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沈寰,我願意
楊歡歡繞著夏夢轉了一圈,確認她沒有別的傷才略微放心,不過還是有些不滿:「這個沈寰師兄,說好會保護你的,結果還讓你弄成這樣。」
楊歡歡這才發現自己著了他的道,氣急敗壞:「陸銘澤,就算你給我把金山銀山搬來,我也不會答應嫁給你!」
出院前,醫生給沈寰配了內服和外敷的葯,也給夏夢配了些恢復筋骨的葯,又叮囑了一大串注意事項,才讓他們出院。
還不待她說,沈寰就善解人意地把冊子接過去,拿起筆,笑著問她:「想寫點什麼?」
有的只是單純地打卡,有的是在向遠方的愛人訴說相思,也有一部分是在尋人,希望那些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有一天能來到這裏,翻開這本冊子看到這句話。
陸銘澤繼續給楊歡歡下套:「照你這麼說,要是我什麼都不準備就跟你求婚,你能答應嗎?」
沈寰拿她沒辦法,想了很久,終於退了一小步:「我們明天去角街轉轉,但說好了,就兩小時,不能太久。」
夏夢本來想坐一下日光城的公車,但沈寰堅決不同意,直接打了一輛計程車——公車太顛簸,他怕她手腕難受。
夏夢朝裏面掃一眼,一棵不知名的樹立在書店的正中間,樹的枝丫上掛著昏黃的燈,整個書店籠在巨大的樹冠里。看著是個挺特別的地方。
夏夢手上有傷,不方便活動,這陣子一直待在宿舍里讀文獻,為下一階段的研究做準備。沈寰則每天泡在博物館里整理從雅拉高原地區採集回來的蛛形綱標本,先做標本分類,然後再提取這些物種的基因做譜系分析,忙得連軸轉。
楊歡歡立刻打斷夏夢:「沈師兄怎麼會隨便說說呢?沈師兄這種人,平時冷得跟什麼似的,話都不多說一句,一看就是不說則已,一說則言出必行的人,他說要求婚,那就一定會求婚。Oh My God(我的天)!不知道師兄會用什麼方式求婚,我得想個辦法參与其中,這種有意義的大場面,我肯定不能錯過!」
夏夢疑惑:「怎麼了?」
楊歡歡輕聲道:「真好,真好。」
夏夢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了,不逗你了,我知道你想著心上的姑娘,但不急在今天。現在有些晚了,相館都關門了,明天把在桃花林里拍的相片洗出來,你一起帶著去。」
夏夢想了許久,最後粲然道:「就寫『My heart will go on』(我心永恆)。」
她有些愣神,突然發現盒中除了琥珀還有一個很小的紙卷,打開后,上面仍然是熟悉的字體:汝以沉香木匣封鳳蝶以寄情,取成雙成對之美意,今我以琥珀封蛛回贈,一為禮尚往來,二欲以此為聘,娶汝為妻。君心若似我心,萬望收下此物。候君于望月樓,不見不散。沈寰。
夏夢脫口而出:「怎麼會!」說完,她皺皺鼻子,心裏暗暗吐槽自己:夏夢啊,你能別表現得急不可耐嗎?
日光城的雨來得急,沒幾秒后,豆大的雨滴就從天空砸下來,夏夢任由沈寰摟著她往前跑。
夏夢哪兒肯放楊歡歡,繼續追問:「那就是有咯。快說快說,我們不是好姐妹嘛?我有什麼事不都告訴你,你怎麼能瞞著我呢?」說完,夏夢還裝出一副很受傷的表情。
夏夢的手忍不住顫起來,手指輕輕摩挲著琥珀溫潤的表面,腦子裡只余那句「欲以此為聘,娶汝為妻」。
很快,她手機一震,沈寰又回了消息過來:就今晚,一定陪你,等我。
吃過午飯,楊歡歡說去辦公室列印資料,於是夏夢便一個人在校園的林蔭道上散步。她一邊看著即將畢業的人群,一邊想起自己大學畢業時的場景。
沈寰揉揉夏夢的腦袋,問:「後悔了?」
夏夢連連答應:「行行行,伴娘當然請你當啦,不然我還能找誰?」說完,夏夢越發覺得自己急不可耐,連伴娘的事情都安排上了,於是趕緊補一句,「那個……結不結婚的還早著呢,我們暫時先不要考慮這些了。」
夏夢苦著一張臉,實話實說:「我一整天都待在客棧里,真的太無聊啦!你看,我們在學校的時候就天天工作、工作,在野外也天天工作、工作,這回受傷了,好不容易有機會能歇兩天,卻被困在這個小小的房間里,到時候手腕上的傷死不了,悶都悶死了。」
她把手按在心髒的位置,抬腳順著燈光走去,等她走到那燈光的盡頭時,又有一段新的熒光路亮起來。
夏夢的眼神有些痴迷。沈寰低聲問:「想進去看看嗎?」
夏夢的心情略微好了些,回了一個笑臉表情:好呀,等你。
沈寰壓下嗓子里的笑意:「那明天給你換間大房。」
沈寰還是選了松小贊客棧,訂了三間房,給次仁一間。將沈寰和夏夢送到后,次仁就急著要走。
次仁一拍腦袋:「哎呀,我都忘了這茬。對對對,還是姐你想得周到。」
沈寰在醫院打了三天點滴,這幾天夏夢形影不離地照顧著他。
楊歡歡臉頰微紅,有些扭捏地搪塞:「哪有什麼好事……」
陸銘澤嘖嘖稱讚:「沈寰這回真行,為了求婚,家傳的琥珀都拿出來了。」然後,陸銘澤很自然地摟過楊歡歡的肩膀,「今兒這喜事,咱倆跑前跑后地在這裏幫他忙活了一下午,也可以說功不可沒吧。」
望月樓下,楊歡歡遙望沈寰和夏夢緊緊相擁的樣子,眼角不自覺濕潤了。
楊歡歡聲音小了些,但仍然是一臉興奮和難以置信:「天哪,夢啊,你要被求婚了!」
她將手機放進兜里,心裏說一點兒都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夏夢一頭霧水:「我們什麼好消息?」
殊和-圖-書不知,沈寰愛極了她這份急不可耐。
夏夢被驚到了,趕緊抬起左手捂住楊歡歡的嘴:「哎呀,你小點兒聲,整個樓道都要聽到了,多丟人呀!」
夏夢將楊歡歡上下打量一遍,總覺得她哪裡不一樣了,畢竟夏夢離開的時候,楊歡歡還在為陸銘澤的事神傷,經常愁眉不展,這會兒再看,倒好像整個人明媚了許多。
沈寰不逗她了,揉揉她的頭髮給她順毛:「好了好了,也不是我不讓你出去,但你現在這種情況,在外面待一天,手難免要動來動去,回來肯定又要腫起來。」
她心裏疑惑極了,正要拿出手機給他打個電話,突然,從愛晚亭的台階自上而下延伸出一條橙黃的「熒光路」,並蔓延到幾米外的地方。
夏夢有些遺憾,但工作要緊。她想了想,回:沒事的,師兄,你先忙,我也沒什麼事啦。
夏夢半蹲著,將下巴擱在他的肩窩,撒嬌道:「寰哥。」
夏夢忽地笑了,伸出左手,聲音里彷彿帶著十里春風,輕聲道:「沈寰,我願意。」
夏夢叫住次仁:「飯都沒吃你去哪兒呀?」
一輪滿月懸在半空中,月光皎潔,她清楚地看到有個熟悉而挺拔的背影正背對她站在月下。
他們去的時候人不多,兩人在靠近窗戶的位置坐下,酥油茶和糌粑自然少不了,除此之外,夏夢還點了幾道特色藏菜。
沈寰想了想,現在回去,他和夏夢都算是傷病號,徐雨老師看了也要擔心,養幾天也好,不過不是在林城。
雨後,一道彩虹掛在寺廟的正中間,陽光在潮濕的空氣中折射成道道光束,像普照日光城的佛光。寺外,朝聖者們一排排匍匐在地,雙手合十抵在眉間,嘴裏默念著誦禱的經文,面容古樸而虔誠。時不時有水珠從他們破碎的衣角滾下來,不知是不慎淋了雨,還是根本沒有去避雨。
她心裏隱隱浮現出一個猜測,但很快按捺下去,只是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今天穿一件黑色的帽衫,奔跑間勾勒出脊背的輪廓,他掌心的溫度從夏夢的肩膀傳到心底。有他在,她覺得安心極了。
陸銘澤樂了,做出一臉不信的樣子:「我看不見得。」
「你記住,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無條件地支持你,我希望你最終能和一個你自己喜愛同時也珍愛你的人在一起。」
就在她自己嚇自己的時候,她終於看見愛晚亭了。亭子里有一盞昏黃的檯燈,似乎在給她指引方向,但她不見沈寰的人影。她快步走進亭子,向四周張望,還是沒見人。
回川都后的日子和在藏地比起來可以說平淡如水。
沈寰點點頭。兩個人安靜地來,又安靜地離開了。
月色漸濃。
夏夢看楊歡歡比自己都興奮,心頭一緊:「歡歡啊,你可千萬別去師兄那裡說什麼。他這陣子特別忙,如果你跟他提這事,他肯定覺得我等不及了,萬一耽誤了他的工作就不好了。」
夏夢視線上移,一下子望進沈寰的眼睛。他眼裡帶著期待,甚至有一絲緊張。
話音剛落,夏夢立刻聽到一聲驚雷般的大喊:「什麼!你說師兄要求婚了!」
夏夢知道沈寰是為了她好,所以即使心都飛到大街上了,人也乖乖地躺在床上「養傷」。這樣安分了一整天,晚上的時候她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只是,天公不作美。兩人下車后,一抬頭,夏夢就看到天空上方有一團疏鬆卻龐大的烏雲,把太陽嚴嚴實實地遮住了。
次仁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楊歡歡眼裡的八卦又升騰起來,她眨眨眼:「快說快說,怎麼升華的?」
在她的記憶里,沈寰從來沒有給她寫過情書,沒想到,這第一封情書竟是他的聘書。字字珠璣,句句深情,一字一句,無不讓她心動至極。
外面的雨漸漸停了,烏雲散盡,陽光傾瀉如瀑,露出人們最期待的日光城的樣子。
楊歡歡語塞,被他氣笑了。
說著,她便感覺肩膀一緊。沈寰摟著她飛快地跑起來,一邊跑還一邊用另一隻手撐著她打石膏的手臂。
沈寰哪裡不知道她是想再多玩一會兒,不過他也沒拒絕,只強調了一句:「吃過飯就回,不能再晚了。」
楊歡歡翻了一個白眼,一臉嫌棄地撥開陸銘澤放在她肩上的手:「人家夢夢和師兄那是真愛無敵,就算師兄什麼都不準備,直接空著手向她求婚,她也會二話不說答應的。」
夏夢一下子從感傷的情緒中走出來,臉上飄起兩片紅雲。
很久之前,沈寰曾借為她指導課題的由頭哄著她答應他一個條件,現在看來,這個條件用不上了。
次仁做了一個噤聲的表情,哈哈大笑著跑開了。
次仁義正詞嚴:「我哪兒有偷聽,就不小心聽到了嘛,而且,這是天大的好事呀!」
他下巴朝書店裡點了點:「想不想進去寄張明信片?」
他很鄭重地打開盒子,單膝下跪,語氣堅定,像帶著某種厚重的責任感:「夏夢,從今時直到永遠,無論是順境還是逆境,富貴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我將永遠愛著你,珍惜你,對你忠實。請問,你願意嫁給我嗎?」說到最後一句,即使沉穩如沈寰,聲音也有些顫抖。這是他第一次向女孩子求婚。
次仁昨天回來得比較晚,臉上帶著喜色,夏夢問他,他什麼又不說,只說今天還要去見央拉,夏夢便不叫他了。
她勸慰自己,雖然她是研究生,師兄是博士生了,但他們還在讀書,可能師兄覺得現在結婚有些早,想再晚一些,和她多些相處和了解的時間吧。
她看到夏夢走的時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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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人,回來居然瘦了一大圈,手上還纏了一大圈石膏,不禁大呼:「夢啊,你這是怎麼了,快讓姐看看,哪兒受傷了?」沒多久,夏夢只覺得身子一晃,便被沈寰拉著閃入一個乾燥的空間——正是天堂時光書店。
夏夢猶豫許久,最後還是搖搖頭。
等餐的間隙,夏夢突然發現餐桌的一角放了一個牛皮紙封面的小冊子。她好奇之下翻開來看,裏面竟都是這裏的食客留下的隻言片語。
雖然她右手受傷,做事情不方便,但每次次仁出去買飯時,她都會仔細地告訴次仁哪些飯菜對沈寰傷口的恢復有好處。而且,次仁幫沈寰清洗傷口和上藥的時候,她也一定要在旁邊看著,生怕次仁不小心弄疼了沈寰。
他臉上帶著一絲笑意:「怎麼了,冷了,熱了,還是餓了?」
夏夢在心裏祝福他們,囑咐次仁如果有時間一定帶著央拉到川都來玩。
夏夢感覺面頰紅得發燙,心跳也有些加快,她更小聲地說:「就……師兄說回來后可能……也許……大概會……向我求婚。」她說到最後一個字,聲音已經低得聽不見。
楊歡歡挑眉:「怎麼不見得?」
沈寰攜著她的手與她共同向下望去,語氣中帶著夙願得以實現的喜悅和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深情,緩慢道:「夢夢,這是我用一個月的時間設計出的圖案,從今往後,我會緊緊縛住你,你這一輩子都得留在我身邊了。」
上面整整齊齊地寫著:美麗、溫柔、迷人的夫人,我很開心,與你一起在日光城。沈寰寫於2019年4月。
新的燈光不再亮起,夏夢這才發現,原來圖形的終點也是起點,她又回到了愛晚亭的一盞檯燈旁,只不過,相比她剛剛過來的時候,檯燈旁多了一個東西。
她剛認識陸銘澤的時候,怎麼就沒有發現他臉皮這麼厚?不過,這厚臉皮……怎麼這麼讓人心動呢?
她一邊走一邊在心裏疑惑,以前天黑的時候沈寰都會在宿舍樓下等她,怎麼今天約這麼偏僻的地方?不過轉念又一想,這裏距離博物館比較近,可能他直接過來比較方便吧。
這是一個打開著的黑色錦盒,裏面安靜地躺著一塊半透明的黃色物件。夏夢蹲下身,將盒子拿起來仔細端詳,見裏面竟是一塊成色很好的琥珀,而琥珀中裹著的東西是一隻栩栩如生的蜘蛛!
走著走著,沈寰突然停下來。
沈寰眉頭一擰:「要下雨了。」
夏夢輕咳一聲:「我也不確定啦,他只是提了一句,可能就是隨便說說,畢竟我們現在還在讀書……」
夏夢驚了:「不會吧,這麼突然?」
夏夢眼前一亮:「是陸銘澤的事?」
夏夢一臉委屈地撇撇嘴:「都不是。」
她越發慶幸,她與沈寰也如這般。
夏夢沉吟片刻后,道:「歡歡,你考慮得很有道理,感情的事只有當事人最清楚,如果你真覺得他放不下蘇音,就不要太快下決定。等有一天,你覺得你已經完完全全走進他的心,那個時候再跟著自己的感覺走吧。
最後,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哥,姐,這次送你們回去,一方面是感謝你們對我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經歷了這次死裡逃生,我深深地感覺到,有些事應該趁早做。人生變故太多了,想做什麼就大胆去做,不要留下遺憾才好。所以……我想親自到日光城去跟央拉表白……」
夏夢眼珠子一轉,一臉狡黠地笑道:「好呀,你寫了寄給我。」
夏夢在腦子裡搜羅了一下那些年看過的非主流唯美詞句,「就寫『美麗、溫柔、迷人的夏夢小姐,我很開心,與你一起在日光城。沈寰寫於2019年4月』。」
沈寰「嗯」了一聲,手上動作沒停,眼裡卻多了絲笑意。
本來沈寰和夏夢是不願意再麻煩次仁的,但次仁很堅持。
上了車,他還特意囑咐司機開慢一些,不趕時間。這些夏夢都無所謂,反正能讓她出來走走,她就已經很開心了。
夏夢以前修古生物課程,聽老師講過什麼樣的琥珀價值是最高的,而從眼前這塊琥珀內部的紋理來看,夏夢一眼就能看出,這琥珀一定價值不菲。
今夜的月光彷彿比任何一天都要明亮和皎潔,大概,它會照進此後經年的每一天吧。
在這樣「固定」的日子里,唯一有些鮮活的算是始終活潑如一的楊歡歡了。
夏夢瞭然。她完全理解楊歡歡的思慮,畢竟她也聽沈寰說過,大學時期陸銘澤對蘇音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她不想讓楊歡歡受到任何傷害,所以也不盲目撮合。
楊歡歡將信將疑,不過也沒多說:「好啦好啦,他對你好我就放心,大家都沒事就好。」
次仁嘿嘿一笑:「那天我出去打水,回病房的時候正好聽到你跟師兄……」次仁一臉曖昧地看看夏夢,又看看沈寰。夏夢的臉立刻紅了。
這一本留言簿上最早的一條留言,可以追溯到2016年7月。夏夢環顧四周,才發現每張桌子上都有這樣一本小冊子。
夏夢一聽有轉圜的餘地,趕緊見縫插針:「我不走一天不走一天,就半天……不不不,就兩個小時也行!」說完,她又委屈巴巴地看著沈寰,「師兄,剛來的時候我們帶著工作,我哪兒都沒去,就在布宮前遠遠看了一眼。這座城市多好呀,我這麼喜歡它,真想好好在日光城的街頭走一走,你就陪我去嘛,好不好?」說著,她搖搖沈寰的胳膊撒嬌。
沈寰抬頭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團烏雲,話裡帶著極輕的笑意:「嗯,是挺好。」
他忙完的時候已經九點鐘了,天完全暗下來。小花園外面繞hetubook.com•com著一圈路燈,裏面卻有些黑,道路又狹窄,夏夢不得不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才能勉強看清路。
夏夢擺擺手:「沒事沒事,小傷,不小心脫臼了。」她把次仁差點掉下懸崖那一段隱去了,如果說出來,楊歡歡恐怕喊得天都要塌下來。
她離開后,沈寰再次看了遍明信片,嘴角的弧度微微揚起。
沈寰頭一歪,笑道:「說吧,到底有什麼事。」
沈寰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又回過頭繼續處理數據。
在她向下看的時候,原本單色的蝴蝶圖形竟突然轉化為雙色,一色翅膀收攏,另一色雙翅展開,兩色交替閃爍,像蝴蝶在網中翩然起舞,極盡夢幻和浪漫。
夏夢撇撇嘴,又不死心,朝那明信片看了好幾眼,見沈寰藏得很深,只能作罷。
「呸呸呸,當然沒有啦。」楊歡歡還沒說完夏夢就立刻打斷,「首先,露宿荒野是有那麼幾次,良辰美景也偶爾有,但我和師兄才不是孤男寡女。那邊保護區管理局派了一個小夥子照應我們,一路上我們都是三個人一起。」
沈寰握筆的手極輕地動了動,然後落筆,依她說的寫下來。不過,他在下面額外加了一行。
兩人從下車的路口進去,基本就進入了角街的範圍。夏夢饒有興緻地參觀街上白藍相間的小房子,一些賣青稞餅和酥油茶的小店鋪隱在各種工藝品店中間,甜甜的奶茶香飄出來,盈滿整條街。
夏夢垂眼,盒子里安靜躺著一枚小巧卻精緻的鑽戒,戒身是弧度很小的波紋狀,上面鑲著十幾顆碎鑽,中間一顆最大,周圍的環繞中間的一顆,隱隱形成一隻蝴蝶的圖案。
夏夢立刻歡呼出聲,用右手緊緊摟住沈寰的脖子:「好好好,師兄萬歲!我最愛師兄啦!」
沈寰善解人意,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沒用次仁催,就帶著他去了客棧老闆推薦的一家相館,把相機里的照片都洗了出來。
夏夢瞪大眼睛,心想,他怎麼不繼續問了?
夏夢白眼一翻,不說話了。
可能師兄還在忙吧。她正打算回宿舍,這時沈寰才回來消息:我還在整理數據,有一點兒忙,晚上可以嗎?晚上我一定陪你。
片刻后,楊歡歡笑著轉開話題:「哎,別說我了,你和師兄呢,有沒有什麼實質性進展?」她曖昧地笑了笑,「野外工作露宿荒野,孤男寡女,良辰美景……」
她摸黑向前走,這裏種滿梅樹,一條條伸展而出的枝丫像一隻只幽靈的觸手。雖然她不信鬼神,但一個人走夜路難免有些害怕。
隨著燈光不斷亮起,夏夢覺得熒光燈應該勾勒出了一個特別的圖形,但她始終辨不出具體是什麼。
他拉著夏夢在她身邊坐下,輕笑著問:「寫什麼?」
熒光燈的形狀迴環曲折,範圍很大,幾乎將整個小花園囊括了進去。夏夢差不多走了二十分鐘才走到燈光的盡頭。
夏夢的聲音有些不真實:「這……這是……」
她是個很愛笑的姑娘,大大咧咧,只是在看向次仁的時候會微微臉紅。每當這時候,次仁就憨憨地笑起來,一臉幸福。
走的那天,次仁帶著央拉一起去機場送他們。央拉的長相不算特別出眾,但一雙烏溜溜的眼珠格外有神,像會說話似的。
想到這裏,她的臉更紅了,心裏「哎呀」一聲。完了,看來她這輩子是被師兄吃定了。
看他鼓起勇氣、眼神堅定的樣子,夏夢贊同地拍拍他的肩膀:「這就對了。弟弟加油,等你好消息!」
在她和沈寰約好的這個晚上,沈寰說在上次給她彈吉他的愛晚亭等她。
夏夢躍躍欲試,卻有些擔心:「這麼遠,寄得到嗎?」
沈寰替她拂去發上的幾顆水珠:「之前和朋友談事情就是約在這裏。」他朝外看一眼,看來這場雨不會那麼快停。
楊歡歡沖夏夢拋一個媚眼:「你可不就是等不及了嗎?」
望月樓是S大的一座鐘樓,距離小花園不遠,可以俯瞰到整個花園。園子里梅花盛開的時候,很多人慕名而來,站在望月樓的最高處賞花,不過現在這時節應該少有人來。
陸銘澤非但不怒,反而順勢將她揮過來的小拳頭輕輕攥在手心,嘿嘿笑道:「金山銀山都不行,看來我得加把勁兒好好經營火鍋店了,不然到時候連媳婦都娶不起了。」
話音剛落,一道驚雷從天上砸下來,烏雲一下子翻湧起來。
次仁照顧著沈寰和夏夢的傷口,一路從林城開去日光城都十分小心,緩慢卻穩妥,終於在日落之前抵達日光城。
沈寰抿抿唇:「裏面是千佛之殿,祈禱安康的旅人、祈求姻緣的信女、帶著新生兒的婦人……都在裏面朝拜,希望得到佛祖的祝福和庇佑。」
她哀嘆一聲:「唉,這真的是……可惜了,我還以為你們這次出行能徹底升華一下革命情誼呢。」
角街不大,他們很快走到中心的大昭寺。
次仁拿到照片,再次被驚艷到了。
夏夢不灰心,繼續軟磨硬泡:「寰哥,寰哥。」
她拿出手機,點開沈寰的微信,發了一條消息過去:師兄,還在忙嗎?今天天氣好棒,要不要一起出來走一走?
他電腦屏幕上是一個Excel表格,他正在將標本袋上的信息輸入電腦里。
餐吧是個二層小樓,明黃色的招牌上分別用中、英、藏三種文字寫著「瑪吉阿米」。窗戶敞亮,門邊和窗台上隨意擺著幾盆應季的小花,和夏夢想象中的一樣,溫暖而浪漫。
楊歡歡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點了點頭:「你們不在的時候他來找過我幾次,但我現在心裏有些沒底。一方面我確實喜歡他,可另一方面,我怕他心裏還忘不掉蘇音,只是把我當成用
和_圖_書來療傷的替代品。」
她佯怒道:「你這孩子,怎麼偷聽別人說話呢!」
他看到她,嘴角不自覺向上彎起,然後朝她的方向伸出手。
學校那邊還有不少工作,他們也不好在日光城再待下去,儘管次仁再三挽留,他們還是跟他道了別。
夏夢拉著楊歡歡問:「我說歡歡,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好事瞞著我呀?」
她終於知道,剛剛她在小花園裡走的熒光線組成什麼圖形了,竟是一個巨大的蛛網縛了一隻振翅而飛的蝴蝶!
等了很久,沈寰都沒反應,她忍不住一個翻身下床,走到沈寰身邊。
於她,其實也從未想要逃走。
終於,在她距離她咫尺之遙的時候,他一抬手,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手中。
這裏的信件寄得那麼漫長,如果這張明信片真的能寄到,那時候她一定成為他的小妻子了吧?
夏夢心尖一動,嬌羞地點點頭。
夏夢怔了許久,終於從沈寰如詩如畫的情書中回過神,便立刻拿著裝琥珀的錦盒快步向望月樓走去。
轉眼間,六月到了,夏夢手腕上的石膏也如期拆掉。她的手雖然固定了一個月,活動起來有些生疏,但總算不礙手礙腳了。以防萬一,她又去拍了個片子,醫生說恢復得不錯,但她還是要小心,暫時不要做大幅度動作。
時不時有藏族阿嬤迎面走過來,雙手合十,慈祥地笑著道一句「扎西德勒」。每當這時候,夏夢就喜洋洋地微微回鞠一個躬。她默默感慨,日光城真是一個溫暖的城市。
她鼓鼓腮幫子:「不看就不看,我去選郵票啦。」
夏夢看著看著,眼眶不禁有些濕潤。空靈的藏歌從寺廟裡傳出來,她輕聲問:「裏面的人們也在這樣朝拜嗎?」
一天之中,夏夢大概只有吃飯的時候能見他一面,有時候他太忙了,她甚至一整天都見不到他,只能在睡前打個電話聊幾句。
聽到響動,那道身影緩緩轉過來。
沈寰挑了幾張最滿意的給次仁,其中也包含了次仁站在桃樹下開朗笑著的那張。
「瑪吉阿米」在藏語中是「未嫁嬌娘」的意思。傳說,在一個星月之夜,倉央嘉措在這裏遇見一位月亮般純美的少女,並且為她寫下了那首膾炙人口的詩: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沈寰坐在桌邊,正在電腦上處理這一個月以來採集到的標本數據,聞聲回過頭。
沈寰眼角抽搐,心裏暗笑,小師妹真是越來越謙虛了。
這時候,夏夢已經站在望月樓的欄杆旁邊,不消細看,一幅巨大的圖案就躍入眼帘。
蛛網代表他,蝴蝶代表她。原來,這一個月,他不僅僅為了工作而忙,也為了給她準備這份無與倫比的驚喜而忙。他的繾綣情意,她全部感受到了。
他力透紙背,寫道:So Do I.(我也是。)兩人在日光城休息了五六天,沈寰手臂上的傷口好得差不多了,也沒有再出現不良癥狀。夏夢的手腕剛開始兩天還有些疼,現在也一點兒痛感都沒有了。只是石膏太厚重,她還是有些不方便。
今天,他穿了一身裁剪得體的黑色燕尾服,頸間配了一個純白的領結,看起來鄭重且莊嚴。這是夏夢認識他以來,他穿得最考究的一次。
夏夢不想再討論這個羞人的話題,於是不再搭話,捂著臉收拾東西去了。
她想了想,跟沈寰央求:「師兄,我餓了,我們在這裏吃過飯再回去,好不好?」
夏夢立刻點頭如搗蒜,眼睛彎成兩輪月牙。
她費力地抬起打了石膏的一隻胳膊,在床上翻過來倒過去,一會兒踢踢被子,一會兒又用腿把被子纏起來,反正就是不安寧。
夏夢說,她鍾愛日光城那座城市,有溫暖的日光和溫暖的人群,所以,第二天次仁便親自開車送他們回日光城了。
當時他在相機里看就覺得很美,這會兒拿到手上更覺得灼灼其華。他說不出別的話,只一個勁兒地重複「真美,真美呀,她一定喜歡看的」。
她一下子安心了,這是沈寰的字。但她同時又有些好奇,心想:這是什麼情況?
雖然他們只是來這裏短暫考察,但這片土地給她留下太多特別的回憶,離開的時候,她不免有些感傷。
夏夢跳出書店在陽光里轉一圈,然後回頭看著沈寰:「師兄,我們去大昭寺吧?」
一路上,她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她能感受到自己內心深處巨大的興奮和喜悅,像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般要將她整個人淹沒。
翌日,夏夢起了個大早,拉著沈寰就要出門。
不過夏夢也不惱。她知道,標本採集回來的後續處理工作才是最煩瑣的,她對此表示充分理解。
沈寰怕她動來動去不利於手腕的恢復,所以無論她怎麼說都不肯陪她出門。她想吃什麼,他就點外賣;她覺得百無聊賴,他就點開微信的小程序陪她下象棋五子棋,甚至陪她玩你畫我猜,總之就是不能出門。
連續一個月,沈寰都沉浸在工作中,再沒提過求婚的事情,夏夢慢慢也不想了。
夏夢聲音輕輕的:「能和你在一起一輩子,也不虧。」
次仁歡喜地走了,夏夢卻無聊了。
今天是她硬要出來的,她也不好意思抱怨天氣差,於是笑道:「今天天氣真好呀。」
「你還說!」
沈寰抬頭看了她一眼,她眼裡盛滿似水的柔情,像要將他融進眼底的清瑩里。
想到這裏,她突然很想念沈寰。從藏地回來后,她和他似乎已經好久沒像以前一樣十指相扣地在校園裡悠閑地漫步了。
沈寰靠在木鞦韆的椅背上,一臉無奈地看著夏夢興緻勃勃地挑選明信片。過了很久,她終於挑好https://m•hetubook•com.com,蹦蹦跳跳走過來放在沈寰面前的木桌上,並且很快把筆塞到他手裡,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同時,沈寰也把之前幫卓瑪一家拍的十幾張全家福都洗了出來,一式兩份,囑託次仁務必想辦法送到卓瑪和她的家人手裡。
他垂下眼落筆,好看的正楷躍然紙上。片刻后,他寫好了。夏夢滿臉期待地想把明信片抽過去,想看看寫得怎麼樣。
夏夢哪裡能讓人說師兄不好,趕緊道:「師兄也受傷了,而且傷得比我還兇險,他其實很照顧我的。」
她默默想:真好,這就是愛情最初、最真實的樣子吧。
沈寰望進她的眸子,眼尾微微彎起:「你真的想好了?我可不會給你逃脫的機會。」
一旁的陸銘澤同樣為沈寰開心。二十多年不近女色的他,終於找到屬於自己的愛情,修成正果了。
沈寰笑道:「看運氣吧。寄十張有五張寄到就算不錯了。」
這裏的門檻從此被心懷愛意的旅人踏破。
他摟著她的手更緊了些,用不容反駁的語氣道:「後悔也晚了,我不會再讓你逃走了。」
左轉右轉,夏夢終於在角街的東北角找到了著名的藏族餐吧「瑪吉阿米」。
楊歡歡眼裡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立刻滅掉了。
她突然興起,也想在這本留言簿留下些什麼。不過,她很快苦下臉來——她右手還打著石膏呢,寫不了字。
沈寰卻略微將手抬高,躲開了她的動作:「既然是寄給你,你當然要等收到再看,這會兒看,那寄信不就沒有意義了?」
沈寰的手伸進西裝的口袋,再拿出來的時候,抓著一個紅色的小錦盒。
她有些驚喜:「師兄,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家書店?」
楊歡歡趕緊道:「不是啦,不是我想瞞著你,是我現在也不能確定……」
次仁撓撓頭:「我也等你們好消息呢,姐。」
沈寰瞥了一眼,明信片上的圖案居然正好是噴泉掩映下的布宮。
那時候,她對未來還沒有一個很清晰的規劃,只是因為喜歡蝴蝶,所以選擇繼續和蝶類打交道,現在她終於確定,這條路就是她想要一直走下去的道路。
一步,兩步,夏夢緩慢卻堅定地向他走過去,彷彿正在走向一個有他的未來。
貼好郵票,沈寰小心地將明信片丟進郵筒。夏夢又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心裏暗暗祈禱:希望這張一定要寄到呀!
望月樓上,夏夢安靜地靠在沈寰懷裡,與他一起欣賞空中的滿月。望月樓下,楊歡歡熱淚盈眶地看著夏夢和沈寰的幸福,而陸銘澤正側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的側臉,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專註與深情。
沈寰有些無奈,一直說他的傷口已經沒大礙了,她卻仍不放心,樂此不疲地把他當小孩子照顧。三天後,他傷口雖然沒好全,但也有明顯好轉的跡象了。
在回川都的飛機上,夏夢輕輕靠著沈寰的肩膀,想著這一個多月來發生的事,有疲累,有驚險,有擔憂,也有快樂。而且,明明只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她卻覺得已經過了很久很久……在藏地的時光似乎被無限拉長。
在過去的一個月里,夏夢曾經幻想過無數種沈寰可能會向她求婚的方式,卻從沒想過,在她已經不再想這件事的時候,沈寰會以這樣特別的、獨一無二的方式向她求婚。
沈寰抬起手來輕輕將她摟在懷裡,柔聲哄她:「如果你喜歡這裏,我們拍婚紗照的時候可以再來。」
陽光從她的漁夫帽跳躍到她微卷的發梢,她眉眼明媚,嘴角帶笑,好看得有些不真實。沈寰突然有些口乾舌燥了,他輕輕地「嗯」了一聲,很自然地上前牽起她的手。
楊歡歡使勁點點頭。她知道,夏夢一直都在為她考慮,無論是當時想辦法讓陸銘澤走近她,還是現在對她語重心長的建議。
她輕聲道:「算了。我不夠虔誠,進去混在裏面,怕染指了他們的真心。」
算算時間,兩個小時很快到了,夏夢卻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夏夢一羞,作勢要打楊歡歡,楊歡歡一個閃身輕巧躲過,笑道:「好啦好啦,不打趣你了,你現在是病人,不要動來動去。」她想了一下,有些遺憾,道,「好吧,我不去問師兄,不過你可得答應我,將來你結婚,一定得請我當首席伴娘!」
次仁建議他們休養一陣子再動身回川都,畢竟飛機顛簸,對傷口恢復不太好。
夏夢臉頰微紅,想了一下,極小聲地說:「也不是完全沒有進展,算是升華了那麼一小下下吧。」
陸銘澤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看,我就說吧,女孩子都是喜歡驚喜的,哪兒能什麼都不準備?」
夏夢不僅因為她心之所向,更因為她愛的人同樣熱愛著生態學這個專業,願意窮其一生來做研究。
夏夢瞪大眼睛,氣鼓鼓地看著他:「師兄!」
楊歡歡哪兒能不懂夏夢的心思,哈哈大笑,道:「夢啊,你不用擔心,這事兒聽我的,師兄肯定比你還著急。」
夏夢沿著樓梯一級一級往上攀登,每上一階,心跳就加重一分。終於,她踏上最高一層台階。
夏夢先嚇了一跳,然後才發現燈光的起點就在亭子里那盞檯燈下面,而且燈下還壓著一張字條,上面用她熟悉的字體寫著:沿著熒光走。
她垂下眼去,極輕地點點頭,心裏想:師兄說他會向她求婚,那會是什麼時候呢?
夏夢看他又欣喜又緊張又期盼,心裏替他高興。
六月是畢業的季節,S大處處可見拍照留念的同學、室友或者情侶。
沈寰終於受不住她的撩撥,轉身將她撈進懷裡,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但她等很久那邊都沒有回復。
楊歡歡先一愣,隨即臉羞得通紅:「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