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遇到我的百分百女孩
直到有一天,諶思坐在她爸爸自行車的後座上,又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我看到厚厚的白色紗布里三層外三層地包裹在她的左小腿以及起固定作用的夾板外面。
我一遍遍默念著最終決定要使用的句子,堅定而虔誠地靜待著,諶思在新學期第一天,在舞步曼妙的柳枝里向我走來。
我和牛南的家在學校的東邊,而我們班位於學校西側的教學樓中。和我們正相反,低一年級的諶思住在學校西面,卻在學校最東頭的教室裏面上課。
太陽在薄紗般的浮雲里若隱若現,那時喜歡低頭走路的諶思,臉上的光線也隨之陰晴不定。一連很多次,我都沒能端詳清楚她的相貌。可是遠遠地看到那相比男孩子也長不了多少的短髮,扣子一直扣到從上面數第二個的白襯衫,挽起兩折的整齊袖口,以及高高擺臂酷似「齊步走」一樣的走路姿勢,即便相隔50米以外,我都可以準確地辨認出,來人是她。
在那一個個早晨,我想總有一年多的光景吧,我經常在學校的後街上和諶思擦肩而過,分別去往西門和東門。
「姑娘,你好啊!知道么?我仰慕你已久啦!走,我請你去學校旁的小賣部一起喝冰鎮汽水!」這樣又顯得有些輕佻,而且,我也不是這種性格的人呀,叫我如何能駕馭好後面發生的故事呢?萬一被她拒絕後,難和圖書道我要繼續嬉皮笑臉地說:「你不知道,稍稍搖一搖玻璃汽水瓶——注意是稍稍而不是用力搖——然後,砰地迅速起開瓶蓋,不等瓶口冒出的白氣消散掉,就迅速喝上一小口,感受那綿密而小巧的氣泡包圍你的舌尖,它們嘶嘶歡唱,然後逐個破裂,是一個多麼奇妙的遊戲!」又或者我一臉嚴肅、憤恨而決絕地說:「好吧,好吧,你錯過的可不止是一瓶夏日里清冽的汽水呦!」
牛南從小學起就是我的同學。其實我們上小學前就認識了,因為我倆從小就住在同一幢住宅樓里,而且兩家是隔壁。他結婚的時候,我是他的伴郎——誰讓我一直沒找到女友,一把年紀還單身呢?周圍年齡相仿的男士結婚找伴郎的話,在他們眼裡,我簡直就是稀缺資源!
……
當時的我,在頭腦里不斷地為她勾畫著各種各樣的容貌,有時是像紅葉上面的霜一樣吸引人的臉龐,有時是流轉如碧水般的眼眸,有時則是小巧而挺拔的鼻樑,鼻尖秀美,手指纖細……似乎美好得連她周遭的空氣都泛起茉莉花的清淡香味了。
直到放假前的那天,她才撇開拐杖,依靠自己的雙腳遲緩地行走在老路上。她的經過,彷彿那曲熟悉的、輕聲吟唱的溫潤之歌,再一次地在我耳畔從容飄過。
「太巧了,就是你,雖然你不www•hetubook•com•com是特別漂亮,但你就是我的夢中情人。你和我在某個月光如水的晚上,所夢見的女孩兒有著一模一樣的容顏,我一直在找你!」簡直有點像得了神經病的傻子。
算不上好友的原因有不少,諶思是其中的一個。
經過我面前的一刻,她的目光從我臉上掠過,這讓我感覺心悸得比砸夯還要厲害,似乎迎面駛來的不是自行車,而是二十輛重型坦克由遠及近地通過。
她偶爾也有「爽約」的時候。
然而,這種卑微的渴求,似乎也變得不可及,我便漸漸地泄氣了,我告訴自己,她肯定是患了某種每天都要鬧肚子的重病而不能出門,甚至轉學走了。
那時我還是一個14歲的少年,還不曾像18年後的今天這般,焦慮得就像玩「俄羅斯方塊」快死掉時等待豎棍兒一樣,等待人生中的第一個女朋友。
直到有一天,我們相遇的那一瞬,碰巧她在仰頭綰髮,我才大胆地把直白的目光投射在她臉上。我想在多數人眼裡,少年時的她並不能算是漂亮的類型,發育較晚的她由於臉頰瘦消,顴骨顯得略微有些高聳。我的胸中難免升起了些許失望。可與此同時,我也記住了彎彎的眉毛和寬而溫柔的雙眼皮。
於是,我決心終止掉這種難堪。
心有不甘的我,料想她的生物鍾不會連續地錯hetubook.com.com亂,進而認定是她家的鬧鐘出了故障,或者是被她調早了時間。於是,我便接連不斷地比前一日提前走出家門。然而走到了校門口,若無其事地徘徊許久,直到最懶散的同學都已姍姍來遲,再不進班就會被老師罵的時點,才悻悻離去。
她的生物鍾非常準確,絕大部分時候都會準時經過,每日的形象雖有千篇一律之嫌,但也總算讓人舒服,拉遠的距離似乎讓她面龐的輪廓都變得柔和起來。
像患了癔症似的,我每天都盤算著這事,想象著自己的開場白。
「是這樣的,我每天都在此時此地,遇到你,不知你是否對我有印象?我們不應該再浪費這寶貴的熱情和時光,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了。我想,若再不和你說話,我畢業離開學校以後,我們就各奔東西啦。那時,在某個地方,在某個夜晚,在一個人閑來無事發獃時,突然想到彼此的時候,說不準會後悔的!」
而在那兩年半之後,牛南離婚的時候,因為怕雙方情緒失控,抱頭痛哭,重蹈之前若干次臨陣倒戈、冰釋前嫌的覆轍,牛南再次央求我到場,目的是穩定雙方的情緒,以便當事人的頭腦能保持理智。他咬牙跺腳地發誓:這次說什麼也得把結婚證換成離婚證再拿回去。
「同學,我是初三4班的啟蟄,能否賞光聊上幾句?」然後再接著問,https://m•hetubook.com•com「你平時有什麼愛好呢?我是指在業餘時間里,你都喜歡哪些活動呢?比如運動、聽流行音樂?」唉,當真是過於生硬了,一點兒也不瀟洒。
不過,失望的情緒還是在心底蔓延開來。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這種在固定時間、固定坐標上,固定的相遇,叫我產生到了一絲絲反感。甚至,我開始覺得這讓我落入了一種無意義而令人難堪的境遇。
整個假期裏面,我都在琢磨著,下個學期,我一定要在相遇時和她說話。哪怕只有兩分鐘,或者只有三句話也好。總之,不管是在入睡前臉頰陷在枕頭裡的朦朧狀態,還是清晨刷牙時,那伴隨著牙刷摩擦牙齒髮出的呲呲聲的冥想狀態,我一直都在對自己說:和她說話!下個學期,一定!
這樣的日子維持了一陣兒,前文提到的第一次看清她面容時,所產生的那些失望心情似乎早已煙消雲散,就這樣被此刻的迫不及待和焦躁不安所替代了。我只想再次瞧見她,遠遠地朝著我走來,然後擦肩而過,就像之前我不曾躲到路的另一側時那樣,僅此而已。
用這幾年流行而惡俗的老北京話來形容,我們算是「發小兒」吧。不知道他怎麼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反正我覺得和他算不上好友。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等了沒多久,伴隨著一陣清脆悅耳的車鈴聲響起,諶思坐在牛南的自行車
和圖書
后架上,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再有,就是那年的冬日。大概是小寒過後,一連多日的清晨,我都沒能見到她的身影。起初,我滿心疑惑,生怕是自己在街對面,遺漏了包裹在肥厚大衣中的她,便又回到馬路同側行走。可仔細地掃描了每一位行人的臉龐后,仍然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九月的清晨,我嗅著還未散盡的夏日的氣味——就是空氣中那種不可言說、只能意會的、只有夏日才有的味道,沿著30度角入射的陽光灑在我的肩上,溫暖卻又不那麼刺眼。我神清氣爽,知道一個重要的時刻就要來臨了,我告訴自己,就像歌曲里唱的那樣:當太陽佔據天空時,一段新鮮而刺|激的生活即將開啟!
有一天,我在街對面沒有看到她,正駐足向她家的方向眺望,猜測著她未能按時經過的緣由,卻忽然看到她手捏兩片麵包,從遠處小跑而來,肩頭的書包也一上一下地隨著顛簸。我不禁會心一笑,原來每天「齊步走」的她,也會跑得這樣狼狽。
而諶思依然沿著原路,低頭而目不斜視地行走。不過,我卻開始不自主地扭頭張望她的身影。相隔著馬路,我從相遇的當事人,變為了置身事外的觀察者。這種角色的轉換,才讓我稍稍感覺自然了些。
從某天早晨起,我改為在街對面行走,來到校門口才經斑馬線橫穿馬路,進入校門后就徑直走向教學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