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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令周衛國和劉遠感到驚訝的是，東北局的命令中午才從縱隊轉發過來，調查組下午就到通嶺了！而且這個調查組竟然就是前些天才離開通嶺的中共東北局工作組的原班人馬！只是組長換了人，人數也少了一小半。不過調查組組長周衛國和劉遠倒是都認識，就是原來工作組的副組長，中共東北局社會部副部長薛焰。

薛焰說：「吳書記在檢舉信上就說了，他寫這封信的目的，完全沒有一點私心，所以這封信的內容可以完全公開。」

見周衛國的臉上並沒有出現任何激動神色，薛焰不覺有些驚訝，在想了想后，說：「周旅長，你真的看完信了嗎？」

薛焰嘆了口氣，說：「這回你可猜錯了！檢舉信並不是匿名的。」

薛焰低聲說道：「我們調查組的第二個調查重點，是第十二旅旅長周衛國同志在平息通嶺『二·三』暴亂前後的若干問題。」

吳偉華不自然地笑笑，說：「周旅長過獎了，我們共產黨人做事就是要光明磊落！」

薛焰說：「這事本來就應該告訴你。前幾天上級接到一封檢舉信，信里列舉了周衛國同志在平息通嶺『二·三』暴亂前後的幾個問題，上級對此非常重視，經過討論后，才作出讓周衛國同志暫停工作接受調查的決定！」

薛焰看了劉遠一眼，猶豫了片刻后，說：「第二點，原四團機炮連駐地一百余名被俘前日本關東軍軍官未經審訊即被殺害；第三點，對暴亂分子屍體進行水葬，處置不當；第四點，在反擊暴亂時，由於錯誤引導，出現了普通市民加入戰鬥從而造成傷亡的失控局面；第五點，暴亂髮生前，為什麼四團團部要突然搬出通嶺行署所在地？第六點，暴亂髮生前四團在通嶺大規模搜捕前日本關東軍軍官，使日本人與民主政府的矛盾激化，是否是導致通嶺暴亂髮生的真正原因？」

但在紙上寫下「複員申請」這四個字后，周衛國卻不知該如何下筆了。他獃獃地看著紙上的這四個大字，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了一連串的身影。那裡面有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老三連連長，英勇犧牲在陽村保衛戰中的許光榮，有曾經對不起他但最終卻在戰場上用自己的生命洗刷了自己恥辱的王守榮，有犧牲在竹下俊特別部隊偷襲中的老戰友、老搭檔李勇，還有許許多多這麼多年來曾經和他在虎頭山並肩作戰卻犧牲了的戰友……

薛焰說：「劉遠同志，我也相信周衛國同志是清白的，和圖書既然是清白的，就更不怕調查了！」

劉遠沉默了一會兒，說：「薛副部長，你能不能告訴我，上級為什麼突然要調查周旅長？」

薛焰說：「劉遠同志，請你放心，組織上是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

周衛國依言接過信，將信紙從信封里抽出，展開，看了起來。

剛接到這命令時，周衛國和劉遠都有些莫名其妙。通嶺「二·三」暴亂的經過之前不是已經向上級詳細彙報了嗎？整個暴亂的經過清清楚楚，難道還需要再派專門的調查組來調查嗎？不過考慮到通嶺對東北民主聯軍的重要性，對於上級對通嶺暴亂的慎重態度，周衛國和劉遠很快就釋然了。

周衛國笑笑，不再說話，場面頓時有些尷尬。

剛開始看的時候，周衛國似乎皺了皺眉頭，但很快眉頭就舒展了，隨後他臉上的神色再無變化，過了好一會兒，周衛國看完了信，平靜地將信疊好，放回了信封，說：「薛副部長，信我看完了，談話可以開始了嗎？」

周衛國凝神沉思，以至於毛筆上的墨不斷滴在紙上也渾然不知。

薛焰說：「劉遠同志，請不要激動，上級只是讓周衛國同志暫時停職，接受調查，等調查清楚沒有問題的話，自然會恢復他的工作！」

此刻會議室里只有五個人，五人都看似隨意地圍著會議桌而坐，桌上甚至還泡了一壺茶，擺放了幾碟乾果。按順時針排列，圍著會議桌而坐的分別是劉遠、暫時停職接受調查的周衛國，調查組組長薛焰和一名負責記錄的文書，吳偉華。

劉遠呆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薛副部長，我能問問這封檢舉信的內容嗎？」

吳偉華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周旅長，藤田實彥是此次通嶺暴亂的日本主犯，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請問，為什麼明知藤田實彥體質虛弱，你還要讓他充當活展品？藤田實彥的死，是偶然的還是必然的？在他的死亡中，你應該承擔什麼樣的責任？」

薛焰微笑道：「這就好，那我們就開始吧？」

薛焰笑了，說：「劉遠同志，事情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嚴重，這隻是一次調查而已！」

聽到最後兩點，劉遠已經是目瞪口呆，隨即感到脊背一陣發涼！

周衛國有些失神地看著字紙簍，眼前漸漸浮現出另一個身影，周衛國就對著這個身影喃喃道：「小雅，你說我該怎麼辦？」

薛焰嘆了口氣，說：「就是你們這一彙報，吳書記才提和-圖-書請汪部長迴避這次調查！」

劉遠說：「那他都檢舉了周旅長的哪幾個問題？」

接下來的幾天，周衛國帶著幾名警衛員走遍了全旅各部隊的所有駐地，觀看並指導了每支部隊的訓練，全旅八千多官兵，他幾乎見過了每一個人的樣子，也幾乎和每一個人都握過了手。不知為什麼，周衛國總有種記住他們每一個人的想法！

對於劉遠的這一舉動，薛焰倒也沒有感到意外，略微笑笑后，就進入了主題，開口說道：「周旅長，很抱歉要你暫時放下手頭的工作配合我們調查，又耽誤了你晚上的休息時間。其實今晚找你談話，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為了詳細了解一些有關通嶺暴亂平息前後的情況，希望你暢所欲言，不要有顧慮。」

劉遠說：「薛副部長，那調查組的另一個調查重點呢？」

※※※

3月4日晚，第十二旅旅部會議室。

劉遠想了想，說：「薛副部長，除了這一點，吳書記還檢舉了周旅長其他什麼問題？」

劉遠說：「這個我們有點不理解，『二·三』暴亂的詳細經過我們不是早已向上級彙報了嗎？事情的經過就是國民黨特務勾結前日本關東軍軍人發動暴亂，我們平息了暴亂。在平息暴亂的過程中，我們擊斃了部分暴亂分子。整件事情的經過再清楚不過，怎麼還要調查？」

薛焰說完這話，徵詢地看了眼劉遠，又看了眼吳偉華。

薛焰一愣，隨即心中莫名地悸動，臉上神色也無比凝重，他一字一句說道：「劉遠同志，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這絕不會是搶救運動！這隻是一次調查，調查組的工作只負責談話、記錄，向上級遞交材料，不作出最後的結論。調查期間，周衛國同志除了不主持十二旅的日常工作外，其人身自由完全不受限制！」

吳偉華突然說道：「藤田實彥的感冒癥狀在二月八日的展覽結束時就出現了，但從九日到他住院治療的十三日，整整四天多時間，他竟然還在展覽！我們是不是可以認為，正是這連續四天多的展覽，使得他的病情迅速惡化，從而導致他最終的死亡？」

薛焰說：「一共有六點，第一點，吳書記認為周衛國同志對兩名暴亂主犯孫耕曉和藤田實彥的意外死亡負有直接責任。」

在薛焰的一再強調下，會議室里沒有警衛員，沒有將桌椅按審訊的樣式擺放，就連周衛國的佩槍都沒有解除！

※※※

他心裏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在劉遠www.hetubook.com.com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薛焰又向劉遠宣讀了一份命令：第十二旅旅長周衛國同志暫時停職，接受調查。周衛國同志停職期間，第十二旅一切日常工作均由政委劉遠主持。

薛焰搖了搖頭，說：「事情可沒這麼簡單！通嶺一下子死了好幾千日本人，國民黨方面和日本人都造謠說我們殺害日本平民，日本人還把這次『二·三』暴亂稱為『通嶺事件』，在國際上大肆進行歪曲宣傳，刻意抹黑我們民主政府和民主聯軍。我們現在的壓力很大啊！不過你們放心，上級這次派我們來徹底調查『二·三』暴亂的詳細經過，並沒有要推翻通嶺領導班子之前所作出結論的意思，只是為了給國際上一個交代。只要我們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將『二·三』暴亂的經過調查清楚，對內對外，我們都可以挺直腰桿！」

這份簡短的命令頓時讓劉遠大吃一驚，他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要讓周旅長停職？」

薛焰擺了擺手，說：「你的心情我理解，說實話，我的心情和你的也差不多。但這是上級的決定，我們必須執行！」

薛焰正色說：「劉遠同志，這才是我單獨找你談話的原因！你是名老黨員，也是名老政工幹部，政治工作經驗豐富，軍事指揮能力也很強，在周旅長暫時停職的這段時間，第十二旅的日常工作，你一定要負責起來！這既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也是組織上對你的考驗！對於組織上的這個決定，你的個人意見可以保留，但必須堅決執行！第十二旅是主力部隊，在這種非常時期，絕不能出任何紕漏！」

良久，周衛國終於從沉思中醒過來，看了眼滴了不少墨滴的紙后，終於長嘆一聲，放下了筆，又將那張紙撕下，揉成了一團，扔進了桌旁的字紙簍里。

而忙於加強擴編後部隊思想政治工作的劉遠卻並沒有注意到周衛國的異樣。

周衛國想了想，說：「好的。我先說說藤田實彥的死吧。藤田實彥是在二月四日被捕的，被捕之後，起初他還很強硬，但沒過多久，他就對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了，並開始配合我們的工作。從二月八日開始，我們在通嶺市內的『裕豐厚』商店舉辦了通嶺『二·三』事件展覽，藤田實彥作為活展品在二樓展出，他的職責，是分別用中文和日語向前來參觀的人們說明『二·三』事件的真相，並向前來參觀的人懺悔、道歉。說實話，這個藤田實彥還是很盡忠和*圖*書職守的，每說完一遍，他都會向聽眾鞠躬致意。當天下午，展覽結束時，藤田實彥出現了感冒樣的癥狀。九日參加完展覽后，藤田實彥的病情有所加重。十日至十三日，藤田實彥仍堅持參加展覽。到了十三日中午時分，藤田實彥的病情突然加重，被戰士們送到通嶺市民眾醫院住院治療，診斷為『急性支氣管肺炎並腸炎』。由於藤田實彥體質虛弱，民眾醫院又沒有特效藥，所以他最終在十四日早晨六點因病情嚴重死亡，終年四十七歲。我記得當時給藤田實彥簽發死亡證明書的是民眾醫院院長黃榮發和醫生古川麗。」

薛焰說：「這個告訴你也無妨，寫這封檢舉信的人就是通嶺分省委書記，通嶺行署專員吳偉華同志！在檢舉信中，吳偉華同志就提出，願意和周衛國同志當面對質！」

薛焰咳嗽了一聲，說：「吳書記說得對，我們共產黨人做事就是要光明磊落……當然，周旅長雖然不是共產黨員，做事也一樣光明磊落！這樣吧，周旅長也看了這封信，對於信中提到的六個問題，希望你能一一做出解釋說明。我們先來說說第一個問題吧，此次通嶺暴亂的日本主犯藤田實彥和國民黨主犯孫耕曉兩人都被我們給抓住了，但他們兩人卻在被捕之後不久先後死亡。他們兩人都是由通嶺駐軍，原來的四團看押的，對於他們的死亡，周旅長能不能做一個詳細的說明？」

劉遠說：「薛副部長，您參与過通嶺暴亂戰犯的審訊，也見過周旅長，您覺得周旅長像是有問題的同志嗎？」

劉遠說：「那這封檢舉信是誰寫的？他敢不敢和周旅長當面對質？」

薛焰點頭道：「這整個過程還是很清楚的。」

周衛國笑笑，說：「看完了！」

※※※

周衛國微笑著看向吳偉華，說：「是的，所以我很佩服寫這封檢舉信的吳偉華書記！」

劉遠說：「薛副部長，藤田實彥和孫耕曉死的時候，工作組不是在通嶺的嗎？藤田實彥是生病死的，怎麼能說是『意外死亡』呢？就算孫耕曉的死有點特殊，我們也早就向汪部長詳細彙報過了啊！」

原來的地方部隊虎頭山獨立團，現在已經變成了當之無愧的主力部隊第十二旅。這是一支傾注了自己無數心血的百戰雄師！全旅八千多人，不但是自己的部下，還是自己的戰友，自己的兄弟！這些人曾經和自己一起戰鬥，一起流血，難道自己一句簡單的「複員」就真的能拋下他們嗎？

薛焰糾正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暫時停職！」

劉遠下意識地說道：「怎麼會這樣？」

劉遠說：「希望如此！否則，我將第一個向上級申訴！」

良久，劉遠盯著薛焰，一字一句說道：「薛副部長，您還記得『搶救運動』嗎？」

劉遠激動地說：「暫時停職也是停職！周旅長犯了什麼錯誤？上級為什麼要他停職？」

薛焰卻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3月4日中午，東北民主聯軍第十二旅突然接到縱隊轉發的中共東北局命令，命令上說，上級近日將向通嶺派來調查組，徹底調查通嶺「二·三」暴亂的經過。

劉遠鄭重地說道：「我相信組織！同時希望組織上能充分考慮到我們十二旅全體官兵的感受！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如果調查組對周衛國同志採取過激手段，我們全旅官兵都不會答應的！」

周衛國說：「他的病情加重，的確和勞累過度有關，醫生也是這麼說的。」

劉遠說：「檢舉信？恐怕還是匿名的吧？難道上級僅憑一封匿名信就懷疑一個戰功赫赫的主力部隊的軍事主官？」

劉遠說：「薛副部長，話是這麼說，可我們十二旅剛剛擴編成旅，周衛國同志是一旅之長，上級突然讓他停職接受調查，您說全旅幹部戰士們會怎麼想？」

在兩人都微微點頭后，薛焰打開自己的公文包，從裏面取出了一封信，隨後將信遞給了周衛國，說：「周旅長，在談話開始前，請你先認真看看這封信。」

薛焰斟酌著說道：「周旅長既然看完了信，應該也知道了，這是一封檢舉你在通嶺暴亂平息前後幾個問題的信，而且是一封署名的公開檢舉信！」

周衛國說：「薛副部長放心，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原本薛焰是安排劉遠坐在自己右手邊，周衛國再坐在劉遠的右手邊的，但劉遠進來后，卻主動坐在了周衛國的右手邊，這樣一來，原本坐在一起的五人，就有意無意地分成了兩邊，劉遠和周衛國一邊，隔了一個座位是另一邊的薛焰、文書和吳偉華三人。

劉遠點頭道：「我明白！可是……」

劉遠徹底無語了。難怪這封檢舉信能引起上級的足夠重視，通嶺最高黨政領導人檢舉通嶺最高軍事主官，上級能不重視嗎？

調查組抵達通嶺后，組長薛焰立刻單獨會見了劉遠。在臨時辦公室里，薛焰和劉遠寒暄了幾句就切入了正題：「劉遠同志，其實，我們調查組這次回到通嶺，共有兩個調查重點。一個當然就是『二·三』暴亂的詳細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