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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樂景醒來了，他立刻興奮地用舌頭拚命舔著他的臉。

「……我做了個預知夢。」

到頭來，只有一個傻子，即便只剩下殘魂, 也念念不忘想要拯救這個國家。

十幾個年輕的和尚們規規矩矩的盤坐成三列，全神貫注的傾聽滿室的佛音，時不時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望向上首的目光更為崇敬。

然後下一刻，就如他預料的那樣，男孩動了。

樂景睜開眼，正好對上一雙黑亮焦急的獸瞳。他這才發現流浪狗有著一雙狼一般的暗黃色獸瞳。

樂景突然做了個夢。

也是佛祖給予他們的指點。

師弟惠覺關切問道：「師兄，方才聽說你講經的時候睡著了，你身體可有哪裡不舒服？」

就在他的前方，站著一個小孩子。

夢裡有鐵馬冰河, 有屍山血海, 異族的軍隊燒殺擄搶, 如地獄里的魔鬼浩浩蕩蕩路過人間。

在樂景看來，傻子才是真正的聖人。

也明白自己為何做這個夢了。

祥和的佛音自廟裡穿出，融入呼嘯的風雪中，似乎就連北風都溫柔了，不忍對雪原太過凌厲苛責。

樂景沉默了一下, 已經明白了一切，他嘆息著問道：「這是你的願望嗎？」

道門有天生道種，而他們佛門，就是佛子。

惠通猝不及防間就對上了那雙光霧流轉的琉璃瞳。

惠通睜開眼，眼前是師兄弟們焦急且擔憂的臉龐。

男孩闔眸淺笑，宛如高坐蓮座的神佛，悲天憫人道：「我佛慈悲。」

師兄弟們心裏早就有了如此猜測，也不怎麼驚訝，連聲www.hetubook.com.com問道：「師兄，你夢到了什麼？」

就在弟子們如饑似渴吸收長者的佛法心得時，悠揚神聖的佛號聲戛然而止。

腳下觸感柔軟，似乎還有幾分熱氣。那是當然的。因為惠通的腳下踩的不是路，是屍體。屍體摞到一起，密密麻麻鋪了一地，目之所及處不見地面，只有屍山血海。

「救人, 不要死。」稚嫩的聲音堅定了許多。

「找到他，保護他……支持他。」

惠通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在哪裡，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老和尚露出一個似悲憫似敬佩的笑容：「他選擇了一條崎嶇而漫長的路，並且會一直走下去。」

這就是凡間永不停息的殺戮，是宛如因果循環般不可更改的命數。

惠通心神俱盪。

「我問佛，若屠一城可活一國，是雷霆加身，還是立地成佛？」

他想說，他們出家人本就跳出了六道輪迴，六根清凈，何必再去招惹紅塵因果？

與其說是戰場，不如說是一面倒的屠殺。

……

還沒等他組織好語言，男孩就似乎已經找到了答案：「佛說，金剛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在一陣刺耳的狗鳴聲中, 男孩躺在了地上, 呼吸平緩, 似乎陷入了沉睡。

所以在未來的某一點，他定會不擇手段阻止這場不義之戰。

自從上屆佛子圓寂后，他們佛門已經有近百年沒有佛子誕生了。

凈土宗的佛堂里，一片神聖的肅穆。

「所以，我們一定要找到hetubook.com.com他。」

師兄弟們都大吃一驚，他們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惠通竟然看到了這麼重要的事。

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生命逝去。戰爭就是一個最殘忍的絞肉機。

為了美麗新世界。

戰爭是絞肉機，只會攪碎有趣的靈魂，只會毀滅人類的文明，建築，藝術等一切美好的事物，他討厭戰爭，那是反人類的暴行，也是這世間最醜陋的地獄。

他想說，這世間有光就有暗，光不滅，則影永存，邪惡是誅不盡的。

如梅鍈梁, 都要變作白鬍子瞎眼老頭兒才能做生意，樂景現在就是個小孩兒，就外表而言頂多八九歲，當然不會有人找小孩子算命。

惠通剛踏出一步，戰場就好像鏡子一般碎了，男孩也不見了。血日當空，天空飄著猙獰的血氣，就連黑沉沉的烏雲也多了幾抹血光。

自從百年前大相國寺全門被滅，上一屆佛子也隨之圓寂化作舍利后，他們佛門就陷入了低靡期，年輕一代群龍無首，青黃不接，假以時日，佛門沒落已成必然。

他百無聊賴坐了一會兒, 覺得這樣等著也不是辦法，他剛準備去拉客，眼前突然一黑。

「可是有關魔族的動向？」

「我問佛，若殺一人可救萬民，是罪業，還是功德？」

戰鼓響亮，兵戈相向，刀光劍影，笙旗翻滾，千軍萬馬衝撞在一起，聲勢驚人。

樂景笑著躲開，「別舔了別舔了，讓你擔心了，我沒事。」

「如你所願。」

……

男孩輕聲問道，好似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質問惠通。

hetubook.com.com他嘆了口氣，默默念起了往生經，為這些慘死人超度。

弟子們驚異的望過去，就見上方的老和尚悄然閉上了眼睛，不言不語，似乎睡著了。

那條路，用屍體，鮮血和白骨鑄就，卻通往極樂凈土。

樂景在古玩街的算命事業一開始進行的並不順利。

……

倒不是男孩的話有多麼別具一格，而是因為他從這句話里聽到了大無畏的氣魄，聽出了男孩的道。

世界以痛吻你, 你卻報之以歌。

這是不折不扣的人間地獄。

他盤腿坐下，口中頌念著莊嚴的佛號，身體浮空，身下幻化出朵朵白蓮，暗香浮動，背後浮現巨大的金色佛像，佛像舉起巨大的手掌，攜帶著驚天動地的聲勢迅疾向暴虐的士兵拍去，一掌又一掌。

世人都認為你是傻子。

樂景輕笑一聲, 目露淡淡譏諷。

繞是惠通已經心境圓融，此情此景之下還是有些怔愣。

但是他一旦做夢，那麼必然是昭示著什麼。

屍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死狀恐怖，顯然是慘死。

惠通突然明悟了。

惠通恍惚了一瞬，眼前似乎又閃過那雙琉璃瞳。

「師兄，佛子在哪裡？」

這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可是確確實實的發生了。

那著實不能說是一個美夢，應該用噩夢來形容更恰當些。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又到了另一個戰場。

天生道種和佛子都是最頂尖的修鍊資質，前者註定是道門魁首，後者註定是佛門領袖。

男孩的目光卻穿過惠通，對上他身後的屍山血m.ｈeｔｕbｏｏk•cｏm.cｏm海，琉璃瞳明明滅滅，隱約間，惠通似乎聽到了咆哮的落雷聲。

老和尚，惠通，凈土宗這一代的方丈，在念經的過程中竟然睡著了，不僅如此，他還做了個夢。

這也是傻子曾經看到的王朝的終焉之景。

北荒城位於極北之地，終年瀰漫著大雪。在浩瀚的雪原深處，坐落著一家明黃色的寺廟，黑色的牌匾上勾勒了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凈土宗」。

宛如一道驚雷落到他的識海，他突然明白眼前這個奇怪男孩的身份了。

那個男孩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出現在他身邊。

「佛子？！」

惠通望著茫然的師兄弟們，笑了笑，沒有多解釋，吩咐道：「你們即刻通知所有佛宗門派，告訴他們佛子現世，讓他們停下一切事務，務必要找到佛子。」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伸了個懶腰。

他會實現傻子的願望, 不是因為他被傻子感動了，而是因為他想這麼做。

男孩目光澄澈安靜，垂眸淺笑，宛如昔日佛祖拈花一笑：「雷霆雨露，皆為我佛慈悲。」

於是樂景便笑了。

他穿著明黃色的僧衣，沉默著背對著他，注視著血與火的戰場。

這裡是地獄？

坐在上首的是一個眉須皆白的老和尚，他盤坐在蒲團上，正一字一句向年輕弟子們講解佛法。伴隨著他的講解，時不時有金光、白蓮等異象自他身後一一閃現，他悠然端坐，眉目安詳，宛如神佛再現，換來下首弟子們更為崇敬的目光。

有種莫名的衝動驅使惠通想要靠近那個孩子，他想看清楚他的臉！和*圖*書

哪怕樂景就在算命攤掛了一白幡, 上書「算無遺漏, 假一賠十」, 也沒多少人信他。

男孩他在走一條註定崎嶇漫長，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看到終點的路。

他似乎是來到了一個戰場上。

還不待惠通思索這個夢背後的深意，他突然發現了另一個和這裏格格不入的存在。

佛堂里驟然一靜。

惠通早已司空見慣。

這也是正常的。

「……謝謝。」聲音微弱的宛如微風拂面, 轉瞬不見。

士兵們舉起手裡的長槍大刀，把它們對準手無寸鐵的百姓，開始了一輪又一輪慘無人道的殺人競賽，惠通於血光中，聽到他們發出了興奮的不似人的獸嚎。

樂景凝望著那一場一面倒的血腥屠殺,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稚嫩膽怯的聲音：「救、救人。」

如今佛子的歸來無疑讓惠覺他們喜出望外，興高采烈。

野狼緊緊墜在它們披著人皮的同類們的身後，期待著能拾得些許「殘羹剩飯」充饑。

惠通怔住了，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男孩的問題。

只要是醜陋的，那麼他必然會反對。

這是註定要發生的未來。

惠通很少做夢。

惠通搖了搖頭，混濁的老眼一瞬間迸發無限精光，裏面似乎蘊含著滾燙的明日，「佛子誕生了。」

樂景立刻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是呀，大哥哥要來算一卦嗎？不靈的話，我可以賠錢的。」

他想說，生老病死本來就是凡人的宿命，他們修真者不應該干涉，這樣有違天倫，恐生心魔。

「小孩，你算命？」一個年輕人站在他的卦攤前，目露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