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陳子逸扔了帽子走過來，靠著我蹲下來，習慣性地就要來捏我的臉。
看著手上的生日蛋糕，我心酸地想：事實就是紀嚴推掉了我們的約會，和顏卿卿糾纏在了一起。我已經輸了，不對，我忘了，我根本連跟他講愛的資格都沒有就已經不戰而敗。
可是不得不承認，就算是傻瓜，陳子逸也是傻瓜中的極品。
顏卿卿上前一步想要勸阻，紀嚴漠然地瞪了她一眼，說：「走開。」隨後，他的視線停在了我的臉上。
他懷疑地看著我：「沒在一起嗎？可是你們總是形影不離的，會長看你看得還那麼要緊。」
不是說破鏡重圓，應該是大團圓結局嗎？可是一場劇落幕，紛紛揚揚熱熱鬧鬧，最後，結束，關燈，離開，只剩下無限惆悵……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我看著他的笑，心裏暖融融地點了點頭。
捨不得的東西太多了！我告訴自己不能多想，便一路跑出學校大門。
我竭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緒，卻聽見紀嚴兇狠地喊了一聲：「田菜菜，你過來。」下意識地，我往陳子逸的身後躲了躲。
我別過頭，驚訝地發現原來是學校花壇的桂花都開了。風一吹，香氣陣陣傳來。我指了指其中的一棵說：「陳子逸，你還記不記得那棵桂花樹？那時候我要你幫我摘一枝帶走。你跳起來去拽，我就站在花壇口給你把風。結果沒想到你那麼高，跳起來動靜那麼大，差點被教導主任抓個正著。」
我來了精神，好奇地問：「什麼東西？」
我想開口講話，可是一句「好巧」卡在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他從來沒有說過我是他的誰，我們之間就算有了別的人也不存在虧欠，可還是覺得莫名的心虛。我低下頭，看見一直摟著紀嚴的手臂不曾放開的顏卿卿，那股心虛又變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難過。
我累了，沒有什麼精力去猜測紀嚴的真心到底在什麼地方。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或許一直以來，我下意識在等的就是那三個字。
紀嚴的視線落在我的臉上，又慢慢落在陳子逸圈住我的手上。那眼神毫不掩飾，如此直接。
這之後為了避開這麼尷尬的局面，我故意找借口不去學生會。結果連向來大大咧咧的展思揚都跑過來問：「菜菜，聽說你最近跟一個外校的男生走得很近。怎麼，你跟會長分手了？」
羅靂麗搖頭：「你也說了是曾經喜歡，不是現在。我只問你一句，你到底有沒有弄清楚自己現在喜歡的人是誰？」
一中和附中同樣是重點學校，卻相隔著大半個小時的車程。想到陳子逸每天都這麼來來回回穿梭在兩所學校之間，我覺得他真的很不容易。眼見他跳下車時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絲疲憊，我心裏不免有些心疼。
陳子逸也愣住了，直到紀嚴把我拽著拉動好幾步，他才反應過來，趕快上前擋住了紀嚴。
過了半晌，心中終於下定了決心，轉過頭看著展思揚，我說：「我要離開學生會。」
我笑得忘乎所以，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我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笑著說：「我在學生會裡混了那麼久，好不容易做出一點兒成績，現在說不做就不做了，你說我怎麼總是半途而廢啊！」
紀嚴沒有打算放手的意思，只是看著陳子逸說：「這是我和她的事情。」
陳子逸身上有種讓人覺得安心的東西，習慣這樣的他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我嘴角抽了一下，到底是什麼地方讓人產生了紀嚴有看緊我的錯覺？他明明就是在折騰我。我強調說：「真的沒有在一起。」
好好兒一個帥哥，還是自己家的，偏偏被我整成了一個傻瓜。
陳子逸眼裡的光微微黯淡下來，轉過臉看著紀嚴，點了點頭說：「紀嚴，我和菜菜……」
其實我也就是心血來潮，想逗一下他。
事隔一年之後陳子逸又重新回歸到我的生活中，那種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又回來了。陳子逸會在我口渴的時候把礦泉水瓶蓋先擰開再遞給我，會在放學后繞過大半個城市騎車接我，會在早晨準時叫我起床提醒我吃早飯，會耐心地陪著我逛遍大街小巷去尋一個小吃攤，會很是時機地表揚一下我的鬼點子，會在我手足無措的時候堅定地說「怕什麼，還有我」。
我瞪著她，不服氣地講：「你什麼意思？我有必要裝嗎？」
我問她：「我怎麼膽小了？」
當天下午我就寫好了學生會的辭職報告，交給羅靂麗說：「靂麗，幫我把這個交給紀嚴。」
我回頭對陳子逸說：「果然耳聞不如眼見啊！」
用手抹了一把臉，我才發現原來眼淚不自覺就流下來了。
她直話直說：「只怕笑著笑著，就變成哭了。」
我愣了愣，低著頭淡淡地說：「在哪裡還不都一樣。」心裏有點難受，曾經一心一意要考附中就是為了更近地和陳子逸在一起，現在，卻連初衷都變得模糊不清。
到現在我才真正明白，紀嚴是再也不會回頭了，也不會看似一副發脾氣的樣子，其實一直在背後照顧我，再也不會有人把我氣得冒煙以後，溫柔地叫我「笨蛋」了。因為這個人，就算現在出和-圖-書現在我面前，他也對我不屑一顧。
展思揚在一邊急切地問：「菜菜，你怎麼哭了，我說這話沒有別的意思。」
他帶著愧疚和補償的心態一味地縱容我，彷彿想要把缺失一年的感情全部補上。
陳子逸也不打算退讓：「你不覺得你太強勢了嗎？不管什麼事情，你都是按照自己認定的方式去做，可是你從來都沒問過菜菜，她到底願不願意、能不能接受？」
有人喊了一聲：「陳子逸，這就是你的女朋友啊？」
一句話徹底讓我噎住，眼睛突然就被蒙了一層薄霧，鼻子不由地發酸。羅靂麗把書蓋在了我的臉上，彷彿若無其事一般，語氣平常地說：「既然都選好了，就往這條路上好好兒走。難過就說出來，別讓自己往牛角尖裏面死命鑽。要是這條路真的走不下去，那就回頭去看看，說不定那個人還在分岔路口等你。」
眼淚怎麼擦也擦不幹，索性讓它盡情流下來。
陳子逸走到正在練舞的人旁邊，跟他們打了一聲招呼，似乎很熟——這我不奇怪，不管是在附中還是一中，陳子逸總是很有人緣的。
一套服裝換下來，我看著陳子逸，有種自己打自己嘴巴的感覺。
同樣，這一次，紀嚴放開了我的手，再也不會握回去了。
沉默了很久，紀嚴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到現在你還弄不清狀況嗎？」看著他眼神里居然閃過一絲不確定的光。我的心抽痛得厲害。也許是我膚淺，理解不了什麼才是用心體會的愛，我就是只看得到事情的表象。
我有一刻的失神，彷彿那個笑起來陽光燦爛、眼底清透的男生已經不復當初。
陳子逸忍不住笑出聲來，眉眼彎彎，漂亮的眼睛亮得像星子一般，裏面映著我自己的身影。笑了一會兒，他忽然嘆息一聲，胸腔微微震動，摸著我的頭說：「小丫頭，我是後悔啊，你這麼不老實，我真後悔為什麼沒有一直守在你身邊。」說著，他已經很自然地牽起我的手。
宣傳委員沒有再講什麼，白了我一眼，扭頭就走了。
羅靂麗狐疑地看著我，把報告扔給我：「既然你什麼都不在乎了，就不要推給我，要去你自己去。」
身邊有女生經過，隱隱約約聽到她們議論：「那不是原來附中的陳子逸嗎？」
記憶像黑白老電影里的慢鏡頭一樣，映著我大大的笑臉。我們牽著手，邊笑邊跑，在瀰漫的濃郁香味中，一直跑，一直跑。身上蕩漾著青春的氣息，銀鈴般的笑聲在校園上空久久迴響。
「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會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陳子逸說。
所有的答案就在陳子逸對我說出的那三個字里，我緊繃住的心猛然一松，陡然間全身都放鬆下來。
只是當我走近他，陳子逸抬眼的瞬間，眼底涌動著複雜的神色，緩緩地喊了一聲：「菜菜，你來了。」
陳子逸笑了：「我不慣著你，我慣誰去？」
那時候我們運氣真不好。陳子逸才剛伸手「咔嚓」一聲，眼看就要得手，卻被正好經過的教導主任發現，呵斥了一聲：「你們是哪個班的學生，學校一再強調嚴禁摘花。」陳子逸眼明手快地拉著我飛奔逃走。
我皺眉：「有你這麼說話的嗎？陳子逸是那麼差的人嗎？好歹那也是一條筆直的陽關大道，何況他說了以後都不會走錯路，總勝過讓我膽戰心驚地去走一條根本不知道能不能走通的荊棘之路。」
儘管如此，我還是會在短暫的歡樂過後陷入一種空虛狀態。
顏卿卿像是自嘲地笑起來，朝著紀嚴用力喊著：「紀嚴，夠了，我受夠了。我不會再為你傷心，也不會為你去做任何事情。」發泄完了，顏卿卿轉身看到我和陳子逸，臉上的笑里有種說不出的苦澀。笑著笑著，淚就流出來了，她說，「恭喜你們，終於有情人終成眷屬了。」隨即她伸手攔下計程車，揚長而去。
陳子逸看著我，他清楚我在想什麼，似乎也在跟我一起回憶著。突然他在我臉上輕輕一捏，笑說：「你還好意思講，就數你歪腦筋最多。」
我嘟著嘴說：「我說你怎麼總是這麼慣著我？」
冷淡，默然，神態倨傲。
在這之前，我常常抱怨紀嚴怎麼老是欺負我，為什麼對我不能像對其他人那樣態度平和，可是到現在我才明白，這種平和是隔著疏離的。表面看似溫暖如玉的樣子，實則是事不關己的淡漠。現在他看我的目光那麼冷淡，就像看著無關緊要的路人甲。事到如今，我總算是如願成了他平等對待的那些人，被隔絕在他的世界外面。
陳子逸臉色一變，非常吃驚。
像是隱忍到了極致，紀嚴的目光在顏卿卿臉上狠狠掠過，停在我身上說：「田菜菜，你要把自己看輕到什麼程度？」
立定，挺胸，抬頭，扭胯，轉身，換位……幾個身材差不多的男生戴著黑色的帽子，身體隨著音樂盡情擺動，動作一點兒也不扭捏，顯得瀟洒而大方。
眼前的這一幕被分割成無數個碎片，紀嚴吸了一口氣，目光如同千年寒冰，而我的手也在不自覺中從陳子逸的懷抱裏面掙脫出來，垂在hetubook.com.com了兩邊，緊握成拳。
「你真覺得這樣開心嗎？」第二天坐在教室裏面，羅靂麗站在我面前問。
再見面都只有尷尬，況且我根本沒有勇氣去面對紀嚴。我心裏是難過的，不過臉上依舊表現得很平靜。看著羅靂麗，我嘆了一口氣說：「羅靂麗，你現在還會不會想起以前喜歡的人？」
自行車「嗖」的一聲順著坡衝下去。
有輛車從我身邊經過，我停住了腳步，遠遠地看著陳子逸，眼前這個男生還是這麼英俊，等我的時候目光總會微微低垂著陷入沉思當中，我想有些東西總是沒有變吧。
我抬頭看著她說：「當然開心，我開心得不得了好不好？天知道我曾經多麼喜歡陳子逸，現在他回來了，失而復得的感情怎麼會不令人高興！」
他指間的力度讓我如夢初醒，看著陳子逸，我竭力微笑，用力回握住他。我還期望什麼？他是我的陳子逸，那個笑著牽住我奔跑的人，從很久以前我就期待和他一起牽手走到永遠，現在他終於回到了我的身邊，失而復得，這不就是幸福嗎？可是，是不是所有幸福背後都帶著惆悵？
可沒想到還沒等我笑出聲，陳子逸就張口答應下來了：「好。」
眾目睽睽之下，剛開始還坦蕩相處的兩個人，突然變得有些不自在。我無意識地抬頭望天。天特別高，呈現出一片純凈明亮的藍色，即使是快黃昏了，還是很藍。天上沒有雲，碧空如洗。然而記憶一點兒一點兒開始蔓延，慢慢深入骨髓，我突然害怕起來。
看著陳子逸突然變了方向，我問：「這是往哪裡去？」
陳子逸很體貼地不說話，任我自己想心事。這種時候我到底要說什麼？怎麼面對這種關係？不知不覺中，手心竟有些微微地出汗。好在這個時候，一陣清風刮過，忽而聞到了一陣花的香味，沁人心脾。
「那我提一個小小的要求你會答應嗎？」我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伸出一小截食指對他說。
「沒有啊！」看著展思揚眼裡滿是疑惑，我說，「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跟會長在一起過。」
陳子逸一腳踢過去，喊了一聲：「滾。」
我看著紀嚴遠去的背影，手臂上還留著他掌心燙人的溫度。我怔怔地往前面走了幾步，陳子逸的手指再度與我交纏在一起，他指尖的暖意讓我如夢初醒。
我仰望藍天，心情隨風飄揚，任風穿過陳子逸淡栗色的頭髮，鑽進我的耳朵里。
我閉上眼睛再睜開，一直忍耐著的淚水此時無聲無息地從臉頰上滑落下來：「紀嚴，你問我把自己看輕到什麼程度，你為什麼不問問自己，到底有沒有真的喜歡過我一點點？」
「對啊，咦，他身邊怎麼站著學生會的田菜菜？」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這樣有名氣。
我愣了幾秒，抱緊了他的腰：「去你們學校幹什麼？」
陳子逸領著我來到他們學校的形體教室，還在門口就聽見裏面傳出一陣動感十足的音樂。推門而入，我立刻雙眼放光。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我完全沒發現車子正加快速度往前沖。
我心裏暗笑，聳肩說：「開玩笑的。」
說起明天學生會的例會，我立刻就頭疼起來。想到明天要面對紀嚴，我的心就跟在油鍋上翻炒似的，火辣辣的，只能大聲嚷著：「我吃了那麼多苦，好不容易才熬出頭。這才沒多久，你幹什麼非要跟我過不去啊，就不能讓我得意地笑一會兒嗎？」
紀嚴連一個禮節性的笑容都沒有給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我：「過來。」
離開學生會以後，我每天都能準時放學和陳子逸一起回家，而今天經過布告欄的時候，我發現學生會又開始招幹事。
我點頭，決心已定。
紀嚴的臉上失去了往日的沉靜。深黑的眼眸泛起變幻莫測的微瀾，目光破碎。電光石火間，我看得不太清楚，因為只是一瞬間，他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
這一日的桂花開得很盛，風一吹，桂花花瓣撲簌簌掉下來，漫天飛舞中迷濛了我的雙眼，心也隨著他一步步的腳步聲一起沉下去。
可憐的陳子逸依舊滿是縱容地摸著我的頭，說：「當然，只要你開心。」
他微笑著點頭，說：「那現在我可不可以知道你要我做什麼呢？」
羅靂麗問：「這是什麼？」掃了一眼最上面幾個字，她神情古怪地看著我，「你要辭職？」
他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好像猶豫了一下，才說：「這你都知道？」
我掩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假裝生氣，故意板著一張臉對他說：「你這麼招搖地站在校門口，是故意招蜂引蝶的嗎？」
音樂聲再次響起，又是一陣立定、挺胸、抬頭、扭胯、轉身……只不過這次邊上多了一個陳子逸。可是，他的動作很遲鈍，扭動也根本不明顯，壓根就沒有放開，站在隊伍最邊上的他甚至讓人覺得非常窘迫。
其實並不是我膽小，這隻是一種自我保護，因為受過傷害，才會害怕受傷后的痛。
「怎麼，心疼了？」陳子逸對我咧嘴一笑。
我頓時就泄氣了，挫敗地倒在桌子上，壓低了聲音，悶悶地說：「我有那hｔｔps://ｍ•heｔｕｂｏoｋ.ｃom.com麼傻嗎？」
她慢條斯理地說：「這事要是擱在一年前的田菜菜身上，就算前面布滿了荊棘，就算把自己摔到頭破血流也是要硬著頭皮走下去的。」
重新坐下來，我懶得理羅靂麗：「不跟你講了，反正我現在覺得挺好的。」
這時候，顏卿卿執意拉了一下紀嚴的手臂，目光懇切，帶著一絲哀求地說：「紀嚴，別這樣，好不好？」紀嚴沒有理她，仿若周遭的一切都不放在眼裡一樣，倨傲而冷酷地看著我。
羅靂麗說：「那天顏卿卿在校外攔住紀嚴的時候，我就知道會出事情，可是，你這樣沒搞清楚狀況，就決定下來，遲早會後悔的。」
他一點兒一點兒鬆開了我的手臂，仿若不曾相識一般，轉身離開。
我被她講得無地自容，心虛地低著頭，展思揚搖搖頭，接了稿子說：「正好我有事找會長，等下我去交好了。」
我說：「是，我想好了，你也別勸。學生會本來就不適合我，況且眼下這種情況，我和陳子逸已經在一起。既然我已經選擇了另外一條路，也就沒有任何立場待在那裡。」
兩個人站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我心裏微微盪起一陣漣漪。
紀嚴停在那裡沒有轉頭，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毫不猶豫抬腳離開，背對著我，越走越遠。
陳子逸瞟了一下四周正在看他的女生，揚眉說：「呵呵，我是挺後悔的。」
在這之前，我還在為學生會的話劇排演而整日整夜地忙碌，現在卻成了一個沒有任何關係的旁觀者。忙到極致忽然閑下來，我腦袋裡面空蕩蕩的，總是閃過一雙深沉明亮的眼睛。一想到紀嚴，這種失落的情緒就變得更加強烈。
最後看了一眼顏卿卿拉扯著紀嚴的手，我低下頭：「會長，你要我過去，可是你又用一種什麼身份要求我過去呢？」
我看著紀嚴，囁嚅地開口：「會長，今天是你的生日，希望你能快樂……」扯了扯陳子逸的衣角，我只想快點離開這個讓我喘不過氣的地方。
羅靂麗撇撇嘴說：「你現在是挺好的，明天的學生會例會還是要開吧，我看你到時候還能高興得起來嗎？」
我還想勸他，可他將我拉到他身邊，認真地說：「乖，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可我心裏也有想要堅持的東西。走，我帶你去看我們學校為藝術節準備的節目。」
回頭望一眼曾經每天都要去的會議室，隔著層層的樹影，我覺得那個地方離我太遠太遠。閉了一下眼睛，我終於承認，我其實是捨不得的……
陳子逸喊了一句：「菜菜，抓穩了。」
陳子逸沒有出聲，身體僵了一下。
「不是傻，是死心眼。」
陳子逸首先打破沉默：「想什麼呢？」
兩人同時笑起來，剛剛腦子裡的不愉快瞬間就被抽走了。
羅靂麗看著我笑：「你這麼激動幹什麼？我才問了一句，你就講了這麼多。你是講給我聽呢，還是在說服你自己呢？」
放學的時候陳子逸來接我。老遠就看見他修長挺直的身影，笑容明朗，手插在兜里，側著身子，含笑盯著我看，遠遠看著就覺得十分惹眼，經過的女生無不回頭讚歎，只是他自己渾然不覺。
有股涼風從我們身邊吹過，吹乾了眼淚。
我看著他說：「沒有什麼后不後悔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這是實話，就算我沒有念附中，很多事情都是不會改變的，就像我最後選了附中，陳子逸當時選了去追尋心中所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既然下定決心，就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展思揚愣了愣說：「你真想好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半晌后，轉而一笑，指了指那邊還在隨著音樂變化舞步的男生說：「你跳『Nobody』給我看行嗎？」
因為笑得太用力，我氣都喘不過來，斷斷續續地一邊笑一邊說：「一中這個節目實在是太……太出奇制勝了，跟我們那話劇完全不是一回事，你說是不是啊，會……長……」
隨後他的吻如蜻蜓點水般落在我的臉頰、睫毛、額頭上面，最後停在了眼淚流出的地方，堵住了那個缺口。他輕柔地說：「菜菜，這一次我答應你再也不會迷失，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我們就這樣永遠走下去，好不好？」
看著羅靂麗遠去的背影，我稍稍鬆了一口氣。對於過去，我只願意記得幸福的時光，至於剩下那些不願意提起的，那就讓它留在風中吧！
就像那時候他也是這樣等我一樣。
紀嚴眼裡燃燒著熊熊怒火，死盯著陳子逸。我只是呆望著紀嚴，猶如身處夢中。
只是一句，我愛你。
他凡事都哄著我、讓著我，我的要求哪怕再無理，他也沒有說過一個「不」字，極力地包容著我，我根本找不到地方可以挑剔。
展思揚沒有說話。
紀嚴藍色的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肩上背著單肩背包，顯然是剛從教學樓出來，一張臉依舊是那麼清俊非凡。當我們發覺到對方的時候其實已經離得很近了，紀嚴的眼睛在我身上一晃而過，仿若不曾相識一般。
我看著他的腳步越走越近，心也隨著他的步伐在跳動，每一步踩在我心裏和*圖*書都那麼重。仔細想想，其實高一和高二本來就不相鄰。一個在二樓，一個在五樓，中間隔著那麼多台階，如果不是紀嚴把我招進學生會，我們能夠遇見的機會是微乎其微的。
我明顯感覺到了羅靂麗的身體一滯。她的眼裡驀然閃過一絲複雜的光，還來不及掩飾。她扯下我手裡的辭職報告，指著我說：「田菜菜，這次你欠我一頓飯，記得要還。」說著，拿著報告就離開了。
我知道羅靂麗雖然不認同我的選擇，卻依然這樣支持著我。閉了眼睛，鼻尖傳來淡淡的書墨味道，我心裏湧起一陣難過的感覺，哽住喉嚨，吞不下，吐不出。很久之後才聽見自己發出微微的哭泣聲。
展思揚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感情這事情，別人怎麼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對自己坦誠。」
我心裏酸酸的，悶聲悶氣地說：「附中美女如雲，你是不是後悔沒有留在這裏念書呀？」
陳子逸說：「一中。」
一隻修長有力的手瞬間牽住我，扣住我撥弄頭髮的手腕。陳子逸問：「菜菜，想什麼呢？」我才發現自己的笑容是僵硬的。怔了一下，我搖著頭做出一副愉悅的樣子，說：「我在想，要不我們把未完成的事情做完。這次換你幫我把風，我去摘掛花，我就不信這次還是那麼倒霉碰上教導主任。你覺得怎麼樣？」
陳子逸的自行車停在了我的身邊，我順勢跳上去，臉緊緊貼在他的背上。隔著衣服，依稀能聞到淡淡的薄荷味，我用力摟了一下陳子逸的腰，說：「子逸，我覺得很失落。」
「什麼呀，不是聽說她跟紀嚴在一起嗎？怎麼又跟陳子逸那麼親密？」
陳子逸問：「菜菜，你後悔來附中嗎？」他側著頭看我，眼神是如此溫柔而熟悉。
陳子逸神神秘秘的，我也沒有多問，閉了嘴靠在他背上吹風，不過心情卻比之前好了很多。
「難道還不夠清楚嗎？我興高采烈地去給他過生日，碰一鼻子灰不說，他倒是好，和顏卿卿站在街上卿卿我我，卻連借口都不屑給我一個。」羅靂麗的話又勾起我內心的憤怒，我站起來堅定地說，「我不後悔！我為什麼要後悔？該後悔的是那些傷害我的人。不懂得珍惜的人才是最愚蠢的，這輩子都別指望我回頭。」
我擺著手說：「放心，不會讓你上刀山下火海。」
沒有不安，也無須猜測。
陳子逸笑了一下算是默認了，低頭和那個人商量了幾句。
陳子逸溫柔地看著我，說：「只要你開心就行。」
其實不能說是巧合，附中的校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每天都能在操場上碰到揚揚卻遇不到紀嚴，而這一次，我牽著另一個男生的手，我們卻恰好撞見。
看過女生跳的「Nobody」，可是男生跳這個，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如此香艷的場景讓我頓時全身熱血沸騰。
這回換我呆住了。
「這個田菜菜還真是看不出來。」一陣低聲細語。
「啊！你是說你們學校男生反串跳的舞蹈『Nobody』？」兩眼瞬間一亮，我一臉興奮地看著陳子逸。
剛剛借衣服給他的人實在是忍不住，停下來，恥笑道：「兄弟你也有今天啊！你說如果我把你跳舞這事兒傳出去，明天還不得轟動整個學校啊！」
腦子有些亂，好像手怎麼放都不對，我囁嚅著說：「揚揚，你是不是也這麼看我呀？」
我捂著肚子蹲在地上，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來了。
這天放學，陳子逸照例來接我。我跟他說：「陳子逸，我已經退出學生會了，今天交了辭職報告。」陳子逸只是稍稍一愣，眼裡卻浮現一抹釋然和欣喜。他牽著我的手，溫和地說：「嗯。」
那人似乎很驚訝，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睛眯成一條縫，又仔細看了看我，大笑著說：「早就聽說陳子逸有個女朋友，寶貝得很，沒想到還真是這樣。」說著，就把他黑色的帽子扣在陳子逸頭上，再丟給陳子逸一件印著「一中舞蹈隊」幾個白色字的黑色肥大T恤。
我們一直閉口不談心中的那個裂痕，維持著甜蜜的氣氛。
我抬頭望著陳子逸，眼前這個男生，桀驁不馴的眼睛，高挺的鼻樑，笑起來永遠是這麼俊朗。我想，即使在經歷過傷害后，有些東西，總是不會變的。
陳子逸說：「放心，就算沒有學生會你也不會無聊的。多出來的時間，我總能想辦法幫你補上。」
他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接承認了，愣了一下，笑得更歡了：「傻丫頭，沒事，這樣我們相處的時間才會多一些啊。」
我愣住了，目光轉向窗外，自我安慰地想，畢竟陳子逸他不算背叛。至少他離開的時候告訴了我原因，才飛奔到另一個人的身邊去，不像有些人直接在我頭上敲一棍子，還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他回頭給我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看一點兒令人情緒高漲的東西，讓你別總那麼情緒低落。」
我的手像是觸電一般，頓時麻痹了一截。陳子逸這話一說出口，整個世界立馬就開始旋轉了。我睜大眼睛看著他，心也隨著微微晃動起來，小心翼翼地問：「你說什麼啊？」
沒想到這句話觸發了宣傳wｗw•heｔｕboｏｋ.ｃｏm•ｃoｍ委員心裏的不滿，她冷眼看著我說：「田菜菜，憑良心講，我覺得你根本就配不上會長。沒想到你這種人還見異思遷，這幾天你都沒來，最後的排演都沒趕上，如今你這點事情都不做，還留在學生會幹什麼？」
下一瞬間，我的手臂被人緊緊抓住。我轉頭，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紀嚴。他居然真的衝過來了，狠狠地拽住了我。我以為他只會漠視一切，原來個性沉穩冷靜如紀嚴一樣的人也會有如此失控的時候。
就在他就要走到我面前的時候，心裏彷彿在渴望著什麼，又不敢去奢想，只是低著頭看著他擦身而過。我居然下意識地輕喊了一聲：「會長。」聲音低得連我自己都聽不太清楚。
我知道，這一步邁出去，就再也回不去了。
心中是椎心刺痛的感覺，陳子逸的手再次抓住了我的手，另一隻手按住了我的頭，輕聲哄道：「菜菜，別哭，你這樣我會難受的。」一種熟悉的感覺觸動我心中最疼痛的地方，就像很久以前摔痛了腳一樣。陳子逸把我抱在懷裡，滿是柔情地小聲哄著。全身的力氣都消失殆盡，我順勢倒在了陳子逸溫暖的胸前。
「陳子逸……」我用力回握住他的手，他朝著我淡淡一笑。這還是那個我熟悉的陳子逸，那個讓我滿心歡喜的陳子逸，但又彷彿不是。
羅靂麗眯著眼睛仔細看著我說：「菜菜，你怎麼變膽小了？」
陳子逸並不介意別人講什麼，若無其事地說：「世事難料，沒想到你來了附中，我卻離開了。」
展思揚還想問，可宣傳委員走過來，也是一副探究的目光看著我，只是目光裏面多了一絲鄙夷。她把手上剛列印的資料交給我說：「這是最新的劇本，會長親自改的。他讓我拿給你看下，看完了你自己交給會長吧。」
我愣了一下，想起紀嚴離開的背影，眼神遊離片刻，才低著頭說：「當然清楚。」
我惡狠狠地看他：「你還真承認了。」
陳子逸茫然地看著我，看了很久之後，他忽然笑起來。笑著笑著就在我鼻子上颳了一下：「小傻瓜。」他止住笑，握著我的手也更緊了，輕輕嘆息著說：「可是，我怎麼就喜歡上你這麼個小傻瓜呢。」
一切不過眨眼之間，原來漠視一個人可以這麼簡單。這麼不在意，無關緊要，好像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都變得無所謂了，連相互寒暄的必要都沒有。
各種各樣的心情在我身體裏面交織，憤怒，嫉妒，悲傷……最後在對上紀嚴的目光時全部化為了害怕，害怕他會衝過來，可是他只是一動不動地站著，他說：「田菜菜，我最後問你一次，過不過來？」
紀嚴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可是我卻繼續說著：「其實我知道，打從你問我『憑什麼』開始，我就過不去了。顏卿卿也提醒過我，說我站不到和你相同的高度，可是我就是自不量力想要去試，所以活該從半空中摔下來。」話說完，我忽然惶恐地感覺到，紀嚴就像一隻越飛越高的風箏，而那根原本就易斷的線，不是我想握住就能握住的。
等陳子逸在車棚停好車，我說：「我都沒想到一中這麼遠，你以後就別來接我了。」
他那目光就像要把人吸進去一樣，看得我的腦子開始發暈，可他的聲音是如此清晰：「菜菜，我走了一大圈彎路，而且這中間我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差點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丟掉。幸好，繞了這麼久終於繞回來了。」
他被我的樣子逗得哈哈笑起來：「我就知道你會感興趣！」
我就知道躲也躲不過的，可是沒想到紀嚴連見都不願意見我了，心微微一疼，我說：「你能不能找別人，我現在還有事情。」
他詫異地看著我，我回望他。看了很久之後，陳子逸寵愛地一笑，揉亂我的頭髮。劉海兒遮住了我的視線，等我甩了甩頭恢復視線的時候，餘光看到從對面走過來一個人。我的笑容在來來往往擦肩而過的人群中消失得蕩然無存。
這麼明顯的示愛……我一下子就被他的甜言蜜語灌得胸口脹脹的。
興許是被某人欺壓得太久，骨子裡的壞水終於憋不住了，我眼珠子一轉，衝著陳子逸「嘿嘿」笑了兩聲說：「你真希望我開心？」
既然後退不了，那就往前走。我和陳子逸在一起一年多，並非沒有過感情，即使那個分岔路口的人不在了，路也會一直都在。生活依舊要繼續，我只有勇往直前。
紀嚴一震，然後看著我，沉默了很久，認真地問：「菜菜，我只問你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要不要跟我走？」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柔，眼裡都帶著一種近似請求的目光。這麼反常的紀嚴，讓我的心一陣絞痛。極力抑制住那彷彿要跳出身體般的猛烈心跳，再看看一邊神情閃爍的陳子逸，我緊咬著唇搖頭，對陳子逸說：「陳子逸，帶我走吧。」
看著陳子逸，我覺得這畫面很熟悉，以前他也是這樣，從他的學校繞道來我的學校接我放學，然後我們一起牽手回家。
羅靂麗用一種洞察一切的眼神看著我，輕蔑地笑了笑，說：「那你現在跟陳子逸在一起，又算怎麼一回事？」
只有四個字能形容：悲慘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