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怎麼，不想我來見家長？
夏夢回家之後的日子寧靜而安閑，冬天是黃村旅行的淡季，所以遊客鮮少能來感受。其實下雪后，這個古老又寧謐的南方小鎮才真正展現出它宛若水墨畫卷的意境。
這時候，夏奶奶提醒：「早飯應該煮好了，老爺子，咱一邊吃一邊和小沈聊吧？」
夏夢感覺肩窩一松，沈寰已經直起身，拿起桌上夏夢寫的那一張春聯了。夏夢臉一紅，伸手去搶，奈何沈寰個子高，把春聯一舉，她就搶不到了。
夏媽媽眉頭一皺，胡謅道：「不行，我給你端的這碗注入了我滿滿的愛意，就是專門給你準備的。你吃這碗，不然我這愛意不就浪費了？」
夏媽媽這才高興：「哎，喜歡吃就多吃點兒。到時候留家裡過年，多待幾天，阿姨天天做給你吃。」
夏夢無語。她這麼多年一直沒明白，溫潤、儒雅的老爸當時為什麼會喜歡上這麼歡脫的老媽。
夏夢在心裏默默翻了一個白眼，心想，媽媽的熱情可別把師兄嚇到。
老爺子把這副春聯提起來細細觀摩許久，什麼都沒點評，但說了一句話：「還叫夏爺爺幹什麼，怪彆扭的，以後就叫爺爺吧。」
沈寰面露難色，夏夢心裏暗爽，不過沈寰的表情很快就變了。
夏夢瞪他一眼：「我說真的呢。」
夏夢嘿嘿一笑：「媽，你眼光也不差嘛，我就是深得你真傳。」
沈寰笑著揉揉她的腦袋：「這麼想我？」
他一邊在聊天框里輸入「我也會很想你的」，一邊暗暗想，冬天的水墨黃村似乎真的很美……
夏夢險些笑出聲來，立刻幫忙解釋：「爺爺，人家叫的爺爺跟我叫的爺爺不一樣，就是個對老人家的尊稱。不然他叫您什麼，夏老先生嗎？」
夏夢的老家在安省宏山，而沈寰要回帕帕海陪外婆過年，兩個人要分開大概一個月的時間。
夏奶奶很快發話：「小夢呀，小沈來了就是客人，奶奶做主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今年二十五周歲了。」
沈寰拖著她的行李箱，把她送到安檢口。她一步三回頭，沈寰則站在原地目送，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
她給夏爸爸使眼色：「老夏呀，你吃這碗，那碗給小沈。」
一家人都等著老爺子先開口。夏爺爺清了清嗓子，沉聲問：「小夥子叫什麼名字呀？」
夏媽媽給夏夢氣笑了：「嘿，你這孩子，我給小沈紅包難道是怕他缺錢嗎？這是我們的一點兒心意。」
因為夏家的老宅子有很多保存完好的木質結構，要接暖氣和空調就要對這些結構有所破壞，所以老爺子堅持不裝，冷的時候就燒一些炭火，灌幾個湯婆子，人手一個，又保暖又有情趣。
沈寰有些無奈地道：「你記得上次和鄭芷一起吃飯時她提起的蘇音嗎？」
他走的時候，夏媽媽代表家人給他封了一個大大的紅包，但他沒收。他說：「阿姨，不用了，我就是想來夏夢的家鄉看一看，您不用這麼客氣。」
她緩緩轉身，果然看到自己的母親大人正站在堂屋裡探著身子向外看，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夏夢有些傷感：「要一個月之後才能再見到你……」
他一下子看痴了，情不自禁抬起相機，將她最美好的樣子拍下來。而當她撲進他懷中的時候，他終於確定，她思念的心情和他是一樣的。
這問題她都沒問過，就怕踩到什麼雷，而且她也不在乎師兄家裡是做什麼的。
夏媽媽斜她一眼：「怎麼不用？人家小沈第一次來，讓他討個彩頭怎麼了？」
晚上夏家人一起看春晚，沈寰還坐得住，陪二老看節目表演有說有笑，夏夢卻覺得無聊，半路硬拉著沈寰出去散步。
今天，他走過這條街的時候，突然聽到庭院中傳出熟悉的歌聲。他快步走來，想要確定裏面是不是他想找的那個人。
沈寰聽夏夢說他年輕有為，心裏喜滋滋的。他摸摸鼻子：「阿姨，您的心意我收到了，爺爺奶奶和叔叔的心意都收到了，這幾天我很開心，下次有時間再來看您。」
沈寰聲音裡帶著笑意：「這個水平我確實望塵莫及。」
聽閨女和沈寰都這麼說，夏媽媽也不強求，再三囑咐沈寰有空一定過來，一直和夏夢把他送到村口，看他走遠了才回去。
夏夢苦著臉用鎮尺展開一張紅紙，然後將毛筆蘸了墨，開始想怎麼下筆。
夏夢心裏連著「哎呀」幾聲。即使和沈寰在一起這麼久，她還是會被他不經意的情話撩撥得臉紅心跳。
夏夢點點頭。
夏夢的眼角突然濕潤了。
沈寰把茶杯放下，恭敬地道：「爺爺，我叫沈寰，寰宇的寰。」
雖然沈寰說夏夢二十四小時都可以找他，但夏夢知道他還要在學校忙一段時間，所以只挑睡覺前的時間跟他簡短地聊聊天，講講一天里的趣事。
沈寰點頭：「聽過，那裡是寫生和攝影的聖地，有水墨黃村之稱。怎麼了？」
夏夢心頭一跳，怎麼這麼大架勢？
聽到鄭wｗw•hetuboｏｋ•cｏｍ•ｃoｍ芷的名字，夏夢心裏還是有一絲彆扭，不過人家已經離開了，也沒必要再追究以前的事情。
夏夢疑惑：「為什麼？」
沈寰接過餃子也一頭霧水，不過等他吃出餃子里的硬幣就都明白了。
夏媽媽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著，一邊將沈寰請進裡屋的會客廳。夏夢目瞪口呆地看著媽媽，好像自己不是媽媽的閨女，沈寰才是媽媽的兒子。
夏爸爸剛要辯駁，老爺子卻附和：「阿蘭這話說得我贊成。家裡做什麼不重要，關鍵是這孩子人品怎麼樣。」
當他真在門口看到夏夢時，也覺得恍若夢境。
夏夢眼中淚光盈盈，聲音有些哽咽了：「你不是說，外婆要你必須回去陪她過年嗎？」
夏爸爸點點頭：「哦，草原長大的小伙好啊，胸懷寬廣。」
沈寰送夏夢到機場的時候是個下雪的早晨，夏夢戀戀不捨地賴在他懷裡不肯過安檢。他溫柔地揉揉她的腦袋：「好了，再不走要誤機了。」
夏爸爸卻很沒眼力見兒：「你把手裡那碗給小沈就好了嘛，也沒啥區別。」
夏夢從他懷裡仰起頭：「怎麼啦？」
夏夢沒說話，但埋在他懷裡用力點了點頭，沈寰的心立刻軟得一塌糊塗。
夏夢帶沈寰走到村口，這裡有兩棵五百年的古樹，一棵是紅楊，一棵是銀杏。傳說這裏的新娘出嫁的時候花轎要繞著紅楊樹轉一圈，寓意新人一生一世伉儷情深；高壽的老翁仙逝的時候，則要抬著棺木繞著銀杏走一圈，銀杏結白果，表喪事，寓意後代子孫滿堂，多福多壽。
他心裏感激阿姨對他的熱情和關愛，也越發覺得夏夢從小生長在這樣一個溫暖有愛的大家庭里，難怪長成這樣快樂又溫暖善良的姑娘。
夏爸爸覺得誰先吃都無所謂，而且夏媽媽很快端了下一碗出來，於是夏爸爸就沒推脫。夏夢心裏暗笑，看來這次媽媽精心準備的彩頭要落到爸爸身上了。
她繼續哼歌：「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
夏媽媽一頭霧水，難不成准女婿這次不是來家裡過年的？
夏夢第一次知道，原來師兄從小就不在父母身邊，難怪他性子那麼清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夏爸爸無奈，只得把沈寰的餃子還回去，開玩笑道：「可能這碗好吃點兒，你阿姨心疼你呢。」
夏夢這回徹底服氣了，萬萬沒想到，師兄竟然有備而來，難不成他是專門來見家長的？
夏夢瞪大眼睛看著沈寰，師兄明明說是在黃村採風，走著走著才路過她家門口，這怎麼成了專門來拜訪？
「嘿，你這丫頭，那可是我未來女婿，區別對待一下怎麼了？」
「哦，這副『千古江山今朝新』應該是你的大作吧？」
夏夢思考片刻，突然靈機一動：「爺爺上聯寫『百世』，那我就對『千古』，您寫『歲月』，我就對『江山』，您寫『當代好』，那我就對……『今朝新』！千古江山今朝新！爺爺您覺得怎麼樣？」
沈寰揉揉她的小腦袋：「不逗你了，你放心。」
沈寰有些猶豫：「這個……最近可能不太方便。」
沈寰到機場接她的時候，她拖著行李箱，乳燕投懷般地扎進他懷裡。
其實他昨天就已經到了，但想給她一個驚喜，所以沒有直接問她在哪裡，而是親自走過黃村大大小小的巷弄，想要在哪個時刻和她「偶然」遇到。
夏爸爸不滿地看夏夢一眼。這孩子，他們家什麼時候在意這些虛禮了。夏夢則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沈寰，心想：讓你再裝可憐，這回沒轍了吧。
夏夢把沈寰拉到一邊，悄悄問：「師兄，這個是不是太鄭重了？」
「好了。」沈寰揉揉夏夢的腦袋，「再不走真的要誤機了。我保證手機二十四小時不斷電，只要你想就能立刻找到我，好嗎？」
夏媽媽看到沈寰和夏夢都在看自己，趕緊站直，收回偷窺的姿勢。夏媽媽的目光從頭到尾都黏在沈寰身上，越看越滿意，甚至沒看夏夢一眼。
她眼珠一轉：「哦，師兄，原來你是專門來拜訪的呀，那怎麼空著手來呢？」
夏夢破涕為笑：「哪兒那麼可憐。」說著，她一頭扎進沈寰懷抱。
沈寰大年初二的時候離開黃村，夏家人多番挽留，但沈寰說外婆還等著他回去拜年，夏家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沈寰放下相機，看著她，緩緩道：「黃村的冬天確實很美，我來看雪景了。」
老爺子卻不以為然：「讓他們儘管笑去，這春聯也不是寫給別人看，這是你我爺孫倆的樂趣，管旁人做什麼。」
他接過老爺子遞來的筆，很謙虛地說：「我寫得不好，請夏爺爺多多指教。」然後他懸起手腕，穩穩落筆寫下兩聯——歲通盛世，人遇年華。
兩個人誰也不先開口，就緩慢地走著。後來她的手有些涼了，沈寰就握著她的手放進他的羽絨服口袋。
夏夢本來以
和_圖_書為沈寰大老遠來，就算帶了東西也不會很多，直到看到那些大包小包的特產才意識到：沈寰真的是有備而來呀！
夏夢戳戳沈寰的胳膊，小聲道：「你書法怎麼樣？爺爺毛筆字寫得很好。」
夏媽媽立刻把自己做的糯米藕也夾了幾塊到沈寰碗里：「還有這個，這個也好吃，藕片和糯米浸了三個小時，又在糖水裡慢火燉了四小時，整整一夜的時間才做出來呢。」
下一秒，沈寰的手機震了一下，進來一條微信消息。
沈寰看夏夢一眼，徵詢她的意見：「可以進去嗎？」
沈寰緊緊地將夏夢擁在懷裡，對她的思念並不比她對他的少。
突然，歌聲戛然而止，只因她偶然抬頭時，瞥到敞開的木門外站著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剛要說話，夏爸爸一個眼神遞過來，她的話立刻被堵在嗓子里，嘟嘟嘴不吭聲了。
她已經將近十天沒見到他了，在學校的時候，十天一眨眼就過去了，分開以後卻覺得無比漫長。而且，她怎麼想得到，昨天還說在草原上的師兄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呢？
夏夢低聲道：「媽，外邊這麼冷，你好歹披個外套……」
元旦過後不久，S大的寒假就要來了。
夏夢聽出他話里的意思，小臉一紅。她拉了拉夏媽媽的衣角：「媽，他說不用就不用。你不知道，師兄可厲害了，年輕有為，每年獎金拿到手軟，不缺錢的。」
夏夢眨眨眼：「我奶奶家就在黃村裡面，我們每年都在那裡過節。那兒的冬天特別特別美，下雪后月沼像仙境一樣。」
聽到他說「岳母大人」，夏夢小臉微紅，心裏勾勒出和沈寰一起生活的未來，絲絲甜蜜要從心底漫出，但仍嘴硬道：「有本事你到她跟前叫去。」
沈寰心裏感激夏家人對他的熱情，笑道：「沒事，阿姨。阿姨和奶奶的手藝這麼好，我很喜歡吃。」
「那也是未來，我當你閨女都二十多年了！」
沈寰臉上浮出笑意：「看來未來的岳母大人比你更待見我。」
她穿一件中式羊毛呢復古盤扣旗袍連衣裙，領口和袖口的位置還有一圈獺兔毛，裙身剪裁得體，在將她姣好的身材完美勾勒出來的同時，又襯得她知性而優雅，很有南方女子體態纖柔、溫婉大氣的感覺。
夏夢踮起腳將自己的唇送到沈寰嘴邊，忘情地吻他。她第一次感覺到，原來天長地久是這樣的感覺。
她的頭仍然埋在沈寰懷中，聲音裡帶著一分幽怨，兩分撒嬌，七分繾綣：「你知道的。」
夏媽媽不依：「那不行，你這大老遠地過來拜年，當然得封個紅包討個彩頭了。」
沈寰仔細想了想：「那你只能期盼我們的寶寶是個小姑娘了。」
許久，夏夢終於回過神來，因為毛筆上的墨又落了一滴。
夏家的傳統是每一頓餐飯都要認真對待，所以即使是早飯也十分豐盛。
沈寰摸摸鼻子：「今年舅舅家的表弟帶了寶寶回去，她有了小曾孫，我的地位直線下降，這不就被趕出來了。」
臘月三十，家家戶戶都掛起大紅燈籠，再貼上自家人寫的春聯，準備迎接農曆新年的到來。黃村裡的人鮮少從外面買|春聯，大都是由家裡擅長書法的老人來書寫。
這時候，夏媽媽來叫人：「小沈呀，爺爺讓你和他去寫春聯呢。」
沈寰笑道：「不麻煩，應該的。」
夏夢這才高興，摟著奶奶的胳膊撒嬌：「還是奶奶對我好！」
夏奶奶是個妙人，包餃子的時候和了好幾團面，加了不同蔬菜榨的汁，包的餃子看起來五顏六色，讓人很有食慾。
夏媽媽斜了她一眼：「你這孩子，我還不是怕小沈第一次來家裡拘謹，不好意思吃嘛，萬一人家吃不飽怎麼辦？」
「陸銘澤那裡？」
夏夢自己不愛寫毛筆字，可極愛看爺爺寫，所以她第一時間就湊過來觀摩了。
夏夢撇撇嘴，心想爺爺可真古板。不過老爺子在家裡的威嚴還是很高的，她立刻乖乖閉嘴。
夏夢眉頭輕皺：「難怪聖誕過後歡歡一直怪怪的，問她和陸銘澤怎麼樣了她也不說，原來是這樣。」夏夢有些擔心，「看得出來，歡歡真的很喜歡陸銘澤，如果陸銘澤和蘇音再續前緣，歡歡肯定難過死了。」
老爺子將這一下聯仔細品味，片刻后驚喜道：「千古江山今朝新，好一個今朝新啊，對得好！」
沈寰笑著親親她的額頭：「又不是見不到了。」
夏夢看了看沈寰旁邊的座位，剛想坐過去，老爺子卻適時地咳嗽了一聲。夏夢立刻會意，一秒都沒猶豫地扭頭到沈寰對面坐下。老爺子這才滿意。
沈寰輕笑出聲，他的聲音溫柔，同時也帶著堅定：「是，我知道，是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沈寰嘴角笑意放大，作恍然大悟狀：「哦，原來你是在暗示我該去見家長了。」
「哎，阿姨，來了。」
十分鐘后，夏夢終於知道沈寰說的放心是什麼意思了。
快到零點的時候和-圖-書雪又下起來了，越發有新年的氣氛。
夏夢心裏默默想，難道這世界上就沒有師兄不擅長的東西？
沈寰連連誇讚：「奶奶手藝真好。」
沈寰握著夏夢的手微微用力，回頭看進她的眼睛里：「因為最美的景色就在身邊。」
沈寰扭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不拍。」
夏媽媽沖夏夢挑挑眉：「閨女，看來你這眼光不錯，這小沈，你爸和爺爺奶奶都特滿意，能這麼短的時間得到爺爺的青睞，不容易啊。」
雪已經停了，整個古鎮都覆了一層薄薄的白色，像童話里的冰雪小鎮。
夏夢疑惑：「怎麼說？」
其內容也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今天臨街鋪子的梅乾菜燒餅做得格外香，又比如爺爺又逼她寫毛筆字了，諸如此類云云。但沈寰每回都聽得很認真。
他笑著看向爺爺奶奶和夏父夏母：「爺爺奶奶，叔叔阿姨，看我這記性，差點兒忘了，我從外婆那裡過來的，外婆特意囑咐我帶一些我們那邊的特產，我也不知道大家愛吃什麼，牛肉乾、乳酪、奶酒都帶了一些，在我住的客棧里，一會兒吃完飯我再帶過來。」
夏媽媽一點兒不謙虛：「那當然，你現在看你爸像挺沒趣吧，其實談戀愛的時候可浪漫了……」
老爺子看到她，來了興緻，將毛筆放到筆擱上，指著春聯道：「小夢，你說說，爺爺這上聯對個什麼下聯好？」
年後的時間過得特別快，夏夢不是在家接待來拜年的親朋好友，就是跟著父母去走親訪友。很快過了十五，她立刻訂了機票回學校，恨不得馬上見到沈寰。
夏奶奶熱情地給沈寰推薦：「小沈呀，這甜酒釀是我們這兒冬天慣吃的早餐，酸甜可口，吃了一整天身子都是暖的。」
夏媽媽很有眼力見兒地接過話來：「呀，這麼說小夢是你的初戀了？」
夏夢噘嘴：「媽，我怎麼就沒這種待遇？你區別對待！」
他下筆一氣呵成，整篇計白當黑，虛實得當，起伏和對比明顯，很能看出其中的藝術情趣，而且字體的鋪展大氣磅礴，將提筆人寬廣的胸襟彰顯無遺。
沈寰不逗她了，輕輕把她攬進懷裡：「好了，人各有長。我們倆有一個寫得好還不夠嗎？大不了，以後有了寶寶我來教他書法。」
對於長輩的推薦，沈寰自然不會推拒。他很給面子地吃了一塊桂花糯米藕，直說比市面上賣的都好，夏媽媽開心得合不攏嘴。
夏夢怕沈寰吃太多，趕緊道：「媽媽，師兄喜歡什麼會自己夾，你給人家夾那麼多，師兄都要吃撐了。」
她搖頭：「不是啦，就是……有些突然。」
黃村本就不大，他們從夏家出來很快轉到月沼。
好在沈寰並不介意，他笑道：「夏叔叔，我父母都是做生意的，經營一家公司，主要做煙草，經常在海外。我小時候是跟我外婆一起在草原上長大的。」
沈寰壓下嗓子里的笑意：「嗯，是很美。」
老爺子點點頭，一家人移步到飯廳。
沈寰不好意思先吃，把那碗推給夏爸爸：「叔叔先來吧。」
沈寰微笑：「是，爺爺。」
夏夢暗戳戳翻了一個白眼，心裏大聲呼喊：哎，其實師兄也只是路過啊！現在怎麼搞得像見家長一樣？萬一師兄感覺不舒服怎麼辦？
夏爸爸訕訕地笑了笑，沒再多說。
事實再次證明，夏媽媽和閨女是一條心，她立刻嗔怪道：「你調查戶口呢？你管人家家裡做什麼，這孩子本人就在這兒還不夠你了解？」
沈寰笑道：「阿姨，真不用，真要給紅包的話，也不急於現在。」
老爺子若有所思：「哦，那是大了些。」
根據傳統習俗，夏夢洗了一個五毛錢的硬幣打算包到餃子里。
她手忙腳亂地將毛筆放在筆擱上，緩緩向沈寰走去，彷彿還沒完全相信沈寰就這樣突然站在她面前，只是臉上的笑意怎麼也抑制不住。
鱗次櫛比的小屋子繞著小湖泊，錯落有致地環了一周，家家戶戶門外都掛著一串火紅的燈籠，白牆黑瓦的建築群倒映在水面上，宛如古色古香的夢境。
沈寰壓下嗓子里的笑意：「所以？」
夏夢瞪大眼睛，心想不妙。
夏爸爸被她說愣了。夏奶奶笑道：「這麼多年了，阿蘭心態還是這麼年輕。遠山，你就把那碗給小沈吧，你吃阿蘭這碗。」
夏夢不舍地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她捏捏沈寰的手，靠在他肩膀上，輕聲道：「你在身邊真好。」
夏夢想了想：「要不要去吃火鍋呀，叫上歡歡？」
兩人繞著黃村轉了好幾圈，最後夏媽媽發消息說要貼春聯了，他們才帶著禮物回去。
這天，沈寰和夏夢各吃出一個硬幣，夏奶奶笑說緣分到了哪裡都是巧，夏夢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沈寰點頭：「是，阿姨，我二十五年來只喜歡了她一個人。」
這時候，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悠遠的鐘聲，2019年的零點到了。
「這麼美ｗｗｗ.ｈｅtｕｂooｋ•ｃｏm•com你不拍幾張嗎？」
夏奶奶過來打圓場：「好啦好啦，多大點事兒。」她不知又從哪兒拿出一個五毛錢硬幣，「喏，奶奶再包一個給你！」
哼著哼著，她下筆也輕鬆起來，很快就洋洋洒洒寫了四個字。她心裏盛滿簡單的快樂，腦海里莫名浮現沈寰的影子，想著一會兒一定要和師兄分享她的對聯。
夏夢想了想：「好像……是陸銘澤以前的女朋友？」
沈寰笑道：「這樣你就可以教她怎麼追到像她的爸爸一樣優秀的小夥子了。」
他心裏後知後覺地湧起濃烈的不舍，原來和小師妹分開的感覺是這樣的，整顆心似乎被掏空了。
夏夢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時小臉更紅。
打車回學校的路上，夏夢一直靠在沈寰肩上。沈寰抬起一隻手摟著她，問她想吃什麼。
她小臉泛紅，眼神忍不住總往沈寰那兒飄，沈寰卻沒空看她，忙著和老爺子討論南方名茶。沒想到師兄不僅學術做得好，對茶葉也有了解，對老爺子提的南方名茶都說得頭頭是道。
沈寰捏捏夏夢的手：「我也看得出歡歡對陸銘澤的心意，但感情的事情也不能勉強，順其自然吧。」
夏夢臉頰微紅，小聲道：「你不是比較喜歡攝影嘛……」
這是沈寰，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這一剎那，她的手驟然頓住，筆尖凝的墨滴在紅紙上都渾然不覺。她又驚又喜，一時間像是被施了定身術，僵在原地。
夏媽媽心中一動，對這小伙真是越看越喜歡，別看小夢沒什麼戀愛經驗，眼光還真不錯。
他點開，消息來自「仲夏夜之夢」，內容是：我會想你的，會很想很想你的。
夏爺爺被夏夢這麼一打岔，面上有些掛不住，不滿地訓斥：「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沈寰謝過夏奶奶，舀了一勺酒釀送到嘴裏，味道不似夏日的酒釀冰涼爽口，這甜酒釀剛剛煮過，酒液順著喉嚨滑下去，整個身體立刻由內而外暖了起來。
沈寰放下筷子，竟有些委屈：「阿姨，我這次就是專門來拜訪爺爺奶奶和叔叔阿姨的。您看，我這還沒坐熱，夏夢就急著要趕我走了。」
一大早，夏夢的爺爺就打開宅院大門。昨夜下的雪還沒化，明亮的雪光泛進屋內，整個宅子都亮堂許多。
夏夢有些擔憂：「那你不要寫啦。爺爺總說字如其人，你的字要是入不了他的眼，他對你的印象分會降低的。」
夏夢戳戳沈寰的胳膊：「你看，我沒騙你吧，我們這裏真的超美的。」
夏夢不搶了，氣哼哼地道：「你就笑話我吧。」
夏夢點點頭，重新枕在沈寰肩上：「希望她能心想事成吧。」
老爺子走了，夏夢還端著這副春聯看個不停，一邊看一邊發表評論：「嘖嘖，這字寫得……」
吃飯的時候，夏媽媽先給夏爺爺和夏奶奶各盛了一碗餃子，下一碗就端給沈寰，裏面五顏六色的，盛了一大碗。
夏夢還沒說話，夏媽媽就從堂屋衝過來：「哎呀，你問她幹嗎，我請你進來的。來來來，瞧這外邊冷的，阿姨給你泡壺熱茶暖暖。還沒吃早飯吧？正好阿姨剛做了桂花糯米藕，你稍坐片刻，馬上就能吃了……」
聽了沈寰的話，夏家長輩都有些不滿地看著夏夢。
沈寰點頭：「嗯，之前她去澳洲深造，兩個人就分手了。不過陸銘澤一直放不下，元旦前蘇音回來了，可能兩個人之間還需要好好處理一下感情問題，所以這時候撮合歡歡和陸銘澤……可能不是個好時候。」
夏爸爸有些不好意思：「太麻煩你了，這一路帶過來。以後來家裡不用帶東西，人過來就行。」
沈寰看夏夢這麼護著他，心裏樂了，面上卻不動聲色，等夏爺爺繼續說。
夏夢心尖一動，哎呀，這話說得有水平！老一輩的人就崇尚從一而終，她心裏簡直要給媽媽鼓掌了！還是媽媽善解人意，一下子就抓到沈寰話里的重點。
有時候兩人連著電話，夏夢在這頭安靜地看古典名著，沈寰則在那頭忙工作上的事。兩人互不打擾，等到沈寰忙完，才發現夏夢已經睡著了。可就算這樣，他也捨不得掛電話，就那樣保持通話一整夜。
穿著旗袍的她看起來那麼溫柔，又那麼美麗，唱著老舊卻悠揚的調子，正扶著手腕寫字。
夏夢洗漱完出來時，老爺子正在大堂中央的方桌上寫春聯。他雖然已經七十歲，但風骨仍不減年輕，下筆遒勁有力。不一會兒，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便出現在紅紙上：百世歲月當代好。
早飯後，夏夢和沈寰到客棧去拿禮物。沈寰牽起她的手，卻沒有直接回客棧，而是和她在黃村裡漫無目的地閑逛。
夏夢心頭一跳，師兄萬一有什麼事要走，又不好意思拒絕媽媽的挽留，耽擱了怎麼辦？於是，夏夢趕緊道：「媽媽，師兄這次其實就是路過這裏，那個……不是專門來拜訪的。」
兩個人在雪中擁抱著忘了時間，沈寰突然輕咳一聲，很自然
和-圖-書地鬆開夏夢，禮貌地叫了一聲：「阿姨好。」
夏媽媽從廚房出來，一看給女婿準備的餃子到了老公那裡，心裏那個鬱悶呀。
夏夢嘟嘟嘴，沒法了：「好吧好吧，我來寫，寫得不好您可別笑話我。」
她突然有些心疼師兄了。
沈寰嘴角綻開一個上揚的弧度：「哦，原來小師妹這麼擔心我過不了關。」
他溫熱的鼻息落在夏夢的耳邊，夏夢只覺一陣電流竄過四肢百骸，臉一下子紅了。
得了老爺子的誇獎，夏夢十分歡喜。不過，接下來老爺子就道：「這麼好的對子，不如就由你來把它寫下來吧。」
沈寰皺皺鼻子：「我寫得很差哎。」
老爺子醒了，小輩們自然不好賴床，所以夏夢也早早起床了。
夏夢瞪大眼睛，大了些？哪裡大了些？她都二十三周歲了，比她大兩歲也叫大了些？
夏媽媽臉上帶著濃濃的笑意：「那個……進來坐吧，外面冷。」
沈寰有些委屈：「怎麼，不想我來見家長？」
夏夢瞪大眼睛：「媽，不用這樣吧？」
老爺子這才滿意：「你儘管寫，誰笑話你，我老頭子第一個不高興。」說完，老爺子便背著手進裡屋泡茶了。
老爺子跳過這個話題，繼續問：「小沈今年多大了？」
夏夢小臉一紅，小聲問：「那你什麼都會，我豈不是沒什麼好教的了？」
沈寰俯下身將下巴放在她肩窩，一副邀功的語氣：「這字寫得怎麼樣呀？」
兩人隔著將近兩千公里的距離，兩顆心卻因電話拉得無限近。
沈寰揉揉夏夢的頭髮，突然低頭貼近她耳邊，輕聲問：「你剛剛的歌沒有唱完，一生只夠什麼？」
沈寰聽夏夢將古樹的傳說娓娓道來，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吻，在她耳邊輕聲道：「以後我娶你，一定讓你的花轎繞著這棵紅楊樹轉三圈，不要一生一世，要三生三世，生生世世。」
夏夢暗暗腹誹，明明一臉「禁慾系」的人，最近怎麼裝可憐裝上癮了？
他穿著一身簡單的長款羽絨服，手裡抬著的相機剛剛放下去。他眼裡帶著淺淺的笑意，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他的發間、他的肩頭。他就這樣安靜地站在大雪中，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沈寰「哦」了一聲：「那我跟阿姨說一聲，等下坐最近一班飛機回帕帕海好了。」說著，他轉身作勢要走。夏夢趕緊拉住他：「別別別，你現在要走，我媽不得跟我沒完？」
夏媽媽也連連附和：「就是，小夢，咱家很開明的。你都這麼大了，談個戀愛不用藏著掖著，再不談，過幾年就嫁不出去了。」
這是今年爺爺送給她的新年禮物。今天除夕，她打算穿著新的衣服迎接新的一年。
話還沒說完，夏媽媽已經拉著沈寰走遠了。
這時，夏爸爸接過話：「小沈家裡都是做什麼的呀？」
沈寰哈哈大笑：「原來你這麼迫不及待。」
她正要動手，夏媽媽一把搶過來：「哎呀，你別亂包，包個能一眼就認出來的，到時候我撈給小沈吃。」
夏夢貧不過他，氣得輕輕捶了他一下。他順手把她的小拳頭包在手裡。
老爺子聽了這話臉色果然柔和許多。
晚上，夏夢和奶奶、媽媽在廚房包餃子，沈寰本來想幫忙，但奶奶執意說他是客人，不用忙活，所以打發他到炭火邊陪老爺子聊聊天。
她愉快地哼起《從前慢》的調子：「記得早先少年時，大家誠誠懇懇，說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車站，長街黑暗無行人，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
夏媽媽白了他一眼，這人怎麼凈說大實話？
夏爺爺臉一板：「怎麼這麼快爺爺都叫上了？」
夏夢靠在沈寰的肩膀上，瞥到機場外紛紛揚揚灑落的雪花，一臉驚喜地從沈寰懷裡探出腦袋，道：「對了師兄，你聽過安省的黃村嗎？」
正想著，門外突然飄來熱騰騰的豆漿味。她嘴角不禁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心想：現在應該七點半了，隔壁的張奶奶每天七點半準時給她家的小孫子磨豆漿喝。
夏夢想了想：「也就有我二分之一的水平吧。」
除了夏媽媽做的桂花糯米藕，還有夏奶奶做的甜酒釀和梅花糕，都是比較經典的南方小吃。因為老爺子牙口不太好，吃不來太多甜食，夏奶奶一大早就到對街的鋪子里買了包子和鹽水鴨，各種各樣的吃食擺了一大桌。
夏夢立刻又緊張起來。
夏夢心裏猛翻白眼，看沈寰憋著笑的表情更來氣。
這下夏夢為難了：「爺爺，您也知道，我的字寫得還不到火候，這跟您的字放一起，不倫不類，不是讓人家笑話嘛。」
沈寰也不好拒絕夏媽媽，所以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她進門。等夏夢進去的時候，一家子人都齊了。爺爺奶奶坐在主位上，夏爸爸和夏媽媽坐在下首位，沈寰坐在末座。
她輕輕捶他：「誰要你去見家長，就是……就是可以去看看景色嘛……」
沈寰輕笑：「是大了一些。我早些年忙著做學術，沒有時間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