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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戀藏不住

作者:淑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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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等我們回去就結婚吧

第十二章 等我們回去就結婚吧

次仁手忙腳亂,最終沒能穩住身子,整個人順著懸崖邊滑下去。
於是,夏夢喜滋滋地記住了一個藏族單詞:拉姆——仙女。
夏夢腳底像生了風,沒幾分鐘就到了洞穴|口外。等他們看到那個狹窄的羊腸小道,夏夢和次仁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次仁剛把樣本袋從車的後備廂拿出來,看到夏夢要走,匆匆拿著樣本袋跟上來:「姐,我跟你一起。」
大概又過了五分鐘,夏夢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整張臉都變得慘白,可見手腕上承受著何種疼痛,但她依舊笑著鼓勵次仁,讓他再撐一會兒,說她還能堅持。
夏夢伸手揉了揉他亂蓬蓬的頭髮:「不許哭,男兒有淚不輕彈,我這不是沒事嗎?」
夏夢第一次碰到這種接親方式,覺得新鮮,拉著沈寰出去看。
他立刻伏倒,匍匐著靠近夏夢,然後朝次仁伸出手:「另一隻手給我!」
突然,她感覺自己手上傳來的拉力似乎增大了。她立刻明白,可能是次仁抓著懸崖邊的手臂快力竭了。
照片拍了無法立刻洗出來,所以在卓瑪離開前,沈寰要了一個地址,保證一定會把照片給她寄過去。
夏夢見沈寰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以為他不高興了,小聲道:「師兄,你別生氣,我知道你說讓我們在車上等著,可你半個多小時沒出來,我怕你出什麼事,才過來看看的。再說了,現在不是沒事了嗎?次仁沒事,我也沒事。不過還好次仁沒事,他年紀這麼小,真要出什麼事,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他父母交代……」
夏夢猶豫再三,最終一跺腳,還是跟了進去。
此時夏夢心裏也五味雜陳。
在此之前,她因沈寰的個人魅力和他在感情里的態度而動容。現在,她被沈寰所描繪的宏遠理想和人生觀所折服,並生出敬佩。
好在這一番辛苦沒有白費,在一個月即將結束,他們要返回林城的時候,沈寰已經拿到大量的隙蛛樣本,和十幾年前的樣本縱向比較,可以做出一份較為可信的進化圖譜。
她不敢再往下想。在這種境況下,她有些無力了。
夏夢嘿嘿笑:「咱這進了城就是一朵花,進了山就是一隻虎,啥都能駕馭。」
次仁趕緊偏過頭,把溢出眼眶的淚水擦去,而後極小聲地叫了一聲「姐」。
村子不大,不多時,桑吉和頓珠便把他們帶到家門口。
剛剛她險些掉落懸崖,心都沒有這麼亂過,但現在出事的是沈寰,她的心怎麼都靜不下來。
本來已經停止下陷的泥土在次仁和夏夢的用力下突然又有鬆動的痕迹,大量的泥土順著山體落到次仁的臉上。他一下子不敢用力了,本來抬起的腿也緩慢落了下去,心裏害怕極了。
沈寰垂眸看她:「可能今天下午受驚了吧。」
沈寰又心疼了,抬起手輕輕替她擦淚,柔聲哄著:「別哭,我這不是沒事了嗎?而且被咬后我簡單處理了一下,沒什麼大礙。」
她手上又用了幾分力氣,沖次仁大喊:「次仁,你給我撐住,別放棄!央拉還在日光城等著你呢!」
次仁點點頭,在夏夢的安撫下,焦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現在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夏夢沒打擾次仁開車,沉默地緊摟著沈寰,一遍又一遍地呢喃:「沒事的,沒事的,一定沒事的。」夏夢像是對沈寰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彷彿只有這樣她才有勇氣撐到醫院。
次仁止住眼淚,心裏卻更加難受。
夏夢點點頭,戀戀不捨地看一眼沈寰,最終跟著次仁出門。
不過,事實證明,人在生死攸關的時候求生的本能是很強烈的,次仁雖然身子滑了出去,但是手緊緊摳住懸崖的邊緣沒鬆開。
她眼含淚水:「醫生,求您一定要救他!求您,他不能出事。」
沈寰笑了笑,似乎突然想到什麼,聲音略微嚴肅起來:「今天為什麼和桑吉兄弟倆打架?」
因為情況緊急,有三個醫生進來診斷。從表面看,他們都覺得癥狀和被毒蜘蛛咬傷十分相似。有個醫生把沈寰的衣袖和褲腿都撩起來,這才發現,在他的左手臂上,有一個用刀劃出來的小十字,有少量的黑色血液從那個傷口處流出來。以小十字為中心,相當一塊面積的皮膚都腫脹了起來。
這時,她突然感覺自己肩膀一緊,是沈寰將她攬進懷裡。
終於,在沈寰和夏夢的合力幫助下,次仁成功地爬了上來。上來后,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沒有立馬起身。
他有些哽咽道:「姐,都怪我,要是我走路小心點兒,不滑下去,你就不會因為拉我而手腕脫臼,哥也就不用親自開車回林城,也不會讓傷口惡化了。」
夏夢不安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
她緊緊咬著下唇,她的心上人永遠這樣默默地為她付出,卻還總嫌自己做得不夠。他知不知道,這樣的他是多麼讓她心疼,比手腕脫臼還要疼一百倍。
沈寰嘴角的笑意漸漸放大。和她在一起以後,他從來沒有一天不在構想有她的未來,於他而言也不想等太久。
片刻,夏夢像想起什麼似的,從他懷中直起身:「對了,師兄,你等一下,我去叫醫生來看看。」說完,她便風一般跑出去。
她看到桑吉和頓珠先是一喜,隨後臉上便帶了戒備,因為她看到桑吉身後的沈寰三人。
次仁一邊咬青稞餅,一邊納悶地問沈寰:「哥,你說你們研究這些蜘蛛有啥用處呀?我看有人研究怎麼種糧食能高產,這還有點兒實際作用,但是抓蜘蛛,我想破腦袋都想不出有啥重大意義。」
沈寰皺著眉頭檢查她的手腕,輕輕一碰,她就倒吸一口涼氣。
開了一天車,次仁有些累了,再加上酒足飯飽,簡單地洗了把臉就回房呼呼大睡。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看來佛祖鐵了心要帶他走。
「比如說,有一種蜘蛛起源於雅拉高原以外的地區,雅拉高原東南部抬升阻止了其擴散。但連續的造山作用卻創造了更多的局部地理隔離成種事件,促使這種蜘蛛在該時期得以快速輻射演化。我們在不同時間分別從不同地區採集蜘蛛標本,就可以做一個橫向和縱向的對比來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蜘蛛物種的進化是不是與雅拉高原的抬升有關。
第二天,他們又在波東村周圍採集一些樣本,結果仍然不盡如人意。於是,他們告別桑吉一家,開車前往墨珀地區。
今天是人家的喜日子,夏夢想喝喜酒沈寰也不攔著。他第二個舉起酒杯,淺笑道:「祝你婚姻美滿幸福。」
前往波東村的大路有一段壞了,最近村民正在修路,車子開不進去,所以兩兄弟讓次仁把車停在臨近村子的一片草場上,然後帶著沈寰三人抄小路進村。
次仁不說話了,隨著夏夢的指示用腳尖探尋山體的情況。不一會兒,還真讓他找到一個小小的凹陷,大概能容納半個腳尖。
半晌后,一陣風從未完全關緊的窗邊吹進來,柔柔的月光灑在擺放在窗檯的一盆綠蘿上。沈寰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在夏夢耳邊輕聲道:「我昏迷的時候和*圖*書好像聽到你在跟我講話,你那時候說的……是真的嗎?」
他可能因為步子較急,剛走出兩步就踩到一顆石子。他下意識朝側面踉蹌一步,就是這一下出了問題。
他摟著她的手更緊了些,輕輕嘆了口氣,低沉的聲音帶著些沙啞:「傻瓜,比起相機,我要更珍視你。你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受到傷害,我都不允許,你明白嗎?」
他已經有了決定,正要懷著捨身赴死的心掙開夏夢的手,突然,一道焦急的聲音傳來:「夏夢!」
沈寰先問次仁有沒有傷到哪裡,次仁說不出話,只使勁搖搖頭。沈寰將次仁扶起來,先讓他靠在距離懸崖較遠的山腳下休息,然後便焦急地檢查夏夢的情況:「哪裡受傷了?」
她轉過身,將臉埋在他懷裡輕輕蹭了蹭,低聲道:「師兄,我明白,我明白的。」
「你可能又要疑惑,就算蜘蛛種類不同和雅拉高原的形成有關,就算很久以前大洋是沒有的,那研究出來又有什麼用呢?其實這個不好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理解。對我個人而言,我認為我們都有探尋自身起源的訴求。人類是物種,蜘蛛也是物種,我們都是從很古老的時間以前進化成今天的樣子。
他偏移的方向是靠近懸崖的,可能是邊緣效應,懸崖邊原本看著堅實的土地突然塌陷了一小塊。他心下一慌,想要穩住身形,沒想到一塊泥土的塌陷造成連鎖反應,懸崖邊緣的土地接連崩塌,一撮撮泥土下滑至深不見底的峽谷中。
剛說完,次仁便猛地一踩油門,車以疾風的速度躥出去,奔向林城人民醫院。
果然,地上鋪著的羊毛氈上放滿水果和牛羊肉,但周圍坐著的只有一個老漢和一個一身紅色棉衣的姑娘。那老漢應該是男主人,姑娘應該就是新娘子。頓珠告訴大家,長姐的名字叫卓瑪。沈寰三人的到來倒是讓家裡熱鬧了些。
她趕緊道:「剛開始有點兒,但現在好多啦。倒是你,你的手臂是怎麼回事啊?聽醫生說,你是被毒蜘蛛咬到了。」
夏夢嘆了一口氣:「你這孩子,怎麼有什麼事都喜歡往自己身上攬?這事兒跟你沒關係,其實最無辜的就是你了,平白無故在生死關頭走一遭。我們是科研人員,工作和職業就是探索自然,師兄去查探那個洞穴是必然的。只怪我沒有堅持讓你留在車上,不然你就不會受驚了。」
他心裏暗下決心,如果他這次還有機會活,夏夢就是他親姐,他決不讓任何人欺負她!
夏夢的臉一板:「好了,你不許再自責。我叫你姐還是你叫我姐?你既然叫我姐,那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劫后重生,他渾身綿軟無力,他這時才知道,原來他的衣服已經被汗濕透了。
沈寰扭頭的瞬間,眼眶裡的淚順著面頰滑下,像是一道冰錐落在夏夢的心上,又冷又疼。
沈寰許久沒有回答。
沈寰來的時候觀察了這裏的地形和氣候,根據經驗,此處應該有目標蛛形綱物種的存在,因而他們本就打算在這裏找個住的地方,多待幾天。眼下既然老漢主動提出他家有空房間,沈寰也沒推辭,但他堅持要付房費和飯費。
然後,她毫不猶豫伸出手,抓住次仁的手腕,將他向上拖。
值夜班的醫生很快過來了,正是白天給沈寰處理傷口的那位。
他眼裡帶著愧疚和憐惜,看得夏夢一陣心疼。
夏夢不畏生,跟人家自來熟,嘿嘿笑著誇道:「卓瑪姐姐,你真好看,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新娘子。」
洞穴里黑黝黝的,次仁當然不能讓一個女孩子進去。他快步跟上,想和她一起,沒想到就在這時,突發意外。
路上聽頓珠說,他們這裏偏,親戚過來都挺不方便,而且是嫁女兒不是娶媳婦,所以即使長姐明天出嫁,家裡也沒客人來。
姑娘聽次仁翻譯完,臉上立刻飛起兩片紅雲。她含笑垂眸道:「謝謝,你也很好看,像仙女一樣。」
人民醫院今天拍片的人不多,夏夢很快就拍完了。醫生先把一塊厚厚的硬紙板墊在她手腕下,然後再用紗布纏成的繩子把硬紙板和她的胳膊固定在一起,防止動作過大對手腕造成二次傷害。
說來也巧,碰巧遇到的這哥倆雖然打亂了他們前行的節奏,但也給他們帶來一些有用的消息。
他抹淚,語氣堅定:「姐,這些話我以後不說了,但你記住,以後你就是我扎西次仁的親姐姐,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次仁哽咽道:「姐。」
沈寰看了看山體與峽谷之間的距離,又蹲下身檢查了一番靠近山體的泥土,斷定這裏的地質比較細密,發生滑坡的可能性應該不高。於是他便貼著山體,小心翼翼地移動到洞穴|口,接著一個靈活的閃身,人就已經進入洞穴了。
「好!」
飯後,他們簡單處理了一下採集的樣本,發現蛛形綱的物種不少,他此次最想採集的目標物種——隙蛛,數量卻不多。
醫生最能理解患者家屬的心境,柔聲安撫:「姑娘,你也別太著急,我們會儘力。」
不過她睡得並不安穩,噩夢一個接一個。夢中的沈寰渾身是血,站在一片看不真切的迷霧之中,深情地望著她,只是等她想去抓住他的時候,他的身影卻突然消失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困在滿是霧氣的世界。
在他們吃飯的空當,阿嬤麻利地收拾了兩個房間出來:一間小一些,只放了一張床,是給夏夢的;另一間大些,有兩張床,給沈寰和次仁住。
勞心勞力……夏夢立刻就想到,一定是因為他受了傷沒說,還要開車把她和次仁帶回林城,同時又擔心她手腕的傷勢,這才會身心俱疲。
好在她野外經驗夠豐富,急促地說了一聲:「撐住,次仁。」然後她便直接卧倒趴伏在地上,緩慢地朝次仁的方向移動。
夏夢嚴肅地喊道:「我向上拉你,你感覺一下山體上有沒有什麼凹陷,如果有機會就用力往上爬!」
頓珠朝屋子裡喊了一聲,很快就有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婦人佝僂著走出來。
沈寰頓了一下:「他們只是想要相機,給他們就是了。兩個大男人,你和他們打起來,萬一打不過人家,受傷了怎麼辦?再萬一,我和次仁沒有及時回來又該怎麼辦?當時的情況,我現在想起來都汗毛直豎。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出什麼事,你讓我怎麼辦?」
沈寰沒有說洞穴里的事,不過現在這種境況,再去採集標本自然是不可能的。因為次仁受了驚,這次回去開車的是沈寰。他們距離林城大概有三個小時車程,雖然中間有幾段路不太平坦,但沈寰車開得十分穩當,這也是他主動提出要開車的原因——夏夢手腕脫臼,他要確保車子不會太顛簸,以免造成二次傷害。
夏夢搖頭:「也不全是,其實最讓我震撼的是我們今天路過的桃花源。我從前也去過不少地方旅行,看過不少美景,但這個和以前都不一樣,就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夏夢和次仁不明所以,沈寰艱難www•hetubook•com.com地轉過身,輕聲對次仁道:「次仁,剩下的路你來開。」說完,他伸手去開車門,身體卻軟得厲害,連這麼一個輕微的動作都無法順利完成。
洞穴是目標蜘蛛的典型生境,他既然碰到了,自然要去看一眼。但因為是未知生境,而且那片地區旁邊就是一個大峽谷,他怕有什麼潛在危險,便讓夏夢和次仁留在車上,他拿了採集樣本的工具和樣品袋過去。
此時,她感覺沈寰的心裏彷彿裝著萬千星辰,那樣宏大又那樣邈遠。
阿嬤照顧沈寰他們坐下,然後從堂屋端了幾大盆肉進來,增了一壺馬奶酒。
夏夢怔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她臉上飄起兩片紅雲:「什……什麼話?」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分責備,但夏夢聽得出,更多的是他對她的擔心與后怕。
沈寰點點頭,有些無奈:「我當時想翻開一塊石頭看一看,不過光線有些暗,沒注意到有隻毒蛛爬到手臂上了。」
沈寰眼眶通紅,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開口卻只有一句沉重又無奈的嘆息:「夏夢,我該拿你怎麼辦?我說過要保護你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知道具體過了多久,只是每一秒都格外漫長。
她趕緊朝著客人們走過來,用藏語說了幾句話。沈寰和夏夢雖然聽不懂具體內容,但能聽出老婦人語氣里的歡迎。
醫生已經為沈寰處理過傷口了,此刻他正在打點滴。即使是在昏迷中,他的眉心仍輕輕地皺著,似乎還有什麼事情他放不下。
如果這時不是這種境況,次仁一定會給夏夢一個大大的擁抱。
老漢直說應該的,並說不論他們要在這裏待多久,都可以住在他們家。
沈寰看她自誇,嘴角不禁揚起一個弧度,倒也沒拆她台。次仁由衷地豎起大拇指:「姐,你厲害。要是沒有央拉,我沒準……」他說到一半,突然感覺有道視線冷冷地落在他身上。
她睫毛動了動,然後緩緩睜開眼,這才發現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而她一眼就看到靠坐在床頭的沈寰。
夏夢先舉起酒杯敬卓瑪,笑道:「姐姐,祝你婚後生活蜜裡調油,和新郎官百年好合!」然後,夏夢把杯里的馬奶酒一飲而盡。
半晌后,他輕聲問:「是不是很疼?」
夏夢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結果卻對上沈寰彎彎的眼睛。
她想,這就是她和他漫長且無盡的未來了。
醫生都這麼說了,夏夢沒有辦法,只能一步三回頭地跟著次仁去檢查。而且,她也確實不想再讓師兄為她擔心了。
他點點頭:「哥,我明白了。聽你這麼一說,這個研究好像都有點兒神秘。」
次仁提的問題很淺薄,但沈寰回答得十分認真,因為他知道,不僅僅是次仁,還有很多人,包括一些科研人員自身,都不認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什麼重要意義。
沈寰和夏夢負責選擇樣點和採集樣本,次仁則負責樣本的分類整理和保存。林子不小,他們采了一個上午都沒到頭,於是拿出早晨準備好的乾糧靠著一棵樹坐下,一邊休息一邊吃午飯。
沈寰輕聲道:「是不是突然覺得大自然太神奇了,那種渾然天成、不受外界影響的美是所有人造的景觀都無法比擬的?」
首先,她這個姿勢拉著次仁很難用力;其次,這裏地質不好,她稍一用力就有滑坡的可能,再用力只可能讓情況更差。她知道,以她一個人的力氣是不可能把次仁拉上來的,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沈寰快些從洞穴里出來幫他們。但她現在都不知道沈寰是什麼情況,沈寰會不會像次仁一樣……
不多時,次仁取了夏夢拍片的結果過來了。
他沒告訴夏夢的是,他本來可以再將毒血吸出來一些,處理得更好,但他受傷已經耽誤了一些時間,怕夏夢在外面擔心,所以即使還有一些殘留的毒素,他暫時也顧不上,一心想先回去讓夏夢和次仁安心,只是沒想到一出洞穴就看到那麼驚險的一幕。後來他又急著送夏夢去醫院,他的傷就更顧不上了。
沈寰在急診室的時候,夏夢心裏矛盾極了。她又想實時知道沈寰的情況,又怕等到的是壞消息。
一步,兩步……終於,她到了一探身就可以看見次仁臉上的驚恐和絕望的距離了。
沈寰的手有些冰涼,夏夢卻覺得十分安心。她輕聲道:「師兄,等我們回去,我們就結婚吧。不需要鑽戒,也不需要求婚,因為我一定會說我願意,只要那個人是你。」說著說著,她像想起什麼甜蜜的事情,嘴邊漸漸揚起一個弧度,眼淚卻簌簌流下來。
拍著拍著,卓瑪有些不好意思,怕太耽誤沈寰的時間。
夏夢和次仁緊繃的心弦同時一松——他們終於等到了,還好沒放棄。
「再比如說,有一種蜘蛛在一片大洋的南岸和北岸都有分佈,我們就可以籠統地猜測這片大洋的南北兩岸在古老的時代可能是連在一起的,後來因為板塊運動才導致大洋的形成。我們雖然研究的是生物,卻可以和地質學家的研究相互佐證。
全家福一直拍到七點多鍾,天光熹微,外面突然傳來由遠及近的馬蹄聲。
她微微放下心,將沈寰的手攥在手心裏,就這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山裡起風了,將遮住月亮的雲層吹散了些,清涼的月光如白紗般軟軟垂下來。天邊的月亮和地上的人兒都知道,這又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次仁看夏夢這麼能抗,忍不住對她說:「姐,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看你細皮嫩肉的,還以為你吃不了這苦呢。」
夏夢立刻開始用力往上拉,同時微微向旁邊挪動,想給次仁騰出爬上來的空間,豈料這時候又出意外了。
沈寰從背後抱著她,為她擋住夜晚的冷風。她安心地靠在他胸口,輕聲道:「師兄,才剛剛過去一天,我就感覺過去好久了。」
夏夢緊抿嘴唇,搖搖頭,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沈寰。
他大喊:「姐,我找到一個落腳點,已經踩住了。你用力拉我,我看看能不能爬上去。」
他們到的時候村子里剛剛亮起燈火,村民大都回家了,路上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看到兄弟倆都熱絡地跟他們打招呼。沈寰他們這才知道,原來兄弟里年長的叫桑吉,年幼些的叫頓珠。
沈寰顧不上問前因後果,只簡單審視一下周邊,就明白了現在是什麼情況。
次仁的褲腿多處磨破,且磨破的地方都有擦傷,而且手指也鮮血淋漓的。
沈寰在解釋中不可避免地提到了一些術語,次仁不能完全理解,但也了解了八九分,最後那段話他全聽明白了。
他長這麼大,除了父母,從來沒人像夏夢這麼對他好過,夏夢可是拼了命也要救他,他覺得就算是親姐姐都不一定能這麼對他。
次仁的心陣陣抽痛。他心想,不能再讓姐這樣受罪,到了這種份上,再堅持下去也是連累夏夢,索性就他一個人葬身在懸崖吧!
可能藏族的姑娘酒量都好,每次有人敬酒,卓瑪都會滿上一杯,並一飲而盡,把他們的祝福一一喝和*圖*書下。
只是誰也沒料到,在返程途中,變故橫生。
沈寰的心像針扎一樣痛,不過這時候救人要緊,他沒說別的,只沉聲道:「一起用力。」
「一,二,三!」
她羞得低下頭,聽到自己細弱蚊蚋的聲音:「不是幻聽,是我說的。我是真心的。」
夏夢在他的床邊坐下,伸手輕輕劃過他蒼白的嘴唇,又劃過他皺著的眉頭。她多想用一個小小的熨斗把他的眉心緩緩撫平。
片子大概一小時能出來,等結果的空當,夏夢又折回沈寰的病房去看他。
她真的怕,怕有萬分之一的概率沈寰醒不過來。她想不到自己如何能夠面對這種情況,便索性不去想了,只在心裏默默祈禱:如果真的有佛祖,就請一定一定保佑師兄吧!
他輕聲道:「想嫁了?」
沈寰把夏夢摟在懷裡,輕輕拍她的背安撫她的情緒。漸漸地,她的抽泣停止了,彷彿只要靠在沈寰懷裡她就會感覺到安心。
夏夢更羞,將頭埋在他懷裡,不跟他說話。
她想問問卓瑪有什麼秘方,但想到翻譯菜譜可能比較麻煩,於是只讓次仁翻譯了自己對她手藝的讚美。
打石膏並不耗時,等處理好,夏夢又回病房去守著沈寰了。
醫生詫異極了:「你們這是去哪兒了?一群傷病號,趕緊該看什麼科看什麼科。手腕傷著了先去拍個片子,別耽誤治療。」
次仁的眼淚唰唰往外流,他哭著說:「姐,你鬆手吧。你再拉著我,我會把你也拖下來的!」
她怕客人冷,特意將家裡能用的羊毛氈和毯子都拿出來鋪在床上,又挑了幾床乾淨的厚被子,打理得井井有條。
醫生檢查了一下沈寰的傷口,然後又詢問了他一些問題,隨後對夏夢道:「沒什麼大事了,從今天開始每天用酒精給傷口消一下毒,然後換藥,再輸兩三天的液,應該就可以出院了。我開個葯,你明天白天到樓下去取。」
沈寰垂下眸子,輕輕地捏了捏她露在石膏外面連帶著有些腫脹的手指,嘴唇緊緊抿起來。
他將臉別到一邊,不再看夏夢。夏夢覺得這樣的沈寰比她剛剛趴在懸崖邊的時候還要讓她難受。
車很順利地駛向林城地區,沒再出什麼波折,在即將進城的時候,沈寰將車停在路邊。
夏夢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哦,沒大礙,就是有些脫臼了,養養就好了。就是醫生說這石膏要打一個月才能拆,挺不方便的。」
夏夢強忍住手腕脫臼的疼痛,嘴角牽出一抹笑,道:「你叫我什麼?」
夏夢想了想,重重地點了幾下頭:「好像是這麼個感覺。可能我天生就喜歡親近自然吧,不然當時也不會選擇生態專業。」
永不分離。
村子里住戶不多,大概二十幾戶的樣子。整個小村子隱在一個凹陷下去的小山溝,從高一點兒的地方看下去,像一個袖珍的景觀球,將山谷、屋舍和森林都縮在其中。
小夥子已經到屋門口,桑吉和頓珠正幫小夥子把兩大袋禮物從馬背上卸下來。
夏夢眉頭輕輕皺起,咬了咬下唇:「那你受了傷怎麼還開車呢?你應該跟我講呀。我手腕也沒那麼著急,你不用……」她說著說著,眼淚不由得掉了下來。
夏夢臉一紅,作勢要打他,他卻很自然地將她揮起的小拳頭包在手心:「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她整顆心都亂作一團,好在次仁精神恢復過來,頭腦清明,於是她就像提線木偶一般配合次仁把沈寰送到急診。
沈寰低笑一聲,聲音里似乎帶著些失望:「沒什麼,可能是我昏迷后產生幻聽了。」
沈寰明白她的心情,輕輕將她攬進懷裡。兩人就這樣抱著,誰也沒有說話。
夏夢的話宛若一劑強心針,次仁似乎又振作了些,抓著懸崖邊的手再次用力,指頭都磨破了,鮮血染紅了那片泥土。
他昏迷的時候,她對他說,她不要求婚,也不要鑽戒,只要那個人是他就好。但她是他最珍視的女孩,他想給她最好的一切。
沈寰有些心疼,溫柔地揉揉她的頭髮,輕聲道:「我醒了有一會兒,沒事了。」說著,他目光落在夏夢打著石膏的手臂上,臉上有濃濃的擔憂,「你的手腕……」
她是第一次聽沈寰說起他喜歡做譜系地理的原因,不禁被他的描述深深吸引了。
沈寰當然不會明說可能有危險,不然夏夢一定不放心。所以他只說他先去看看情況,如果生境條件符合再一起去採集。
次仁知道,夏夢說這些都是為了讓他好受些,她對他的關照,他都一一記在心上。
夏夢被他嚴肅的樣子逗笑了:「好啦,我知道你乖,你現在快帶我去打石膏吧,這手腕我還想要呢。」
六點左右天還沒亮,他們在屋子裡點滿紅色的喜燭,整個屋子立刻明亮起來。桑吉搬了幾個凳子過來,阿嬤和老漢坐在前面,卓瑪坐在他們中間,桑吉和頓珠則在他們身後站著,一家五口人臉上都喜洋洋的。
他的臉色似乎比一開始紅潤了些,她抬手摸摸他的額頭,也沒有那麼燙了,這應該是好轉的跡象。
新郎看起來很結實,皮膚黑黑的,眼神卻很亮,看著是個很靠譜的男人。
果然,次仁很快翻譯道:「哥,姐,阿嬤讓我們進去吃飯呢。」
最後是次仁。他喝慣了馬奶酒,一上飯桌就先和老漢以及桑吉兄弟倆幹了幾杯,等沈寰和夏夢都祝福完,他才倒了滿杯酒敬卓瑪,大大咧咧地用藏語表達了祝賀。
傷口找到了,醫生仔細觀察了傷口的情況,終於下了結論:「應該是毒蜘蛛咬傷沒錯了,患者即時處理的能力不錯,被咬傷后劃了十字,把毒素吸出來一些。但毒素肯定沒有被百分之百吸出來,再加上沒有及時用藥,這才導致出現肌肉乏力、發熱和多汗的癥狀。
沒有來送嫁的人,沈寰三人恰巧來了,就承擔起了祝福新娘的任務。
她輕輕握起沈寰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兩人合作效果果然好了很多,幾乎每次用力,次仁的身體都會被提上來一小節。夏夢和沈寰則不斷向兩邊側開身子,讓次仁有附著點。終於,五分鐘后,次仁的上半身已經在地面上了。有了之前的經驗,他沒敢太用力,只將上半身貼在地表,緩慢向外爬,而每爬一步,他的心跳就加強一分,因為他的每一步都是由死路爬向生路,也是他獲得重生的一步。
夏夢抖著手摟住沈寰,連聲音也有點兒顫:「次仁,他這是怎麼了?」
夏夢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下來。她千恩萬謝地將醫生送出門,然後跑到沈寰身邊緊緊抱住他,心中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喜悅。
夏夢由衷讚歎:「真好。」
是沈寰!
沈寰讓次仁幫忙翻譯,說他們本來就要到這裏工作,拍照是舉手之勞,反而是他們應該感謝主人家熱情的招待。
人命要緊,次仁連闖兩次紅燈,一路不間歇,終於在十分鐘之內抵達醫院門口,夏夢卻覺得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夏夢啞著嗓子,堅定地回了一個字:「好。」
他給人家拍個照片確實只是舉手之勞https://m.hetubook•com.com,不能因此占人家便宜。
她鮮少見他這樣笑,眼裡都盛滿了喜悅,她也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
說完,次仁打開後座車門跳下去,等打開駕駛座的門后,沈寰已經靠著靠背動不了了。
「他的情況還算好,能看出不是有劇毒的蜘蛛,而且他被咬的時間沒有過去太久,他昏厥過去可能是因為中毒加上勞心勞力。我們先用高錳酸鉀液給他沖洗傷口,然後再輸液加快毒素排出體外的進程。他如果今天內能醒過來,應該就沒事了。」
兩兄弟果然沒撒謊,他們家的屋檐下左右對稱地掛著兩個紅燈籠,窗戶上也貼著兩對大喜字,這座古樸的村戶立刻多了些喜洋洋的味道。
情況比沈寰想象中要驚險一些,他接近目的地的時候,可以明顯看出,確實是有一方洞穴藏在一座山的山腳,但洞穴入口處距離旁邊的大峽谷只有一米的距離,一次只能容一人通過。
終於,次仁再次力竭,一點兒力都用不上了,整個人的重量集中在夏夢纖細的手上。而且因為次仁太重,夏夢的手腕都脫臼了,但她仍然不放棄,一邊死死拉住次仁不鬆手,一邊用腳使勁抵住泥土增加一些抓地力,這才勉強維持著不被一起拖下去。
她怕疼,沈寰是知道的,所以他沒有再貿然動作,打算立刻回林城,到醫院給她做個檢查。
他心裏默默道,還好他還活著,還好他可以一直陪著她。
她腦子一下子清明起來——對,她不能自亂陣腳,如果她都亂了,那次仁就更沒有希望了。
夏夢安心地枕在沈寰懷裡,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句很老的歌詞:我怕時間太快,不夠將你看仔細;我怕時間太慢,日夜擔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永不分離。
夏夢點點頭,但心裏仍舊不安,於是索性開門下車,在外面來回踱步。
夏夢一臉驚喜地道:「師兄,你醒了,真的醒了嗎?」
「一,二,三!」
夏夢瞳孔驟然收縮,她以最快的速度走過來,但沒有貿然靠近次仁,因為她已經看到滑坡的痕迹,如果這時候她走過去,很有可能會致使山體再滑坡一次,那時就是神仙也救不了次仁了。
他鼻息間的溫熱噴到夏夢的耳朵上,讓她心底直發癢,像是有酥酥麻麻的電流流過。
卓瑪皮膚偏黑,但高鼻樑、大眼睛,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屋子裡燈光有些昏黃,在有些模糊的光影下,姑娘多了幾分朦朧的美感。
夏夢第一次進藏家,覺得哪兒都新鮮,四下觀賞。主人家也不介意,一家人聽說沈寰帶了相機過來給他們拍全家福,都一個勁兒地說「瓜真切」(藏語:謝謝),說得沈寰和夏夢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時候夏夢才發現,他臉色慘白,嘴唇也略微發白,情況看起來差極了。
次仁眉頭一皺,趕緊扶著沈寰的身體將他移下車,然後又將他托到後座。
之後,沈寰三人正式開始本次左藏之行的工作——進行蛛形綱標本的採集。
村民們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他們身後的沈寰三人,桑吉便笑著用藏語解釋:「這是我家的貴客。」
她想,不管怎樣,這時候她應該陪在沈寰身邊的。
他短促而急迫地「啊」了一聲,心已經沉入無邊黑洞,腦子裡只有一個詞:完了。
夏夢從他懷裡坐起身,看著他澄澈又深情的雙眼,心裏突然像是有一汪春|水淌過。
夏夢怔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因為他們要搶相機呀。」
他們簡單地吃過午飯,繼續採集樣本。沈寰估摸著時間,正好天黑之前返回桑吉家。
夏夢這麼說,次仁就更加自責。他解釋道:「姐,是我……」
她輕聲道:「我傷得不重,要在這裏等,等他醒過來才行。」
卓瑪千恩萬謝,隨後在家人不舍和祝福的目光中,淚眼汪汪,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她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眉頭緊皺,嘴裏一直喊著「師兄」,卻怎麼也無法從夢魘中醒來,直到她聽到有一道略帶沙啞卻溫柔的聲音,焦急地叫她:「夏夢,夏夢,別怕,我在這裏。」
永不分離。
夏夢聽到聲音回過頭去看,看到的就是這驚險的一幕:次仁整個身子宛若一片浮萍一樣掛在懸崖邊,他的手雖然緊緊扣住地面,但仍不足以讓他用自己的力量撐上來,此時的他隨時都有可能掉進無邊的懸崖。
次仁縮縮腦袋,沒敢繼續往下說了。夏夢哈哈大笑,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研究蜘蛛進化的過程中,我們會慢慢將距離我們可能有幾億年的時間段拉到現在,相當於在探索人類進化的過程中所發生過的未知的事情。
「哎。」
她吐了吐舌頭:「我當時哪兒有時間想那麼多?他們要搶的是你的相機,你那麼珍視的東西,我怎麼能讓別人搶走……」
次仁走在前邊,一直低垂著腦袋,情緒懨懨的。正走著,他突然感覺手臂一緊,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夏夢拉住了他。
夏夢定了定神:「不行,你在這兒等著,我進去看。你退後幾步,這裏不太安全。」說完,她便掙開次仁,義無反顧地朝洞穴|口走去。
夏夢立刻慌了:「師兄,我沒事的,真的沒事。其實沒那麼疼,我就是趴太久有點兒累。」
墨珀氣候濕潤,植被類型豐富,他們一路走一路採集樣本,如果晚上臨近村莊,就到農家去借住;如果四周沒有人居住,他們就找個地勢平坦開闊的地方,把帶來的帳篷架起來,然後睡在睡袋裡。
她又說了一句:「次仁,別放棄,撐住!」
他一臉焦急地道:「姐,這怎麼行?我求你了,你先去看看好不好?等確定你沒事了,你再回來等。如果哥醒了,卻發現你傷得很重,他怎麼能安心呀?」
她把兄弟倆拉到一邊,悄聲問話。沈寰也不急,就在一邊等著。不一會兒,老婦人臉上的戒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歡喜與感激。
這個姿勢是救人的標準動作,扣住對方的手腕,這樣拉得更穩,不會因為手心出汗打滑,致使脫力。
沈寰看著她的背影,臉上的溫柔毫不掩飾。
沈寰緩緩道:「研究雅拉高原的蜘蛛種類從表面看起來確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但從物種進化的角度來看有很深刻的參考價值。你知道,多數生物學家認為,雅拉高原周邊的生物多樣性形成和高原的隆升過程密切相關。
說到後來,夏夢的聲音漸漸小下去,沈寰卻聽得清清楚楚。
夏夢這時候還笑得出來,有些虛弱,道:「師兄,你放心,就是手腕脫臼了,沒事的。」
這時候,次仁插|進來:「姐,聽醫生的。我相信,哥這麼好的人,佛祖一定會保佑他的。你手腕的傷也得快點兒看看,晚了,萬一落下後遺症後悔就不好了。」
他小心推開門,怕吵到沈寰,所以聲音放得格外輕:「姐,片子出來了,醫生說是嚴重脫臼,可能伴有一定程度的韌帶損傷,需要立刻複位打石膏,我們現在過去吧。」
她心頭大驚,想要下車去看他。次仁將她按在座位上,一和-圖-書臉焦急道:「姐,你手腕有傷,我去,你等著。」
這時候,沈寰緩緩抬起頭來。夏夢一愣,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拍——沈寰竟然哭了。
她用沒有受傷的一隻手搭在沈寰的肩膀上,逼他直視她。
她臉上帶著歡喜與感激,歡喜的是明天便要迎接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日子,感激的是不知何處而來的陌生人這樣真誠地祝福她,讓本來只有五口人的家中終於有了些婚禮的喜慶氣氛。
生態專業的人大都這樣,只要一深入野外,風餐露宿都不可避免,大家都習慣了。
第二天早晨,卓瑪一家都起得很早,除了準備飯食之外,阿嬤還給卓瑪盤了美麗的頭髮。而卓瑪仍然穿著昨天的紅色棉衣,嘴角一直噙著淺淺的笑,她雖然不十分艷麗,但素凈中自有一種樸實無華的美感。
卓瑪自己做的風乾牛肉用特製的調料腌制過,香辣美味,夏夢覺得這是她入左藏以來吃過的最美味的牛肉乾了。
他們一家人都推託不要,但沈寰和夏夢一直堅持。老漢沒辦法,只能應下。
說是臨近村子,其實還有五六里的距離,而且又是山路,很不好走。他們帶著採集標本的工具,前進的速度很慢,還好有那兩兄弟幫忙提一些,這才得以在天黑前進村。
次仁一邊麻利地坐上駕駛座,一邊說:「姐,我看像是中毒,哥可能在洞穴里被什麼東西咬了,要立刻去醫院。你坐穩了。」
夏夢和次仁在車上等了半小時都不見沈寰回來,夏夢心裏隱隱升起不安的感覺。她有些擔憂地問次仁:「師兄會不會遇到什麼問題了,這麼久沒回來?」
「你叫我一聲姐,就別說這些話,我不會放開的。你跟我們一起來,我就有責任保證你的安全,如果真的沒人來救我們,大不了一起死。」
沈寰再次將她緊緊擁在懷裡,他的下巴擱在她的肩窩,聲音極盡溫柔:「夏夢,我會用最大的誠意和最美麗的鑽戒來跟你求婚,絕不會委屈你。」
沈寰知道,姑娘嫁出去可能鮮少回來,這些照片不僅僅是幾張紙,更是卓瑪對家鄉和家人的一個念想,他想盡量讓她帶走一個圓滿些的念想。
「而通過持續跟進和監測,我們有可能預計出,在未來的進化過程中將要發生的事。我覺得用短暫的一生來做這樣的研究,是一件很有趣也很有意義的事情,所以我很喜歡我現在的工作。」
沈寰回頭看了夏夢一眼,這時候的夏夢臉色蒼白,頭髮散亂,眼裡含淚,嘴邊卻仍帶著笑。
又等了十分鐘左右,她實在等不下去了,一臉焦急地道:「次仁,我過去看看。」
對次仁來說,這時候沈寰的聲音宛若天籟。次仁按沈寰說的抬起另一隻手,沈寰則穩穩地將次仁的手攥在手中,道:「抓住我的手腕。」
這一天下來,她的心情跌宕起伏,此時終於安靜下來,倦意隨之襲來。她守著守著,就不知不覺伏在沈寰的病床上睡著了。
醫生臉一板,一臉嚴肅地道:「你在這裏等著,難道他就能好得快一點兒嗎?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為他治療,你在這裏等著也不會有什麼積極作用。身為醫生,我可不能眼看著一個患者不認真對待自己的身體,你現在立刻去檢查!」
其間,他們在林子里烤餅子吃的時候多,在農家好好吃一頓飯的時候少。好在沈寰和夏夢經常出野外,都習慣了。次仁也從小在山裡長大,身體皮實,所以儘管這麼折騰,半個多月過去了,大家都還勉強吃得消。
和剛剛比起來,現在她的心平靜不少。一方面,醫生說沈寰的傷口處理得當,很大概率不會出什麼大問題;另一方面,在波東村的時候,沈寰跟她說過,不會讓她等太久了。這是他對她的承諾,她堅信,他一定會醒過來兌現諾言的。
次仁想了想:「姐,你先別擔心,我們再等等。哥野外工作的經驗那麼豐富,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可能洞穴比較大,所以他探查需要的時間比較久。」
沈寰和夏夢沒有在洞穴|口耽擱太久,等次仁略微恢復了體力,他們就回到停車的地方,準備開車回林城。
次仁抬頭看她,眼裡一下子有了希望的光彩,聲音有些哽咽:「姐。」
「姑娘,你也受傷了?」醫生視線下移,才發現夏夢和次仁身上都灰撲撲的。
好在老天似乎不想完全斷了次仁的生路,在他滑下去的時候,懸崖邊緣的泥土停止了塌陷。
卓瑪倚在門邊羞答答地看著他,他便把帽子摘了沖她嘿嘿傻笑。即使作為旁觀者,夏夢也能感覺心裏甜甜的。
這時候的他看起來仍然有些虛弱,但臉色紅潤了許多。他嘴角上揚,看起來精神不錯。
夏夢白天有些暈車,在車上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現在反而有些睡不著了,沈寰索性陪她到村口開闊的地方看月亮。
沈寰舉起相機,不斷調整鏡頭和光線,每過幾分鐘都讓他們換個姿勢,然後又幫卓瑪和其他家人都分別拍了合照。
他擔心夏夢除了脫臼或許還有輕微骨裂的癥狀,而且,就算只是脫臼,也是嚴重脫臼,可能會有後遺症。
次仁眼明手快扶住她:「姐,你在這裏等一下,我進去看看。」
夏夢繼續給次仁鼓勁:「次仁,相信我,師兄很快就出來了。他知道我們在外面,不會讓我們等太久的。等他來了,我們就能一起拉你上來了!」
沈寰也沒客氣,和老人道了謝,便帶著夏夢進了屋。
卓瑪翹首看向窗外,臉上漸漸飄起一朵紅雲。老漢和阿嬤趕緊起身迎出去,次仁告訴沈寰和夏夢,應該是新郎官來了。這裏路不好走,新郎要牽著馬來接新娘子。
但沈寰從頭到尾沒有一點兒不耐煩,反而還提出各種建議,讓他們多拍一些。
沈寰笑笑,不說話了,夏夢則若有所思。
夏夢想說的話瞬間哽在喉嚨里,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單手用力地抱住沈寰,一直重複說:「師兄,傷都會好的,會好的。」她說著說著,眼淚也緩緩落下來。
夏夢微微探身向前看了一眼,只覺得有些頭暈目眩。這麼高的地方,師兄不會是……她心跳如擂鼓,身體瞬間都有些虛浮了。
他們開車回去的時候,沈寰從地形圖上看到不遠處的地形十分奇怪,根據他以往的經驗,前方像有個天然形成的洞穴。
沈寰和夏夢起得也很早,因為沈寰答應了桑吉,要幫他們拍全家福。
他們所在的地區屬於亞熱帶草原和沙漠氣候,主要的植被類型是稀樹草原。沈寰等人深入到波東村附近的林子里,緊鑼密鼓地採集各種生態類型的土壤、地表、樹表、岩表、水表等樣本,這些樣本經過後期的分離提取就可以獲得其中的蜘蛛樣本。
次仁急壞了。夏夢是因為他手腕才受傷的,如果傷勢惡化,他算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在她說完這句話后,沈寰的眼皮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只是她沒看見。她仍緊緊攥著他的手,彷彿這樣就能把她的力量傳遞給他。
次仁看出她心神不寧,安撫道:「姐,你在這裏等著,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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