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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琴弦蕩漾時

作者:李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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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良藥

Chapter 12 良藥

「怎麼弄的?」醫生明顯緊張起來。坐在凳子上的我也被嚇得站了起來,本能地躲到一旁。
「有駕照而已,你敢坐,我就敢開唄。」
不過爺爺卻不以為然,他健在時就總在我耳旁絮叨:
「你看這條路算平坦嗎?」我指著前方的路問。
我睜開眼睛,想看看路牌,卻什麼也沒看見。我用手掌使勁地拍了拍自己的頭,望著車窗外黑乎乎的夜,問她:「路牌在哪呢?」
然而,目前坐在螢身旁的我所面對的這個「游泳池」卻是個狹長的矢量,只能前進不能折返。既沒有可供撐住手臂用來休憩的岸邊,也沒有供腳蹬的用來加速的池壁。要麼在顛簸中一直向前游,要麼停下來退出。這與我習慣的游泳池不一樣。
好吧,還是說回到打完針的我吧(相信讀者已經對我這種胡言亂語的習慣漸漸適應了,如果過上一會兒,打完針的我再犯這壞毛病的話,就厚著臉皮不再逐一道歉了)。疼痛逐漸從身體里被抽離了,螢抱著她的大提琴,坐在我的身邊。我的內心感到寧靜和美好,我閉上了眼睛。
在這種狀態里,藥液輸完了。我恐懼止疼針的效力衰退,便欺騙護士,疼痛又加劇了,為了避免半夜再跑來一趟折騰她們,索性請她再賞賜我一針。護士順從地再次為我注射了「杜冷丁」,這回打在了另一半屁股上。在走向汽車的一段路上,我覺得頭有些暈,但絕非天旋地轉,尚能自主行走,只是腳對地面的感覺有些偏差,走平地像是下坡的感覺。
頭腦里的這種清明狀態,讓我一度認為自己有某種靈修的天賦。後來上網一查,其實也只是大腦分泌了一點點雌性激素,來進行自我保護罷了。據說在上古時代還存在另一種雄性,他們完事之後不但不疲憊,反而更加活蹦亂跳,繼續尋找雌性求歡,久而久之身體垮掉了,便沒能把後代延續到今天。不能不說,具有這種疲憊的、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的狀態的男性基因流傳至今是一種「自然選擇」的結果。
「我的老天爺,你說的可是真的嗎?」
感官在頭腦麻木的同時也敏銳地放大起來。這並不是一句自相矛盾的胡話。我的腦子轉得很慢,但神志清晰,甚至比打針之前還要清楚。而精神卻被拉慢了,彷彿我的時間被扭曲拉長了,或者說是因為我撫摸著一分一秒過去的時間,對時間的感知敏銳得無以復加。與此同時,聽覺也被加強了,我能清楚地聽到自己胸腔裏面深呼吸的聲音,均勻而和諧,讓人心醉。我還可以聽見耳膜里的「呼呼」聲,就像耳朵里跑著一列蒸汽時代的小火車,緩慢而紳士地行駛在兩根堅實的鋼軌上,抑或坐在帆船之上,而海面上颳起了風,風「呼呼」地掠過船帆。總之,就恰似錄音機錄下的東西帶有的那種「呼呼」聲,或者助聽器里發出的「呼呼」聲。我暫時忘卻了現實,置身於充滿「呼呼」聲,但並不煩躁的世界里。我覺得這樣還算不錯,比真實的世界要好些。若不是螢在我身旁,我怕她被嚇到的話,我簡直抑制不住地要露出微笑了。
可能是因為心理作用,針扎進臀部肌肉的一剎那,我長舒了一口氣,彷彿獲得了快|感似的。我提上褲子后,螢走上前一手攙扶著我,一手高舉輸液瓶,準備從治療室走m.hetubook.com.com回到我的床位。護士在身後問:「開車了嗎?」
……
「說夢話了,真不好意思!你不介意我睡會兒吧?」我閉上眼睛。
「輸完液回去時你開吧,打了這個針禁止駕駛車輛。」護士衝著螢說。
「我好奇那針有什麼副作用,非要我這二把刀開車不可?我六年都搖不上號,直到上個月換領駕照都還沒資格買自己的車,每年摸車的次數寥寥無幾。」她轉頭對我說。
「咱們家這條血脈,遠的原始社會那會兒朝不保夕就不說了,近的歷經了北伐、抗戰、內戰、內地的歷次運動,傳到現在多不容易!在和平年代,到了你小子這裏,不勤奮鍛煉,身體若是廢掉了,絕了后,我死後可不認你,別到我墓前來。」
嗎啡,此刻我是多麼想嘗試一下啊。
「扎的,被壞人扎的!」傷者痛苦地回答,他留著那種側面短似寸頭,上面卻是大背頭的「潮男」髮型。
我會在人少的淡季去游泳池,尋求下沉和放鬆的感覺。我通常會慢慢游個1000米以上。以1000米計算的話,50米長的標準泳池要20趟,也就是10個來回。每次手指觸壁時,心裏的計數器就會累加上1。這也是我解構這單調而枯燥的1000米的唯一方法。游到500米時我會上岸喝水,因為每到這個時段,口腔換氣的方式就導致我的慢性咽炎發作。於是飲水把總的距離劃分成了上下兩半。池中的一個來回——兩個50米就是上半場的五分之一,兩個來回,四個50米就是40%了,40%這個比例會顯得稍微可觀些,也讓自己感覺距目標更近些,漫長里程帶來的絕望和焦慮也可以稀釋些。
「眯一會兒吧,快到時我會把你叫起來,免得下車著涼。」
我眯著眼困惑地望向她,費力地聆聽,才能聽清楚她的話。我十分困難地擺了擺手,讓她不要掛懷。
不久,電話再次打進來,我猶豫了幾秒鐘,按下免提鍵,接了起來。她在電話裏面約我出去坐一坐。因為上次的事情,我已經決定不再聯繫她了,對待她的邀請當然是要拒絕的,何況我此刻的鬼樣子是無論如何不適合約會泡妞的。我誠實地告訴她,我正躺在石景山醫院的急診輸液室的床上掛水呢。她居然說可以來醫院找我。我強忍著疼痛對她說,我身邊都是些發燒的病人,掛著尿袋的老人,燙傷或中了煤氣正在輸液的傢伙,她是不會喜歡這個「人間地獄」的,這個光棍節的夜晚,就讓我按照一個光棍裏面的倒霉蛋的方式度過好了。隨即我掛斷了電話。
「我年少時,每天早上四點就起床,跑十公里山路。後來空戰腿中了炮彈才不跑了。但即便這樣,退守台灣后,也就你這麼大年紀,和家人音訊切斷,希望全無,每天仍然要練單杠,連續引體向上100次,身體無擺動的。我現在都要比你體格硬朗。」
此時我忍不住「哇」地吐了出來,把半消化的晚飯吐得到處都是。急診醫生皺著眉頭連忙戴上了口罩,並用責備的眼光看著我。他一定認為我因為看到猙獰的刀傷后,被驚嚇或者噁心得嘔吐了,興許在心裏暗罵我是個沒用的膽小鬼呢。
「喂——喂,你還醒著嗎?路牌為什麼指示前方是門m.hetubook.com.com頭溝?」剛閉上了眼睛,耳邊又傳來螢的聲音。
我又把身子的水平位置降低了一些,腦袋完全低於頭枕的位置。輕微的暈眩擊中了我,但我沒有因此產生驚恐。感覺自己行走在沒過頭頂的游泳池底,巨大的阻力就像5000條猴皮筋兒綁在了腰上,步履沉重而緩慢,動作慢到一幀一幀地定格。我頭戴著一個潛水員的頭盔,琢磨不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可能是耳鳴、回聲之類的,卻也像10000個人同時在我耳邊發出的嘆息之聲。還好的是我並沒有感到不安,相反,心底倒是充滿了鎮定。
如果說,在常規的游泳池中,游過的比例越大,我心裏越踏實的話,在年齡的游泳池裡卻是恰恰相反的。每個人都無法預知自己的大限,大學畢業開始,我總是按照游泳的習慣,以年齡劃分人生的比例。22歲時,我覺得自己怎麼也能活個八九十歲,人生剛剛過去四分之一,絲毫沒有焦慮的感覺。然而工作了3年後,我25歲,卻開始用人均75歲的壽命來衡量自己的人生,不知不覺走過了三分之一啦!卻什麼都沒有做,整天渾渾噩噩,想到這個,實在叫人羞愧難當,背脊冒汗。做點什麼,一定要做些事情!這是我當時的心態。可作為一枚制式小螺絲,我什麼也不會做,什麼也做不出,在工作上什麼心氣也沒有。我想那就寫一部長篇小說好了,寫自己的生活總算是可以的。憑著一腔熱情,我寫了個兩萬字的開頭,可由於沒有明確的構架和情節主線,小說的創作陷入了尷尬的停擺狀態,再也無法進行下去了。回過頭看,我寫出的簡直是個令人羞憤的垃圾,只能按住shift+delete把它刪除而後快。到了今天,延遲到65歲退休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1984年驚蟄那天出生的我,到了2016年的光棍節已經超過32歲半了。按照65歲這個年紀,我已經處於有效人生的下半場了,還剩二分之一了喲!可無論怎麼看,我也像個還沒完成熱身的業餘游泳運動員,只是在身上沾了些水,便站在岸邊瑟縮發抖,抑或剛剛完成熱身,我卻已經體力不支了。
「不錯?不疼了?要繫上安全帶啊。」
看到我和螢同時回過頭,護士補充說:「問你呢,男患者。」
這項工作早已熟門熟路,因為我從十幾歲就開始操練了,始終孑然一身的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你會不會開車?」
繼續躺回床上輸液后的5到8分鐘,注射杜冷丁的效力讓我感到驚奇,腰部的疼痛隨著抽搐的平緩而顯著地緩解了,因為疼痛所導致的急促呼吸開始放慢,緊張著的肌肉也開始鬆弛。
「是嗎?」她聳了聳肩,「我此刻還算是無業狀態,倒也不會因此丟掉工作。」
不過這一次,情況有些不同。就在我剛剛把沐浴露的泡沫充分搓揉出來時,后腰突然傳來的陣痛把我的注意力從屏幕上拽走了。那是一種撕扯感強烈的劇痛,叫人直不起腰。我蜷坐在椅子上定了定神,緩了一會兒,確定這不是沒來由的奇怪的、瞬間就會離去的那種莫名其妙的疼痛,而是持續發作的陣痛。
「千真萬確。」
「算吧。」
「開得還行。上阜石路后的第二個出口下橋。」我清了清乾渴了一晚www•hetubook•com•com上的嗓子說,「我來給你描述一下我目前的感覺。」
螢被嚇了一跳,車子略微畫了條龍,她穩住方向盤問:「你沒事吧,在說誰呢?」
「在你這麼好的年華里,我只想著在藍天上翱翔。天是沒有頂棚的,世界和希望也就沒有盡頭。如果不是行將就木,我還想著再上蒼穹。我這四分之一骨血在你身上怎麼就這樣不頂用,被另外的四分之三給聯手壓住了?快去跑步,去游泳,去打球,去找你說的那個大提琴手,總之別像現在這樣萎坐在沙發里。」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稜角還在,尚未生出自己所鄙夷的廢物那樣的囊肉,但肚腩有些鼓,這是缺乏定期而足量劇烈運動所導致的。職業生涯慘淡,前景不能說不明朗,因為現在和未來差別不大,今天和明天沒有區別,一年前和一年後同樣沒有區別。一眼即可望穿,只能用灰黯來形容,絲毫不值一提。人際關係失敗,完全沒有朋友,被叫囂乎東西的科長和隳突乎南北的副科長玩弄于股掌,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幻想自己中了500萬大獎不再需要上班,以實名舉報貪腐違紀扳倒他們來揚眉吐氣,簡直是當代阿Q。
胸上被刺的人撤開自己按壓在牛仔服上的手,傷口周圍的上衣已經完全被血浸透了,牛仔服被劃破的口子往外涌著黑紅濃稠的血。
「開了。」
為了每次瞬時的歡愉,總要忍受在那之後的一段時間里,自己變成一個渾身疲憊不堪卻極度自省的聖人:頭腦里充滿了安詳、空靈,排斥一切污穢的東西,對幾秒鐘之前的自己感到無比厭棄。而且突然覺得自己的格局一下子提升了,眼界不在拘泥於面前的細碎瑣事,放眼茫茫天地之間,一切利慾、是非、成敗似乎都看淡了。總而言之,慣於用下半身思考的人們在做重大抉擇前,不妨通過此種方式轉換下思維的角度。
我依然撅著屁股——而且是光著的屁股——衝著護士的時候,螢真的出現了,她肩上竟然還背著大提琴背包。秀麗清新的她,在熱切盼望著止疼針的我的眼中,和急診大廳是如此格格不入,不過還是讓我的疼痛得到了些許舒緩。
過了一會兒,趁著疼痛值來到波谷時,我找出了自己的社保卡和病曆本,下樓發動汽車,來到了醫院。出現在急診內科醫生面前時,那疼痛正巧劇烈發作起來,我弓著身子勉強描述了一下癥狀,醫生面無表情地對我說:「你掛錯科了,去急診外科。」
「聽見了沒?」我對螢說,「你也不算白來,你得開著車送我回家。」
我拿著尿杯,在衛生間留尿時,發現根本排不出來,彷彿伴隨了我32年的、順暢自然的排尿系統突然宕機了,發生了嚴重的故障,任憑我用盡全身的勁兒,幾經嘗試也只得到了將將盛滿試管的一點點尿。尿液呈現可怖的棕紅色,就像介於咖啡和巧克力之間的顏色,但總算是可以送到化驗處了。B超的結果告訴我,腎里的結石掉到了輸尿管里,劃破並阻塞了尿道,這也解釋了那費盡氣力才得到的少量血尿。
「對——不——起——」在我的耳鳴中,螢被抻長了的聲音響起,「急——剎——車——了。」
該死,我病了!作為單身的我,在這個倒霉的日子病了。
我輕輕地說:「告訴過你在第二個www.hetubook.com.com出口出去的。」很奇怪,我完全沒有因為螢的失誤而懊惱地責備她。
「我們這兒真處理不了這個傷,而且他這種程度的刀傷,按規定我們得報警。」
此時,我的身體突然不受控地向上方飛了出去,就像被那5000條皮筋以最大的形變給彈了出去,又似乎被綁在了炮彈上瞬間發射了出去。
說真的,這是我32年來第一次在心裏讚美醫學的神奇。在我以往的就醫經驗里,醫生——至少是中國的醫生——是大病不會看,小病看不來的。大病比如癌症吧,那些患者像在渣滓洞過堂受刑一樣,手術、化療、放療、中醫等各種花樣的罪一茬一茬輪番受上一遍,多年的積蓄被各個科室層層扒皮后,只能去疼痛科報到,並最終落個人財兩空。興許在家平靜地等待大去之期,存活的長度和質量都比這樣令人滿意呢。而小病呢,就說說我自己因為爬山而損傷的膝蓋吧。因為疼痛和不能久站,我先後看了三家醫院的專家,分別被診斷成半月板損傷、滑膜炎和骨關節病(老年人專屬的那種病),核磁共振就拍了兩次(不同醫院拍的互不承認),內服外敷的藥用了一溜夠兒,玻璃酸鈉注射、推拿、針灸、電療……絲毫不起作用。第四家醫院的醫生告訴我,我的膝蓋天生長得不好,比別人的容易勞損,他們能用80年,我的只能用30年,都是爹媽給的,叫我認命!隨後,我便放棄了治療,當然並不是因為我相信了第四個醫生的鬼話,而是我對醫生徹底失去了信心。在隨後的一個冬季里,我每天站在暖氣片前,彎曲著膝蓋頂在暖氣上烤上20分鐘,到了暖氣即將停供時,不適的癥狀就慢慢消失了,至少可以跑步和騎車了。
被他嘮叨煩了,我也會頂撞兩句:「現在您能不能開飛機倒在其次,當務之急還是不要把尿滴在馬桶圈前的地磚兒上吧。剛剛您出去遛彎的時候,媽媽為這事叨叨了半個小時呢!」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不再搭理他。
人在病痛面前很快就會失掉最後一絲尊嚴。就在我撅著屁股,把被汗水浸濕的頭埋在床單里的時候,螢的電話打了進來。我沒有接聽,鈴聲響個不停,我勉力伸出沒有輸液的手按了音量鍵,手機停止了響鈴和振動,屏幕兀自閃亮著,直到呼叫達到時限。
「太嚴重了,我們這兒弄不了,去『301』吧。」醫生沒有上手,僅僅看了一下后,告訴他。
「開過去了。」
聽到這話,同伴攙起傷者罵罵咧咧地走了。
「快找紙列印化驗單吧。」吐得涕泗橫流的我按住胃部,掙扎著說。我並不是嗓子眼兒淺到看污穢東西就會嘔吐的那類人,地板上的嘔吐物中明顯可見很多血絲,突然而劇烈的嘔吐,幾乎把我的胃袋從裡到外給翻了個兒。我知道這是腰部劇烈的疼痛通過神經引起的胃痙攣。
「你認為算是平坦,不打這兩針的話,估計我也覺得平坦。可現在,我覺得這條路起伏得厲害,這麼說吧,車的大燈射出的光柱隨著車身的顛簸,就像disco舞廳的燈光那樣跳躍得令人目眩。起伏的道路隨著燈光的明暗,給我的感覺就像在游泳池裡游泳一樣。」
「你這個年紀怎麼總萎靡不振的?」
撲面而來的路面像是渾濁的池水,讓我恍若置身於游泳池中。
她輕輕地笑著https://m.hetubook•com•com:「瞧你那煞有介事的樣子!」
「你撒開手,我看一下。」醫生說。
「不疼了。」
我知道正在輸的消炎和解痙葯對於我此刻的疼痛來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我按動呼叫器,把護士請了來,請她給我一針嗎啡。護士狐疑地看著我,像看一個癮君子那樣,說嗎啡是管製藥,我這個程度是不可能得到的。我點了點頭。我在《拯救大兵瑞恩》里看到過躺在奧馬哈海灘上被德國人的槍炮揍得缺胳膊少腿兒的美國大兵都可以從他們高呼的corpsman那裡得到一劑嗎啡,紮上之後,哭爹喊娘的他們就慢慢陷入了安詳。
護士看了看我手捂后腰、屁股朝她的奇怪姿勢,說可以代為去急診醫生那裡開支杜冷丁,並要走了我的醫保卡和五元錢。
我把車鑰匙交給螢,她把琴放到後備箱后,發動了引擎,打開車燈,掛檔起步,除了在醫院出口等待交停車費時有些溜車,手也不能說特別潮。
「這是哪裡,」螢把車停下來問我,「橋的出口怎麼封閉住了?」
疼得幾乎不能走路的我,也顧不上詛咒石景山這富含水鹼、質量糟糕的自來水了,通往輸液室幾十米的路,我扶著牆足足蹣跚了五分鐘。我躺在輸液室的床位上,身旁的病人有的在睡覺,有的在家人的陪伴下相對平靜地待著,只有我在輾轉反側,始終找不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時而跪著,時而趴著。為了避免丟人現眼,我不敢大聲呻|吟,嘴裏卻還是不住地哼哼。雖未生過孩子,自身也不具備這種技能,但我還是固執地認定腎結石的疼痛要超過分娩。胃裡仍然一陣陣地翻江倒海,我為了保護自己的胃,竭力控制著不要再次嘔吐,痙攣帶來的嘔吐實在太過駭人,我也實在沒有什麼可吐的了。
「你感覺怎麼樣,還好吧?」她把車開上石景山路后問道。
「不錯。」我把副駕駛的椅背仰角調大,以便自己能躺得舒服些。
「你也不問問我會不會開車?」
「你他媽見死不救啊!」傷者同伴怒氣沖沖地質問。
聽完這話,我捂著后腰,頗有些摸不著頭腦,我明明是身體裏面疼嘛!但無奈還是遵照醫囑把號退掉並改掛了急診外科。外科醫生不在崗,診室裏面空無一人。我坐在凳子上,輕微呻|吟著。看到我的情況有些嚴重,護士打電話幫我去叫醫生。大約過了10分鐘,一個穿著拖鞋不修邊幅的傢伙睡眼惺忪地走了進來。我看了看表,晚上九點半,不知道這位夜班醫生為何這麼早就去睡覺了。他稀鬆平常地問了問我的病情,邊打著哈欠,邊給我開具驗血驗尿的化驗單,準備列印時,印表機亮起紅燈,提示缺紙。正在他翻找著急診用處方箋時,一個手按胸口的年輕人在同伴的攙扶下跌跌撞撞進來。血順著他的手指縫向外流,所過之處留下點點血跡。
「可悲,窩囊廢!」看著後視鏡里的自己,我感到有些生氣,脫口而出。
「沒有。會被抓住嗎,被抓到會怎麼樣?」
「你帶著駕照了嗎?」
11月11日那天晚飯後,在燈光昏暗的卧室里,我開著電腦,不斷雙擊開一連串多層目錄,找到「新建文件夾」下自己珍藏的島國電影,藉著版權信息播放的時間,把沐浴露從衛生間的置物架上拎出來擠在手上,準備進行一項隱秘而重要的工作。
「最多無非是拘留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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