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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紅的鮮血順著指縫流出來的時候，她覺得如果這一拳是砸在她身上反而更好，至少她不會像現在這樣心痛懊悔。

西玥抓著她肩膀的手一下子鬆開，眼睛里閃著難以置信的光。他後退兩步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吼：「你居然丟掉了樂團一個月的心血！是整整一個月！你知道嗎，一個月來，每個成員都拼死拼活地忙，顧不上吃飯，每天只能睡四個小時……」

下意識看了一下表，西爵的腦門上掛滿黑線。

聞著這股清香，樂初菀在心裏安慰著自己，走下樓，出門，將垃圾袋丟入垃圾桶。

樂初菀顧不得解釋，急忙問：「大哥，是清到哪個垃圾站了？」

客廳里還亮著燈，楚夫婦沉默地坐在沙發上。

樂初菀驚愕地發現西玥在短短几分鐘內將屋子重新翻得亂七八糟。

她輕輕敲了一下虛掩的房門：「西玥，我給你泡了杯咖啡。」她的注意力依然放在咖啡杯上，生怕它潑出來。

當時樂初菀再也忍不住了。她悄悄走出家門，走到西瑜的身後，不出聲，很好奇他在和小女孩說什麼。

三兩口解決掉早餐，西爵背起書包：「我去學校了。」

西玥神色堅定，他穩穩地握住門把手，開門……大門打開的一瞬，他瞪大了雙眼。

樂初菀滿身熱汗沒幹，又出了一聲冷汗。

強忍住大笑的衝動，樂初菀嘴角抽搐著丟下一句：「趕緊起床，給你十五分鐘時間下樓。」

樂初菀說：「我去垃圾場找來的。」

飯桌上，楚夫婦分別給西玥夾了幾筷子菜，但都沒有說什麼，樂初菀想象中那種問長問短、熱情洋溢的家庭場面並沒有出現。

「樂初菀？樂初菀！」西爵完全清醒，明白過來自己剛才看到的妖怪其實就是樂初菀放大了無數倍的臉，「你怎麼亂進人家的房間啊？啊，我的被子！啊，我的衣服……」

忽然，她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

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現一絲微笑時，樂初菀感覺到鋪天蓋地的困意向她襲來。

畫面中的西瑜好像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個哭泣的小女孩身上。

「給你樂譜。」很輕很輕的聲音，樂初菀說完，將握在手裡的東西遞過來。

西玥從齒縫裡蹦出兩個字：「出去！」他低著頭，手上的血一滴滴滴在地板上，「聽到沒有，我讓你出去！」

西爵快羞死了，臉色越來越紅。

樂初菀的臉色瞬間變成一種可怕的蒼白，眼中滾動的淚珠彷彿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凝固住。她整個人好像被施了魔法一樣，詭異地石化了。

畫面是無聲的，樂初菀卻清晰地聽見西瑜用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你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女孩子，沒有人能打敗你。」

樂初菀換上一臉猥瑣的表情，目光在他的睡衣上溜了溜：嗯，清爽的淺藍色睡衣褲，上面印著……流氓兔。

楚爸爸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說到咖啡，他一把抄起杯子摔在地板上。滾燙的散發著濃郁香氣的褐色液體濺了一地，有幾滴落在樂初菀的腳背上，她卻一點都不覺得痛。

樓梯上，西爵探出身子往樓下張望了一眼。

樂初菀飛快地順原路跑回小區，跑到楚家附近的那隻垃圾桶旁。可是，垃圾桶里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西玥？」楚爸爸不放心地問。

那一天，西瑜來接她出去約會，她早就準備好了，一直在家裡等。透過窗戶往外看著，她喜悅而略顯急切地盼望見到他的身影。

樂初菀忽然有些緊張又有些期盼，因為當時，在這之後她就從藏身的樹后跑了出來，然後被西瑜抱住。

他的腦海中始終回蕩著楚爸爸說的那句話——或許初菀不會回來了。

楚爸爸愣了一下：「你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不過，咱們家裡有誰可以把初菀再娶回來啊？」

笑成這樣，真像只狐狸……狐狸做的東西能吃嗎？他才不吃呢！心裏說不吃的時候，西爵已經開始吃了。

西爵彈簧一樣跳起來，睜大的眼睛里滿是迷糊與驚愕。

在外面工作了三天，應該很累吧？樂初菀這麼想著，忽然覺得有些心疼。

西玥驚愕：「爸，媽，你們一晚沒睡？」

「拜託您！求求您，告訴我名苑小區收來的垃圾在哪裡！」

默默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樂初菀和來時一樣輕手輕腳下了樓。

忽然之間，樂初菀覺得畫面的背景很眼熟，他們身後的那座美式建築，還有小女孩典型西方人的相貌都似曾相識。

開門，進房間，掀被子，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

西玥沉默，楚媽媽嘆了一口氣。

西瑜這麼說的時候，似乎整個人都在發光，眼角眉梢處處滿溢著對她的深情。

「西爵，醒了？」西爵的眼前出現一張放大了的臉，大大的眼睛正看著他，說話間眼睛還眨了眨。

算了，等考完試再跟她算賬，現在撒丫子跑吧！

「住校用的？什麼啊？」西爵疑惑地打開袋子。

「這是怎麼了？」楚爸爸納悶地轉過身，就見到西玥呆立在樓梯口，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門口。

正在她絞盡腦汁想招兒的時候，電話響了，是楚爸爸打來的。他說今天會早點回來，讓樂初菀幫他一起做晚餐，因為西玥今天也該回來了。

「西玥，你回來了。」樂初菀突然就有些傷感，說話的聲音都輕柔了好多。

「笨蛋！我又不是去旅遊，只不過住校而已，誰讓你買這麼多東西？居然，居然還有零食，我又不是女生！」西爵越說越小聲，到後來他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沖樂初菀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和圖書臉，「好像你是我媽一樣！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像我媽那樣永遠少女的，你要當心哦，這樣會變老太婆的。」

這樣的表情看得楚爸爸愣了一下：「你過來，給我好好說清楚。」

「起——床！」樂初菀鼓足勁大喊一聲，可怕的音波功充斥在房間的每個角落。

楚爸爸從廚房衝出來，低吼一聲：「臭小子！你啞巴了？說話啊！」楚爸爸眼睛里有淚。

廚房整理好了，樂初菀和楚夫婦打了個招呼就跑上樓——她有些不放心西玥。

「啊？」樂初菀愣住了，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臭西爵，你見過這麼青春美貌的老太婆嗎？哼，說我是老太婆，這些都不給你！」

樂初菀以為，她足夠了解西玥了，至少她看到、接觸到的是表象下更真實的西玥。只是，此刻她覺得自己還是錯了。

西瑜說：「不要哭，跌倒了要自己爬起來。你是個勇敢的女孩，你可以做到。」

西爵磨磨蹭蹭地走下來。

「有！我是在這裏發現的。」樂初菀指指桌子的右下角。

掛斷電話，樂初菀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眼前浮現出那天西玥趕來趕去的樣子，還有他鬢角的汗水。

樂初菀耷拉著腦袋，看著滿地滿屋子的東西，實在無從下手。

很快西瑜就來了，只是經過鄰居家的時候，那個小女孩玩滑板摔倒了，七八歲的孩子趴在地上嗚嗚哭泣，西瑜停下腳步，蹲下身。

客廳里，楚夫婦面色陰沉，西玥靠在沙發上，一臉疲憊。

然而畫面到這裏似乎定格了，後續的事情並沒有在畫面中完全重現。正當樂初菀覺得失落的時候，畫面中已經定格了的西瑜緩緩轉過身來，目光肯定地望向畫面外的樂初菀。

西玥被她這樣的表情嚇到了，臉色變了數次，終於還是咬牙說：「出去！」

「過來過來！」樂初菀召喚小狗一樣繼續招手。

西玥去外地工作之前，樂初菀曾去找他幫忙選購西爵的生日禮物。當時他的房間髒亂得嚇人，樂初菀看不過去，次日就幫他收拾了。然後，西爵的生日當天，西玥外出工作三天……也就是說，西玥只花一個晚上就把整潔的房間搞成了這樣。

購物袋很大，裏面的東西很多，卻又被歸置得很好。第一個購物袋裡，一個透明洗浴包里裝了毛巾、牙刷、洗面奶、洗髮水，甚至還有一個手動剃鬚刀；旁邊是兩個紙袋，分別放著嶄新的浴巾和睡衣褲。第二個購物袋裡誇張地放滿了零食，零食種類分為沖調型飲料和點心類的餅乾糕點。

剛才，在楚爸爸的審問下，他將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

「西瑜！」帶著驚愕，帶著不確定的欣喜，樂初菀小聲地喚了一聲，她怕驚破這個憑空出現的畫面。

好比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樂初菀哆嗦了一下，赫然驚醒，眼淚如潮水一樣湧出來。

光是清理垃圾就花了半個多小時，樂初菀將廢紙、食物包裝袋等裝進垃圾袋中，打包封口。就這麼一個房間，居然清出了三包垃圾！她真是越想越惱火：西玥這傢伙太不尊重他人的勞動成果了。

畫面中，西瑜對小女孩說了些什麼，接著小女孩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似乎對他道謝，然後離開了。

西玥怨恨的眼神、冷硬的言語、腳背上灼熱的燙傷，所有的傷痛在一刻發作，只是這些都比不上她聽到西玥喃喃自語時的震驚與心痛。

「西玥，你真的不去追？」楚爸爸又一次問。

西玥的手臂慢慢收緊，溫柔而又堅定。

西玥匆匆吃完飯，打了聲招呼就上樓去了。

西玥突然抬起頭，脫口問：「走遠了？她會走到哪裡去？這裏除了我們她誰都不認識。」這麼說的時候，他的心彷彿被一隻手擰了一下。

樂初菀吃了一驚，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西玥的臉上滿是煩躁和憤怒，看向她的眼睛裡帶著一絲冷酷與不耐。

樂初菀有些羡慕又有些羞澀，從後面抱住西瑜，甜甜地說：「西瑜，你真會哄小孩，以後你會不會這樣哄我？」

這是什麼樣的破壞力啊！

楚媽媽點點頭，忽然，她的眼睛亮了一下：「親愛的，如果初菀她重新嫁給咱們家的人，那不就可以永遠留在家裡了嗎？」

任何人見到西玥的第一眼都會被他吸引，不僅為他俊美的容貌，更為他眼神中那種不屑與狂傲。弔兒郎當又粗魯，刻薄而又壞脾氣，起初接觸，人們都會給他下這麼一種定語。只是，如果不被他起初的不耐煩嚇跑，接觸的時間長了，人們就會發現他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甚至有點濫好心。他抵抗不了無助哀求的眼神，你只要多磨一會兒，他就會妥協，之後就會盡心儘力地幫你、照顧你。

樂初菀打開門，就看見西玥提著出門前拿著的那個旅行袋，露出疲憊的笑容看著她：「嘿，我回來了。」

樂初菀在黑夜中狂奔，只是無論她跑得多快都擺脫不了那個冷漠的聲音，還有聲音主人的那雙眼睛。西玥一定不會原諒她了，一定恨死她了！心裏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樂初菀覺得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腳下一個踉蹌，她重重地跌在地上。

黑乎乎的手指上有好多細碎的小傷口，手背上還有擦傷，指甲縫裡填滿污垢，好幾片指甲都磨平了……

明明是春天啊，而且很快就要進入初夏了，為什麼會這麼冷？四周為什麼會這麼黑，連一盞路燈都沒有？她不是已經聽他的話，「出去」了嗎？為什麼她還能聽到他用冰冷淡漠的聲音一遍遍在耳邊ｈttｐs://ｍ•ｈetｕｂｏｏk.ｃoｍ•ｃｏm說：出去！出去！出去！

樂初菀僵硬地點頭。

「你不是也沒睡？」楚爸爸看了他一眼，強打精神走進廚房，「我給你做早餐。」

時間在沉默中一分一秒過去，西玥時不時煩躁地看向牆上的掛鐘——現在時間是午夜十一點。

西玥驚愕地抬起頭：「你丟掉了我房間里的一些廢紙？」

溫柔的笑自嘴角溢開，讓他整個人看起來越發清俊。

西玥全身僵硬得好像石頭。

然而，門外爆發出一陣誇張的大笑：「哈哈哈！居然是流氓兔！哈哈！」笑聲的主人明顯沒克制自己的情緒。

「什麼？垃圾？」管理員上下打量著樂初菀，「怎麼現在收垃圾的都這麼年輕？你要收垃圾明天請早，現在所有垃圾都被清去垃圾站了。」

樂初菀整個上午的心情都很好：終於，連西爵也接受她了！再加上楚爸爸、楚媽媽，楚家的成員中，已經有三位，哦，不，還有西玥，有四位已經接受了她。

西玥煩躁地往後撥了撥頭髮，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還有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目光又環視了一遍屋子裡混亂的情景后，他終於開口：「一份樂譜……算了，跟你說也沒什麼用。」

樂初菀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西瑜沒有回應她，依舊和那個哭泣的小女孩交談著什麼。

難得今天楚媽媽也回家了，可惜楚純要工作，出去應酬了。

旁邊橫出一隻沾血的手，一把將她擋住。

他這個表情讓樂初菀愣了一下，她小心地問：「怎麼了？我買錯必需品了？」

「初菀？」西玥低呼，卻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跑去雜物間取垃圾袋、掃把，還有吸塵器，然後低吼一聲：「加油！先從這些廢紙開始吧！」

她說話的時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真誠、自然，又帶了一點不確定的擔心。這一瞬，西爵覺得心裏有什麼鼓鼓脹脹的，有些酸又有些燙。

西玥的眼前忽然浮現出樂初菀大叫他起床，然後把一份香噴噴的煎蛋端到他面前的場景。那個臭丫頭笑得那麼開心，眉毛上揚，亮晶晶的大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好像叫他起床、逼他吃早飯就是世界上最開心的事情。

「對不起。」哽咽著說完這句，樂初菀奪門而出，衝下樓，衝出楚家的大門，衝進了外面的夜幕。

「西爵，認真複習，努力考試啊！」樂初菀站在門口沖他揮手，臉上露出狐狸一樣的笑，「又忘記告訴你了，現在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鐘，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

「爸爸，西玥看起來有些怪怪的。」樂初菀邊刷碗邊輕聲說。

搞什麼啊！不知道哪個說今天不能遲到的……西爵無奈地放下書包。

垃圾堆的臟，相對它熏人慾嘔的臭味實在不算什麼，才開始翻找的時候，每過一兩分鐘她就覺得反胃噁心，胃裡好像有一條大魚在翻滾。只是，漸漸地，樂初菀發現臭味開始變淡了，又或者是身體適應了這份痛苦，抗拒無果之後開始妥協適應。

房間里原本伏案工作的西玥現在卻在滿屋子亂轉：「該死的！到底去哪裡了……沒有，也沒有……該死！到底放哪裡了？」

夜風掠過路邊的梧桐木，樂初菀回過神來。

感覺到他的擔心，睡熟的女孩在他懷裡蹭了蹭，這個小動物一樣撒嬌的動作讓西玥的心瞬間柔軟了。

算了，估計這個漂亮小姑娘腦子有問題吧……工作人員飛快地住口，滿臉驚愕地望向前方——漂漂亮亮、乾乾淨淨的小姑娘快步跑過去，沒有絲毫猶豫一頭扎進那片堆積成山、散發出惡臭的垃圾堆。

廚房裡——

「砰」的一聲，門關上了，西爵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

他伸出手，一把將樂初菀抱進懷裡。

面對女孩的又一次哀求，工作人員即便納悶，還是妥協了，他伸手指了指前方不遠處：「那裡，那一堆都是今天從名苑收來的……喂！你求了半天還沒說找這些垃圾幹什麼呢！」

門虛掩著，西玥竟然沒關門。樂初菀猶豫了一下，透過門縫看進去，發現西玥穿回來的外套被丟在門口的地上，他正坐在書桌前伏案寫什麼。他穿著一件煙灰色長袖T恤，從背後看，身形有些單薄。樂初菀覺得自己應該是產生錯覺了，因為她覺得西玥比三天前瘦了很多。

樂初菀扶額呻|吟：「幾天前剛給他收拾過的啊！怎麼又這樣？」

她臉上的笑容看來親切又甜蜜，好像剛才衝進房間戲弄他的人壓根不是她。

這時候，西玥終於回頭看了她一眼。

西瑜轉過身，將她擁在懷裡：「會，只是不需要。」西瑜看著她，嘴角浮現出一絲自豪而溫柔的笑，他點了點她的鼻子，接著說，「因為我的初菀是我的陽光，是世界上最堅強的女孩，跌倒了會勇敢地爬起來，沒有人能打敗她。」

楚爸爸從廚房裡探出身子：「西玥，你吃過早飯再出門，馬上就好了。」

香濃的黑咖啡盛在白瓷杯里，黑褐色的液體隨著腳步的移動輕輕撞擊著杯壁，樂初菀吸了一口醇厚的咖啡香，心裏泛起一絲柔情。

「別看了。你這個臭小子，剛才讓你去追你不去，現在，或許初菀已經走遠了。」楚爸爸無奈地說。

樂初菀提高音量又喚了一聲：「西瑜，是你嗎？」

她看了看手中的垃圾袋，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見到樂初菀的反應，西玥稍微冷靜了一點，努力放柔聲音說：「初菀，我在找東西。你自己回房間去。」

剩下的工作輕鬆了一些，樂初菀又花了一個和圖書小時將傢具擦拭乾凈，將地板拖乾淨，再換上乾淨的床單。最後一步，樂初菀打開西玥卧室的窗戶，讓空氣流通。

「西玥，你在找什麼？」

管理員是個三十歲的大哥，他被樂初菀從被子里挖出來顯得很不高興，沒好氣地問：「小姑娘，你是哪裡來的？大晚上有什麼急事？」

對了，她想起來了，畫面中出現的是她在拉斯維加斯的住所，而那個小女孩是她的鄰居。

「荷包蛋、牛奶，還有吐司麵包，快吃吧！」樂初菀的眼睛彎成月牙。

「西玥，你說什麼？你剛才趕走了初菀？」楚爸爸滿臉驚愕，抓住西玥的胳膊猛力搖了一下。

但她絲毫不在乎這些。

樂初菀將煎蛋放上餐桌，牆上的掛鐘剛好過了十五分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樂初菀渾身是汗地在垃圾堆里翻找著。

「淡藍色的，印有小白花的垃圾袋。」樂初菀專心致志，心裏只想著如何趕快找到它。

楚爸爸慌忙安慰她：「別哭，別哭啊……唉，我們再喜歡初菀也不能那麼自私啊，她才二十歲，那麼年輕，總不能一直被困在這裏吧！」

白襯衫上沾滿了各色污漬，早就看不出原本的白色；棕色的長捲髮濕漉漉的，無精打采地耷拉著，髮絲上還沾著不明的污物；牛仔褲皺巴巴的，還被颳了好多條小豁口；還有她的臉，白皙的肌膚上印著橫一條豎一條的污漬，閃耀的大眼睛也變得暗淡無光。

「管理員大哥，我想請問咱們小區的垃圾到哪裡去了？」樂初菀說。

西爵的背影僵硬了一下。

他一把扣住樂初菀的手腕，看來粗野衝動的動作，卻是那麼輕柔小心。

楚爸爸愣了愣，隨即笑了：這個臭小子，明明是要去找初菀，還在死鴨子嘴硬！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手肘撐在膝蓋上，眸光快速閃動：「記得明明在桌上的，阿飛他們也說沒看見，到底放到哪裡去了？我修改了一個月才改好的樂譜末章，到底去哪裡了……」

那麼就只有楚純了……樂初菀在心裏盤算怎麼樣才能將這個固執的大姐姐也拉攏過來。

「好吃吧？」樂初菀滿臉期待。

「西玥，你不要這樣！對不起，對不起……」

楚爸爸的搖晃讓西玥回過神來，他的臉色很差，清澈明亮的眼眸整個暗淡下去。

西爵抿嘴，將戰利品歸置好，背上書包出門。

樂初菀輕微打了個寒戰，似乎想到了什麼。下午收拾西玥房間的時候，桌子上的確有幾張樂譜，只是她當時很小心地把樂譜放好了啊。她丟掉的只是廢紙……等等，似乎，有一張廢紙上有很多雜亂的符號和字跡，這些東西太多了，讓那張廢紙看起來幾乎沒有一處留白。當時她看了一眼，就皺著眉將它揉成團，丟進了垃圾袋！

「啊」字的尾音拖得老長，樂初菀雙手掩住耳朵，好不容易等對方收聲，說：「怎麼一個男生比女生還會尖叫啊？」

西玥的心中閃過一個可怕的猜測，他咬牙追問：「你昨晚去哪裡了？樂譜是怎麼找回來的？」

楚爸爸忙著收拾剩下的飯菜：「是啊，從來沒見過西玥累成這樣。他一直玩樂團玩搖滾，經常沒日沒夜，有一次為了一個演出，三天三夜沒睡覺，那時候我都沒見他累成這樣……希望這孩子不要有什麼事啊。」楚爸爸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回答樂初菀的問題，又像在自言自語。

「等一下！」樂初菀像是想起什麼，交代一聲就衝上樓，走到樓梯口，彷彿怕西爵自己溜掉，又回頭關照一句，「等我下來！」

她抹去眼角的淚痕，從地上爬起來，對著前方微笑了一下，說：「西瑜，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犯下的錯誤要自己彌補。」

拉攏楚純的事還是以後再想，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把西玥的房間整理好，換上乾淨的床單——工作勞累的人回到家，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吃一頓飯，還有睡一個好覺吧？樂初菀打定主意，興沖沖地跑上樓。

樂初菀記得，西瑜的葬禮上，西玥沒有落一滴淚，他甚至嘲諷地看了看天空，嘴角帶著冷冽的笑。

這個男人頂著粗魯的面孔，卻在以他的方式默默努力，支撐這個家，代替西瑜照顧家人……

西玥點了點頭，進屋后看到滿桌子的菜，愣了一下，隨即開心地說：「爸爸，媽媽！初菀，我們吃飯吧。」

樂初菀愣了一下，隨即加快刷碗的速度。

樂初菀騰出手將沾在額頭、臉頰上影響視線的長發撥開，手指碰到臉上的汗水，在她白皙的面頰上留下一片污漬。

瞳孔收縮了一下，他緊緊盯著樂初菀的手指。

西爵的臉詭異地紅了，搶過掀在一邊的被子。

西瑜看著畫面外的她，張開嘴唇，說了一句話。

買垃圾袋都要挑揀，或許有人會說很無聊，可樂初菀覺得，要讓打掃變成樂趣，好的、漂亮的、有香味的垃圾袋是關鍵，比方說她手裡提的這三個，清一色的淺藍色底印小白花，還散發出檸檬的清香。

楚爸爸嘆了一口氣說：「我也不知道她會去哪裡……或許以後她都不會回來了吧！」

胸口那裡好像有什麼要炸開，樂初菀覺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恐懼過，她忍不住大喊：「西玥！我會負責的！我犯下的錯誤我會負責彌補！我現在就去找電視台的人解釋！」樂初菀說完就沖向門口。

隔著房門，西爵迷迷糊糊地答應了一聲什麼，接著就沒動靜了。

心突突地跳起來，樂初菀知道，畫面中的西瑜看到自己了。

楚媽媽也站起來：「親愛的，怎麼辦？都天亮了初菀還ｈｅtuｂoｏｋ.com.ｃoｍ是沒回來……」忽然，她眼睛亮了一下，「對了，我去電視台，錄個尋人廣告找初菀。對，就這樣，我現在就去換衣服。」

眼淚在樂初菀的眼眶裡打轉，晶瑩的淚光彷彿一桶冷水，自西玥的頭頂澆落。他覺得身體里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抽走了，無力地靠在牆上，喃喃地說：「現在怎麼辦？一個月的時間白費了，電視台不可能再多給我一個月……沒有樂譜的話，合同就會作廢……沒有穩定的經濟來源，我拿什麼來支撐這個家……」西玥臉色鐵青，年輕俊秀的面容上寫滿痛苦與絕望。忽然，他轉過身，一拳打在牆上。

「修改稿，還沒有最後謄寫的……總之，找不到就慘了。」西玥似乎有些累了，說話間他又翻了幾個抽屜——是真的將抽屜整個翻過來。

「爸，我有急事要出門。」

西爵愕然發現這雙緊貼自己的眼眸是金棕色的：「妖怪啊！」

結果，小女孩真的自己爬起來了。

下午，楚爸爸果然很早就回來了，還帶了很多食材。樂初菀打下手，楚爸爸掌勺，一桌子豐盛的晚餐做好了。

西玥愣愣地坐在沙發上，爸爸媽媽說的話他一句都沒聽見，自然也沒看到他們此刻投射過來的那個心領神會的目光。

不過，這個女人真是太彪悍了，估計西玥肯定吃不消吧。呃……怎麼聯繫到二哥身上了？西爵自己都覺得很費解。

西玥想走近一步，卻被迎面撲來的一股惡臭熏得後退了一步。

樂初菀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發愣，一直到楚爸爸叫她幫忙收拾碗筷才回過神來。

可是，他為什麼還要對這個可惡的女人言聽計從啊？腹誹的時候，西爵已經乖乖走到餐桌旁。

瘦弱的肩膀是那麼單薄，當他擁抱她入懷才發現，一直笑容燦然、勇敢堅強的她竟然這麼柔弱。

西爵沖她做了一個鬼臉：「越小氣的女人越快變老太婆！放手，這些東西都是你買給我的，已經是我的了！你怎麼能搶人家的東西啊！」

她氣喘吁吁地衝到西爵跟前，將袋子往他手裡塞：「這些都是住校要用的，差點忘記了。」

樂初菀覺得，旅行袋裡的衣服他或許根本沒用上，因為他還是穿著出門那天的衣服，皺巴巴髒兮兮的，看起來三天沒換過的一樣。

說不出話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西玥覺得胸口有滾燙的東西直衝上來，衝進大腦，衝出眼眶。

手肘和膝蓋傳來劇烈的疼痛，她趴在地上嗚嗚痛哭起來：「西瑜，西瑜……」她喃喃低喚，茫然地在黑夜中搜尋，回應她的只有嗚嗚的風聲，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西爵，忘記跟你說了，睡衣我沒買到流氓兔的款式，所以買了斑點狗，你不會介意吧？」樂初菀站在門口，沖他大聲喊。

楚爸爸聽到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就看到樂初菀滿臉是淚地衝出家門，等他反應過來追到門口，黑色中哪裡還有她的影子！

驚愕之中，他猛然發現這股熏人慾嘔的臭味是從樂初菀身上散發出來的。

她很想問問西玥在外面三天是怎麼樣過的，是太累了，還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只是，濃重的好奇心在見到他忙碌背影的剎那就消失了，她該做的不是問長問短，而是盡微薄之力幫他，比方說，幫他泡一杯咖啡。

西玥的身體猛然顫抖了一下，他抬起頭，眼中閃過慌亂，似乎想說什麼，卻緊緊閉上了嘴巴。

不知道為什麼，樂初菀想到西玥，心裏就覺得很溫暖，自然而然把他劃了過來。雖然那個傢伙脾氣臭、嘴巴臭，但是，樂初菀就是覺得西玥跟她是一邊的。

呃，為什麼要乖乖答她的話啊？西爵心裏鬱悶到了極點。

樂初菀搖了搖頭，快步走進房間。房間里太亂了，她勉強將咖啡放在桌面空著的一角：「西玥，你丟了什麼東西嗎？是什麼，我幫你一起找。」

她略微覺得有些失望的同時，又覺得爸爸媽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體貼照顧著西玥。因為剛才連她都看出來了，西玥雖然開心地說吃飯，但看起來真是沒什麼胃口的樣子。人沒胃口只有兩種原因，要麼是身體太累，要麼就是心情太差，而西玥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後者。

樂初菀真的快哭出來了，時間已經是午夜十二點，再不快點找到樂譜的話就糟糕了。

「你去和他們解釋？你以為你是誰？」西玥彎了彎唇角，「樂初菀，你算什麼？救世主嗎？你只是一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莫名闖入西瑜的葬禮，打著死者旗號闖入的陌生人而已！」

她一咬牙，算了，干吧。

樂初菀絲毫沒有掙扎，西玥伸手抱住她的時候，她的心瞬間安定下來。西玥的擁抱好溫柔，讓她覺得安全又溫暖。

「西玥？初菀這是怎麼了？大晚上的，這樣跑出去很危險的……」楚爸爸話說到一半，察覺了什麼，「是不是你們吵架了？」

西玥冷冷地看著她，瞬間讓她的滿腔熱情冷卻。

西玥抬起頭，臉色蒼白：「剛才，我把她趕走了。」

「西爵，快點！上學要遲到了，再不起床我進去掀被子了！」樂初菀隔著房門沖裏面賴床的人大喊。

「好吃。」西爵很順口地回答。

漆黑的黑夜中，憑空出現了一個畫面。畫面里有一個小女孩在哭，她的身邊站了一位年輕的男子。男子回過身，他面容清俊，目光清澈，唇邊泛著溫柔的笑意……是西瑜！

他將樂初菀抱起，對楚爸爸做了個口型：「她睡著了。」

凌晨五點多的時候，終於，在翻開幾個編織袋后，她看到了一角淡藍。

「https://wｗw•ｈｅｔubｏoｋ•ｃom•ｃom就是東區的垃圾站……喂！小姑娘，你現在去人家也不讓你收啊……」管理員在身後大喊。

說真的，他穿得也不算太暴露……

只是，為什麼這個殘酷的答案從樂初菀口中說出的時候，他的心會那麼痛？

廚房裡傳來楚爸爸開瓦斯爐煎蛋的聲音。

西玥徹夜未眠，天才蒙蒙亮的時候，他匆匆從樓上走下來。

剛開始是跑，等快到西玥房間的時候，樂初菀的步子不由自主放輕了。

樂初菀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股清冽的檸檬香味鑽進鼻端。

西爵將袋子里的東西看了又看，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的，這個臭丫頭，臭女人，真是越來越可惡了！

啊！他以後怎麼見人啊！西爵蒙上被子哀號。

「西瑜，難道連你也不理我了嗎？」樂初菀委屈地嗚咽，淚一滴滴順著眼角滑落下來，「西瑜，西玥已經不理我了，你不要也不理我。我知道我很笨，很失敗，什麼忙都幫不上，只會添麻煩，可是，你不可以不理我……」她趴在地上，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樂初菀顧不上這些，她現在只慶幸一件事情，上衣口袋裡居然還有一些錢，這些錢應該夠她打車去目的地。

一連串帶著哭腔的道歉聽在耳朵里，西玥卻覺得自己最後一絲理智也被燒毀了，他冷笑一聲說：「幫我？誰讓你幫我收拾房間？誰讓你幫我沖咖啡？」

這時候展目一看，整個房間彷彿水晶一樣閃閃發光，清爽又明凈。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樂初菀開心極了。

西玥的房間簡直可以用廢墟來形容：滿地的樂譜和電源線；桌上、床上、地板上，屋子裡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填滿了廢紙；桌面上有咖啡漬、墨水漬，還有餅乾的碎屑……天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弄出來的。

樂初菀不清楚剛才看到、聽到的一切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此刻她只能確定一件事情：她必須去彌補，將弄丟的樂譜找回來！

等了沒幾分鐘，樂初菀從樓上跑下來，手裡提了兩個大大的購物袋。

想想，要想一想！時間……現在幾點了？樂初菀慌亂地在身上摸索，手機沒帶，不過好在她戴著手錶，電子錶顯示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這個時間小區所有的垃圾都已經被收走了。

「西爵，別磨蹭了，快下來吃早餐！」樂初菀微笑著沖他招手，「今天開始住校，不能遲到。」

在這句話一遍遍迴響的時候，他心底的某個地方猛然變得冰冷。這種冰冷好像一種可怕的病毒，迅速在身體內部蔓延開，貫穿了他的四肢與思想。西玥輕輕打了個寒戰，整個人被這個名為恐懼的病毒包圍。

西玥不再遲疑，走去門口飛快地換鞋：「不了，爸，我有急事，來不及吃早飯了。」

西玥的注意力在那幾張紙上稍作停留——相對樂初菀的慘狀，這幾張揉皺后又展開的紙，完全能用嶄新來形容。

「親愛的，你說什麼？趕走初菀？」楚媽媽聞聲過來，正好聽到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楚媽媽輕輕笑了，沖沙發那邊努了努嘴。

除了一遍遍不斷道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對不起，對不起！西玥，對不起，我只是想幫你收拾房間！我不是故意的，我錯了，對不起西玥……」

其實，答案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憤怒的吼聲在耳邊回蕩，樂初菀早在心裏罵死自己無數遍了。

順著說話聲看過去，樂初菀驚愕地瞪大了雙眼。

垃圾站的工作人員用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半夜三更跑來的小姑娘：她看起來不過二十歲，白襯衫，牛仔褲，捲曲的棕色長發，晶亮的大眼睛，實在是長得很漂亮，儘管她看起來有些狼狽，雙目紅腫好像哭過的樣子。

「是什麼樣的廢紙？」西玥跳起來，衝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你快說，有沒有一張紙上面有很多符號和字，看起來又臟又舊的？」他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樂初菀！」小區里爆發出一陣咬牙切齒的低吼。

樂初菀壞笑了一下：呵呵，這可是你逼我的！

楚爸爸自顧自地說：「現在想想，初菀走了或許是件好事。她那麼年輕，就這樣被困在這個家裡太可惜了。我們西瑜真是有福氣，討了這麼一個乖巧可愛的媳婦。只可惜，唉……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說了，是說他有福氣呢，還是沒福氣呢……」

問題是，這些垃圾被收到哪裡去了？樂初菀猛然想到小區每天的垃圾都會被集中處理，她飛快地跑到管理處，敲開管理員的門。

「親愛的……」楚媽媽幽幽地說，「你說要是初菀能一直留在咱們家該多好。我好喜歡她，捨不得她走……」說著，楚媽媽就要哭。

不知道抱了多久，西玥回過神來。懷裡的女孩一點反應都沒有，他不由得擔心地喚了一聲：「初菀？」

一直等到晚上八點多西玥才敲響家門。

打開西玥房門的那一刻，她滿心的熱情一下子被澆熄了。

樂初菀的心抽緊了一下：「什麼樂譜？很重要嗎？」

這個時間，小區里有不少晨運的路人。路人甲錯愕了一下，忍著笑看了西爵一眼。路人乙可沒這麼好風度，跑過西爵身邊的時候大喊：「流氓兔，斑點狗……哈哈……」

西玥遊魂一樣還在看門口，楚爸爸叫了他幾聲他好像都聽不見。焦急中，楚爸爸狠狠拍了一下西玥的肩膀，卻見到他整個人站不住一樣踉蹌了一下。

「我今天幫你打掃房間的時候……」樂初菀臉色發白，「丟掉了一些廢紙。」急促的心跳聲好像擂鼓，樂初菀咬著嘴唇，看向西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