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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仙當知兩年前雷部眾神助晚輩煉寶之事，晚輩若真是個弒殺之人，有斬邪劍這等神兵在手，什麼神明精怪殺不得？何必要再煉法寶？」

太白樓一層是眾人就餐的廳堂，堂中擺滿了桌椅板凳，此刻正有許多食客在用餐，而二樓則是布置精緻的雅間。

玉羅剎領命之後剛欲離去，卻又被張牧之叫住：

銀魚忽然流出眼淚，身下淺水激起層層水紋，空氣靜得可怕，只有咕哧的泥水聲。

希夷先生沉默片刻后輕輕點頭，算是承認了赤腳大仙的說法。

玉羅剎接過火棗后心中激動，慌忙要跪下叩謝，張牧之擺擺手道：

這時又有幾個高狀的軍漢手中拿著鐵鍬朝大魚走過來：「不過是一個夢而已，弟兄們還猶豫什麼？」

「你為我門下眾徒之首，日後便替我管好他們幾個，也算是為我省去許多麻煩了。」

微風出來潮濕的水汽，遠處有白帆點點，打魚人划動船槳，唱著悠長的歌謠隨風飄散。

「而後再去杭州將那些黃巾力士接過來，水府夜宴時說不定會有變故，兩個童子和吳天祿修行都還淺薄，有眾力士在還能看顧一二。」

「晚輩煉成金鞭，便是取其震懾之意，無論是神明還是精怪，只要不作戕害百姓之事，晚輩便不會因個人喜好而起殺心。」

蓋子中心的釜紐也是鋥凈明亮，在晨光照耀下瀲灧金色的波光。

希夷先生笑道：「我等在這裏看看這小道士怎麼在太湖龍君壽宴上鬧騰，看他是不是真能做到不開殺戒。」

「不過你既然決定不再勸他，那我們倆還在這裏等什麼？大好河山千萬里，何不耍子去？」

「無需如此，我每走一步便如逆水行舟，一邊修行一邊同各種勢力對抗。」

而此刻希夷先生和赤腳大仙又在湖心島中那座山峰上現出身形。

張牧之忙道：「希夷先生請說，晚輩洗耳恭聽！」

「希夷先生對我有傳法之恩，赤腳大仙今日又以交梨、火棗同我結下善緣。」

「你們這些混賬……你們闖了大禍了！前天夜裡神人託夢，難道你們不知？」

幾雙貪婪的眼睛對視幾眼：「這裏面說不定會有寶貝？」

「如此過了幾年，太湖泥沙淤積日益嚴重，湖面越抬越高，漸漸到了威脅到附近百姓生計的地步……」

張牧之沉思片刻：「這太湖水神究竟同二十八星宿中的箕水豹有何關係？讓那星君居然親自接引他到九天之上躲避劫數？」

「你們幾個難得出來一趟，儘管吃就是了，不必理會我。」

希夷先生仰躺在青石上，雙眼微眯著似乎要睡去一樣：

原來似玉羅剎這等地獄魔物，本質只是一道劫氣化生和*圖*書而成，肉身元神都是渾然一體，要求正果比普通生靈困難得多。

「湖水乾涸后余將軍將顯出原形，化作一尾白魚，爾等不可傷他性命，魚下有一銅釜為藏水之器，莫要胡亂翻動，切記！切記！」

「似箕水豹這等星宿之神，都乃九天精氣化生而成，千萬年也不見得能有血裔誕下。」

赤腳大仙自從別的仙神那裡聽聞張牧之曾煉殺四十萬冤魂的消息之後，心裏只覺得這小子是個兇殘弒殺的性子，於是再次勸道。

光滑的皮膚閃著細膩的光，魚背部聳立著一根尺長的通天鰭，魚鰓翕動，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這太湖水神原是下界一條豬婆龍，是在秦漢時吞食了箕宿星上墜下的星辰精華才開啟了靈智，而後一步步修行證得水神之位。」

一隻尺圓的銅釜從魚身下露了出來，正在泥水中依然燁燁生輝，圓形的釜身質地宛若青銅，通體陽雕著彎彎曲曲的雲雷紋飾。

「似那豬婆龍一樣雖有些修為，但是一遇難處就要躲避，能成什麼事兒？不過是個關係戶而已。」

一條大魚正躺在湖底淤泥里掙扎抽搐，肚腹橫開，鮮血淋漓，魚眼正一點一點失去光澤。

赤腳大仙聞聽此言，欣慰地下點了點頭，然後悄然給希夷先生使了個眼色：「這小子滑頭得很，你也跟著勸幾句……」

希夷先生微微一笑，手撫長須道：「說到這太湖水神，老道卻想起了一個發生在東吳赤烏年間的故事，不知小友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張牧之抱拳保證：「大仙放心，晚輩實不是好殺之人，之前所作所為只是被形勢所迫，沒奈何而已。」

希夷先生嘆息一聲，深深地看了張牧之一眼，然後轉身和赤腳大仙一起離了茶棚，順著長堤往遠處走去。

泄水的過程並未出現意外，督監拈鬚微笑，軍漢們拍手相賀，眾人吃過早飯後提鍬擔筐跑下湖底，準備儘快清淤。

當初杭州城隍周新遭了劫數，張牧之讓趙強所率火銃軍和一眾黃巾力士留在杭州維持秩序，使百姓不被陰魂精怪所傷，直到現在也沒招回來。

張牧之連忙起身行禮：「晚輩恭送兩位大仙。」

鼾聲四起，棚內眾人一起沉入了黑甜的夢鄉。

魚身青白如狹長的紡錘，一個個銅錢大的暗斑沿著魚身中線，從魚鰓一溜兒串在魚尾。

張牧之說著就搬了張椅子放在窗前坐了下來，玉羅剎自覺不能像幾個小孩一樣沒有禮數，於是就起身來到張牧之面前：

今日是開堰之日，眾軍漢一起揮舞器械挖土，堆積的泥土越來越高，岸邊的湖底漸漸被挖開，隨著www.hetubook.com.com最後一筐泥土被抬走，洶湧的湖水卷著漩渦衝出堰口。

「當時正是東漢末年，諸侯混戰使天地煞氣充塞，修行之輩大多躲在深山裡避世不出。」

那名督監癱坐湖堤上，遠望湖面搜視倖存的軍漢。

張牧之卻不以為恥，反而陪笑道：「兩位大仙見笑，晚輩向來是心直口快，另外還要多謝希夷先生借這昔年舊事透露給我許多那水神的底細。」

督工指著眾軍漢大罵了兩句，心中升起一股即將大禍臨頭的預感，然後就踩著泥水頭也不回地往岸邊堤壩上跑去。

兩個仙家坐在一塊大青石上閑談，只聽赤腳大仙笑著對希夷先生道：

希夷先生心中無奈，繼續解釋道：「正是如此，箕宿星乃是水屬，故而能煉製這等收容湖水的法寶。」

「余將軍也因法力耗盡沒有及時撤回水府靈境之中，身不由己地顯出原形，這才招致殺身之禍。」

那名督監站在堤上，望見眾軍漢圍在湖底不動彈，連忙小跑下來催工。

「這魚怕不是得有上千斤，而且是極為罕見的銀魚，貨到城中富貴人家，應該能得幾萬錢。」

一條丈來長的大魚不安地在湖底泥水中啪啪的甩尾挺身，巨大的聲響將揮鍬擔泥的軍漢們吸引了過去，很快，眾人圍魚攏成一圈。

怒嘯的湖水裹挾大量的泥沙，將挖開的堰口重新淤死。

窗外，太湖在日光照耀下一眼望不到邊際，水面上泛起細密的金鱗。

眾多軍士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這幾人的話。

太湖底下布滿黑色的淤泥，整個湖泊就似一個巨大的黑鍋底。

張牧之笑道：「無甚大事，兩個德高望重的老仙長受人蒙蔽了，想來勸我不要走這化龍之路，被我應付過去了。」

然而他們還是低估了大魚的重量，魚身在眾人合力推動下只翻了一個個兒，又重重的跌進泥水之中。

幾個領頭的軍漢心中也有些驚懼，隨後又發起狠來，招呼一些圍觀的軍漢一起動手想將大魚抬起。

赤腳大仙站起身來撫須笑道：「也好！我也多年不曾臨凡了，這次就同你四處逛一逛。」

「這太湖水神為避軍煞之氣，於是就借述職之機往上界躲著去了，將太湖水域諸事都交給麾下一個姓余的分水將軍打理。」

「上界那些神明讓這兩位大仙來勸我，無非是不想讓我帶吳天祿走這化龍之路，或是勸我不要分割江河湖海眾水神的權柄。」

正當眾軍漢面面相覷時，只聽「轟隆」一聲大響，一根粗大的水柱從銅釜中衝起。

「你能短短三年便成就別人數十年也難及的道行，豈會想不明白這些？無非是在故意頑皮，ｈtｔps://ｍ.ｈｅtｕｂoｏk•ｃｏｍ•coｍ作弄老道而已。」

張牧之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希夷先生還有這層深意，也怪晚輩愚鈍，一時想的差了。」

一道白光閃過，鋒利的鍬刃劃開了柔嫩的魚腹，魚腔里圓鼓鼓的胃囊呈現在眾人面前。

整個祭祀水神的科儀繁瑣而漫長，勞累了一天的軍士好不容易等拜神結束后便草草吃了晚飯，各回臨時搭建的草棚里倒頭大睡。

「這小道士若能讓他那門人成就真龍，再分割了眾多水神權柄，如此這些水神也算有了監管，百姓所受的旱澇之災說不定真能少上許多。」

張牧之心中忍不住暗道：「末法之世時同樣如此，各種煞氣、怨氣充塞天地，人間諸神都失了靈驗。」

「你要見這小道士，我也帶你見了，該說的也都說了，我們這便走吧。」

赤腳大仙想了想，然後輕輕點頭：「這小道士臉皮夠厚，手段也不缺，更難得的是心中有底線，應該能做成這事兒。」

幾個軍漢對視幾眼，眼神中閃爍著貪婪的光：「把此魚賣了我等將錢財平分，這樣公平得很！」

「因為我覺得那小子說的極有道理，天庭水府畢竟高居上界，凡間這些大小水神各有來歷，平日里也沒個約束。」

「那豬婆龍吞食箕宿之精開靈，這便等若是得了箕水豹的直系血脈了，故而星君以子嗣待之。」

一泓清澈的湖水盛滿銅釜，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夕陽西墜，玉兔東升，微腥的湖風掠過，臨水的草棚邊氤氳起淡藍色的霧氣。

直到晚霞染紅了天邊的雲朵，五百個軍漢沒有一個浮升上來。

圍觀的眾軍漢大多緘默無聲，他們想起了夢中那個白鬍子老人所說的話。

「水德星君知曉你同這小道士結過善緣，故而才尋你來勸他放棄分割水神權柄，你怎地事到臨頭反而不說此事了？」

水中稍遠處隱約可見有一座島嶼，島上有山，山中又有群峰迭起，其間草木繁盛，清秀怡人，在水波煙氣的映襯下猶如仙境。

隆隆的湖水咆哮了一天一夜，湖面逐漸下沉凹陷，直至東方天際再次發白時，湖水才不再往外流淌。

「兩位大仙但請放心，晚輩自今日起定當時時警醒自身，只要這一路眾多神明、精怪不做害民之事，晚輩定然不會再開殺戒！」

玉羅剎知曉自家師父行事向來自有謀算，並不會輕易被外人所動：「可有弟子能為師父效勞的地方？」

「你去了水府仔細防備著些便好，不可上去就喊打喊殺！」

這問題卻不在希夷先生預料之內，不過希夷先生還是耐心解釋道：

赤腳大仙拍了拍大腿，指著張牧之哈哈大笑：「老道得道數千m.hetubook.com.com年，卻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希夷先生講完故事，笑呵呵地開口問張牧之：「小友聽老道講完了這陳年舊事，不知有何感想？」

張牧之想了想：「稍後你去這太湖水府中下個帖子，就說龍虎山下任承位之人今夜去為龍君祝壽。」

「從那時起這太湖就又多了一個名字，叫做五百陂嘍！」

「赤腳大仙果然沒穿鞋子……」

「此刻太湖之神並不知道你要去赴宴，因此還未針對你設計什麼陰謀詭計，老道所言只是憑神通推演的一種可能而已。」

「師父，方才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這一夜，五百軍士和督監睡夢中同時出現了一位豹頭環眼的白髮老翁，神色肅穆地朝眾人告誡：

眾人見張牧之進來后慌忙起身行禮。張牧之擺擺手止住幾人的動作：

東吳赤烏三年，吳興郡守感太湖淤積隱患，遂派遣督監一名，率五百軍士來到太湖邊上，要挖開一處堰口，泄掉湖水清理淤泥。

希夷先生無奈的嘆了口氣：「凡人即使有神明點化，亦不能抑制貪婪之心，修道人若是倚仗法力行殺伐之事也是如此。」

「嘶」的一聲，薄薄的白膜被殘忍地撕開，一個模糊的球狀物滾落到泥坑裡，眾軍漢仔細一看，發現是前日獻祭的豬頭。

玉羅剎默默點頭，然後站在張牧之旁邊，看著三個童子吃的十分開心。

南方升起四顆鬥口狀的繁星，如蒼龍之尾冉冉擺動。

「也是那余將軍全力運轉自家法力催動此寶，將湖水收了大半，才使得湖水見底。」

「這兩件事我都不能接受，兩位大仙如果真的說出口來我又不能不應，所以今日只能這樣插科打諢的糊弄過去了。」

「當初的吳興郡守其實把事情想得簡單了，這太湖流域如此廣大，其中湖水豈是那麼容易放乾的？」

「你只要開了殺戒，日後縱使心中有止殺之念，事到臨頭依舊難免要再次將那屠刀拿起，我見你行事頗有些以力破巧的意思，這才講這故事給你聽。」

張牧之說完后隱約覺得有些不對，見赤腳大仙和希夷先生都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而後瞬間明白過來，乾笑兩聲解釋道：

「這是赤腳大仙種的火棗，內中蘊含陽和之力，你空腹三日後將它吃了，一是能徹底煉化體內惡根，二也可生出陰神出來，如此才算邁入正途。」

次日清晨，大家早早起來就開始談論這夢中異事，直到一聲鑼響，眾軍漢才如夢初醒，在督監催促下匆忙忙的穿衣吃飯，然後開始幹活。

水柱越來越粗長，水量越來越磅礴，轉瞬之間變成了洶湧的湖海，如同山嶽般的巨浪打下來，五百名軍漢只一瞬間便不見了蹤hｔｔps://m.ｈｅtｕｂｏok.ｃom•ｃｏｍ影。

赤腳大仙笑的更大聲了：「哈哈哈！這老道哪裡是給你透底？他是借故事點化你呢！豈料你居然悟不透！」

「余將軍畢竟不是正位水神，法力也不算渾厚，借職責之便行雲布雨尚可，至於這水域中其餘諸事卻有些力不從心了。」

「好在兩位大仙也知曉我的難處，最後沒有多說就轉身離去……些許失禮之處，日後有緣再向兩位賠罪吧。」

如此過了幾日，終於到了開堰之時，督監隆重地擺上香案，奉上三牲祭品，焚香禮拜祭祀太湖之神水平王。

「魚活著掙扎得厲害，怕是不好運過去……」

督監親自代郡守書寫了表文，祈願能順利明日開渠能順利放干太湖之水清理淤泥，且泄水時不至釀成災禍。

太湖之畔的茶棚中，張牧之正滿臉恭敬地將聆聽赤腳大仙說話。

「你們不記得將軍說過嗎？我們軍人身上都有煞氣，縱使真有那些鬼神，也是他們該怕我們！」

張牧之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想必那將一湖之水都能裝進去的銅釜是箕水豹送給他的寶物了？」

「吾乃箕宿星主，水平王受我之邀往九天之上做客，爾等所祭三牲以受，明日余將軍會助爾等泄干湖水。」

希夷先生原本還有許多話要勸這小道士，經此一事後就開不了口了，只好對赤腳大仙道：

眾軍士先是在湖邊挖好泄水的壕溝，並且疏散了沿岸的居民，準備最後一天再挖開堰放水。

既要心中道性萌發，有棄惡從善之念，還要以大恆心，大毅力將惡根煉化，而後才有可能生出元魂走正統修真之路。

張牧之直起身望著兩個大仙漸行漸遠，直至身影完全消失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之中，才忍不住嘆息一聲：

張牧之長嘆一聲，收拾好心情後進了太白樓，尋一樓大廳的掌柜問明了方向後邁步順著台階往二樓走來。

張牧之冷哼一聲：「我若是水德星君，當讓余將軍這等肯傾力救民的水族精怪擔當水神之位。」

眾軍漢喉結竄動，混把夢中白須老者的警告拋諸腦後，其中一個身材最高大的軍漢伸手攥緊釜紐，腮肉抽動，大吼一聲，猛力拽起釜蓋。

房間內收拾的十分整潔，桌椅茶具，花瓶字畫俱都齊備，果然是個極佳的休憩之所。

「若這小道士忍不住再祭屠刀，我便施法給他設個禁制，就當懲戒他在茶棚那裡作弄我的罪過。」

「兩位大仙容稟，晚輩雖勉強也算關係戶，不過向來是俸道而行，從不做虧心之事，自不能同那豬婆龍同等視之……」

到了二樓感應了一下氣息，張牧之推開了樓梯左側一間包廂，見玉羅剎正帶著吳天祿、胡馨兒、黃二郎三個童子坐在正中間的桌子上正在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