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眾阿亞都驚住，諾陳聽完此話更是氣急敗壞：「住手！我們自己可以解決！」
「諾陳！快帶大家離開！導彈是我岳父約克研製的，我為了阻止你們，才出此下策！快走！」
「沒有了，再沒有了。我只不過是個歷史清理者。既然失敗，大概也是宿命……我的女兒是對的，我不怪她。」老約克蒼白地搖頭笑笑，平靜地聽取判決。
冗長的審理進行了將近10個小時。
四十多年前的外來飛機，總不會連上阿亞網。他沖入博物館。
一娜忽然恍然大悟似的，飛速操作起屏幕來，屏幕下方出現進度條，從1%迅速前進到100%。
一娜帶著哭腔，口齒不清，楊翻勉強聽懂，但已大驚失色。
楊翻面無表情，他的生命已隨他使命的終結而消亡。現在他已經無懼無畏。只有他知道，他在最後一刻用了楊朱子和約克用過的策略，假裝了楊朱子，消弭了一場危機，自認為償還了一點罪責。只是他沒想到自己能裝得那麼像，似乎真的是楊朱子復活了。他不去追究是不是天意，他只會讓這個秘密永遠爛在心底。
警用飛艦監護室中，楊翻心如死灰，他的及時行動拯救了阿亞整個種族，但自己的過失已經造成無法挽回的嚴重後果，不知有多少家庭因此和自己的家庭一樣，從此支離破碎。他現在只是深深地擔憂著一娜，她是完全無辜的，卻和自己一樣被捲入這歷史的迷沼。他們只是渺小而無力的普通人。
楊翻由恐懼變成悲哀，最後想起了楊朱子的話：「我來當歷史罪人！」
他慌亂地操縱起飛機，幸好當年身份認證系統還沒有普及。
這可能是阿亞國此時唯一還停留在空中的機械。無數飛行車因失去電力瞬間停飛，熟練的司機爭分奪秒換成手動擋在墜毀前撿回性命，而更多的是如導彈一般沖向地面，摧毀了無數建築；馬路上的磁懸浮車輛也因瞬間停電無法剎車，許多車輛相撞，馬路上燃起一堆堆熊熊大火。許多人被安全氣囊彈出，正常供電的情況下公路會自動啟動保護系統減少傷亡，但在網路癱瘓的情況下一切都是擺設。楊翻心驚肉顫地俯視如末日降臨的阿亞共同國：無數道黑煙痛苦地升起，許多地方火光衝天，大量房屋被飛車撞得面目全非，隱約還聽到刺心的哭喊聲。
「被告人保羅·約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被告人村上一娜，涉嫌侵犯公民隱私，共同過失犯罪，間接造成嚴重後果……判處有期徒刑……」
博物館也斷電了，並沒有警報聲。
在楊朱子和老以太苦心孤詣的談判調停下，談判基本成功，大體按楊朱子的建議執行。
談判地點在朝聖廣場。
他知道朝聖村的防禦系統已經解除，必須趕緊十萬火急前往阻止儀式進行，告訴阿亞真相。他慌張地手
htｔｐs://ｗww.ｈｅｔubooｋ•ｃｏm•ｃoｍ腳都微微發抖，很久沒有什麼事情讓他這麼焦慮害怕了。天亮后大地漸漸溫暖起來，而共同國隨處可見的創傷依然淌著鮮血。世界各地的記者連夜蜂擁而來，阿亞共同國似乎從此不再安寧。
共同國滿目瘡痍，人類死傷者被妥善安置，阿亞很快恢復供電，但網路一時還沒法修復。救援人員緊張忙碌著，阿亞國從未這麼熱鬧過。
一娜的說法很快被聯合國證實。
楊翻跳上那架古董飛機，再次無比慶幸，雖然是幾十年前的東西，但他大學時學的那點駕駛技術，還能派上用場。
在後續處理過程中，有兩個罪犯被逮捕：一個是楊翻，涉嫌過失致人死亡罪，危害公共安全罪，他被聯合國警隊囚禁在飛艦中；另一個是諾陳，涉嫌私造武器，預備戰爭，被阿亞保安隊控制。
飛機全速向朝聖村飛去。四處的爆炸還在繼續。
楊翻大腦處於混亂狀態，他拿起在來的路上的一個展櫃里拿到的鐵棍，用儘力氣幾下敲碎了15米高，30長的巨幅玻璃。他這輩子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如此不顧一切。
房間暗了下來了，四周的屏幕漸次熄滅了，警報聲慢慢減小了，一娜的圖像也消失了。楊翻趕緊乘上電梯來到地上，他知道僅有的不到一百個人類警衛都在邊界，國內從不會出現警察，在他們趕來之前，自己要快速趕到朝聖村。
楊翻剛出門時，便聽到四處有爆炸聲，似乎戰爭降臨。遠方的天空一些黑色物體拖著黑色的尾柱紛紛墜落，落到地上，砸在建築上，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此起彼伏。楊翻心驚肉跳，也管不上許多，只得跳上飛車，卻發現飛車已經死機——這種病毒竟然能破壞發電廠，使無線電力傳輸中斷。楊翻恐懼起來，失去電力的現代城市等於死亡。
以太站在聖台前，看來還在演講，儀式只進行了一半，楊翻盤旋起來，打開廣播：
「你怎麼有這個？」
「放我的全息影像。」
一切都落幕了，關於阿亞的風風雨雨，似乎從此風平浪靜。
「嗖！」「嗖！」楊翻話音剛落，便按下發射導彈按鈕，連發兩彈。兩顆燃燒彈拖著巨大的白色煙柱奔向雕像。
楊翻話音剛落，阿亞代表也面露難色：「可是，這並不符合楊老的遺願啊……」
諾陳在半夜接受了一次阿亞口頭審判，被悄悄判處終身監禁。只有少部分阿亞知道，諾陳在職21年，其實一直在領導一個針對人類的龐大軍事項目，目的是讓阿亞徹底取代人類、統治地球（楊翻駕駛的飛機，如果不是他為了參考研究而注意保養，很難保證可以開動）。以太暗中調查他十幾年，終於把握了證據，準備在本次朝聖儀式上公布。他雖是最傳統的一代阿亞，卻極力避免和_圖_書阿亞真的和人類對立。如今破罐子已經摔得粉碎，他依然十分謹慎，在極秘密的情況下妥善地消弭了危機。
「被告人楊翻，你還有話要說嗎？」
「被告人保羅·約克，濫用職權，企圖利用國際法明令禁止的基因武器滅絕阿亞，雖陰謀未遂，但間接造成了及其嚴重的後果……判處終身監禁！」
楊翻的頭暈程度不亞於一娜，事情實在太突然了，比他接到阿亞的入境邀請還要突然。老約克……他頭腦習慣性地一片空白了。
這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預示著無數事物的毀滅，預示著一段歷史的終結。
楊翻這才想起幾天前參觀的控制室，阿亞的總控制室誰都可以自由出入。平時那裡無人看守，全憑機器主張。
聯合國會議大會堂里，忽然又迎來熟悉的諾陳的影像，依舊神秘自信的笑容讓人猝不及防：「你們以為『禁止』便可以掩耳盜鈴了嗎？你們以為你們贏了嗎？哈哈！告訴你們！由阿亞創造的第三代至第七代新型人早已誕生！最大的，已經二十歲！哈哈哈！」
「快去！否則來不及啦！」一娜哭喊著。
楊翻見一娜前言不搭后語，十分擔憂，便急忙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
楊朱子拉過以太的手，把他瘦弱的四個手指的手放在自己五根手指的手上，腦海中回映起以太一歲多時和自己一起堆雪人的場景，當兩個人一起把手掌拍在雪人上時，以太「咦」的一聲，拉過楊朱子的手，驚問：「爸爸！為什麼我只有四個手指？我是不是怪物？」他頓覺惆悵滿腹，滄桑滿懷。他拉著老人起來，父子相擁。
他望望阿亞和人類同樣殷切的目光，莊重說道：「雙方的意見都比較合理，但我們不如各退一步。」他轉向人類代表：「阿亞共同國可以重新加入人類社會，但它仍然是一個擁有主權的獨立國家，請人類社會，不要干涉他們的內部事務。」聯合國官員面露難色，他們本想全面接管阿亞國的。
驚天動地的爆炸，震悚著每個阿亞的心靈，傳遍整個阿亞國，又通過各國偵察衛星，傳遍了全世界。
楊翻拐彎，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博物館。
「但是，楊先生，您現在已處於隔離狀態，出去恐多有不便。」
中央雕像在昨日的烈火中像蠟一樣被焚燒殆盡，只剩一個不規則的大坑和許多玻璃狀的東西。今天這裏又彙集了數千阿亞和一百多個人類代表和上百記者。
他又面向阿亞：「親愛的阿亞朋友們，人類和阿亞之間，百年來成見太深，不利於共同發展。我們都是地球之子，本是同胞兄弟，為何要走到如此尷尬的地步？」楊翻總算把心結緩緩打開。「我給幾個建議吧。第一，共同國加入人類社會，作為主權國家保持獨立狀態；第二，阿亞種族融入人類，我們共建地球heｔｕbｏok.coｍ.cｏｍ未來；第三，請停止所有有可能危害阿亞社會和人類社會的科學研究。」
一娜語無倫次：「我爸要滅絕阿亞，你身上有基因導彈，雕像上也有基因導彈，你快去救阿亞人！」
楊翻剛出電梯沒多久，就停電了，但他並沒有發覺，畢竟從來沒經歷過。但他沒有考慮到的是，阿亞共同國的災難已經全面開始了。
一娜面容憔悴地等待著宣判，她已經哭幹了眼淚，劇變之後，再也難見她天真的笑容了。
電力和網路癱瘓的阿亞共同國，很快被人類接管。聯合國警隊紛紛前來幫助阿亞收拾殘局。太陽偏西，曾經天堂般的阿亞共同國現在一片黑暗和寒冷，只有以太陽能供電的幸免於難的建築亮起星星燈火，更讓整個國家看上去像燃燒殆盡的一堆灰燼。聯合國派遣大批救援隊前往救護傷者，並撲滅廣場的余火。救援飛艦在天空中來回穿梭，巨大的探照燈又讓阿亞國如同白晝。
「阿亞氫彈。」一娜的聲音變得冷酷了。不待楊翻開口，忙解釋道，「這是全世界的網路精英共同編寫的專門針對阿亞網路系統的超級電腦病毒，能燒壞硬體。」
前面自然無法出去，楊翻命令：「向右轉向！」飛機巨大的身軀靈活地向右轉動起來，朝博物館的后牆猛衝上去！
楊翻又提出公開談判的要求，最終也獲批准。
諾陳成為第一個阿亞罪犯，從此在公眾視野中消失。而新的代表團隊已經誕生，正和人類代表談判。
楊翻搖搖頭。
人類和阿亞的矛盾漸漸消弭了，阿亞共同國又慢慢恢復往日的繁榮，只是不再使用防護罩對外隔絕。
「混蛋！他們也做得太徹底了！」楊翻暴跳如雷又無可奈何，待要下車步行硬闖時，一娜的圖像出現了：「怎麼樣？」
「但是儀式已經開始，我根本沒法聯繫他們！」
「他們安裝了防護系統，完全進不去！」楊翻苦惱地解下安全帶。
阿亞稍微騷動起來，但遲疑著。
「無論如何，以前的日子是一去不復返了……」老以太徹夜無眠，望著冉冉升起的太陽喟然長嘆。
順利進去后，楊翻忙亂地操作起來，其實他也不知道要怎麼關掉防禦系統。只見牆上屏幕提示：「請輸入指令。」
「被告人楊翻，利用電腦病毒摧毀了阿亞共同國的網路系統，致使電力癱瘓，造成了79人死亡，1966人受傷的嚴重後果……犯過失致人死亡罪、危害公共安全罪，判處終身監禁，不得假釋！」
「轟」的一聲，博物館薄薄的牆壁被撞碎，楊翻駕著飛機衝上藍天。
老以太渾濁的眼睛里依然閃爍著睿智的光輝，他望望大眾，憂心忡忡地思索了一會兒，才用洪亮的聲音說：「好！我們走！」
博物館門可羅雀，楊翻一路直奔博物館內室。他暗暗感謝上帝，前幾天剛和諾陳來這https://m.hetubook.com.com裏參觀。他同時像有神論者那般祈禱起來：希望那架飛機真像諾陳說的那樣，原封不動。
「收藏的。快安裝吧！只能這樣了！」
不知情的人，看到一位百歲老人跪著一位二十多歲的青年，可能會詫為異事，而此刻在場的人，明白過來卻只是心酸。
人類和阿亞的通宵談判陷入僵局。阿亞要求完全獨立已成奢望，而人類第一次看到阿亞如此狼狽，已經難以掩飾作為救星的傲慢，提出了讓阿亞加入人類社會、分享科技成果等一系列早已準備好的要求。楊翻也是整夜無眠，他聽說談判結果時，很想再最後為阿亞和人類出一份力。人類以楊翻負罪關押為由，不允許他出面；而阿亞則極希望見見他。人類代表最終答應了阿亞的請求。
「孩子們……」依然是熟悉的楊朱子剛勁有力又不失慈愛的聲音。「阿亞和人類上百年的恩怨情仇，是時候了結了。我累了，相信你們，也累了……」
飛機在停放了四十年後還十分嶄新，終於慢慢啟動，無數大大小小的屏幕亮了起來，中心系統開始問候：「您好！」
按照楊翻的囑咐，所有同他和諾陳有過身體接觸的阿亞及共同國人類均需接受隔離檢查。所幸唯有諾陳和以太——兩人曾握過手。而接觸過約克且得以進入共同國的人也被隔離起來，十幾個人入境不久，並未接觸過阿亞，活動範圍也不大。但相關間接接觸的嫌疑人則數量眾多，警方在紛亂中調查著。除此之外，參与創製電腦病毒的一百多人，也被全球通緝。
楊翻連忙飛奔下樓，乘上飛車，向朝聖村飛速趕來，還未到廣場，飛車便發出嚴重警告：「前方禁止通行，危險！」楊翻還要強闖時，飛車竟然自動減速降落。
諾陳疑惑著沒有動，和眾阿亞一起，只望著老以太。
楊翻這才如夢初醒，真是急壞頭腦，於是即刻找到一個阿亞美食網站。登陸。傳送。成功。
楊翻如獲至寶，也不管其可怕後果，拿到就聯網總系統企圖安裝，不料一聯通，系統馬上發出警報：「非法操作，已通知警衛！」屏幕中的一娜見楊翻如此魯莽，急得跳起來了：「你傻啊！隨便找個阿亞網站不就成了？」
楊翻聽著興奮了一秒鐘，又立馬頹喪了：「你不知道，這個系統只能從內部關閉。」
在大洋彼岸的美國境內也有兩人被警方拘捕：一個是一娜，涉嫌侵犯公民合法權益以及共同過失犯罪；一個是約克，涉嫌種族滅絕罪。
他二話不說駕了飛車折回控制室入口，搭乘通往地下100米的電梯。總控制室空無一人。
楊翻愣住了，求助一娜，一娜試了幾次，皆無效果。楊翻如火燒眉毛，又胡亂操作了幾次，系統自動防禦起來：「操作失敗超過十次，請於1小時后再試。」
楊翻站在投影室的燈光中，看著黑和_圖_書壓壓的心有期許的阿亞們，思緒翻湧，發出了不知是自己的還是楊朱子的嘆息。他這位歷史罪人，竟還有資格站在這裏，作為人類和阿亞談判的調停人。他滄桑地笑了笑。在經歷過昨天的驚天動地后，他已找到了一直以來內心的糾結所在。他從未像現在這般沉著。
一娜已恢復理智：「別去！你進去就會被擊暈的！只有一個辦法：關掉防護系統。」
「父親！」
結束了。
一娜惱了：「你傻啊！這地方一定有總控制室吧？」
諾陳被機器警衛扣上手銬，他依然維持著微笑，但已毫不掩飾他的與生俱來的傲慢。他在接受審訊時積極配合，言簡意賅；在被帶走時回頭對老以太說：「你們會後悔的。阿亞就此毀滅。」
未待眾人反應，以太的全息影像忽然出現，他蹣跚地跪倒在楊朱子面前，淚流滿面。
穿廊走道，他來到了一間寬廣的房間：一架碩大的轟炸機隔著玻璃安靜地停放在他眼前。
嘭……
由中國和美國組成的國際法庭在紐約召開。一百多年前，就在這裏，審判了楊朱子。如今歷史又兜兜轉轉回到原地，但似乎是不虛此行地畫了一個句號。
不到五分鐘，便望見朝聖廣場黑壓壓的人群了。楊翻減慢速度，緩慢掠過阿亞人的頭頂。這時正是沙漠一天中氣溫最高的時候，加之電路癱瘓，阿亞身上的自動控溫衣服失效，廣場上可謂一片熱海。但是所有阿亞，沒有一個驚慌，沒有一個忙亂，都滿臉疑雲地卻鎮定地盯著頭頂的不速之客。唯有諾陳猜出一兩分。楊翻內心的楊朱子靈魂似乎復活，他看著阿亞們，流下熱淚。他終究只能用毀滅他們的方法拯救他們。
「這是什麼？」
「阿亞朋友們，我是楊翻。我今天犯了滔天大罪，只為告知你們，離開楊朱子雕像，上面有足以滅絕你們的基因導彈！」
「我是楊朱子。」楊翻的聲音忽然變成完全不同的聲音，在場所有人都震悚了。楊翻腦中注入了楊朱子的記憶，莫非楊朱子復活了？
楊翻心急如焚，這裏離朝聖村有三十多公里，自己變成獵豹也會累死在半路。這時忽然有人在背後喊：「就是那個人！追！」由於網路癱瘓，電子警衛全部失靈。僅有的幾個人類警衛追上來了。楊翻慌不擇路，沒命狂奔。警衛拔出麻醉槍，瞄準楊翻扣動扳機，卻發現沒有網路，槍也失靈了。他們還算訓練有素，邊追邊把手槍調成手動，待再開槍時，楊翻已經拐彎避開了。
但平靜僅僅持續了一天。
兩萬多阿亞才漸漸如潮水般向廣場四周退去，楊翻等眾人都退了出去，老以太和諾陳也遠離了雕像，便喊道：「大家快退後！基因武器要用極高溫才能摧毀，我現在就把這雕像毀了！」
楊翻可是一分鐘都等不及，阿亞隨時可能結束儀式。這次儀式的結束，可能就是阿亞歷史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