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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衛國沉吟著說：「陳管家能不能把詳細經過說一遍。」

狗子說：「沒有。」

狗子用力一點頭，說：「我明白。曾老闆交代過，他要是出了什麼事，讓我們一切都聽周老闆的！」

周衛國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道：「我聽你旅部門口的衛兵說，警備旅的戰備等級已經提高了。」

周衛國苦笑道：「這就費思量了。蘇州保密局什麼時候做事也能做到這麼神秘莫測了？」

周衛國說：「被保密局抓走了？什麼罪名？」

魯特熟練地擺放著茶盂和茶杯，在水熱未開之際，魯特又輕巧地從陶罐中取出一撮茶葉，放在陶臼中以木杵研碎，隨後倒入了水壺中。

狗子說：「我也不知道，保密局的人進來后，就抓走了曾老闆一個人。」

周衛國和周忠暗中交換了一下眼色。這個答案卻是兩人都預料到的。

周忠怵然而驚，說：「那就麻煩了。記得當年老爺就是因為……」

陳福說：「實不相瞞，我家老爺剛剛被保密局抓走了。」

沈靖遠說：「可是，顧問先生，您一下子把蘇州一大半的工商業主都請到我們保密局，這麼做很有可能導致蘇州工商界的恐慌。」

周衛國說：「所以我才說，警備旅提高戰備等級只要做做樣子對保密局有所表示就行了。所謂做樣子，就是擺出戰備的姿態，不必真把二級戰備落到實處。說到底，就是盡量不要擾民，也不要對共產黨表露出敵意。」

沈靖遠苦笑道：「顧問先生能不能說得再明白一點？」

陳福說：「他們沒有說。」

魯特微笑道：「對於一個外國人來說，要想了解中國，首先就要了解她的文化，而中國文化博大精深，遠不是讀過幾十本中國書就能妄談了解中國文化的。只有從細微處入手才不至於『老虎吃天，無從下手』，而我所選擇的切入點正是中國的茶道。正所謂始當求所以入，終當求所以出，見得親切為入，用得透脫才為出。」

劉志輝說：「可是，如果警備旅沒有什麼動作，保密局那邊恐怕有些過不去。」

劉志輝遲疑著說：「學長，你的意思是，要我投靠共產黨？」

說到這裏，陳福不由看了周衛國一眼，尷尬地說道：「我陳家自然是比不上周家的，可在蘇州總也薄有名聲。但保密局的人進門時，竟連一點面子都不給，直接就進了內堂找我家老爺。更麻煩的是，後來老爺答應跟他們走的時候，小人給那個領頭的保密局特工塞了一封銀元，他竟然沒收。小人以為他嫌錢少，就又給了他兩根金條，可他還是沒收，而且還不咸不淡地說，他們請老爺和-圖-書跟他們走只是要他協助調查，並無別的意思，讓小人不必這樣。」

不一會兒，陳福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見到周衛國后，面有憂色地向他請了安，第一句話就是：「周老闆，請您救救我家老爺！」

周衛國皺眉道：「協助調查？他們有沒有說請曾老闆協助他們調查什麼事情？」

沈靖遠用力吸了吸，贊道：「沒想到顧問先生對我們中國的茶道還這麼熟悉。」

劉志輝吃驚地說：「做做樣子？」

狗子走後，周忠開口道：「少爺，這事有些古怪。曾向東的身份是商人，保密局卻是情報機構，他們有什麼事需要曾向東協助調查的？」

周衛國回到家中，屁股還沒坐熱，就有人上門拜訪。這人在當初曾向東第一次來周家的時候是和曾向東一起來的，正是曾向東的警衛員狗子。

周衛國心中一動，立刻吩咐有請。

周忠說：「少爺，這並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是保密局請走這麼多工商業主究竟是為了要他們協助調查什麼事情？」

不過在沉默片刻后，沈靖遠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那個在自己心裏憋了大半天的疑問：「顧問先生，請問您為什麼要把那麼多工商業主以『協助調查』的名義請來保密局？」

周衛國說：「陳管家何出此言？」

周衛國說：「狗子，你說一下詳細經過。」

周衛國淡淡地說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國共和談開始前，共產黨就說了，和談無論成與不成都要渡江的。只不過現在和談破裂他們採用的是武力渡江的方式而已。而且，蘇州成立城防司令部，原本不就是為的防共產黨解放軍嗎？」

周衛國說：「就不知他們什麼時候也來請我前去協助調查？」

陳福見兩次想以下跪表達謝意都被阻止，也就不再勉強了，而且他知道周衛國言出必行，現在得了周衛國的承諾后，心裏立刻安定了不少。

周衛國說：「志輝，我並不是要你投靠誰。古時候說客遊說某人投靠另一方時總是喜歡說『良禽擇木而棲』，但今天我不會說這種話。我只希望你能記住我曾經說過的話，做什麼都要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沈靖遠忍不住笑了。

周衛國說：「他們有沒有說讓陳老闆協助他們調查什麼事？」

周衛國說：「那要是按你自己的意思呢？」

狗子說：「後來曾老闆要給他們錢讓他們行個方便，他們卻不收錢。最後曾老闆只好跟他們走了。我看苗頭不對，就趕緊來找你了。」

魯特搖了搖頭，說：「對於中國茶道，我現在尚且只是得其形，遠未得其神髓。哪裡敢自稱『m.hetubook.com.com中國通』？你這麼誇我，我是真要無地自容了。」

說到這裏，周忠說不下去了。周衛國也陷入了沉默。

魯特笑笑，說：「沈，請不要在意，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不需要回答的。」

劉志輝說：「這個……」

周衛國沉聲說：「被抓了？被誰抓了？」

這話就說得太明白了，所以劉志輝聽了，一時也是震驚莫名。

周衛國說：「依我看，提高戰備等級做做樣子就算了。」

周衛國說：「忠叔，如果保密局抓曾老闆只是為了試探，你覺得可能嗎？」

周衛國扶住了陳福，說：「陳管家，你放心，陳老闆的事我會想辦法的，畢竟大家都是蘇州商界的同仁。一有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

周衛國想了想，說：「忠叔，你說的有道理，我們還是先等等看吧。」

此刻，在保密局大樓的一間休息室里，蘇州保密局負責人沈靖遠正和顧問魯特相對席地盤腿而坐。兩人中間放著一張矮几，几上擺著茶盂、茶杯、竹勺、陶罐、陶臼、木杵等茶具。矮几邊上卻擺著一個燃著的炭爐，爐上正燒著一壺水。

狗子略為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后說道：「曾老闆（為了防止失言，人前人後狗子都這麼稱呼曾向東）被抓了！」

周忠說：「事有反常即為妖！少爺，我看這次我們最好還是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現在局勢微妙，我們千萬不要讓保密局抓住什麼把柄，中了他們的詭計！」

陳福說：「沒有。他們說曾老闆跟他們走一趟就什麼都明白了。」

狗子說：「這個問題曾老闆當時也問了，但他們說曾老闆跟他們走一趟就什麼都明白了。」

說著，又要下跪，這回卻是被周忠給拉住了。

劉志輝猶豫道：「這個……」

劉志輝說：「是的，早晨接到長江防線被突破的消息后湯司令就下達命令，將警備旅的戰備等級直接提升到二級。」

蘇州保密局。

周衛國說：「如果按你自己的意思，警備旅的戰備等級有沒有必要真的提高？」

周衛國一驚，說：「保密局？！」

周衛國忍不住笑道：「忠叔，看來我們對曾老闆被保密局請走的事情是有些想岔了。」

魯特說：「先說說『協助調查』吧，這是我最喜歡用的借口。因為這四個字似乎給出了一些信息，但實際上卻什麼信息也沒給，而且這個詞比較中性，相對來說不容易使人產生抵觸情緒。至於將那些工商業主請來，則只是我計劃的第一步。」

周衛國說：「這我就放心了。回到剛剛的問題，『防』不住當然不必『防』，就算『防』得住，也www.hetubook.com.com不能『防』。因為警備旅提高戰備等級不但會給共產黨解放軍錯誤的信號，還會增加老百姓的恐慌。」

周衛國說：「後來呢？」

陳福說：「後來老爺就跟他們走了。」

話既然已經點透，也就沒必要再說廢話，所以周衛國沒在劉志輝那裡多做停留，告辭離開了。

周衛國說：「這才是我擔心的。我擔心保密局這麼做有陰謀。」

沈靖遠一呆，隨即有些尷尬地說道：「顧問先生為什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周衛國說：「你我都知道，共產黨統一全中國是大勢所趨。而共產黨解放軍也是仁義之師，他們的名稱里有『解放』二字想來指的就是要將廣大老百姓從當前的水深火熱中解放出來，他們的所作所為也證明了這一點。蘇州警備旅負有保境安民的職責不假，正因為如此，警備旅才更加不能用來『防』共產黨解放軍！共產黨解放軍的確是南京政府的敵人，可是，他們不是老百姓的敵人。從根本上來說，他們還是老百姓的希望。對老百姓來說，現在他們需要防備的，不是共產黨解放軍，而恰恰是南京的那個腐敗透頂的政府和它那些同樣腐敗的軍隊！」

陳福感激地說：「周老闆義薄雲天，小人代老爺謝過周老闆。」

周衛國沉聲說道：「出什麼大事了？」

周衛國說：「後來呢？」

周忠說：「那保密局的人抓了曾老闆後有沒有在家裡搜查？」

陳福離開后，陸陸續續又有不少人前來拜訪，來的人竟然都是蘇州工商業主的管家或家人，他們來的目的也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家裡老爺被保密局請去「協助調查」了，至於究竟是「協助調查」什麼事情，則毫無意外都是——不知道。

沈靖遠暗中鬆了口氣。這美國人的思維他還真是有些跟不上。

劉志輝點頭道：「謝學長指點，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周衛國說：「那我問你，共產黨解放軍是什麼人？」

狗子說：「被保密局的人抓了。」

魯特淡淡地說：「我就是要蘇州工商界恐慌起來。」

狗子見到周衛國后，氣喘吁吁地說道：「周老闆……不……不好了。」

陳福繼續說道：「周老闆，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您也知道現在這個世道，要說金圓券，喜歡的人是沒有幾個，可有誰會不喜歡金條和銀元呢？保密局的人要是收下了錢，對我陳家而言不過是破財消災，可現在他們連錢都不要，那可就不是什麼好事了！可小人思來想去，也想不到我家老爺有哪裡得罪過保密局。周老闆人脈廣，尤其和軍界關係深厚，還請周老闆不計前嫌，仗義出和圖書手，救救我家老爺！」

陳福說：「今天午飯過後不久，老爺正在喝茶的時候，突然有四個保密局的特工上門，說請老爺跟他們回去協助調查。」

周衛國說：「如果『防』得住呢？那是不是就一定要『防』？」

說著，陳福就向周衛國跪了下去。

魯特笑了一會兒后，突然問道：「沈，我問你，如果拿我和周衛國比，你更佩服哪一個？」

劉志輝愕然道：「我不明白學長的意思。」

劉志輝苦笑道：「誰都知道共產黨是要渡江的，誰也都知道和談破裂后共產黨一定會採用武力渡江的方式，可問題是，誰也沒料到共產黨竟然這麼快就突破了長江防線！那可是長江天險加上百萬（其實只有70萬）的國軍精銳啊！可就連這樣牢固的防線也在一夜之間就崩潰了！至於蘇州成立城防司令部，那只是聊勝於無而已。長江防線上百萬國軍精銳都抵擋不了共產黨解放軍，我們蘇州不到萬人的部隊又怎麼可能『防』得住？」

狗子說：「中午曾老闆從你這裏回家后不久，就有四個穿便衣的人上門，他們亮出證件，都是保密局的人，還帶著槍。其中一人說，他們是來請曾老闆回去協助調查的。」

沈靖遠嘆道：「顧問先生果然不愧是中國通！靖遠佩服。」

周衛國安慰道：「別急，有什麼話慢慢說。」

周衛國頓了頓，繼續說道：「『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南京政府的統治，實在是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這怪不得別人，要怪只能怪那個腐敗的政府自身。志輝，你有眼睛也有耳朵，老百姓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你難道會不知道？所謂民心所向，共產黨現在就是順應民意！」

劉志輝愣了愣，說：「學長這話是什麼意思？」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我也覺得奇怪。最近蘇州似乎並沒有出什麼特別的事情啊？保密局這時候請曾向東『協助調查』不知是出於什麼考慮？」

一股清香味立刻撲鼻而來。

好在周衛國已經有了經驗，對每一個上門求助的人，都是簡略問了一下他們老爺被保密局的人請走的經過後，就讓他們回去了，不過在他們走之前，周衛國都無一例外地答應他們會想辦法，求助的人得了周衛國的承諾，自然都滿意而去。

兩人正想著，突然有下人稟報說陳府管家陳福有急事求見。

國軍長江防線的全面失利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兩人此刻的心情。

周衛國淡淡地說：「陳管家恐怕多慮了，保密局只是請陳老闆回去協助他們調查，相信陳老闆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周忠說：「有什麼陰謀？」

劉志輝說：「可是，我https://m.hetubook.com.com們警備旅負有保境安民的職責，怎麼能不『防』呢？」

周衛國心中一暖，但卻越發感覺到肩上擔子的沉重了。

周忠說：「是想岔了。保密局今天可不止請走了曾向東，恐怕這蘇州城裡一大半的工商業主都被他們請去『協助調查』了。」

夜。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要是放在以前，劉志輝也許會毫不猶豫地將共產黨解放軍定義為「共匪軍」，可是，隨著對共產黨了解的增多，尤其是隨著對國民政府在軍事、政治、經濟上諸多方面的極度失望，再加上周衛國的潛移默化，劉志輝對共產黨的看法早就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現在要他敵視共產黨，他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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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福急道：「周老闆，事情沒這麼簡單的。我陳家在蘇州好歹算得上有頭有臉……」

魯特說：「把那些工商業主請來只是我諸多目的中的一個，也可以說只是一種方法，而『協助調查』則純粹只是一種方法。」

送走最後一個求助的人後，已是傍晚時分。

周忠說：「如果曾向東暴露了，保密局就不止抓他一個人，也肯定會徹底搜查曾家和他的商鋪，可保密局卻並沒有這麼做。但如果他沒有暴露，保密局為什麼又要抓他呢？」

當年鬼子蘇州憲兵隊長三島健一就是用一招「打草驚蛇」，通過假裝抓捕周老太爺讓軍統蘇南情報網暴露無遺的。難道保密局這回也想來這麼一招？

一旁的周忠立刻問道：「保密局既然抓了曾老闆，你怎麼會沒事？」

劉志輝說：「今日凌晨，共產黨解放軍向我長江防線發動全面進攻，截止目前，長江防線已大部被突破。」

周衛國說：「你剛剛也說了，長江防線上那麼多國軍精銳都擋不住共產黨解放軍，難道蘇州的城防部隊比長江防線上的那些國軍精銳還厲害？既然明知道『防』不住，那為什麼還要『防』？」

魯特呵呵笑了，說：「這話倒是有道理。在我們美國，要是有人誇你，你一般是要感謝對方的。可現在只要別人誇我，我立刻就會不自覺地說幾句自謙的話，看來連我的思維都開始變成中國式思維了。」

沈靖遠說：「顧問先生說出這番話，就無愧於『中國通』這三個字了！否則，也說不出這樣的自謙話了。」

劉志輝斷然道：「學長，請你放心，志輝就算再不濟，也斷斷不會做出違背良心的事！」

周衛國想了想，說：「狗子，你先回家裡等著，曾老闆的事我會想辦法，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記住，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周衛國又和周忠暗中交換了一下眼色，此刻兩人心中已經有幾分瞭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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