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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新春吃驚地說：「您怎麼知道？」

周衛國笑了，說：「也不是。」

李營長說：「我曾經算過，就算配屬給二十七軍的一百三十輛汽車全部用上，每次最多也只能運送六十八萬斤物資。而二十七軍全軍每天光糧食、蔬菜的需要量就是十七萬斤，五天加起來就是八十五萬斤！光這一項缺口就有十七萬斤！這還只是糧食蔬菜的缺口，不包括接下來作戰需要的二百五十萬斤彈藥和二十萬斤其他需要補齊的裝備！其實，就這些個缺口還是按照最好的情況計算的，實際的缺口更大。因為每跑一趟來回，總會有幾輛汽車出問題，後勤又沒有給我們準備修理的零部件，所以這幾輛汽車下一趟就用不上了。這回就更是了，我們營一下子損失了二十幾輛汽車，如果回去后汽車得不到補充，二十七軍以後的缺口就更大了！」

李營長說：「我們兵團需要的物資大多都沒有過江，還堆放在輯安的兵站里，前川雖然有個兵站，但只是個中轉兵站，規模也不大，大宗的補充物資還是要從輯安的兵站里裝車。」

周衛國正色說：「同志，我是認真的。這次事情的責任的確在我們。如果我們事先弄清楚洞口的高度，就可以預先做好準備，加高洞口，汽車開過來就不會被堵在洞口了。這次我們能進洞是僥倖，因為洞口高度和汽車高度相差不大，要是相差再大一些，後果就嚴重了！這也提醒了我們，在今後一定要注意每一個細節。細節決定成敗啊！」

看著狂喜的汽車營官兵，周衛國的心情卻不知為什麼突然沉重了起來，轉身進了溶洞。隨後讓一名快反營戰士請來了汽車營李營長。

周衛國淡淡地說：「這就是國民政府的功勞了！連像岡村寧次那樣的劊子手在抗戰結束后都能成為國民政府的座上賓，放過其他日本戰犯自然就更不在話下了！」

那駕駛員說：「我叫劉新春。」

周衛國說：「李營長，都是革命同志，客套話我們就不必多說了。請你來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周衛國說：「所以國民政府丟了政權也就很正常了。」

那駕駛員見周衛國抬頭，不由神情扭捏地說道：「首長好……」

無論是幸運也好，僥倖也罷，總之這回汽車營大部是躲過了美軍飛機的第二次攻擊。

接下來卻不知該說什麼了。

周衛國說：「大到什麼程度？」

劉新春由衷地說：「周營長，您懂的可真多！」

劉新春說：「是嗎？周營長以前在吉林哪裡待過？」

李營長立刻說：「周營長想問什麼儘管問，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不瞞著！」

周衛國點了點頭httｐs://ｍ.hｅｔｕｂｏｏｋ•ｃom.coｍ，說：「李營長你繼續說。」

周衛國說：「是不是不方便說？」

周衛國說：「通嶺。」

周衛國說：「那你有什麼難處？」

劉新春說：「是啊，我是吉林人。」

周衛國大喜，立刻起身，說：「太好了！走，瞧瞧去！」

周衛國說：「我不是被俘虜后才參加的解放軍。」

劉新春斬釘截鐵地說：「不後悔！我娘說了，誰給了我們田，我們就給誰賣命！」

坐下后，那駕駛員開口道：「首長，對不住啊。」

劉新春說：「其實，我是……解放兵。」

周衛國低頭喃喃道：「我明白了。」

說完，還不忘對劉新春說道：「劉新春，你在這裏等等我，回頭我再和你聊。」

周衛國訝道：「李營長，前川不是有個兵站嗎？怎麼你們還要從輯安出發？」

那戰士點了點頭，說：「六分隊把人給帶回來了！」

李營長苦笑著說：「周營長說笑了，我能有什麼難處？其實……怎麼說呢，要說我們兵團具體有多大的缺口，我不是總管後勤的領導，恐怕也說不清楚。不過，就我們營負責的二十七軍來說，缺口就非常大！」

李營長在見到周衛國后，連聲說道：「謝謝周營長，謝謝周營長！我們汽車營這回能夠保全大部分物資，可多虧你了。」

周衛國說：「抗戰結束后不久，那時我跟部隊去東北接受日本人投降。」

劉新春「哦」了一聲，就見周衛國轉身大步走了。

李營長說：「讓部隊吃上飯是頭等大事，我們的運力有限，冬裝的補充只好先放一放，改為每次適當補充一些保暖物品，比如我們這趟就只運了五車皮棉鞋和手套。」

劉新春撓了撓頭，不知該說什麼了。既不是被俘也不是起義，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原因能讓一個「國軍」變成「共軍」。

周衛國笑笑，正要隨口說「謝謝」，突然醒悟，立刻改口道：「好的。」

隨即抬頭對李營長說道：「李營長，你忙去吧，打擾你這麼長時間真是過意不去。」

周衛國說：「民國二十四年，中央軍校第九期。」

李營長說：「我們也沒辦法啊！運力不夠，我們也急，也想跑得快一點盡量縮短往返時間。這幾天天氣好，路況好了，我們的汽車跑起來是方便多了，可是，美國人的飛機出來也方便了。白天美國人的飛機時時在天上轉，我們只好隱蔽起來，等到晚上再出發。可美國人的飛機就連晚上也敢在天上飛，弄得我們就連夜間行駛也不敢開燈，你說這速度能快起來嗎？」

李營長一拍大腿，說：「周營ｍ•hetuｂｏｏk•ｃｏm.cｏm長，你說得太對了！就是這兩個問題啊！這兩個問題如果不解決，部隊後勤缺口大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法解決！」

那駕駛員說：「剛剛在洞口，我對首長態度不好，現在特地來向您賠罪，您要打要罵我都認了。」

周衛國說：「算是吧。我畢業后還在外面學習了兩年，回來后正趕上抗戰爆發。先是在裝甲兵團戰車營，後來參加了淞滬會戰，打了沒幾天戰車就都打沒了，之後我就變成了步兵，轉到八十七師了。」

周衛國說：「對了，李營長，現在天氣這麼冷，部隊的冬裝補充得怎麼樣了？」

李營長說：「周營長客氣了，你幫了我們汽車營這麼大忙，要是再說這種話，那不是在打我耳光嗎？今後只要用得著我們汽車營的地方，周營長儘管開口！」

周衛國說：「這事情背後的原因多了，一時也說不那麼清楚。對了，你是哪一年參軍的？」

所以汽車營官兵在對美軍飛機投擲的凝固汽油彈的威力驚嘆了一段時間后，就陷入了劫後餘生的狂喜中。

劉新春驚訝地說：「黃埔九期，那可是夠早的！您那時候從黃埔軍校畢業，在國軍里可是不折不扣的嫡系啊！」

周衛國說：「怎麼不可能？我們解放軍的高級將領里，很多人不就是從黃埔軍校畢業的嗎？」

李營長這才起身離開。

周衛國笑了，說：「同志，你看我一直坐著，你卻一直站著，有話也不太好說啊，你要是找我有事，能不能先坐下？咱們一起坐著再說好不好？」

周衛國急了，說：「應該？李營長，你知不知道，根據美國人的天氣預報，長津湖地區的晴天到今天就結束了！」

周衛國說：「同志，你找我有事嗎？」

劉新春的雙眼立刻瞪大了，說：「周營長，抗戰結束后不久您在通嶺？那您一定知道通嶺日本人發動暴亂的那件事情吧？」

劉新春聽了周衛國的話，若有所思。

周衛國說：「還是回到開始吧。我在淞滬會戰時轉到八十七師，後來一直跟著八十七師參加了南京保衛戰，南京城破時，城裡其實還有近十萬國軍，可是，這些所謂的軍人卻幾乎都選擇了扔掉武器，放棄抵抗。以至於鬼子得以順利佔領南京，並在南京隨意殺人！幾十萬同胞就這樣被鬼子像殺牛羊豬狗一樣地殺了！你見過血流成河嗎？我見過！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南京大屠殺，是中國軍人的恥辱！後來，我僥倖從南京逃了出來，從此對國軍失望透頂，就投奔了八路軍。」

那駕駛員點了點頭，卻馬上又搖了搖頭。

周衛國說：「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和-圖-書那駕駛員不由感慨地說：「首長，您真隨和。」

周衛國說：「巧了，我以前也在吉林待過一段時間。」

快反營的官兵都知道，營長在想問題的時候最不喜歡被人打擾，所以周衛國不免有些驚訝地抬頭，想要看看這個走到自己面前打斷自己沉思的人究竟是誰。

周衛國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說：「你好。」

六分隊正是周衛國派去尋找那名跳傘的美軍飛行員的分隊，所以周衛國聽了彙報后，立刻說道：「那個跳傘的美軍飛行員找到沒有？」

那駕駛員聽了周衛國這話，立刻笑了，也不再那麼緊張，依言坐下。

劉新春立刻對周衛國豎起了拇指，說：「了不起！我最佩服殺鬼子的人！小日本子就是欠收拾，都投降了還敢亂蹦躂。我就納了悶了，小日本子殺了咱們這麼多中國人，咱們憑什麼對他們這麼好？」

那駕駛員連連擺手，說：「可不敢這麼叫。」

說到這裏，李營長的神情不由黯然了起來。

隨後就尷尬不已。

周衛國說：「李營長，你在後勤部門，對後勤的事情了解肯定很多，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兵團的後勤缺口究竟有多大？」

周衛國不由大為感慨。劉新春參加解放軍的原因很樸素，他沒有什麼遠大的革命理想，僅僅是因為家鄉土改，共產黨給他家分了田！可是，恰恰是這個樸素的原因，卻能夠解釋共產黨為什麼能夠得天下。要知道，在中國這樣一個農業國家，千百年來，有哪個統治者把土地分給了老百姓？共產黨做到了，她就得到了佔中國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民的支持，民心所向，這樣的政黨，怎麼可能不奪取政權？

劉新春難以置信地說：「您也在國軍里干過？這怎麼可能！」

周衛國說：「怎麼要這麼長時間？」

李營長一愣，說：「周營長，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李營長說：「這倒不是。張參謀雖然沒有明說，但你們營是什麼性質我多少還是能猜到一些的。這些事情怎麼會瞞著你們呢？」

李營長走後，周衛國就開始低頭沉思，不過沉思了沒多久，周衛國就發覺有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劉新春說：「那周營長是什麼時候在通嶺的？」

周衛國說：「其實我就是一個小小的營長，離『首長』這個級別還差遠了。你要實在不好意思叫我名字，就叫我周營長吧。」

劉新春說：「是啊！我是民國三十五年被剛進東北的國軍七十一軍拉了壯丁才當的國軍。長官看我人機靈，就讓我學開汽車，汽車學會開了，我就被分到八十七師輜重營。一待就是兩年。民國三十七年十月，我們師在遼西會戰（即遼瀋www•hｅtuｂｏｏk•cｏm•ｃｏm戰役）里全軍覆沒，我就是那時候被解放軍給俘虜的。當了俘虜后，解放軍對我們很好。知道我會開汽車后，有個指導員就一直動員我參加解放軍。我從開始當兵就是被拉壯丁的，原本是不想再當兵了，可後來知道家裡土改了，共產黨給我家裡也分了田，就參加了解放軍。」

劉新春說：「這是不一樣的。」

周衛國說：「是嗎？真有這麼巧？」

劉新春感慨道：「我也聽說過日本人在南京殺了很多人，照理說殺人償命，可是，我後來也聽說很多日本戰犯都沒被判死刑，這又是為什麼？」

周衛國這才記起汽車營被堵在洞口外面時，這駕駛員的話語的確比較激動，臉色也頗有些不好看，不由樂了，說：「我打你罵你幹什麼？其實你說的很對，這次的確是我們的偵察工作做得不仔細，連洞口高度都沒弄清就讓汽車往這邊開，差點就把汽車營送給美國人的飛機當靶子了！」

劉新春大聲說道：「這可真是太巧了！周營長，我以前也是八十七師的兵啊！」

李營長點了點頭，又長嘆了口氣，說：「周營長，這個道理我也明白，可每次想到前方的戰友們，我心裏就難受，恨不得帶著汽車營飛到前面去！仗馬上就要打起來了，可是，部隊現在光吃飯都成問題，聽說，二十軍六十師情況最差的時候，連著三天都沒有吃上一口糧食！所以我們後勤也只好優先補充糧食，至於彈藥和其他裝備，只好每次只補充一小部分了。」

劉新春點了點頭，說：「國民政府這麼做是不地道！」

劉新春遲疑片刻后，說：「周營長，您又是怎麼當的解放軍？不會也是被……」

劉新春本想說「被俘虜」的，但想了想覺得似乎不太可能，所以硬生生地將後面的話給吞回了肚子里。

劉新春一拍腦門，說：「我知道了，周營長一定是起義的！」

李營長苦笑道：「周營長，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總不能讓部隊都餓著吧？其實天氣冷最容易凍傷的就是手腳，手腳一凍傷，戰鬥力就沒了。既然沒辦法補充足夠的冬裝，有皮棉鞋和手套總好一些。再說，這幾天天氣好，部隊暫時克服一下應該還是可以的。」

周衛國說：「李營長，別難過，汽車雖然沒了，但我們不是還有人嗎？只要人還在，總能想出辦法的！」

至少這總是一件好事。

劉新春臉上立刻露出敬佩的神色，說：「周營長，您可真了不起！」

接著，劉新春就好奇地說：「周營長，您是什麼時候從黃埔軍校畢業的啊？」

周衛國呵呵笑了，說：「別叫我首長了。我叫周衛國，你叫我名字或者叫我老周都行ｗwｗ•ｈｅｔｕｂoｏｋ.com.ｃom。」

周衛國說：「其實也算不上懂得多，只是平時多用了點心而已。」

那駕駛員不好意思地說：「首長，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可別再說這種話臊我了。」

劉新春不好意思地說：「周營長，這個……」

那駕駛員說道：「那我就叫您周營長好了。」

周衛國想了想，說：「李營長，我看現在部隊後勤缺口大主要還是因為存在兩個問題：一是後勤運力不足，二是防空，你覺得是不是？」

周衛國說：「你不是不想再當兵嗎？現在又穿上了軍裝，而且還出國打仗，后不後悔？」

周衛國笑了，說：「劉新春，留住新春，這名字不錯。聽口音你是東北人吧？」

劉新春不由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麼。

周衛國說：「怎麼了？」

周衛國急道：「光皮棉鞋和手套怎麼夠呢？還只有五車！」

那駕駛員也笑了笑，說：「首長……」

李營長說：「朝鮮山多，路況又差，再加上前段時間天氣也不好，我們從輯安出發到前線，五天往返已經算快了。不過，部隊現在還在不斷向前，往返的時間肯定會越來越長。五天往返一次還是上次花的時間，這次我們恐怕得六天才能跑個來回。」

周衛國看劉新春臉上的神情也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麼，便笑道：「你是想問我是不是也是被俘虜后才參加的解放軍吧？」

這時，從溶洞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緊接著，一名快反營戰士來到周衛國身邊，低聲彙報道：「營長，一連二排六分隊回來了。」

周衛國奇道：「對不住什麼？」

這一抬頭，周衛國就發覺眼前這人有些眼熟，再仔細想想，周衛國立刻想起，這人正是剛剛汽車營堵在溶洞外時第一輛排頭汽車的那個駕駛員。

周衛國說：「怎麼不一樣了？」

周衛國說：「知道。當時我還參加了平息日本人暴亂的戰鬥。」

李營長說：「二十七軍自己的軍需處有二十輛汽車，我們營有一百一十輛汽車，全部配屬給二十七軍，加起來也只有一百三十輛汽車。這些汽車全部跑起來，最快也要五天才能往返一次。」

周衛國也明白要讓他說出怎麼不一樣的確難為他了，便笑著說：「我也是從黃埔軍校畢業的。不過，我那時候已經不叫黃埔軍校了，叫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我們一般叫『中央軍校』。」

所謂解放兵，就是指被俘虜的國軍經共產黨政工幹部的改造，思想發生轉變，參加了共產黨軍隊。周衛國立刻醒悟，原來劉新春以前是國軍。雖然解放軍中很大一部分兵員都是「解放兵」，但人家心裏有疙瘩也很正常啊，所以周衛國笑笑，說：「解放兵怎麼了？我以前也在國軍里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