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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炳全說：「那就好。沈老弟，不知你能不能給湯某一個面子，將這些人都放了。」

湯炳全說：「沈老弟，他們有沒有擾亂蘇州的商業秩序，還不是你們保密局一句話？」

周衛國說：「這是衛國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事成之後，衛國還有重謝。」

周衛國說：「湯大哥說的道理其實大家也都懂，只是大家的根基都在這裏，真要背井離鄉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轉過這彎來的，總是要從長計議的。」

湯炳全一呆之後，注意到周衛國對自己稱呼的變化，不由大喜，說：「這才像是自家人說的話！你我之間還有什麼好生分的？衛國老弟，其實你也不必太擔心，保密局請走那些工商業主的目的，無非是要大家把工廠都搬到台灣，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嘛。現如今，共產黨風頭正勁，大傢伙到台灣避一避也是好事，大不了以後國軍反攻回來大傢伙也跟著回來就是了。話說回來，共產黨就喜歡發動泥腿子鬧革命，還搞共產共妻，你們個個都家大業大的，留下有什麼好？」

※※※

湯炳全說：「沈老弟，我知道你們保密局有個美國顧問，可這裏畢竟是中國，你也不能事事都聽一個美國人的！其實你我都清楚，這些人並沒有犯什麼法……」

當聽說周衛國來訪時，湯炳全的第一反應是——怎麼可能？而在確認了這個消息后，湯炳全先是覺得驚訝，隨後就有些喜出望外了。

魯特笑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道：「無線電偵測呢？我們有什麼進展嗎？」

湯炳全想了想，說：「不知衛國老弟需要我怎麼幫忙？」

湯炳全皺了皺眉，說：「保密局？」

周衛國說：「明天你再去各家跑跑，把話給他們挑明，讓他們每一家至少都拿出囤積的一半生活物資投到市面上，而且要保證不加價，我們周家自然也不例外。這樣一來，蘇州的商業秩序多少總能恢復一些，保密局雖然未必就此放人，但老百姓終歸是可以得到實惠的。利用這個機會，也可以讓沒被抓的工商業主們警醒警醒，為富不仁，可未必能長久！」

湯炳全微笑著說：「沈老弟客氣了。」

說完立刻轉身，大步離開了。

魯特皺了皺眉，說：「這的確是件麻煩事。我們明知道共產黨在蘇州有一個情報網，卻根本找不到他們的破綻！」

湯炳全微笑著首先開口道：「衛國老弟，今天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可是對老哥哥有所指教？」

湯炳全一呆，說：「衛國老弟，怎麼說這種話？」

湯炳全皺眉道：「這個恐怕不太好辦……」

夜，周衛國書房。

沈靖遠說：「httｐs://www•ｈｅtuｂook•ｃｏm.com湯司令請說。」

表面上卻還是保持著微笑，說：「沈老弟說的當然有道理。不過保密局一向負責的是搜集整理軍事情報和針對危害黨國的行為。這些工商業主就算違反了商業法規，但關在保密局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吧？不如把他們轉交給蘇州市警察局……」

周衛國說：「謝湯大哥指點，衛國一定會仔細籌劃，儘快做出決定。」

進了內堂，分賓主坐定后，自然有下人端來茶水。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放在湯炳全面前，還把盒子打開，只見裏面赫然放著十根金條。

湯炳全正色說：「衛國老弟，你有難處能想到找我幫忙是瞧得起我湯炳全，我也當你是自己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事雖然難辦，我儘力而為就是了，卻不是故意賣關子要訛你的錢！這盒金條，還請衛國老弟收回去。老哥哥我雖然愛錢，卻不會從你這裏拿一厘一毫！你要是瞧得起老哥哥我，就再也不要提酬謝的事！」

沈靖遠再次打斷了湯炳全，說：「湯司令，現在是非常時期，擾亂商業秩序就是危害黨國的根本，保密局自然要管。」

周中說：「少爺的意思是……？」

周衛國微一抱拳，說：「湯司令，衛國冒昧登門，多有打擾，還請恕罪。」

從表面上看，沈靖遠只是上校銜，湯炳全則是少將銜，沈靖遠自然該先向湯炳全敬禮，說出那些客氣話也似乎是應該的，只是沈靖遠的舉止固然沒有迎接上官的樣子，就連說那些場面話時臉上也絲毫沒有那種下屬所應有的諂媚表情。

沈靖遠說：「靖遠有公務在身，不能遠送，還請湯司令恕罪。」

周衛國說：「最好當然是敦促保密局儘快放人。」

周忠嘆道：「少爺這招借力打力周忠佩服。」

周衛國淡淡地說：「跟自己的命比起來，破費一些又算得了什麼呢？他們都是聰明人，要是連這都想不明白，那他們就算是白活了！」

沈靖遠已經習慣了魯特的跳躍性思維，所以對於他突然改變話題並沒有覺得奇怪，立刻說道：「我們的無線電偵測車還是能探測到頻繁的不明無線電信號，但對方顯然是老手，每次開機都不超過兩分鐘，所以我們的技術人員始終無法確定無線電信號發出的確切位置。」

湯炳全這時已經走到周衛國面前，聞言嗔怪地說，「衛國老弟，跟老哥哥說這種話也太見外了吧？走，進屋裡再說。」

說著，已經握住周衛國的手把他往裡領，周衛國也就順勢跟著他腳步往裡走去。

湯炳全點頭道：「大家有這想法也很正常。衛hetubook.com.com國，你放心，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保密局這點薄面總是要給我的。不過衛國，老哥哥可有幾句肺腑之言跟你說。共產黨現在兵鋒正盛，留給你們考慮的時間可沒有太多了。據我估計，頂多一個月，共產黨就要打到蘇州，衛國老弟可要早做準備，給自己留好退路，免得到時候後悔莫及啊！」

沈靖遠說：「湯司令，你又忘了，我們並沒有抓，只是『請』他們回來協助調查，他們現在的身份也只是擾亂商業秩序的嫌疑犯，等我們調查清楚了，自然會還他們一個公道。我們保密局一切都是依法行事，再別有用心的人又能怎麼利用？」

周忠說：「那少爺你讓湯炳全出面求情會不會弄巧成拙了？」

湯炳全說：「保密局昨天是不是抓了很多蘇州的工商業主？」

湯炳全在心裏罵道：「你們保密局要是依法行事那婊子也都能立牌坊了！」

魯特聳聳肩，說：「沈，您看，說客來了。」

湯炳全連連點頭，說：「好！好！好！保密局果然大公無私！真是堪稱黨國的楷模啊！」

湯炳全欣然道：「你能這麼想就好了，也不枉我們相交一場！」

這時，沈靖遠的秘書突然敲門進來，向兩人彙報道：「蘇州城防司令湯炳全求見。」

沈靖遠說：「湯司令，請這些人來本就不是我一個人下的決定，而要放他們，更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得了的事，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周衛國說：「湯司令，莫非你忘了，我可是蘇州商會會長。被抓的這些工商業主都是蘇州商會的成員，保密局給他們安的罪名又是『擾亂商業秩序』，于公于私，我這個做會長的都不能坐視不理。只是我人微言輕，卻是有心無力啊。所以今天才冒昧打擾湯司令，還望湯司令念在我們相交一場的份上，幫幫衛國。」

周衛國說：「這些人湯司令也是認識的。」

湯炳全雖然和周衛國認識有八九年了，在外人面前也一貫以周衛國故交好友自居，但心底裏面卻明白周衛國對他實在說不上親近，而他在周衛國面前也總有那麼一點點自卑的感覺。這倒不是湯炳全妄自菲薄，而是因為他有自知之明。論文，湯炳全雖然不至於大字不識幾個，但文牘工作卻從來都需要別人代筆，而周衛國卻是東吳大學文學、法學雙學士；論武，湯炳全從軍以來最輝煌的經歷就是在山東抗日，但他的這段輝煌歷史，卻多半由周衛國造就，而周衛國自從抗戰以來，就迭經大戰、惡戰，勝仗無數，戰績之輝煌，在同輩中無出其右者；論出身，湯炳全出身蘇南小地主家庭，從軍第一步也只是江www.hetubook.com.com蘇地方保安部隊，周衛國則出身蘇州世家，從軍就是黃埔嫡系，還曾留學德國軍校；論後台，湯炳全唯一能算得上後台的就是那位抗戰結束后不久就因飛機失事殞命的「戴老闆」，而湯炳全之所以能和那位「戴老闆」搭上關係，卻還是因為周衛國，至於周衛國的後台，只看當初蔣委員長親筆簽名給他嘉獎就可見一斑了。

湯炳全冷冷地說：「去哪？回家！老子不幹了！」

沈靖遠嘆道：「是啊！不得不承認，共產黨的情報工作的確做得很出色。」

沈靖遠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想，不知湯炳全在魯特心目中究竟算是潛在的敵人還是潛在的朋友？

保密局。

秘書出去后，魯特也跟著起身，說：「聽說湯炳全對外國人不太友好，我想我還是迴避一下的好。」

沈靖遠說：「湯司令，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們保密局從來都是依法行事，他們要不是有違反商業法規，擾亂商業秩序的嫌疑，我們保密局又怎麼會出面？」

周衛國說：「我要是不求湯炳全出面才真會弄巧成拙！不過，保密局今天沒有給湯炳全這個面子，他們之間必然會出現一些隔閡，這對我們來說，卻是有益無害的。保密局畢竟只是情報機關，如果沒有軍隊的配合，它的能量就要大打折扣！」

湯炳全皺了皺眉，說：「沈老弟的意思是，這些人你今天是不打算放了？」

副官嚇了一跳，說：「司令，怎麼了？」

湯炳全瞥了小盒子一眼，卻是臉色一變，說：「衛國老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衛國說：「昨天保密局請走許多蘇州工商業主的事，想必湯司令已有耳聞。」

沈靖遠首先開口道：「顧問先生，看來你的懷疑並沒有得到證實。據便衣彙報，周衛國從昨天到現在都沒有什麼異常舉動，只是今天下午才見了蘇州城防司令湯炳全一面。他和湯炳全的私交不錯，估計是想通過湯炳全為那些工商業主說情，不過他是蘇州商會會長，為那些工商業主出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魯特微笑著說：「沈，有時候你親眼看見的事，也未必就是事實！」

沈靖遠的辦公室。

周衛國說：「正是，還請湯司令施以援手。」

周衛國只是略一疑惑，湯炳全已經歡喜地說道：「果然是衛國老弟，真是稀客啊！」

周衛國想了想，說：「保密局既然以擾亂商業秩序為名抓那些工商業主，我們不妨就在這點上做做文章。」

周忠說：「那些工商業主們願意嗎？」

沈靖遠微笑著說：「人現在的確都在我們保密局。」

面對著周衛國這樣的牛人，湯炳全自然牛不起來。

htｔｐs://m•ｈeｔｕｂoｏk•ｃｏm•ｃom周忠說：「少爺想怎麼做文章？」

湯炳全卻根本就沒聽見副官說的話，咬牙低聲罵道：「媽的，跟老子打官腔！老子出來混的時候，你他媽還在吃奶呢！」

此刻，辦公室里只有沈靖遠和魯特兩人。

湯炳全說：「沈老弟，你也說了，現在是非常時期，保密局一下子抓這麼多人，這事很容易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的。」

※※※

周忠說：「少爺，湯炳全出面保密局還是不肯放人，看來他們這次是要來真的了。」

魯特說：「見，當然要見。湯炳全現在手握蘇州兵權，這個面子總是要給他的。不過他這次來肯定是為那些工商業主說情的，人我們卻是不能放。」

湯炳全陰沉著臉出了保密局大樓坐上自己的小車后，終於忍不住用力一拍前排椅背。

魯特說：「其實最主要就是因為我們沒有找到突破口，如果找到突破口，我相信這個情報網很快就會顯現在我們面前。」

周衛國說：「衛國也知道湯司令的為難。」

沈靖遠笑道：「原來顧問先生也知道這事？」

不過周衛國在見到湯炳全親自迎出來時，卻有些驚訝——他對湯炳全雖然素來說不上尊敬，但如今的湯炳全畢竟身為蘇州城防司令，總領蘇州軍權，在這亂世中，也算得上是個實權人物，而且這是在湯炳全的家裡，他並不需要特地做出對自己很熱情的樣子給別人看啊？

周衛國說：「這個結果我早料到了。保密局的真正目的是逼我們搬遷工廠，他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這個目的沒有達到，換誰上門說情都沒用！」

湯炳全說：「哦？究竟是誰這麼不開眼？」

周衛國立刻收起了金條，沖湯炳全一抱拳，說：「湯大哥，衛國多有得罪，你別往心裏去！」

湯炳全勃然色變，一把將小盒子推了回去，說：「衛國老弟，你是不是瞧不起老哥哥我？」

湯炳全說：「既然這樣，湯某告辭。」

周中說：「少爺，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周衛國說：「湯司令，指教可不敢當，衛國今天登門，是向你求救來了！」

沈靖遠徵詢道：「顧問先生，我們見不見湯炳全？」

周衛國說：「蘇州的商業秩序的確很亂，但放眼四望，南京政府治下，又有哪裡的商業秩序不亂？這責任根本就不在工商業主們身上，而在南京政府自身！但這一點南京政府自然不會承認。苦的還是老百姓。不過既然保密局提到擾亂商業秩序，那我們恢復商業秩序總不會錯！」

魯特淡淡地說道：「身為一個情報人員，無論是對潛在的敵人還是潛在的朋友都要有所了解。」

沈靖遠說：「顧問先生，難道您還是懷疑周衛國https://m.hetubook.com.com？可是，現在我們並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可疑啊？」

沈靖遠點點頭，說：「請顧問先生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沈靖遠說：「調查清楚之後，該放的我們自然會放。這一點請湯司令放心。」

湯炳全說：「不管你們保密局以什麼名目吧，總之人現在就在你們保密局，這一點你總不會不承認吧？」

隨後對秘書說道：「有請湯司令。」

沈靖遠從辦公桌後起身，向湯炳全敬了個禮后，淡淡地說道：「湯司令大駕光臨，卑職未曾遠迎，還請恕罪。」

湯炳全哼了一聲，說：「在蘇州的地面上，還有誰敢找你的麻煩？那不是太不給我湯某人面子嗎？說，是誰這麼不長眼？」

沈靖遠說：「只不過，我們的時間似乎不多了。南京傳來的消息說，現在的戰局很不容樂觀，共產黨武裝的進展速度很可能將超過我們的預期。」

魯特說：「對，我們沒有證據，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很可疑！因為他的反應實在是太無懈可擊了！有時候，沒有一點破綻往往就是破綻。」

沈靖遠像是根本就聽不出湯炳全話里的諷刺意味，平靜地說道：「謝湯司令誇獎。」

周衛國說：「湯司令何出此言？」

周衛國淡淡地說道：「保密局！」

湯炳全雖然心知肚明自己這個出身雜牌軍的城防司令和人家那個出身黃埔的蘇州保密局負責人的真正分量究竟相差多少，但嘴上卻不願吃虧，所以他也是淡淡一笑，回了一個軍禮，說：「沈老弟客氣了。保密局職責重大，又豈是我們城防司令部這種小衙門能比的？湯某今天冒昧拜訪，沈老弟能給面子見我一面我已經很高興了。」

湯炳全說：「指教不敢當，湯某有一事相求，還請沈老弟給個面子。」

沈靖遠面色一正，打斷了湯炳全的話，說：「湯司令，你錯了，他們都有擾亂蘇州商業秩序的嫌疑。」

沈靖遠說：「顧問先生，這恐怕並不能成為理由吧？」

湯炳全說：「這事我倒是知道的，不過這和衛國老弟有什麼關係呢？」

沈靖遠笑笑，說：「湯司令言重了。你我都是軍人，雖然職責不同，但說到底卻都是為黨國分憂，說不上孰輕孰重。不知湯司令有何指教？」

隨即臉色一變，說：「可是有人想找你的麻煩？」

魯特離開后不久，湯炳全就大步走進了沈靖遠的辦公室。

沈靖遠說：「湯司令，我們並不是抓，而是『請』他們回來『協助調查』。」

副官這才明白過來，司令這是在保密局跌了面子，但他自然不敢說破，只好陪著小心說道：「司令，我們現在去哪？」

魯特用手指輕敲桌面，說：「共產黨！看來我們都低估了共產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