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疼痛和瘋癲,你都看不見
但,她不承認那是喜歡。她討厭他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喜歡?
舒茼呼吸停頓了一下,難不成時景維真找人家拚命去了?那不是給西悅添堵嗎?
關穎看著舒茼,就像是在看著年輕時候的自己。「勇敢,無謂,奮不顧身,為愛堅持,即便傷痕纍纍也可以安慰自己一點都不痛。而溫柏言,的確是一個好男人。他聰明,溫柔,冷幽默,有才華,卻將自己的心封的死死的。
時景維風風火火衝進辦公室的時候舒茼還以為他又抓到了自己什麼把柄來跟她算帳的,可他卻鐵青著臉色一把抓起她咬牙道:「跟我去醫院。」
大概是一年的時間沒有再見過。西悅後來再見到時景維,已經是大一那年的夏天,她在一家高級西餐廳兼職做服務員賺錢,某日的午後,一抬頭,視線生生與玻璃窗外的男子重疊。
有些外表,只是保護層。
天邊光景微亮的時候,時景維再次走進病房。與去時不同的是,他看上去極為狼狽,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擦破了皮,紅腫起來,看上去分外的可笑。
舒茼摸摸她的額頭,已經不再發燒,儘是虛汗,不由柔了聲音心疼道:「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舒茼蹙著眉,其實她也想問,一個人能愛另一個人多久?還有比十年更漫長的嗎?她們啊,都是卷進時間旋渦里出不來的人,被時間捉弄的分不清南北,然後兀自哀憐兀自心疼。
「你想和我聊什麼?雖然時景維這個時候不在公司,但他要是知道我偷懶的話又是一頓冷嘲熱諷呦。」
關穎笑起來,她看得沒錯,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孩子。難怪溫柏言會想要她留在身邊。
西悅心慌意亂,打翻了客人的酒杯,結果就是被那兩名難伺候的客人罵了個狗血淋頭並扣除了一天的工資。都是時景維害的,她暗自在心裏怪他。
舒茼問過溫柏言為什麼不結婚的原因,溫柏言說,年輕的時候,心思放蕩,渴望自由不被束縛,所以給不了別人想要的安定和婚姻,等到他想給的時候,那人已經不在了。
西悅的沉默是最好的默認。她總是這樣,在愛情里受傷,下一次仍會奮不顧身,彷彿有用不完的感情,可是她不知道,當所有的感情被一點點揮霍盡,她就再沒有愛的能力了。到那個時候,她遇見真正愛她疼她的男子,要怎麼去愛?
嬌小的身影最終消失在車來人往的街口,時景維也終究沒有再叫住她。他嘴角僵硬的弧度扯了扯,笑得竟是比哭還難看。
那件事並沒有影響到西悅的高考,她超常發揮,最後成績比預計的還要高出了二十多分,填志願的時候她決然填了北方的大學,一個比一個離家更遠。她期望離開這個城市的心,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強烈。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日,她遠遠瞧見時景維懶懶的斜靠在門口,看著她的神情似笑非笑。心裏一咯噔,沒由來的慌神。
「你們不是好朋友嗎?」時景維驟然轉頭,一雙眼睛瞪得她無比心虛。
可是她能受什麼刺|激呢?她只是忽然明白了喜歡或者愛,不能強求,她只是忽然明白了她獨獨迷戀他會是他多大的壓力,所以才假裝若無其事的相親,她只是覺得自己成長了而已。
那是十三歲的光景,父親帶回來一個美麗的女子,她有黑長的捲髮,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溫柔迷人。她的身邊是一個瘦小的男孩子,白凈的面孔,繼承了他母親的美,卻沒能繼承她溫柔的笑容。他彎著嘴角,不羈的笑著。目光里,彷彿是對全世界的不屑。
她搖頭,如實回答:「我不知道,西悅很少會跟我說有關於她感情的事情。」
舒茼開始接受母親安排的各式各樣的相親,見過一些人,好的或者不好的,在她面前都是努力保持美好的樣子,反而她始終入不了戲,從也不肯打扮自己。
「碘著臉給人服務被人罵,這就是你來這個城市的意義?」時景維追上來,在她身後幸災樂禍。笑聲異常刺耳。
關穎無奈的笑著搖頭,真是小孩子。現在說出來的話怎麼能作數,那是因為你現在還沒有完全得到那個人,等你真正得到了,你就會變得貪心,變得想要更多更多,到那個時候,誰又還會想起現在的自己許下的諾言?她是過來人,她太明白了。
到如今,見到溫柏言,能笑著面對他,直到那日在畫室見到他蹙眉盯著蹲在那裡的舒茼時,她才發現自己徹底釋懷了。能坦然面對從前愛過的人那樣看另一個女人,就表明,那個人真正從她心底走掉了。
從來不在意別人怎麼看的舒茼,突然的自卑起來。她的腳步定在那裡,宛如千金重,再難移開步子。迎面而來的關穎,卻笑得那麼自信。
西悅裂嘴想笑,奈何面部僵硬怎麼都擠不出一個笑容來,最後只得動了動嘴角說:「我愛他。」
溫柏言,我想我該學著如何去喜歡你,而不是只一意孤行的去喜歡你。
「你很閑嗎?最近工作老是出錯,你不回公司加班將功補過還愣在這裏?」
而跟在他身後的,竟是溫柏言。
學校空空如也,只有高三那排教室還亮著燈光,高一高二早已放學回家,她一個人走到樓梯轉角處,轉彎的時候手腕驀然被人一把拽住,她來不及驚呼出聲,嘴唇已經被軟軟的東西堵住,大腦一片空白,但西悅知道那是什麼。
「你曾說,他離開七年,再沒回來。」驚人相吻合的時間,這世上哪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適合這個詞讓舒茼心裏不舒服,她輕輕咳了一聲,打破沉默:「我不知道你們以前的糾葛,也不想去打聽什麼,我喜歡溫柏言沒錯,但那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就算到最後他無法給我我想要的東西,我也不會逼他做出選擇。」
這是舒茼第一次聽艾瑪講她自己的事情。原來女神也是有悲慘過去的,女神之所以為女神,其中走過多少辛酸路不是他們這些普通人能了解的。所以像自己這樣凡事無所求,混日子等飯吃的人一輩子也成不了女神。
笑了一會兒,又忽然怔住。
那是西悅第一次見到時景維,那天夜裡,十二歲的時景維拿著可樂潑了他一身,用低沉而陰冷的語調說:「是你毀了我的家庭。」
「是他帶著我闖了五個紅燈幾乎飆到了最高速在短短五分鐘內趕到這裏的,我想,他其實並不壞。」儘管以前他總是拿她尋開心,諷刺嘲笑她,強吻她,讓她難堪,但在這一刻,想起他剛才目光里的隱忍。她想他並不如她以為的那樣壞。
關穎不知道其他女人的選擇都是如何的,但當時三十歲的她,到最後選擇的仍是家庭。即便她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父母考慮,父母臉面上掛不住,幾乎是以命在逼她相親結婚了,而那時她已對溫柏言絕望,沒有愛情的婚姻,連她都開始力不從心。就算再愛,她終究是女人。結婚,然後油鹽漿醋,過相夫教子的生活。原來,從前以為只有溫柏言能給的溫情,其他人同樣可以給。
「舒茼,你不要怪時景維,其實他也很可憐,他那時追你,大概又是兒時那樣的心態吧。所有我和圖書珍視的東西,他都要拿走或者毀去,這個病,一直都沒有好轉。」
她把自己悶在黑夜裡,第一次放縱自己流眼淚,哭的眼睛紅腫,哭的聲音嘶啞。到最後對著鏡子看著狼狽的自己,卻想不起來是為什麼哭。她是驕傲的人,所以她不敢承認,曾幾何時也曾為他動過心。
不過時景維,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弔兒郎當,嬉皮笑臉,似乎哪一個都不是真的他。西悅,會了解真實的時景維嗎?
「溫柏言?」舒茼小心問,其實答案已經異常明顯。
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漸漸的厭恨起了父親吧?因為自從母親離走他城,他再沒管過她這個女兒,他的眼裡心裏只有那個與他沒有一丁點關係的繼子。
這個場景倒是舒茼從來沒有預料過的,她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跟溫柏言曾經交往過十年的女朋友坐在一起聊天,噢不,現在應該稱之為前女友。
「噗,對我這個年紀來說,你的確還是孩子。」
沒有一個女人可以不老,即使她年輕時候再美麗再漂亮。時間是最公平的東西。
「那你為什麼要嫁給別人?你不是愛他么?你不是十年來一直守在他身邊么?心裏裝著某個人怎麼還可以若無其事的與別人結婚?」
「當然可以,在沒結婚之前,我也只談過一次戀愛。」關穎笑起來很好看,恬靜大方,優雅從容,比艾瑪還要女神。
難道她臉上還貼了我單身請給我男人吧這樣的標籤嗎?怎麼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問起她這個問題?她看上去是有多沒人愛有哀怨啊?
父親最終沒有說什麼,送她回學校的時候他給了她一張銀行卡,他說那是她母親留給她將來上大學用的,西悅怔了一下,才默默收下。她需要錢,上大學需要錢,什麼都需要錢。而她不可能依賴父親一輩子。父親已經是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父親,不再是她一個人的。
有一天舒母問舒茼:「你是不是失戀了?」
高中的時候西悅交到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她叫李茜,人美歌甜,家境優渥,在許多男生眼裡是完美的公主。當時班裡好多男生都追她,可她一個也看不上眼,她說,她喜歡的男生自是耀眼到能與她並肩而行的男生。
十六歲,上了高中的西悅好不容易擺脫了時景維,以為以後再也不用被那人折磨。她很多次想告訴父親他是怎麼欺負她的,但每每看到父親對那女人的迷戀,想說出口的話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醫院總是給人寂寥歡涼的感覺,她不喜歡。
沒想到,不承認他是弟弟的不僅僅是她。因為他也不承認她是姐姐。毫無血緣關係的人,怎麼能被稱之為姐弟?
關穎放下手中的咖啡,靠在身後的沙發上,一雙美目落在舒茼身上,彎嘴輕笑:「你還有六年的時間,假如你等在溫柏言身邊待到三十歲而他又無法給你婚姻,你就會明白為什麼心裏裝著一個人卻可以嫁給另一個人。」
西悅不知道內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沒想到他已經離她這麼遠整整三年了。那年的那一面,他本來是要與她道別的嗎?可如他驕傲,大概也不會輕易與她說聲再見吧。
「舒茼,你說,一個人能記得另一個人幾年?七年,還有比那更漫長的嗎?」西悅的聲音裡帶了哽咽,她無聲的掉眼淚,記憶里,是兒時那張清晰明晃的容顏。
後半夜暴雨席捲了這個城市,就像是一場大難猝然降臨,甚至讓人措手不及。窗戶被雨水拍打得東倒西歪,發出咚東的響聲,舒茼關上窗戶合上窗帘回身時,西悅已經醒了。藉著昏黃的燈光,西悅的臉色仍舊蠟白。
西悅猝然停下,冷瞥他一眼說:「和你有什麼關係?我樂意被人罵伺候別人,那都是我的事,和你時景維沒有半點干係。」
隨著日子的流逝,舒茼反而不再像從前那麼纏著溫柏言了,他們偶爾會一起吃飯喝茶聊天,但都有默契的避掉了愛情這個話題。溫柏言已經過了談愛情的年紀,而舒茼卻是正需談愛的年紀,所以他們之間,也不知是誰將就著誰。
時景維。這個時候早該已經到家了的時景維。
「裝啞巴了?你還可以再作踐你自己一點。這才第一次人流呢,女人三次以上很難再懷孕了,你要覺得自己身體硬朗你還可以再流一次。」說出來的話越來越刺耳,聽的舒茼都想衝上去抓起時景維丟病房外面去。
然後開始第一次的醉酒,醉生夢死。醉了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再想起他?每每想起他,總讓西悅覺得無比難堪。為什麼要是他?為什麼偏偏就是他?
「可你這癥狀跟失戀一模一樣。」舒媽暗自咕噥,見舒茼一把掀開被子,忙擺手讓她睡覺,順便自己一股腦出了舒茼房間。
後來,時景維便越來越不像話,他像個混世魔王一樣出現在西悅原本簡單的生活里,他會把她寫好的作業用鉛筆塗亂,把她央著父親買來的洋娃娃剪成碎片然後若無其事的扔在她的床上,他也會更加惡劣得拉攏其他小朋友孤立她。而這些,她的父親和他的母親全未察覺,在大人面前,他是優雅聽話的小王子,在她面前,他是小惡魔。
她冷冷的看著他,笑道:「時景維,你沒權力干涉我的生活。那個家,你想要便拿去,那個父親,你想要也拿去,我不要,更不稀罕。」
空氣里驟然發出一聲冷笑,舒茼終於將注意轉到時景維身上,時景維狼狽不堪的臉上又浮現出熟悉的弔兒郎當,他看著西悅挖諷:「我說你長沒長眼睛?找男人也不看對象?就那孫子也值得你為他懷孕?你知道不知道,我找著那孫子的時候他正跟別的女人親親我我,壓根就不記得你西悅是哪號人。」
「你……你無恥。」她羞憤的推開他,捂著嘴巴轉身想走,手腕卻還牢牢掌握在他手裡。
「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關穎笑著提議。拖腮凝視面前的人。
時景維呸了一聲,不屑道:「搞大人家肚子就想拍拍屁股逍遙快活?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所以你揍他了?」
醜小鴨似的日子,在第二年時景維也進入這所高中時終止。
舒茼心裏一抽,老實回答:「一次。」
「西悅,你每次都說愛,但那到底是不是愛呢?這些年你在感情里兜兜轉轉,難道還沒有看開嗎?」
「我哪收服得了他?他這樣的男子會輕易被收服嗎?出入高級酒店餐廳?哪個沒長眼睛的亂嚼舌根,我得跟她打官司去。」舒茼咬牙切齒,說她和溫柏言關係不純她也就認了,可是出入高級酒店餐廳,純屬胡扯,傳謠言的人是多有想象力?
轉眼到了下半學期快期末的時候,西悅只顧忙著學習,忽略了曾一直與之形影不離的李茜,直到那年暑假,她才發現在不知不覺中李茜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曾經的好朋友,在時間的消磨中竟然變得陌生,而西悅甚至來不及反應究竟是因為什麼。
關穎愣了一下,忽而搖了搖頭嘆息:「現在很少有女孩子只談過一次戀愛了,為什麼不談?是因為沒有合適的對象還是因為放不下前面那人?」
西悅卻跟著她附和,聲音和-圖-書極輕,卻失了神:「我也懷疑。」
僵持的氣氛,不禁令舒茼尷尬到了極點,她求救似的看向溫柏言,溫柏言走過來拍拍她的頭。舒茼的心頓時放下了不少。
這樣自欺欺人的生活,外人看得累,舒茼卻樂在其中。到最後連舒母都看出了女兒的反常,擔心的問舒茼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舒茼與關穎道別,在關穎轉身的時候她卻兀自立在那裡沒有動。她看著那個女子的身影逐漸遠去,內心漸漸變得柔軟,同時開始難受起來。其實看上去那樣孤單的一個身影,心裏藏著一個人卻嫁給另一個人才是最寂寞的吧?或許,關穎這些年心裏的難過比溫柏言更多許多。那個女人成全了她自己的同時,又何嘗不是成全了溫柏言?消耗了她十多年青春的他,才是心裏背負最多的吧?而那些從不肯輕易透露的傷,卻被關穎發現了。
「他進了派出所打電話讓我保釋的。」溫柏言笑著解釋。他的一雙明凈的眼睛彷彿總能看透她的心思,即便有些疑問她不說,他也一樣能知道。
幸而溫柏言素來知道舒茼的性格,先拉住了她的手沖她搖頭,他眼裡淡淡的笑意,說不出的柔和寵溺。
「舒茼,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要走的道路,不見得別人就不幸運。或許他們也覺得此刻的自己很幸福,儘管不那麼盡如意。所以不要覺得自己很幸運,那並不是你偷來的。」溫柏言的聲音似乎總是帶著那麼一股魔力,有一種奇怪的說服力,讓她瞬間覺得無比安心。他很清醒的看待這個世界看待自己,所以才會在眾人皆醉的時候他獨醒吧?可是這樣的他難道從來不會覺得累嗎?那麼一層厚厚的保護衣,穿著穿著真的可以變成一種習慣?
西悅的身體恢復的很好,那之後時景維請了長達半個月的假,據說是在家悉心照料西悅,大西悅卻似乎不大領情,她和時景維之間好似有什麼天大的誤會無法解開一般,每每一提到時景維,西悅大多都是嗤之以鼻。
後來還是艾瑪把她叫到了辦公室,問她有沒有交往的對象。
她掙紮起來,那人霸道的把她圈在手臂里,舌頭趁機鑽進她嘴裏,與她糾纏起來。那麼一剎那她就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呼吸一窒,停頓了所有的動作。
她要怎麼做,才能從他心底的那座迷宮找到出口?
舒茼捧著咖啡,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和艾瑪像朋友一樣坐在一起聊天,在她心裏艾瑪永遠是上司,是她剛進入公司時給過她幫助的前輩,艾瑪這樣的女神,是舒茼不敢奢望成為朋友的人,有太完美的朋友自己身上的壓力也就隨之增重。
艾瑪的表情很真誠,看不出虛情也看不出假意,舒茼不由動容,她與艾瑪的關係說不上好,根本連朋友的交情都不到,她為什麼要這麼好心提醒自己?似乎看出她的疑問,艾瑪不在意的聳了聳肩。
好奇心真可怕,連艾瑪都問到她頭上來了,除了老實交代她還有其他路可走么?
舒茼沒好氣的蒙頭把自己丟進被子里懶懶說:「沒戀過怎麼失?」
「我不是孩子,我二十四歲了。」舒茼被孩子那個詞嗆到,出口的居然是這麼一句。
西悅愣了一會兒,笑了:「你怎麼知道?」
那一瞬間分明見到父親眼裡的黯淡,西悅卻心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快|感。其實後來長大之後她才發現那樣的快|感是最蠢的,因為在傷害親人的同時也傷害了自己,只不過那時少年的她,心中的叛逆遠高過屬於那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
「哪有那麼年輕的阿姨。」舒茼噗嗤一聲笑出來,想起那時溫柏言說,論年紀她都可以叫他叔叔了,這兩人連思維都相似的驚人。
後來西悅很多次的想,如果不是那時一眼望進了他眼睛里去,她永遠都會把他劃分在敵人的那一欄里吧?他不是朋友,也不是陌生人,所以只能是敵人。
她也懷疑她是不是曾經喜歡過時景維,亦或她喜歡上的只是少年時只能仰望著的璀璨,多年過去,再多的喜歡也早已被時間揮發,她的喜歡保留不了那麼久,當醇度散去,剩下的不過是沒有味道的白水。
溫柏言,連我媽都看出來我失戀了,你怎麼看不出來呢?
糊裡糊塗被拽進醫院不說,還被他當成丫鬟似的使了一下午,光是辦理住院手續就上上下下跑了不下三次。但舒茼根本無法有半點怨言,因為住進醫院的不是別人,是西悅。
「小姑娘,我跟溫柏言同年,我也三十六歲了,所以論年紀來算你都可以叫我阿姨了。」
「那個……我送她回去就好了時總監。」舒茼吞了吞口水,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也許在不適宜的場合說了不適宜的話。因為時景維刀子一樣的眼神活生生剜過來。
「我說我打爆他腦袋了你信么?」時景維不想和舒茼浪費口舌,從她身邊饒過去在舒茼剛剛的位置上坐下,就那麼看著熟睡中的西悅,眼睛一眨不眨。
其實對於他們之間的故事,舒茼不是不好奇的,只從別人口中聽過大概,但具體如何只有當事人才罪有發言權。她猜測,關穎要與她聊的,必定與溫柏言有關。
幾乎擦肩而過的時候,關穎終於停下腳步,看了看舒茼,似乎帶著不確定,卻仍極力沖舒茼眨眨眼睛:「你是上次在溫柏言畫室那個孩子對不對?」
再後來會是如何呢?三十六歲的溫柏言和二十四歲的舒茼,面對太多的世俗眼光,這個女孩子,真的能如同她現在表現出來的這樣勇往直前嗎?
高考那天,父親破天荒的出現在學校,父女倆遠遠站著,彼此對視,竟然多了一絲尷尬。這不能不說是悲哀的,西悅只能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叫了一聲爸。
「舒茼,你是個好女孩,我自然希望你們能在一起,但不要給他太大壓力,雖然他一直感到孤單。壓力轉化不了動力,只會讓事態往更糟的地方走,在你們的相處中,日漸的你就會明白,溫柏言其實也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
原來,一直以來並不是別人無法給,是她一直不想要。
西悅定了定神,轉身回了自己房間。後來時景維整個暑假都沒有再出現過,他去了他父親家裡,直到開學前夕,他回來的時候,西悅已經走了。
「呦,脾氣到是見長啊,還這麼討厭我?」
而西悅是在多年後才發現,原來沒有時景維的小城,對她來說不過是座空城。
艾瑪突然放鬆下來,她想她真是沒看錯人,原以為像舒茼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聽到這樣不好聽的傳言停會暴跳如雷,可舒茼卻是漫不經心的笑著說隨他們去吧她無所謂。是因為知道真正懂她的人不會誤會,所以才可以這麼自信么?
「我只是作為朋友提醒你。舒茼,我知道你是不屑做那種事的人,但身在職場最怕的就是被人背後算計,暗箭難防,你自己多注意些。」
舒茼在時景維回來之前離開了西悅家。他們短暫不多的二人空間,舒茼絕不願意佔了過去。她在路過街角的時候遇到了關穎,與上次一樣的長捲髮,到腳踝的長裙,一件紗質披肩,遠遠瞧去,風情萬種,和_圖_書又帶著少有的清純。連舒茼都不禁看痴了。這樣的女人大概無論哪個男人都無法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吧?當年她與溫柏言站在一起該有多般配多登對?
真是讓人心疼。
那之後,她失去了時景維的消息,是在大四畢業那個夏天,她四年來第一次回到生長的南方小城,才得知時景維早已出國三年,也同她一樣,三年從未回過一次家,甚至連電話都鮮少打來。那個女人,看上去比從前蒼老了許多,她面上也開始出現淡淡的歲月的痕迹。
女孩子的倔強,在那一刻疼了時景維的心,向來對任何事都篤定到掌控自如,第一次慌了神。她踏著月光消失在他面前,只有唇上的溫度還真實存在,提醒著他吻了她。那是她的初吻,他知道的,所以才要不顧一切的奪回來。
西悅的眼角終於慢慢溢出了眼淚,前景彷彿歷歷在目,可惜物是人非,再眷戀都早已抓不住摸不著。她沖舒茼扯出一個笑容,輕輕說:「舒茼,天亮了我們出院吧,我不喜歡這裏,不喜歡醫院。」
大白天的喝一杯?舒茼轉悠了一下眼珠子,還是點頭答應。不過關穎所謂的喝一杯可不是真的喝酒,她們找了一個安靜的咖啡廳,靠窗角落的位置,面對面坐著。
「不需要擔心,時景維只是外冷內熱,其實他對你朋友,緊張的很。」溫柏言出言出言寬慰。舒茼突然轉身抱住他,把臉藏進他的胸口,肩膀蠕動著,哭了出來。溫柏言感到襯衫口微微潮濕,知道她哭了,也不問原因,像哄孩子似的拍她的頭。舒茼對他來說,更多時候真的像極了孩子,比如她很情緒化,比如她從來不懂得怎麼把自己的情緒藏起來不讓人看到,再比如她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件事必定勇往直前,雖然有時候那看上去很傻。但那才是真實的她,誰都沒有權力阻止她的腳步。
因為她親眼看到李茜在黑暗的走廊盡頭與時景維擁抱著親吻。腦子轟的一下,但似乎什麼都清明了起來。是了,沒錯,是時景維。他從來都見不得她好,凡是她珍視的東西他都要毀去,連她身邊的好朋友也不例外。而被自己視為好朋友的李茜也竟然會因為他疏離自己,這樣的朋友,根本不值得她珍惜。
「我能說兩者兼備嗎?」舒茼俏皮的吐了吐舌頭。至少與第一任男朋友分手之後,舒茼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法忘記,但那也只是過去一段不足掛齒的記憶而已。
西悅望著天花板,目光里全是茫然。愛?什麼是愛?那是個什麼東西?她早不會愛了。愛而不得,不如不愛。身邊那麼多的男人,可是沒有一個人是他,沒有一個人看著她的目光像是他在看著她。那麼多年了,她戒不掉他。
她這女兒也不知道像誰,反正決意不會是像她的。
她與父親在外面吃了飯,父親問她,想考去哪裡,她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毫不遲疑的說,只要在北方,不管是哪都好。
可是不愛的話,怎麼會那麼疼呢?騙得過別人騙不過自己。只有自己的心才誠實,它永遠只為某個人而悸動。
他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樣陰鬱的面孔。
能有這樣的人在自己身邊,真是一種幸福呢。
最終她還是選擇了後者,搖了搖頭,兀自苦笑。
安靜的自習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往窗外雙手插在褲袋裡的時景維看,饒是再討厭這個人,西悅也不得不承認當時見到他時的驚艷。他漫不經心的站在那裡,甚至沒有多餘的表情,就已經能把所有的光芒都吸引過去。那是只有在時景維身上才會出現的光芒。
西悅有萬般的不情願,但如此尷尬的境地迫使她不得不硬著頭皮走出去。迎著陽光,時景維的笑容這樣刺眼。原來一年不見,他已經成長的這樣多,個子都已經高出她快一個頭了。他伸出手,將一枚掛了護身符的鑰匙交到她掌心裏說:「這是新家的鑰匙,你爸爸沒有時間過來,拖我轉交的。別到時候到了自家門口進不了自家門。」
升上高三,學校對學生重新排了班級,西悅因為成績優異被分在了一班,李茜在三班,理所當然的變成陌路,但更重要的是,西悅終於知道李茜為什麼會疏遠自己的原因。
「什麼?又有八卦新聞了?該不會告訴我女主角就是我吧?」舒茼說這句話的時候真沒想到自己會一語說中,她發誓她壓根不想做什麼女主角。
但是溫柏言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里卻沒有半點遺憾。他不是會感到遺憾的人,他低調的驕傲不會允許他過去有過遺憾的事。即使有,那也該被藏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自己默默緬懷。舒茼常常會對著各種相親對象想象著溫柏言的樣子,雖然這樣貌似很不厚道,但總是有那麼一個人沉進了你心底里去,開始拿他與別人比較,再細數他有多好多優秀。
「其實我不在意別人怎麼看,我就是喜歡溫柏言,承認也不是一件多大不了的事,那麼多張嘴巴,堵得了一兩張堵不了三四張,就隨他們說去吧,我姑且認為這是她們嫉妒我好了,反正我問心無愧。」除了她在意的人,別人怎麼看又有什麼關係?
舒茼被關穎看得不自在起來,關穎看著她的眼神下水能夠是在審視犯人一般,但她知道關穎並不是把她當犯人看,她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適合站在溫柏言身邊。
「西悅,不要難受,你看,現在不是有我在你身邊么?你不會一個人的。」再好的語言都不足以安慰,舒茼這時才發覺言辭的匱乏。
「你知道讓她躺在這裏的男人是誰嗎?」
「他不是已經說了么,腦袋破了,縫了幾針,賠了點醫藥費,把他從派出所領出來,就這麼簡單。」溫柏言的口氣到雲淡風輕,但那麼血腥的場面與這個男子著實格格不入,他應該沒有參与到其中吧?
時景維的嘴角揚了揚,目光定格在西悅離開的轉角。
她十七八歲的年紀,那段青春,卻因某個人迅速蒼老。誰的等待荒了誰的城?這幾年風花雪月,再找不到一個男子有他那樣凜冽清冷的眼神。
「那人怎麼樣了?殘廢了還是休克了?」瞧時景維的樣子,那孫子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按理性來講,舒茼很想罵時景維是豬腦袋,但按感性來講,她又很想衝著時景維喊真爺們,就該把那孫子的頭按馬桶里使勁抽。
舒茼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不會放在心上,早看出來他沒安什麼好心,哪裡有人見面幾次就愛上別人的?說瞎話也得有常識不是?」
她似乎剛做完人流手術,臉色蒼白的躺在病房裡,時景維崩著一張臉站在邊上,那表情像是有人欠了他幾百萬似的。不過舒茼萬萬沒有想到他對西悅這個繼姐姐居然這樣關心,開車過來的一路上連續闖了五個紅燈,簡直是不要命的開法。
艾瑪清了清喉嚨,才慢悠悠得開口:「說你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進公司才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就勾搭上老闆了,還有人說親眼見到你們出入高級酒店餐廳……舒茼,他們說出來的或許更難聽,我也只是聽到一點點而已,只是很奇怪怎麼一向
和圖書都清心寡淡的溫總突然就有了緋聞?你真的收服他了?」
他高了,也比從前壯了不少,身材勻稱修長,不變的是那張臉依舊面無表情,他死死的盯著她,像是要把她盯到心裏去一般。
「我忽然覺得我好幸運了……和其他那麼多人比起來,我很幸運。」舒茼哽咽著喉嚨,努力止住自己的哭聲。
「西悅,你愛的那個人,是不是時景維?」舒茼的聲音很輕,幾乎消散在空氣里。
可是她是該說有呢還是沒有?溫柏言的態度模稜兩可,他算不算是她的交往對象?如果算,他們卻可以很長時間內不見面又不通電話,如果不算,這種曖昧又像極了愛情的味道。
舒茼有些哭笑不得,她母親有時候像孩子一般。其實她挺慶幸的,她跟她媽的相處模式更多的時候更像是朋友,沒什麼規矩,甚至年紀更小一點的時候還能無話不說,但是現在卻反而不行了。
「我也在你這樣的年紀吃過這樣的虧,被人從背後狠狠捅了一刀,所以對此深有體會,不想別人重蹈覆轍,你是個好孩子舒茼,我希望你好。」艾瑪會對舒茼好,並非因為溫柏言的原因,打從見到舒茼第一眼她就被舒茼眼睛里的純粹吸引住,那真的是她見過的最沒有慾望的眼睛,對什麼都沒慾念,乖順卻不乖張。
西悅笑笑,轉了頭閉眼又睡過去。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從她和時景維第一次見面,到最後依一次的分別,中間的這些年光景一一在夢裡掠過,就好象親身又經歷了一回那時的場景一般,只不過這次,時景維沒有再對她說,是她毀了他的家庭。
時景維只是微微用力,她又再度回到他懷裡,他們的呼吸很近,近到能聽到他的心跳聲,呼吸在空氣中彼此交纏,時景維終於調整好凌亂的呼吸,開口說:「你必須留在這個城市,北方,你想也不要想,那裡不適合你。」
「舒茼,我要回家,你帶我回家。」隱隱的哭腔證明西悅已經隱忍到了及至。
西悅眯起眼睛,她問舒茼想不想聽故事,只是故事很漫長,需要花費她很長的時間。舒茼知道,那是西悅的故事,或許也是時景維的事故。她握住西悅的手,點了點頭。西悅其實很少提起她的事情,舒茼又是少一根筋的人,她不說,她也不問,久而久之才發現,她其實一點也不了解西悅。
掌心裏的鑰匙似染了火苗一般,燙的滲人。自家門?那還是她的家嗎?那是他們的家,卻不再是她的。
毀這個字狠狠撞擊西悅的心臟,她拽著原本潔白的襯衫,點點污跡觸目驚心,想白天時父親對她的句句叮囑:「悅悅,這是弟弟,以後你是姐姐,要照顧好弟弟知道嗎?」
病房內窒息一般的沉默,西悅的臉色如紙一樣慘白,她乾燥的雙唇全無血絲,看得舒茼滿是心疼。時景維的心一定是石頭做的,否則怎麼還能看著現在的西悅說出這樣的話來。
下班時他仍在那裡,笑眯眯的注視著她,她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假裝沒有看見。對時景維,西悅也不知道屬於一種什麼心態,她記得他每一個表情,記得他笑和不笑時候的所有樣子,記得他的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這樣的記得太不正常,甚至連那夜那個荒唐的吻,都會時常出現在她的夢裡。
「那不是我的家。」西悅低聲說,轉頭回了教室,甚至連看都不再多看時景維一眼,她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也或許從開始都不曾接近過。她在南半球他在北半球,他們註定一生站在彼岸。
同桌的李茜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她碰碰西悅的胳膊低聲說:「嘿,找你呢。」
「我從派出所領他出來的。」溫柏言到她身邊,微微側著頭看她,嘴角是熟悉又習慣的溫柔。
西悅壓根也不想跟那個魔王有任何關聯,她以為他也是這樣想的。然而她錯了,時景維的思維根本無法用常人的思維來思考。高一新生報道開學那一天,他囂張的站在她們班的教室門口,揚著頭說:「我找西悅。」
「但是他不愛你。」舒茼肯定的說。若他愛她,決不會看著她受這樣的苦。
西悅面無表情,她現在沒有力氣與他爭吵,莫說那男人不記得她是誰,即便記得又能怎樣?她不在乎,就算給了她全世界她亦不在乎。那些擁抱過的,親吻過的,曾以為會親密到老的,其實到最後分開的時候,她仍舊記不住他們的臉。只要分開一會兒的功夫,他們的面容就會在她心裏變的分外模糊。
至少,她愛的人在自己身邊,雖然她根本捉摸不透他,雖然她常常在他身邊覺得迷茫,但畢竟那是在他身邊。
那是因為她從來不想記得他們是誰。她唯一想記得的又偏偏不能記得。
像是印證了一個多麼可笑的事實,時景維冷笑著說:「所以我才說朋友有什麼用,最需要的時候永遠指望不上。偏偏還有那麼多傻蛋栽在所謂的朋友手裡不自知,真蠢。」
再看班裡那些男生,的確沒有人能夠與李茜走在一起而不被李茜的光芒遮蓋去。因此西悅常常自卑,她甚至想自己為什麼會與李茜成了朋友?這不更印襯了她的不好么?
艾瑪為她煮了杯咖啡,坐下,笑道:「雖然我現在不是你的上司,但作為朋友還是可以和你聊一聊的吧?」
這算不算心有靈犀?舒茼仰著臉傻傻的笑,痴痴望著他入了神。聽過西悅的故事後她似乎對愛情又有了什麼不一樣的認識。從前覺得喜歡就要大聲說出來,現在又覺得藏在心裏其實也是一種別樣的甜蜜幸福。以溫柏言的性子,低調內斂,也不喜歡那樣的大張旗鼓吧。
「我十七歲認識溫柏言,十八歲與他在一起,三十歲結婚,結果新郎卻不是他,如果換作是你,會不會覺得遺憾?」
一個好字就那麼脫口而出。緊接著晃蕩一聲,椅子被掀翻的聲音,時景維驀然站起來,面色鐵青,手死死的握成拳頭。
「好朋友也都有自己的空間好嗎?」儘管如此,仍掩蓋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舒茼對於西悅,從來都不夠關心。連她流產住院都是被時景維帶來的。
「舒茼。」關穎喝了口咖啡,抬頭看她,問道,「你談過幾次戀愛?」
溫柏言見她五彩變化的臉就知道她腦袋裡此刻大概也是亂七八糟的一些場景,如今的年輕人都是這樣洒脫肆意么?與他們那時候相比,現在的孩子似乎更加情緒化更加奔放一些。
這個故事到這裏戛然而止,西悅異常平靜,臉上掛著淡淡的笑,舒茼居然從來不知道原來平日里看去活潑樂觀如西悅,也會有這樣的過去,那麼這些年裡,她表面的快樂,其實都不是真正的快樂。
「我不愛他。」西悅獃滯著,嘴角喃喃。「我怎麼可能愛他,他是混世魔王……他搶走所有我喜歡的東西……他在我心上毫不留情的揮刀扎刺……我不愛他,我不可能愛他……」
他們是彼此第一個女朋友和男朋友,相互扶持走過了漫長的十三年,以為七年之癢都可以過去,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最後過不去的,竟是那麼一張婚紙。
孤單,壓力,沒有安全感。這樣和-圖-書的詞從前舒茼從來沒有想過該出現在溫柏言身上,他歷來就是強大的,好似任何難題都能在他溫柔一笑間迎刃而解,是她太不了解他,還是關穎太了解他?他們的十多年,她和他為數不多的日子。
所有的成就都是靠努力換來的,哪怕這些努力里攙雜著某些不正當因素,那也是努力。
舒茼不明所以瞥了他一眼,他仍舊面無表情目光冷若冰霜,不嬉皮笑臉的時景維反而讓她無所適從,原來任何一個人都會有別人看不到的另一面。
她是個好女人,再沒人比她更好了。舒茼想著,鼻子一酸,眼淚就那麼迎著風流下來。那一刻舒茼或許明白了關穎所謂的不要給溫柏言壓力是指什麼。
艾瑪突然有點羡慕舒茼了。
然而西悅從來沒有料到,那一面,竟是這麼多年的最後一面。再見,已是五年之後的今天。
西悅掩下心口隱隱的鑽疼,她暗暗發誓自己一定要考上北方的大學,遠離這個城市和這裏所有的一切。那時開始她就沒有朋友,每天獨來獨往,一年,過去的很快很快。
舒茼臉輕一陣紅一陣,但見西悅,已經不再掙扎,面色也恢復了平靜,她在時景維懷裡沖舒茼點了點頭失意自己沒事不要擔心,而後才被時景維抱著出了病房。
「你跟溫柏言同年嗎?」忽然想起年齡是女人的禁忌,這個問題似乎十分不禮貌,舒茼立刻擺手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問的我是覺得你看上去真的很年輕,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你憑什麼干涉我的選擇?」西悅氣極,卯足了勁狠狠往後退去,踉蹌著扶住樓梯把手才勉強穩住自己。
但是時景維大概是真的生氣了,也不知道他回到家又會說出怎麼難聽的話刺|激西悅了。
舒茼被一口咖啡猛地嗆住,咳了幾聲,臉通紅,艾瑪怎麼突然問她這種問題?她跟溫柏言怎麼回事?舒茼嘿嘿傻笑,糊弄道:「什麼怎麼回事?就跟你跟他那回事唄。」
舒母終於停止了為舒茼相親的舉動,因為她發現女兒不再如從前那麼快樂那麼愛笑了。舒茼變得有些沉默寡言,沒事的時候發獃變成了習慣。這個癥狀,像極了失戀。
必定是會遺憾的吧?十多年的感情換不來攜手白頭,任誰都會覺得遺憾不甘。
羞恥感排山倒海一般襲來,他親了她,他竟然親了她。那是她的初吻,是她曾幻想過要給最愛之人的初吻,可以是任何一個人,卻不能是他時景維。
高三的那一年,時景維似乎收斂了很多,至少沒有再去找西悅的麻煩,但是他開始頻繁的出入三班的教室門口,西悅時常會見著時景維與李茜大搖大擺的從她們教室門口走過,那時幾乎很多人都知道,二年級很帥很酷的時景維與三年級很漂亮的李茜在交往,簡直金童玉女,羡煞旁人。
舒茼指了指時景維的臉,小心問他:「你不要告訴我你是去找那孫子算帳去了?」
沒有,從來沒有。她這樣告訴鏡子里的自己。
「我真懷疑你當時是不是真喜歡過他。」舒茼這樣對西悅說。假如換作她自己,面對一個曾經喜歡過的人,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冷漠如此。
西悅的身影隱沒在黑暗裡,只是那一刻她才知道,最卑賤不過感情,最涼不過人心。當真心被踐踏之後,她再不會傻傻的把自己當成傻瓜任人欺負。
西悅冷睨著時景維,蒼白的臉上漸漸浮現出冷笑,她望著他,許久才道:「時景維,我自己的身體和你有什麼關係?你以為把我送進醫院我就會感激你?就你這德行也不知弄大過多少人肚子吧?你還有臉說我了?」
這人現在是怎樣?說話夾棒帶刺,有必要這麼不給人留一點情面嗎?
其實那時西悅就在想,究竟是誰毀了誰的家?
他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低聲戲謔:「怎麼不掙扎了?還是你對我有意思?」
所以假如溫柏言當真與舒茼在一起,艾瑪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如溫柏言那般的男子,喜歡上的也決不會是普通世俗的女子。
「是,我討厭你,你這種人決不可能成為朋友,噢不,你大概也不屑和我這種人做朋友吧?我還要做下一份兼職,再見。」西悅面不改色,表面的冷淡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恐慌,但那一刻看到時景維變了又變的臉色她高興極了。
婚姻真的有這麼重要嗎?一紙文書而已,卻拆散了多少相愛的人。年輕的舒茼自然對婚姻這樣的東西嗤之以鼻,而那個時候的她又怎麼會想到,後來的自己,也因為那薄薄的一張紙,被迫從他身邊走開。
舒茼憐惜的拍拍她的額頭,多想擁抱這個女子,這麼堅強這麼勇敢,多年來都不曾表露過半點膽怯來。她很想問問西悅,她是怎麼做到的?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可以把那種感覺死死的掩埋在心底,從不曾見光,只敢在無人的黑暗裡偷偷想念,再看她自己,對溫柏言恨不得天天說上十遍百遍的喜歡,難怪溫柏言會覺得她不成熟。與西悅相比,她的喜歡的確太幼稚了。
大學那四年裡,西悅沒有回過一次家,連過年都寧肯待在那個北方城市。她無法看著那溫馨的一家與自己格格不入的樣子,這個對她來說陌生的城市竟比生她養她的城市還讓她覺得親切覺得有安全感和歸屬感。
舒茼推開他坐下,為西悅按摩手臂:「你去忙吧,我在這兒守著她,她一醒來我就通知你。」原以為按照剛才的態度他會拒絕,沒想到話音剛落他已經抬腿出了門。舒茼傻眼,難道他剛才的沉默就是等著她開口趕他不成?
「他那張毒嘴誰能受得了,不過舒茼,也許我不該問這些話,但是……你跟溫總……是怎麼回事呢?」艾瑪猶疑的口氣,目光探著舒茼,小心謹慎。
囂張跋扈的氣氛被西悅推到極點,舒茼看看時景維的臉色幾乎都覺得下一刻他會撲上來掐住西悅的脖子,但他沒動,他竟然還笑著,忽而上前一把將西悅從床上抱起,西悅尖叫了一聲,他卻漫不經心的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說要回家么?你覺得這裏還有誰比我更適合送你回家?我們可是在同居耶西悅小寶貝。」
而溫柏言的好,自然是誰都比不上的。
舒茼說好。但其實如果沒有時景維的同意,她大概真的不敢把西悅偷偷帶回家,時景維那麼緊張西悅,要是知道她才做完人流就被帶出醫院,非殺了她不可。
「那你知不知道公司里現在都在傳什麼?」
這樣的自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像條毒蛇一樣纏繞著西悅的心,她會在與李茜一同走在校園裡時悄悄將自己藏在她身後,會開始習慣別人投來的目光都是向李茜的而不是她。
西悅朝舒茼伸出了手,舒茼趕緊撲過去抓住,生怕她一不小心從床上跌下來。
她願意為了那個對的人變成美好的樣子,但不是這些與她相親的人。
僅僅是一周之後,舒茼頓時覺得自己成了公司的紅人。因為打哪兒都見到有同事經過會多看她幾眼,然後在背後竊竊私語,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但也決不會是什麼好事。
連溫柏言自己都說過,他給不了關穎婚姻,所以放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