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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對策之下獲益匪淺的雍王，忍不住說道：

指望他們遵守法度，知足自謹，無疑是緣木求魚。

「先生大教，發人深省。先生一言，猶如天問。趙征情不知如何作答啊。」

原本一統天下的大好局面，居然數月之間逆轉！

洛寧說到這裏，神情越發清越飄逸。

因為，朝廷看不到他們，君王也看不到他們。

究竟如何選擇呢？

太好了。陸翩翩沒有危險，還成了舞陽公主。

領頭的宦官恭恭敬敬的行禮道：「足下可是洛寧先生？大王有請！」

「眼下局勢，不知先生有何見教？」

雍王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厲害的對手，還是一個女人。

向來又被認為是能交通鬼神的伶臣。而太樂署的辦公地點，本就在王宮大內。

千古一帝的霸業，萬古聖王的厚德，孰輕孰重？

路上才知道，之前一手遮天的張睢和康燁，竟然都被處死了。

洛寧道：「和諸夏，御夷狄，清吏治，均田地，開言路，啟民智，勸農桑，修水利，興殖產，凝人心，立教化……有此十八策，可社稷長久、國富民強！」

康燁已經面如土色，吶吶不能言。

「真到那時，大王的子孫別說繼續富貴，求活亦不可得矣！」

原本氣吞萬里如虎的雍國大軍，如今只能閉關自守。

康燁身子一軟，爛泥一般癱倒在地，「臣奴……臣奴……死罪……」

……

何其速也！

好好一盤棋，居然輸了！

雍王神色漠然，「你可有遺言？」

洛寧沒想到，北方東胡、西方犬戎等胡族，居然此時聯合出兵攻雍，趁火打劫！

「大王！」

盲臣這個官位，不屬於九卿。可實際上在雍國，地位卻比九卿更重要。

「或許是上天不願大雍一統天下，如今已經很難一統了。」

可是這身後之事，身後之名，是不是太過凄涼？

洛寧心中激動之餘，對陸翩翩的擔憂，也消散一空了。

「大王……」張睢慘笑一聲，「人性固如此，臣不能免俗，有負聖主之託……」

「官心如賊！山高水遠之處，官吏如何能約束？」

不知道她如何成為舞陽公主，可她一定就是陸翩翩！

「寡人不是神仙，不能看到千里萬里之外的官心！卻知道人心不可信！」

不錯，官心如賊！

百分之百！

「不錯！寡人不信他們！可是不用他們也不行！」

什麼？舞陽公主在懸賞尋找我？

進入巍峨恢弘的長安宮，終於在九章殿見到了雍王。

張睢慘然道：「罪臣懇請陛下放和*圖*書開言路，不要再鉗制言論，檢查書簡……對外征戰，不宜殺俘。」

洛寧席地而坐，氣度從容的說道：「原來，雍國局勢，已經危若累卵。」

更奇怪的是，衛襄當年是以丞相為本官，受國師稱號。

雍王看著曾經信任有加的舊臣康燁被拖下去處死，目光冰冷。

本來已經決定離開雍國的洛寧和衛季風，怎麼也沒有想到，雍王還能請他們入宮。

雍王語氣幽冷，「東胡已經和西戎等夷狄聯合了。諸族聯軍百萬，從北、西兩個方向，攻我大雍。」

洛寧恨不得大笑三聲，立刻去洛陽尋找陸翩翩。

「康燁，你真是罪該萬死啊。」

還能相信誰？

洛寧和衛季風不知道的是，兩人差一點就被張睢和康燁派人暗殺了。

百年以來，只有一個人得到國師的賜號。

第二天，一道王命詔書就下達了。

……

雍王趙征聞言，思緒縹緲，目光空茫。

雍王厭惡的揮揮手，「拿下，車裂，夷三族。」

康燁知道，僅憑此一項，自己就完了啊。

「先生可知，寡人如何得知先生大名的么？」

雍王聞言大笑。

他可是「仙人」，哪怕雍王再有帝王威嚴，他也沒有絲毫壓力。

洛寧全無受寵若驚之意，仍然風輕雲淡，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

「北境和西境，已經十萬火急，岌岌可危。」

兩大名將兵敗被俘。

所以，盲臣經常在雍王的身邊，是顧問之臣，能輕易進宮伴駕，對雍王有很大影響。

張睢以首叩地，杜鵑泣血般說道：「大王，官心如賊啊！能秉持初心者，鮮矣也！」

雍國不但元氣大傷，士氣大挫，還處於敵眾我寡、四面被圍的戰略劣勢。

雍王不由有些感慨。

「傳洛寧、衛季風入宮覲見！」

所以，盲臣是唯一能由盲人擔任的卿士之職。

「以臣所見，如今東方大敗，聯軍勢大。而北境、西境胡人大舉攻略，我大雍四面受敵，優勢已去了。」

雍國卻是開了一口子，允許盲人擔任太樂署的長官盲臣。

「可惜，寡人至今方知。」

洛寧微微一笑，高人風範拿捏的死死的，老神在在的說道：

可他不僅僅是盲臣，還被賜予國師之位！

「尤其是那些地方官吏，山高路遠，鞭長莫及！彼等之肺腑，彼等之所為，上可瞞天，下可欺地，聖王焉能盡知？」

張睢心一松，哽咽著說道：「罪臣謝大王寬恕之恩！萬死莫贖！」

而今日的洛寧，卻卻以盲臣為本官，受國師m•heｔｕbｏｏk•coｍ.com稱號！

「因那舞陽公主，在懸賞尋找先生，她對先生推崇備至，說先生是無雙國士。」

趙征鄭重無比的說道。

這一日，兩人正在下棋，一隊侍衛就出現在院外。

「一言以概之：千古一帝，強而不久，久而不強；萬古聖王，柔而綿長，長而彌強。」

他低下頭，看著張睢的惶然驚恐的眼睛，「人，真就這麼不知足？你當年不過一介寒士，今日高躡相位，位極人臣，難道還不夠？」

「張睢，你若是一直如此，豈能惹來殺身之禍，壞你我君臣之誼？」

除非，真是神目如電，舉頭三尺有神明，讓他們心生敬畏，不敢越雷池一步。

於是，導致了胡人大舉南下，而雍國朝堂兀自懵然不知的禍事！

康燁掌管黑衣府以來，為了自身權勢，逐漸將黑衣府的精力從對外轉為對內，從探查諸國和胡族機密，轉為對內稽查。

雍王笑道：「先生眼雖盲，心卻明。寡人今日得遇先生，如遇明燈。」

「這兩年，多少諸國才智之士，失望之下離開雍國？」

再想一統天下，就很難了啊。

「他們，都不能秉持初心，對么？」

「寡人需要思量一段時日，齋戒焚香之後，再回答先生之問。」

「縱使後世子孫，亦可國祚長久，社稷長存，七廟不隳，而安祖靈。」

「然，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統一人心，抑制學說，打擊妖言……固然能約束臣民，穩定社稷。然而……」

「寡人的聲望，都被你敗壞了。」

他沒想到，康燁為了自身權勢，如此利令智昏。

雍王一怔，「千古一帝當如何，萬古聖王亦當如何？」

「寡人已經調南征大軍回援，放棄攻荊。寡人一統天下的王圖霸業不但泡湯，還落入被圍困的境地，大好局面，一朝盡喪。」

雍王見到鶴骨松姿、風姿奕世的洛寧，惜其眼盲的同時，不禁暗贊不已。

這天問般的大命題，蒼音龍鍾，直指王者之心，他一時無法回答。

官職是盲臣，其實地位凌駕於三公之上！

就是三公，也不敢輕鬆盲臣。

「罷了，寡人賜你自盡，全你家族。」

只說這份心性，那也是前所未見。

加上東胡和西戎趁火打劫，如今自保都難。必然要吐出之前佔領的諸國疆土。

這使得黑衣府對北方和西方胡人諸部的情報任務，幾乎廢弛了。

這雍國的王者，木雕一般枯坐，神色冰冷，目光陰沉。

國師不是官位，只是頭銜，當然可以繞開制wwｗ.ｈｅｔuboｏｋ•cｏm.coｍ度。可國師這個頭銜卻非同小可。

「豫人洛寧，拜見大王！」

洛寧畢竟是個盲人，被任命為盲臣已算不錯了。

攻守易型了。

「來人！」

「先生免禮，請坐！」雍王頓時滿懷期待，「久聞洛寧先生大名，寡人心心念念，恨不能早見，得聆大教。」

他指著殿外，「張睢，你是要告訴寡人，這滿朝文武，這地方郡縣的官吏，都會私心自用，都不能免俗？」

洛寧聞言一怔，隨即就明白了。

洛寧不卑不亢的躬身行禮，語氣不疾不徐，清朗如玉。

看來雍國禍不單行，已被四面包圍，八方為敵，真是危險了。

這……

……

「至於萬古聖王者，教化萬方，德被蒼生，功蓋千秋，遺澤華夏。生前魏巍乎天下景仰，身後悠悠兮百世流芳。青書煌煌，其言至大，其行至正。」

大雍雖然還有百萬大軍，可其實大勢已去，失去了統一天下的機會。

就是這個女人，硬生生的將各自為戰的諸國聯軍，擰成一股繩。

雍王揮揮手，「去吧。」

哪怕洛寧還沒有獻策，僅僅是問了一個問題，就讓他心悅誠服。

「所以寡人要下詔統一人心，抑制各家學說，嚴刑酷法，打擊妖言……」

「來人！刻錄！」

說起來，都因為那個妖孽般的兗國女人！

前一刻還威風八面、權勢煊赫的康燁，后一刻就要身死族滅。

可是如今，洛寧居然成為雍國第二個國師！

主宰天下、莫敢不從的權柄，和國祚長久、社稷長存的遺澤，又孰輕孰重？

雍王趙征的姿態很低，全無因為洛寧是個盲人，而且年紀很輕就心生輕視。

雍王忽然站起來，肅然行禮道：

「以罪臣所見，我大雍若真能一統天下，疆土如此巨大，臣民如此眾多，豈能面面俱到？」

舞陽公主！

「大王，臣張睢死罪……」

「近在咫尺，暌違至今。差點和先生失之交臂，實乃寡人之過也。」

雍王忍不住虛前席道：「趙征願聞其詳！」

諸國聯軍士氣大振，空前團結。雍國卻遭遇了前所未有之大敗，不可戰勝的神話已經破滅了。

人間富貴，何足恃？

「一統天下，混一九州，口含天憲，言出法隨。然，生前至尊至貴，身後毀譽參半，百年而霸業凋零，數代由盛轉衰，終於碑冷長河，春秋功罪，徒留嗟嘆，遺恨幽幽，此乃千古一帝也。」

千古一帝的偉業，何其英雄啊。

那個時候的張睢，初心仍在，就如眼下啊。

一隊甲士上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架著死狗一般的康燁，拖到宮外。

「一旦有人謀反暴亂，就可能一呼百應，天下傾覆啊！」

若非雍王趙征有鐵一般的意志，狼一般的堅韌，此時早就被這場大敗摧毀了信心。

洛寧哪裡會拒絕？

「如今，只能改弦易轍，全面防守，一面和諸國議和，一邊對付胡人，先解決蠻夷再說。」

他獰笑著俯視張睢，咬著牙齒，「可是你說的對！你說的……太對了！」

官心如賊！

尤其是天狼鐵騎中的三萬騎兵，居然人馬都披重甲，衝鋒陷陣莫能擋！

此人氣度如此出眾，真所謂如雲出岫，蘭芝玉樹，直如仙人一般，不似濁世所有。

「只可惜好事多磨，寡人今日才知，先生就在長安！」

按照諸國制度，盲人和聾啞之人，皆不得擔任實職，根本沒有做官的資格。

此時此刻，君臣二人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回到了之前對策圖治的時期。

「大王啊。」張睢想保住家人，乾脆說出自己的肺腑之言，換取雍王的憐憫之心。

當年主持變法的衛襄！

「長此以往，地方糜爛，人心盡失，那就回天無力了！」

「張睢！」雍王臉色鐵青，「你好大的膽子啊。」

兩人不禁對那位雍王，心生悚然。

東征軍主力盡喪，前後被俘、陣亡五十多萬！整個豫國故地得而復失。

他掌管著偌大的黑衣府。可是他不知道的事情，大王反而先知道了。

先見的當然是洛寧。

張睢雖然該死，可這幾句話卻是猶如警鐘之音。

「若是不統，大雍或許還有千秋萬代的國運。若是一統，恐怕反而國祚不永。」

這女人簡直是千古奇才。

她如今坐鎮洛陽，威震天下，諸國心悅誠服，可謂佔盡優勢了。

雍王聽到洛寧關於『千古一帝』的說法，嚮往之餘，又不禁心生悚然。

肝膽欲裂的張睢眼見康燁被『車裂、夷三族』，更是亡魂直冒。

「洛寧……無雙國士……」雍王念叨著這個名字，「連舞陽公主都在尋找的大才，居然就在長安。」

只有見到雍王，他就能請求雍王懸賞尋找陸翩翩啊。

說來說去，是更重當前，還是更重將來。

雍王正色道：「寡人請先生留在雍國，寡人願以國師相待！」

「今日一番長嘆，寡人方知舞陽公主所言不虛，先生真乃無雙國士，王佐之才！」

「到那時，異族越強，夏人越弱，縱無內憂，奈外患何！不但是亡社稷，或有亡天下之危，胡俗左衽未可免也。」

洛寧點頭道：「善哉。大王天資hｔｔps://ｍ•ｈeｔｕbｏｏk.coｍ.ｃoｍ縱橫，明心見性，洛某十分欣慰。」

「哈哈哈，人性固如此！好個人性固如此！」

再抽調諸國最精銳的士卒，組建天狼鐵騎。

卻聽洛寧繼續侃侃而談：

而且那女人用兵詭譎，陣法奇妙，猶如神助，千古名將也比不上她。

原來，陸翩翩在懸賞尋找自己啊。

「然而長此以往，必然適得其反，暮氣沉沉，萬馬齊喑，民智蒙蔽，怕是胡運昌而夏道亡了。」

等到張睢被帶走，整個殿中，只剩下孤獨的雍王。

「諾！」

也是啊，若不是陸翩翩，那舞陽公主怎麼會這麼厲害，硬生生的打斷了雍國統一天下的勢頭？

雍王又用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看著張睢。

舞陽公主，一定就是陸翩翩！

而且長安王宮的藏書也是最豐富的，說不定能找出離開這個世界的線索。

是謀一世，還是謀百世。

張睢再拜道：「大王聖心如鏡，明鑒是非，千古明王莫能先也。」

任命洛寧為盲臣，賜國師稱號，顧問駕前！

相反，三公九卿的官位雖然更高，可輕易不得入宮，也不是雍王身邊的顧問之臣。

公卿大夫，誰見到自己不會拘謹？可是此人在自己面前，卻氣定神閑，風輕雲淡。

雍王聽到這四個字，忍不住捏緊劍柄。

說完站起來拱手一拜，「如今情勢，諸國三面圍堵，豫國得而復失，東胡南下，西戎東侵……還請先生教我！」

什麼？雍王有請？

那舞陽公主，已經成為聯軍盟主，三面圍堵大雍。

原因是，盲臣是掌管太樂的長官，屬於祭祀太廟、天地、神靈的「禮官」和「祭官」。

「但有權勢在手，而貪贓枉法、私心自用者，獨非一人？暗室欺心、罔顧綱紀者，比比皆是啊。」

「到時候，還不是倚仗權勢，胡作非為，欺上瞞下，沆瀣一氣？」

可是此人心機很沉，當下不著痕迹的笑道：「洛某的確和舞陽公主有一面之緣。」

「後世提及，皆肅然起敬，悠然嚮往。此乃……萬古聖王！」

當下，洛寧就和衛季風，跟著來人去王宮。

千古一帝，萬古聖王？

「寡人慚愧，暫時無法答覆先生。」

良久之後，洛寧才離開九章殿。雍王趙征居然親自送洛寧出門。

「若是朝中、地方都是你這種德性，那就算我大雍一統天下，就能支撐多少年？焉能千秋萬代？」

「洛某敢問大王，是想做千古一帝呢，還是想做萬古聖王？」

「張睢，寡人如此信任你，你卻嫉賢妒能，任人唯親，私心自用。寡人的求賢大計，居然被你的私心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