來。我們的地方武裝謝德恆部已經開到城外，集結待命，等天亮打勝了，他們再進城接收……」

藤田實彥話音剛落，屋裡就響起了一陣興奮的低呼聲——現在連航空部隊都要參戰，共產黨民主聯軍還能有還手之力嗎？

一場風波，就這樣消散。

姜際隆擺了擺手，說：「不用了，這些槍明天就都是咱們的了！」

藤田實彥點了點頭，又看向另一人，說：「中山隊長，你的部隊負責進攻電報電話局大樓。電報電話局是通嶺的通訊聯絡中心，只要佔領了它，就能癱瘓市區內民主聯軍相互之間的通訊聯絡，這樣一來，民主聯軍指揮不便，將大大有利於我們的作戰！所以你的任務，也非常重要！」

柴田久立刻站起，說道：「卑職在！」

察覺到姜際隆簡直就是在盤問沈殿鎧后，劉子周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說：「姜處長（姜際隆當時為『暫編東邊地區軍政委員會』保安處長），殿鎧是我侄兒，是我從小拉幫起來的，難道你還信不過嗎？」

劉子周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屋子裡雖然擠了滿滿的二十來號人，但因為沒有人說話，所以卻是安靜異常。屋裡的每個人臉和圖書上多少都帶著既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的表情，所有人的眼神中，都閃現著一種奇異的光芒。因為他們都明白，自己一直所期待的大事，終於要發生了！

聽著姜際隆的彙報，沈殿鎧越來越是心驚，看來國民黨通嶺縣黨部聯合日本關東軍打通嶺的消息是千真萬確了，而且時間就是明天凌晨的四點，離現在已經不到十個小時了！自己該怎麼辦？

新倉也是微一躬身，肅聲說道：「明白！」

中山隊長也是立正後說道：「明白！」

不過被背上的冷汗一刺|激，沈殿鎧倒是很快冷靜了下來，腦筋也飛速轉動了起來。

劉子周指了指沈殿鎧，向孫耕曉介紹道：「孫書記長，這是我侄兒，叫沈殿鎧，現在是共產黨後勤處的供應股長。」

劉子周也為沈殿鎧的義氣大為感動。他參加這次暴動本就是抱著投機的目的，這次暴動如果成功，他擁立有功，固然可以飛黃騰達，就算這次暴動不成功，只要身份沒有暴露，他照樣還可以當他的老闆財東！所以心思轉了轉后，劉子周立刻說道：「殿鎧，你說得對，反正現在離動手還有一段時間，你就先回部隊，穩住你們的人，等我們快動手時你再找個機會出來不遲！」

見姜際隆的語氣雖然軟了下來，但還是不肯放自己離開，沈殿鎧心中不由焦急萬分，但表面上卻又不敢露出一絲異樣。

藤田實彥沉聲說道：「你們的任務，是清除紅十字醫院內所有的中國傷員，將紅十字醫院變成陸軍醫院，以便接收從戰場上下來的傷員。所以，你們的行動必須在起事之前半小時開始！還有，你負責組織人員佔領市變電所，執行發出市內起事信號的任務。柴田君，你們衛生隊是通嶺市內唯一一支建制完整的皇軍部隊，理應承擔起更多的職責！無論是接收傷員還是發出起事信號，都事關重大，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這個姜際隆以前曾經當過偽滿軍的高炮班長，去年10月才經人介紹加入國民黨的外圍組織，他在此次暴亂的組織工作中很是賣力，不過有意思的是，他直到昨天才正式加入國民黨！

心中不由對沈殿鎧大生好感。

柴田久微一躬身，肅聲道：「請閣下放心！卑職定不負閣下所託！」

沈殿鎧進門以後，劉子周二話不說就把他拉進了裡屋，壓低聲音說道：「殿鎧，這回消息準確了！國民黨和日本關東軍真的要打通嶺！我知道你不願意給國民黨做事，這樣吧，你趕緊換上我的衣服，待在我家裡別出去。你是我從小拉幫起來的，我是怕你被稀里糊塗heｔuｂoｏｋ•ｃom•com打死了才告訴你的！沒早告訴你是怕你性子急，容易泄密。你現在把身上的民主聯軍軍服脫下，手槍也交給我保管，等事後我保你，拿錢給你開飯館！」

姜際隆笑笑，說：「劉老闆，你誤會了，我只是隨口問問。」

劉子周卻不買姜際隆的賬，冷冷地說道：「姜處長未免小心過了頭吧？連自己人也懷疑？」

從表面上看起來，這是一戶極為普通的日本居留民家庭，但現在，朝鮮營明裡暗裡搜了一天都沒找到的藤田實彥恰恰就在這裏！而且除了藤田實彥，柴田久、小向利一等漏網的日方暴亂骨幹都在，足有二十來號人。

沈殿鎧立刻意識到姜際隆還是對自己不信任，想把自己交給日本人看押起來，於是裝作憤然站起，拍著胸脯說道：「當兵的死都不怕，還怕這個？我要是害怕，根本就不會來！我是想回去把沒數的手槍拿幾支出來，再把今晚的口令領來，這對你們進攻機關、部隊是有用的！」

此時姜際隆家已有好幾個人在了，其中赫然有國民黨通嶺縣黨部書記長孫耕曉！

劉子周說著，從柜子里取出一個印著青天白日旗的袖標交給沈殿鎧，說：「這個你先收著，日本人打進通嶺看到戴這袖標的都不殺。」

過了沒多久，姜際隆終於回來了。

姜際隆一聽，心中對沈殿鎧的最後一絲疑慮也打消了，讚賞地說道：「幸虧大侄子提醒，要不然我們就要吃個悶虧了！」

也許……還有第三條路——那就是什麼也不幹！回去就和老婆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待這次暴動的結果。要是國民黨和日本人打勝了，明天就戴上袖標去接收倉庫；要是國民黨和日本人打敗了，那就更簡單了，直接把袖標一扔，繼續當八路！

劉子周和沈殿鎧依言坐下后，孫耕曉對劉子周說道：「子周，你們別急，作戰命令還沒到。等小姜回來，命令也就該帶來了。」

傍晚時分，沈殿鎧剛回到後勤處，總務科值班的王大個就告訴他說：「沈股長，下午有個姓劉的來電話找你，我問什麼事，他沒說就掛了電話。」

劉子周趕緊說道：「不急不急，我就是帶侄兒來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一念及此，沈殿鎧額頭冷汗不由涔涔而下，立刻下定決心，再無半分猶豫，跑步直奔後勤處而去！

沈殿鎧接過袖標，說道：「謝謝叔！」

姜際隆一聽，深以為然，連連點頭道：「還是大侄子想得周到！」

佐藤一個立正，肅聲說道：「卑職明白！」

傍晚時分，通嶺市日本居留民千葉幸雄家。

一聽說沈殿鎧竟然是民主和-圖-書聯軍後勤處的供應股長，孫耕曉的眼睛立刻亮了，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一指炕上，說：「都是自己人，坐吧。」

但很快，沈殿鎧就覺得心裏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不行！當投機分子和投降分子都沒有好下場！你當初在飯店當學徒的時候投降分子還見得少了嗎？人家根本就不信任投降的軟骨頭！有用得著的，留下；沒有用的，隨便找個錯就殺了！咱東北人當了十多年的亡國奴還不夠嗎？現在好不容易翻身了，難道又要把日本人招回來騎在自己脖子上？國民黨竟然利用日本人來殺中國人！你竟然還想著要跟著他們干，你還是中國人不是？」

其實後勤處倉庫里哪來的槍？沈殿鎧這麼說也是為了穩住姜際隆。

孫耕曉見到穿著軍服的沈殿鎧似乎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只看了他一眼就轉向了劉子周。

兩人出了門，直奔城北而去，過了護城河，進了一戶人家，這戶人家，正是國民黨此次暴動的指揮部，姜際隆的家。

沈殿鎧立刻明白這是劉子周找自己，謝過王大個后直接就去了劉子周家。

劉子周在一旁解釋道：「他叫沈殿鎧，是我侄兒！他願意加入我們。」

出了姜家，走在回城的路上，冷風吹過，沈殿鎧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後背竟早已被冷汗浸透！

藤田實彥深吸一口氣，說：「大家請靜一靜，現在開始分派任務！」

為免被姜際隆看出自己的異常，沈殿鎧故意又和他多說了一會兒話，還假意和他商量定下接頭的地點和暗語后，這才告辭離去。

此時，已是1946年2月2日晚7點多！距離暴亂開始不到9個小時！

沈殿鎧暗暗鬆了口氣，心念電轉，裝作關切地說道：「叔，我給你們提個醒，我們遼東軍區後勤部那一百多老幹部來到通嶺時，帶來很多軍用物資，那些槍和物資，都是從恆仁那邊繳來的，都放在後勤處外面的幾棟不顯眼的小房子里。你們暴動要是成功，明天接收可別漏了那幾棟小房子。還有，那一百多名老幹部武裝起來可是一部分很強的戰鬥力，你們對這些人沒有防備，要是進攻專員公署時，他們抄你們的後路，就麻煩了。所以你們應該分出一部分兵力進攻後勤處！」

……

隨後，劉子周和沈殿鎧都坐下，開始和孫耕曉閑聊。

沈殿鎧這幾句硬話一說出口，姜際隆的語氣倒是軟了下來，說：「小兄弟倒是考慮周詳，不過進攻機關、部隊的都是日本人，用不著口令！所以你也不用急著回去。」

心跳卻不自禁地加快——這事看來是越來越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