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界紛紛擾擾、喧喧鬧鬧,什麼是真實
女孩嘴角輕輕彎起,一點一點敘說自己的少女情懷,舒窈摸了摸鼻子,在問她或者不問她那個人是不是秦疏之間遊盪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
下午舒窈的戲份也不多,恰好是拍和顧明月初見那一場。
阮恩辭愣了愣,冷聲道:「阿葉有喜歡的人。」
小周還問:「公開什麼?」
這是今天的最後一場,又是陸和晏的單人戲,沒戲的演員都走得差不多了,現場只剩下一些工作人員在整理道具。
陳思思愣了愣:「保密。」
她說:「但是,我內心深處又清醒地知道,我捨不得。我捨不得你被人罵,捨不得讓你以……以殺人犯的兒子第一次被大家認識,因為,這樣一來,別人再提起你時,對你的印象就永遠都是這樣了。」
他摸不清自己當時到底是怎樣的心理,大概還有一絲報復的快|感,當年那件事發生的時候,陸漳洵的住處曝光過,從節目組踏進院子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事情肯定會被發現。
夜間的照片,女孩開了閃光燈,但畫面依舊模糊不清,倘若不是舒窈本人認得自己,怕是很難看出這上面都是誰。
陸和晏單隻手撐在她身後的柱子上,摩挲掉她后脖頸上那一點化成水的雪,漫不經心地道:「你拉我的手。」語畢,他又強調,「你在夜裡,突然拉我的手。」
先前那人又罵了句髒話:「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曉雯連忙走過來跟舒窈打招呼,舒窈說了句:「以後麻煩你啦。」然後,她又問,「吃飯了嗎?」
陸和晏聽見她的稱呼,還以為她是自己的粉絲,懶散地抬起頭來,帶著醉意應她:「嗯?」
他的語氣淡淡,彷彿自己說的並不是什麼重要的話,過往紛雜的心緒全被他簡單地帶過。
「你好啊,江小七。」他說,「我來接你回家。」
男人特有的侵略性砸過來,舒窈整張臉都燙起來,她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側過頭,瞧見陳思思仍在低頭玩手機,也不知陳思思究竟哪兒來的那麼大的毅力,只為了一個明天也可以簽的簽名,就這樣在這裏漫無目的地等她。
小周說:「在聊思思的偶像。」
陸和晏低低地笑:「我怕你思念成疾。」
曉雯不解:「牧導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葉珉低頭看著她,沒說話。
見她沒說話,他又問:「怎麼了?」
陳思思匆匆把照片抽走:「晚一點我再來找您?」
舒窈:「?」
但所幸,他終究還是做了,她最後還是來了。
「等。」
她那天在換衣間里看兩人的相處,葉珉對阮恩辭分明也是有感情的。
舒窈說:「我不會游泳,他們兩個都會,掉水裡不用怕。」
他帶了點氣音,在這樣的暗室里,卻沒來由地曖昧。舒窈自耳後忽地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戰慄著躲開他的氣息,小聲道:「你別離我那麼……」
陳思思說:「秦疏他……他還好嗎?」像是怕舒窈誤會,她又連忙補充,「因為先前我們在同一個劇組嘛,他當時還挺照顧我的,後來出了那樣的事,我……」
小周一臉沉重地看向舒窈:「陸哥知道您看他的眼神很骯髒嗎?」
年輕人有時糊塗,沒扛住一時的誘惑,做了點荒唐事,最終被折磨的除了自己以外,就是愛你、關心你的人了。
舒窈本是叉著腿坐在椅子上的,整個上半身都趴在椅背上,聞言,抬起頭來,一眼便看見陸和晏襯衫遮擋下的白皙的皮膚。
而隨著《明星公寓》一期一期地播出,陸和晏和舒窈的CP在網上也很是火熱,宋菻大概也看見過,故而這會兒一看見舒窈,就遠遠地和她打招呼,又沖陸和晏笑:「你家窈窈來了。」
宋菻怔了一下,望向遠方,半晌才悠悠地嘆了聲:「是啊,人生苦短,管那麼多幹什麼?!」
直到黃昏時,牧導才出現,當時舒窈和陸和晏以及他們這部劇的女主角宋菻剛吃完飯回來,遇見牧導。他招了招手,讓他們一起去編劇房間討論一下後面的拍攝安排。
許是怕橫樑硌到她,陸和晏將手掌貼到她的後背上,這樣一來,她整個人都被他環在了臂彎里。
舒窈:「?」
舒窈說:「上午主要是拍定妝照,整理一下場地和住處,牧導還沒露面,估計下午或者晚上就來了。」
陸和晏往後退了些,瞧見舒窈的羽絨服被他方才壓出了幾道皺褶。
凜冬的時節,他只穿了身橄欖綠的軍裝,衣裳不厚,呼吸間,還有隱隱的白霧吐出。
「陸哥說你今天上午沒有戲,不如多睡一會兒。」小周解釋,頓了頓,又說,「這是曉雯。」
舒窈說:「雖然我明知道你真正的夢想是什麼,也知曉你曾為它付出過怎樣的努力,但是……但是,當我在電視上、在網路上看見你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覺得開心。我一邊替你遺憾,一邊又自私地為自己終於能一直遠遠地看著你而感到竊喜。」
舒窈也走了過去,手裡拿著條毛巾,作勢要給他擦頭髮,卻被他隔著段距離先一步將毛巾接過去了:「你離我遠一點,別過了涼氣給你。」
陳思思又扯了扯舒窈的袖子:「你知道我是怎麼看出來你喜歡葉珉的嗎?」
溫熱的男性氣息混雜著雨水一起罩下來,舒窈站不穩,抓著他的手臂,不敢發出聲來。她眼睛都濕潤了,微仰著頭,就那樣眼巴巴地看著他,用眼神示意道:外面還有人……
舒窈說:「什麼?」
秦疏笑了一聲,沒答話。
他們沿著長廊回去時,卻發現陳思思正在舒窈房間門口的欄杆上趴著。
舒窈將腦袋埋在自己的雙臂間,剛想說「那你快去換」,門外突然不知是誰說了句:「欸,葉珉來了!」
「是,可能等這邊收工了才去見牧導?我剛剛看他從牧導房裡出來了。」
舒窈被他溫熱的指尖摩挲著,整張臉都紅透了,緊接著又被他那歪曲事實的話語弄得哭笑不得:「我明明是在提醒你,陳思思在那邊。」
「人不可能永遠處在被動的位置。當年王銘會把我打得措手不及,是因為我沒有準備,那現在我自己把自己的弱點攤開來,我再自己給自己縫補上,我看他還能怎麼辦?!」
舒窈簡直想把他踢走。
高中的時候,有一回清明節放假,那陣子陸和晏剛知道有陸昭這麼個人的存在,少年心裏不痛快,舒窈想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索性找了熟人幫忙,帶他混進了影視城裡玩兒。
她說:「阿晏,我好開心能遇見你哦。」
林書雅說完,又想起什麼般瞪了一眼舒窈和陸和晏:「說起這個,你倆在劇組也得給我注意點,雖然你們不打算刻意去隱瞞,但自己主動公開和被人抓住把柄不得不公開,還是不一樣的。」
他們倆是這部電影的男女主角,牧導有意讓他們多交流交流,免得拍起感情戲時太過於尷尬。
牧導也確實有一點不太高興,他拍戲本就嚴格,當時林書雅帶著陸和晏去給他請罪的時候,他雖然說是原諒了,但心裏到底有個疙瘩。
她半晌才于昏暗的光里看清他的面容,是好看的,比她以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好看。
舒窈走過來,問他們在聊什麼,宋菻回了神,故意說:「在聊後面的吻戲,我問小鹿會不會。」
北風卷著寒意溜進來,舒窈將門關緊,想了想,又沒忍住,給陸和晏發了條微信:「阿晏啊。」
「我什麼時候暗示你了。」
山匪剛開始對她態度還算好,但後來漸漸收不到江父的回應,負責看守她的幾人在門外罵罵咧咧地聊天。
她話說到這裏,又停住了,微微自嘲地笑道:「唉,是我傻了。我一個女孩子都好好的,他一個大男人,能怎麼樣呢?!況且,和圖書我們是清白的,大家只會覺得我們遭了無妄之災吧。」
「問過了。」曉雯把手機里存下的陸和晏的時間表翻出來給舒窈看,「今天估計會很晚,陸哥要趕在這幾天多拍一點,他先前那個比賽,不是還要出去兩天?」
他們剛剛開完會,直接進了林書雅的房間,這會兒房門緊閉,也不怕被人聽到。林書雅就用下巴點點陸和晏和舒窈,似笑非笑地道:「你問問他們。」
所以,簽名之前,他先跟著陳思思去了列印店,將照片又列印了一張,才給她簽上名字。
舒窈本就在開玩笑,為了打趣他方才那一陣舉動,聽他否認,便沒再繼續問了,只是說:「我要回房間了。」
小周:「不太感興趣。」
另一人涼颼颼地回應:「但別人,你綁得來嗎?!也就她身邊的人少一些。」
宋菻雖然長得顯小,但年齡實實在在地比他們大了幾歲,逗起兩個小朋友來,簡直得心應手。
她抱著曉雯遞來的保溫杯,裏面是一壺熱熱的薑茶,天色灰暗,目光所及之處是她的閃閃發光的男孩。
在曉雯第無數次對舒窈發出這樣誇張的誇獎時,舒窈終於忍不住了,回頭跟她強調:「是顧明月,不是你陸哥。」
舒窈望著陸和晏身上濕淋淋的衣服,皺起了眉頭,心不在焉地答:「阿晏破壞了牧導的規矩,牧導總要做點什麼來表達不滿,不然,往後這規矩豈不由著人破了。」
她說:「我不願意讓這變成跟隨你一生的標籤。」
來人長得很高,身形修長,逆光而立,臉上的稜角溫潤而堅毅。
葉珉倚在門口,手指間夾了根煙,眉間似籠了霜雪,語氣裡帶了幾分無奈:「阮阮,別鬧。」
「他那麼好,而我沒那麼好,我不願意讓他喜歡我,我希望將來站在他身邊的人,是和他一樣好的人。」
其實,她早就過了追星的年紀,但小時候喜歡過的人和事,被歲月的濾鏡美化得過分美好,彷彿一觸碰就能嗅到時光的味道。
這場戲演的是他父親打了敗仗,被疑通敵,全軍覆沒以後,只余他一個人僥倖存活的場景。
舒窈啊了一聲:「這麼明顯嗎?」
陸和晏伸手幫她撩開了北風刮到眼角的頭髮,他的指間還夾雜著淡淡的煙草味兒,她被他這莫名其妙的一個操作弄得又羞又惱,又覺得有些想笑。她瞪著他,趁他不提防,突然探頭向前一口咬住他不安分的手指。
他們這部劇是找了個外包的編劇團隊來做的,舒窈進去以後,才發現跟組過來的編劇不是上次選角時遇到的那一個。這次來的編劇是個年輕女孩,個子很高,容貌也異常出挑,倘若不是一早就知道她是編劇,舒窈幾乎要以為她是哪位演員了。
舒窈說:「有什麼可後悔……」
突然聽見舒窈的感慨,他放外衣的動作微微一頓,頗有些一言難盡地問她:「你說什麼?」
舒窈惡人先告狀:「都怪你。」
但她的尖叫聲實在太大了,引得兩旁的人都望了過來。那會兒,她剛拿獎不久,有不少人認識她,她怕被認出,便藉著夜色將臉埋在陸和晏的胸膛,小聲地和他賴賬:「剛剛不是我叫的。」
陸和晏悶聲嗯了一下:「不管她。」
舒窈坐在他的腿上沒出聲,她的脊背筆直,身子僵硬得不像話,偏偏他還毫不自知地在她的耳邊輕笑:「你怎麼這麼緊張?」
「難怪這次劇本改編得這麼好。」舒窈接道,「聽到編劇的名字,我倒是不驚訝了。」
這個化妝師跟過牧導好幾個劇組,剛剛看陸和晏在雨里凍著,不由得就多說了兩句。陸和晏知曉她是好意,點頭應下了,道:「這事兒本就是我的錯,怎麼會怪牧導?!」
因為隔天要早起拍戲,故而他們沒聊多久就散了。
舒窈仰頭看著天空,心裏沒來由就生出些許悵惘來。
兩間屋子沒有門隔開,只在門口簡單掛了一道絲絨布的帘子。
他們這次的拍攝地在南方的影視城裡,這地兒離南市不遠,開車只需四個小時就能抵達。
直至過了十五,他們才進組。
讀高中后,她漸漸成熟了一點點,追星沒那麼瘋狂了,但房間里的海報沒怎麼撕掉,只是都泛了黃,有一些還被陽光曬得褪了色。
小周說:「保密。」
舒窈說:「無聊。」
陸和晏將面前的飯盒收進垃圾袋裡,抬頭時,瞧見舒窈的模樣。他壓了壓不斷上揚的嘴角,故意一本正經地說:「宋老師放心,我雖然不會,但我會學的。」
葉珉行程緊張,客串的角色雖然重要,但戲份其實不多,最多一周就能拍完。舒窈昨天就聽說他這幾天會過來,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快就到了。
那邊靜了片刻,約過了兩分鐘,陸和晏才回道:「來抱。」
他們等了數日,沒有等來江老頭,卻等來了氣勢洶洶的顧明月。
小心翼翼的呵護是保護,但真正讓溝壑越裂越大的不是真相,恰恰是過度的保護和不坦白。
曉雯還是不懂:「那也沒必要這樣折騰人嘛……」
他們要拐一點彎才能到舒窈的房間,其實若是不知道這邊有人,陳思思是不會注意到他們的,況且距離又那麼遠。
陸和晏說:「你說想抱我。」
陸和晏沒說話,拉上了帘子,在裏面換衣服。
舒窈悶悶地說:「我這是害羞。」
陸和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湊近了些,灼熱的氣息噴洒在她的耳朵尖上,隨即輕聲笑道:「這一天都沒機會好好說會兒話,怎麼,想我了?」
男人戴了帽子,半張臉都隱沒在帽檐下面,只留下一道緊抿的唇縫和如刀削般硬朗的下巴。他一路從密林里跑回城裡,昔日人聲朗朗的府宅此時寂靜無聲,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滾進衣領里,沒有人知道那裡面是否還摻雜了別的東西。
舒窈低頭將皺褶展平,不知想到什麼,又問陸和晏:「你真的沒有看過《霸道總裁愛上我》這種小說嗎?」
晚上,舒窈便一張一張地將海報扯了下來,壓平整了,放在自己盛放日記本的大木箱里。
雖然明知道是在拍戲,但舒窈遠遠地看著他,眼眶還是沒來由地酸了酸,心臟好像被人提了起來,裏面軟成一片,又被攥得緊緊的,總之,複雜莫名,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陸和晏:「哦。」
舒窈說:「但你可以不來。」
舒窈默默翻了個白眼,瞧見自己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她吸了口氣,就著陸和晏抱著她的姿勢,伸手去夠桌子上的手機。
林書雅也是這兩天才知道他們兩個談戀愛了的事情,雖然一早就在心裏猜測會有這一天,但聽到消息的時候,她還是緩了好久才接受,倒一時忘記通知小周了。
畢竟,雖然誤會已解釋清楚,但那時的傷害都是真的,當初的那些失望和痛苦,不是若干年後一句誤會就可以消弭的。
小周和曉雯見狀,也以去給陸和晏沖些薑茶為由,出去了,於是偌大的休息室里頓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舒窈走過去,笑著開玩笑道:「你不用睡覺的嗎?」
舒窈卸完妝走出去,就見陸和晏在人工降雨里泡著。
舒窈頓了頓,又說:「我想抱你。」
大概怕小周照應不過來,林書雅又給舒窈送了一個女助理過來。
於是,舒窈那滿是悲傷的心又雀躍地升起了粉紅的泡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驕傲什麼。
舒窈摸了摸他後腦勺的頭髮,他為了拍《明月幾時有》,特意留長了些,這會兒軟軟地垂在後面,摸起來特別舒服。
舒窈才將門打開一條縫隙,就被人用力扯進了懷裡。陸和晏擁著她進了屋,用後背將門抵上,笑道:「今天隨你怎麼抱。」
先前出事時,舒窈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給牧導打過電話,只是一直沒打通,後來才收到他回復的微信,說自己沒事,不必擔心。
舒窈的下巴蹭著他的胸膛:「剛去英國的時候,我每一天都想你想得發瘋,每一天都在想:不管了,隨便那些人怎麼曝光吧,大不了你就被罵一頓,我再也無法忍受和你分開。」
「陳思思的父母在這裏開飯館,她從小在影視城裡長大,被她遇到也正常。」陸和晏說。
她平素少與人為惡,卻好像將所有不好的一面全展現給了葉珉。
「我就說不該綁江七,一個不受寵的小丫頭,江老頭哪肯花力氣來贖她?!」
「簽名。」舒窈簡單將上午的事情描述了一下,須臾,又皺眉,「沒想到居然會被人拍到。」
直到天黑透了,他們才拍完,道具老師撤了「降雨」工具,小周趕忙跑過去用毛毯將陸和晏包住。
陸和晏頓了頓:「你不要後悔。」
她的房間就在陸和晏的隔壁,與林書雅的隔了一個樓層,整個四樓只住了他們兩個人。她記得剛分好住宿的時候,林書雅還開玩笑說,劇組就好像故意在給他倆放肆談戀愛的機會似的。
「所以,我覺得我只要遠遠地看著他,就夠了。」
停了會兒,他又問:「牧導現在怎麼樣?」
見他沒回應,陳思思又叫了一聲:「小鹿。」她說,「你怎麼了?」
「你那時不告而別的原因,我這兩年也問出了一些,隱約知道個大概。但我後來一直沒有你的消息,也不知道你到底還念不念舊情了,加上有些賭氣的成分在,就想著我就不去找你,我看你知不知道回來……」他失笑道,「所以,那時看到你要回來參加這個綜藝節目的時候,我其實……挺開心的。」
舒窈開門進了屋,陳思思就跟在她的後面,屋子是老屋子,但打掃得很乾凈。
他咳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轉開了目光,道:「你鬆開。」
「我當時沒覺得怎麼樣,後來才覺得奇怪,她平時在劇組的時候,挺乖巧、挺懂事的一個姑娘,那天莫名其妙講了那樣的話……我尋思著她可能是故意把我氣出去的。」
她說得漫不經意,秦疏也聽得漫不經心,他僅僅停頓了半秒,便淡淡地說道:「她幫我一次,我也還她一次,也算是扯平了。日後見面,不必有什麼羈絆。」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倏忽被陸和晏捂住了嘴巴,因為有人進來了。
「罰得輕了,沒人會放在心上。」舒窈淡淡地解釋了一聲,轉頭叫來小周,讓他準備好毯子。
「是。」秦疏說。
而舒窈卻兀自陷入了沉思——
舒窈睜大了眼睛,連忙將陸和晏的手從兩人相貼的唇間拂了下去,未料這樣一來,兩人的唇卻徹底地貼在了一起。
「不會的。」陳思思卻搖了搖頭,她歪頭想了一會兒,說,「當你喜歡的那個人太好的時候,你就不會想要跟他在一起了。」
舒窈將手機拿給他看。
她想抬手去抹眼淚,又覺得丟人,轉而卻聽到曉雯在她的耳邊嚶嚶哭泣。
直到牧導毫不留情的聲音傳來:「最後那一幕,眼神不夠,再來一遍。」
他停了片刻,又問:「陳思思跟你說了什麼?」
「那時,我跟他說,總有一天,我也要把你的名字簽上,你猜他當時是怎麼說的?」
當時的記憶斷斷續續地湧入腦海,舒窈拿著照片猶如拿了塊燙手山芋,羞恥得不行。
他說這話時,目光一直定在舒窈的身上,後者被他盯得心裏發毛,昨晚被他咬住的嘴唇似乎又疼起來。
他的聲音里流淌著點點笑意,明顯是在揶揄她。
他關掉房間里的燈,只留下床頭的一盞小燈,直到她呼吸漸漸平穩,才走出房門。
小周又問陳思思:「那這麼說,你的偶像是誰?」
他們自重逢以來,哪怕是後來確立關係,都始終沒有好好地坐下來,認真聊一聊彼此的心路歷程。他們好像都心照不宣地呵護著那一段過往,不敢仔細地提起,生怕提多了,那一段分離便如溝壑般豎在兩人中間,越裂越大。
陳思思自我剖白了一番,思緒如一團亂麻,又沒話找話地道:「說起來,你知道我找陸老師簽名的時候,他說過什麼嗎?」
陳思思說了半天,見還有聽眾,便一本正經地說:「然後,不如我們來打賭,看葉珉和阮恩辭什麼時候才能互通心意談個戀愛?」
陳思思哇了一聲:「你好狠的心。」
她昨天迷迷糊糊就睡著了,等今天醒來,才想起自己忘記設鬧鐘。
舒窈將圍巾往上拉了拉,在現場搜尋一圈,才看到陸和晏和宋菻正坐在一起吃東西。
夜間風大,旁邊樹上的積雪被風吹得撲簌簌地往下落,有幾片雪花直接沿著走廊鑽進了舒窈的衣服里。
林書雅又說:「再說了,有的東西是努力就可以得來的,而有的卻不行。你看她追著葉珉跑了這麼久,葉珉又給出什麼回應了嗎?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求不得,各人有各人的無可奈何。」
「也沒什麼。」舒窈抿了口蜂蜜水,不燙,也不過分甜,水流淌過喉嚨,有種很柔軟的舒適感,「說了些她當初遇見你時的事情。」
前一晚下了雪,今天整天天氣都陰沉得可怕,兩旁的樹枝上還壓著厚厚的積雪。他們住的這個地方是一棟有些復古的小樓,檐角是飛起來的,窗戶全是圓圓的形狀。窗外有些老樹的枯枝搖晃著,與窗戶合在一起,竟像一幅天然的工筆畫。
「我鬧什麼了?」阮恩辭猝然抬起頭來,「我一沒糾纏你,二沒威脅你,我好好來工作,你偏說我是跟著你來的……」她輕輕笑了一聲,「葉大影帝,我竟不知道你居然是這麼自信的人。」
舒窈:「不。」
她遠遠地看著他,或者根本看不見他,他們各自和別人結婚,今天這個場景也根本不會存在。
女孩的嗓音溫暖而柔軟,如夏夜裡于螢火之間的柔柔絮語般,一聲一聲地盪在陸和晏的耳邊。他的整個後背都抵在門上,鼻尖是女孩頭髮的清香,他微微閉上了眼,任她一點一點剖開自己,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一顆心捧給他看。
陸和晏笑問:「什麼?」
陳思思:「嘁。」
舒窈換了鞋,又從旁邊的冰箱里給陳思思拿了瓶白天小周出門去買來的飲料,才笑著問:「我是直接簽,還是?」
舒窈用手扯了扯陸和晏的衣袖,他將頭低下來,她在他的耳邊道:「我們這樣偷聽,是不是不太好?」
「陳思思。」舒窈答。她們剛剛才加的微信。
陸和晏剛把自己濕冷的外衣脫下,裏面的襯衫貼著皮膚,布料被水浸得幾乎成了透明的顏色。
阮恩辭說:「會和好的。」
舒窈說:「想你了。」
舒窈剛洗漱完打開門,就瞧見小周和新來的助理正靠在她門前的欄杆上聊天。
舒窈見外面安靜了,才推開陸和晏走出去,剛剛陸和晏咬她那一下有些用力,給她咬破了一點口子。她看著他,眼神有些嗔怒:「你屬狗的嗎?」
果然,舒窈這個沒定力的,聞言,臉色便僵了僵,雙眼盯著陸和晏,半晌沒說出話來。她雖然早知道作為演員,有可能會拍到這樣的戲,但理解是一回事,說服自己不要糾結又是另一回事。
男人嗓音輕軟地喟嘆:「怎麼辦,我也想抱抱你。」
只是,她的脾氣似乎不怎麼好,接不接活全憑心情,先前舒窈聽秦疏吐槽過,說這人很難請到,也不知道牧導是怎麼說服人家來合作的。
她年紀不大,頭一回戀愛,小臉皺成了苦瓜。
「我知道的。」他說,「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的。」
陳思思大概小說看多了,後面越和-圖-書說越離譜了,只有小周還在一旁聽得興緻勃勃:「然後呢?」
見她出門,小周遞上來一個保溫桶,說:「陸哥讓我們給你留的,還是熱的,先吃點早餐。」
「不算特別清楚,只是聽說過一點點。」陳思思說,「你知道葉槐序吧?做音樂的那個,說起來,咱們這部電影的配樂,據說也會找他來做。」陳思思頓了頓,發現話題扯遠了,又連忙拉了回來,「他是葉珉的堂弟,據說葉家一直想撮合他和阮恩辭,但阮恩辭實際喜歡的人是葉珉。」
「我當時就想——你那時為了這個事情,不惜對我……」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心情已經收拾妥帖,臉上帶了點似笑非笑,說,「不惜對我始亂終棄。」
身體上的羸弱還不算什麼,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陳思思說:「我不知道我的感覺有沒有錯,那時我看他,狀況似乎特別不好。怎麼說呢,就是我單單看到他,就能感覺到他活得非常不快樂。」
葉珉比他們都要年長一些,舒窈讀初中時就看過他的戲,那時候還迷戀過他好一段時間。課桌的桌面上是一整張他的海報,家裡的牆壁上也貼滿了。
舒窈說:「你怎麼這麼了解她?」
舒窈還沒從他那一句「始亂終棄」里回過神來,下一秒又被他一聲「拋棄」弄得神魂分離。
按道理講,他們在拍攝期間,是不允許隨意外出的。但是,陸和晏他們先前接下那個綜藝節目本就是為了救場,也不好半途而廢,只能硬著頭皮抓緊時間趕戲,盡量不要耽誤牧導的進度。
陸和晏捏了捏自己快被震聾的耳朵,另一隻手微微伸展著,擋住舒窈露在外面的側臉,一本正經地對著底下的人說:「剛剛發聲的人不是我們。」
陳思思:剛剛陸老師進你屋裡了吧?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他們兩個關係本就好,旁人也知道,加上他倆這毫不避嫌的模樣,大家本來還懷疑他們是不是有什麼,這下反而不往那方面想了。
冬夜冷,她從上到下裹得密不透風,舒窈之所以認出是她,還是因為她手上捏著上午那張舒窈想立即銷毀的照片。
偏偏陸和晏還不懂她內心的緊張,轉過身子,微微用了點力,緊接著她整個後背都貼到了身後一根木柱上。
他的聲音好聽,此時又故意壓低了些,猶如情人的呢喃般,又溫柔又撩人。
「嘁。」小周說。
他嘖嘖嘆道:「上天真不公平,為什麼有的人就可以這麼幸運,從小錦衣玉食,讀書時可以輕輕鬆鬆地考到好的學校,哪怕是不費什麼努力去玩一玩,也可以做成一件事……」
說完,她卻也沒打算等舒窈的回應,就轉身告別了。
小周說:「小舒姐看我陸哥的時候眼睛也會發光。」
陳思思說:「一個人看喜歡的偶像的時候,眼睛是會發光的。」
舒窈不想理他了:「你放開我。」
她用手撐著椅子,臉上儘是倔強之色,葉珉那根煙到底還是抽不下去了,他走到桌邊將煙頭在煙灰缸里捻滅,問道:「你不是喜歡葉槐序嗎?」
舒窈本來在跟陸和晏說悄悄話呢,林書雅話音剛落,小周一雙探究的眼睛就望了過來,舒窈沒來由地覺得有些臊,臉瞬間就熱了起來。
「一直到……一直到你後來參加比賽,出道了,我才感覺好一點,因為我終於能夠看到你了。」
陸和晏悶笑道:「是你在暗示我。」
這位阮編劇自出道以來,只寫過三部戲,但不知是不是巧合,每一部收視率都奇高,從來沒有失手過。
葉珉說:「他們分手了。」
舒窈說:「我這不是怕打擾你工作嗎?!」
有一回陸和晏去她家裡找她,看到那滿牆的海報,還狠狠地嘲笑過她。
「而且,後來我們不是體檢嗎?最後就我跟她沒事兒,其他人都中招了。」
他的聲音低沉又柔軟,哄小孩兒似的,舒窈的耳朵紅得快要滴血。
秦疏說:「別鬧。」
那天,小周說起葉珉和阮恩辭的故事時,林書雅說,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求而不得,各人有各人的無可奈何。她本來不覺得這句話有多麼無奈,此時聽見陳思思這些話,那點看不見摸不著的遺憾情緒忽而就緊緊地包裹住了她。
她這樣想著,已經將手機掏了出來,低頭給秦疏發微信語音:「你認識一個叫陳思思的演員嗎?」
話音未落,尾音全被男人吞到了喉嚨里。
他將她拉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又起身為她接了杯溫水,拌上蜂蜜,才漫不經心地說:「你不自私。我選擇讀電影學院,本來就是為了你,你如果不開心,也不來看我,我才真的會失望。」
陳思思說:「選一個嘛。」
陸和晏的房間就在拐角處,他先回房了,舒窈跟他道晚安的時候,陳思思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朝舒窈招了招手。
陸和晏抬起眼來,促狹地笑了一聲,卻沒否認宋菻的試探。
「人家也沒來邀功啊。」秦疏頓了一下,才說,「因為小牧導這部戲,是牧導推給我的,牧導大概心裡頭覺得愧疚吧,前幾天問過我想要什麼補償。但是,接不接這部戲,歸根結底,決定權是在我自個兒手上的,這哪裡能怪得了別人?!我本來想拒絕的,但當時突然想到陳思思,就問了下牧導那個有沒有什麼角色適合她的……」
陸和晏低聲笑:「不是剛剛才分開?」
「誰知道?!」陳思思說,「搞不懂這些大佬都在想什麼,先前的時候,阮恩辭也一直說自己喜歡葉槐序呢,直到去年下半年才突然改了口,對葉珉窮追不捨的,不知道怎麼回事。」
「但我還是等到了。」陳思思說,「你說,這個世上的事,是不是真的有志者事竟成,只要願意一直努力下去,一直等下去,就一定會有實現的那一天?」
舒窈翻到照片的正面一看,頓覺兩眼一黑,那上面正是那晚她和陸和晏坐在屋頂上的畫面。
秦疏問:「你感覺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陸和晏說:「是要去裡間的,只是外衣上太多水了,先脫下來放在這裏而已。」
宋菻本來就是鬧著玩兒,此時見狀,不由得驚訝起來:「欸……是真的啊?」
陸和晏本來一直站在後面,聞言,目光閃了閃:「阮恩辭?」
舒窈他們過來時,她正靠在椅子上抽煙,瞧見來了人,便將煙頭摁滅,起身去開了電腦,才聽牧導給大家介紹:「這位是阮編劇。」
陳思思本來正在幫媽媽送外賣,這下外賣也忘了,她晃晃悠悠地走過去,小聲叫他:「小鹿。」
陸和晏卻先她一步,將身子後仰了些,鉤過她的手機,也沒看內容,直接遞給了她,只是問:「誰?」
舒窈想了一會兒:「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都不救。」
夜間的影視城也不安靜,斷斷續續傳來各種嬉笑怒罵的聲音,舒窈趴在椅子上聽了一會兒,猶自感嘆:「好奇怪,我居然在這個地方感受到了久違的煙火氣。」
沒什麼比見證自己的黑歷史現場更羞恥的事情了。
舒窈想了想:「我也沒和她怎麼接觸過,怎麼評價啊,不過看起來倒是挺乖的一個小姑娘,性格也蠻好的,她年紀應該挺小的吧?」
「也很開心,能再遇見你。」
他睜著眼睛說瞎話,偏偏舒窈被他撩得又羞又惱,腦袋快要垂到胸前去。
她最後這句話有點歧義,說完,倒是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她低下頭,彷彿又怕解釋的話,顯得太過欲蓋彌彰了,只好若無其事地伸手去接舒窈剛簽完名的照片。
一聲不夠,她又發一句。
舒窈問:「你就沒什麼表示?」
舒窈頭大,她可算是遇到一個比姜甜更八卦的了。
那時舒窈是真的這麼認為的,但此時她剛拍和-圖-書完定妝照出來,迎面卻撞上一個眉眼彎彎的女生,女生手裡拿著一張照片,逮住她就讓她簽名。
陸和晏哦了一聲,似也沒打算多問。屋裡空調的暖風呼呼地響著,舒窈握著那杯水,覺得自己快要冒汗了,起身想拿遙控器把溫度降低一些,誰知剛站起身,突然被人攬住腰身,緊接著她整個人都跌進陸和晏的懷裡。
況且,她那時還只是一個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小姑娘,整日吃不好,也睡不好,眼見著憔悴了起來。
房間里空間是真的小,他們又不敢亂動,舒窈說話時,嘴唇好幾次擦過陸和晏的耳朵。他垂眼看著她,眼神有些危險:「是不太好。」
舒窈剛剛扯得太急,陸和晏腳步踉蹌,此時半個身子都壓在了她的身上,而她的後背正抵在晾衣架的橫樑上。
曉雯說吃過了,舒窈於是又自個兒回房間里吃東西。
她低下頭,給陸和晏發微信:「阿晏呀。」
到中午時,她才去現場,那時大家正在吃午飯,臨時搭建的休息棚四面透風,北風如刀子般刮在臉頰上。
男孩身上那股清冽的氣息彷彿也隨著兩人相貼的部分傳給了她,她的心臟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含含糊糊地提醒他:「還有人在。」
陳思思說:「你可以想象嗎?就好像一個人,他本來對這個世界已經無所留戀了,可那一瞬間,能留住他的東西又出現了。」
可是,此時藉著陳思思的這一段回憶,舒窈覺得自己的那些心結和猶豫,好像突然一下子就被人打破了。
舒窈嗯了一聲。
這兩天天氣暖和一點了,晚風拂面,天上零星掛了幾顆星星,頭頂燈火昏黃。
她有時會想,假如當初陸和晏沒有去讀電影學院,假如這幾年裡他喜歡上了別人,假如她沒有回來參加那檔綜藝節目……那她和他此生的故事,是不是也是只能這樣了?
她歪了歪頭,就見那人在那片溫潤的光里朝她伸出了手。
他本是為了陸昭才會接下這樣的角色,未料開拍的時候,卻又親自感受了一下抑鬱症患者的絕望。有的演員演技好是因為技巧好,有的演員演技好是因為沉浸在了故事之中。他年紀太輕,還無法很好地把控這兩者之間的平衡,一不留神,就中招了。
剛出去買薑茶的曉雯端著保溫瓶走了過來,隨口問他們:「你們在聊什麼?」
陸和晏壓住她,沒說話,又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好。」
舒窈接過她遞來的照片,說道:「是還不錯。」
過了一個年,牧導看起來卻比之前憔悴了很多,整個人好像一夕之間被抽走了大半的精力,臉上的笑容也比之前少了許多。
他們好像對這樣無聊的對話樂此不疲,一來一往說了半天後,陸和晏才托著舒窈,將她放到床上,語聲淡淡地命令道:「不早了,睡覺。」
說是隔間,其實只是一間小小的更衣室,房間窄而狹長,還立了一個長長的落地衣架。
化妝師又跟他們寒暄兩句,就出門了。
到下午時,秦疏才打電話過來:「我上午一直在拍攝,才看到你的微信。我說,你也太小氣了,打個電話能費你多少錢?!」
直到她最後一句話落音,他才伸出手,輕輕地將她推開,隨即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整隻手攥在自己的掌心裏。
舒窈羞憤得欲哭,卻忽地又聽到陸和晏喃喃地問道:「陳思思找你幹什麼?」
語畢,他突然傾身,咬住舒窈剛剛頻繁觸到他的下唇,隨即伸出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反正天黑得很,沒人能看清他們的臉,耍一次賴,也不丟人。
小周指了指一旁陸和晏休息時用的躺椅:「都準備好了。」
陳思思說:「我的戲份不多,估計很快就拍完了,我怕你之後有夜戲,逮不到你。」
窗外寒風凜冽,室內卻溫暖如春。
只是,沒等他們再有所反應,外頭就響起了腳步聲,舒窈腦海里莫名浮現起陸和晏那一身被水浸濕的衣服,直接拉著他將他扯入了隔間。
所以,沒戲的時候,她總是會站在旁邊看葉珉拍戲,有時是看陸和晏。陳思思這個追星資深玩家窺破了天機般湊到她的跟前,指指前面正在演對手戲的葉珉和陸和晏:「如果他們兩個同時掉進水裡,你救誰?」
他這話問得奇怪,舒窈不由得起了疑心:「怎麼,你喜歡她?」
「也沒比你小几歲。」秦疏笑了一聲,「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之前在小牧導劇組的時候,在他們被抓到之前,其實還有過一次聚會,那天他們好像也吸了,但當時你剛好打電話來,陳思思坐我旁邊陰陽怪氣地講了兩句不好聽的話,我懶得跟她周旋,就出門去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們那天在包廂里幹了什麼。」
舒窈嗯了一聲:「在《明月幾時有》劇組裡,不過不知道是個什麼角色,看起來戲份應該不重。」
陳思思說:「你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太感人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周像台八卦搬運機,「葉珉和阮恩辭是青梅竹馬,聽說阮恩辭當初來當編劇就是因為葉珉,本來只是寫著玩玩的,誰知道寫一部就紅一部。」
但她也沒和曉雯繼續爭論,只是笑了笑,便又問:「你有沒有問過小周,阿晏今天什麼時候下戲?」
他就那樣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問舒窈:「你知道嗎?我想通之後,甚至還有一點慶幸。」
陸和晏很快發了條語音過來:「嗯?」
「當然,後來看到錄製地點在梨花里,我確實煩躁了一下,但煩躁之後,又覺得這樣也好。」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來,卻沒點燃,在手裡把玩著。
「一開始我還不明白為什麼,直到後來電影上映了,我去看完電影,聯繫起他那時的狀態,才意識到他那時應該是入戲了。」
屏幕被她佔滿了。
舒窈湊過頭來:「說起來,葉珉和阮恩辭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舒窈閉了閉眼,思索許久該怎麼跟女孩說一說,不如她跟陸和晏重新給女孩拍一張,就聽後面的導演助理大聲喊:「陳思思,輪到你了!」
小周沉默了一會兒,一臉不忍直視的模樣:「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舒窈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十點多。
「您剛剛那一段真的演得特別好,尤其是最後一幕,明明都絕望了,可看見陸哥出現,眼裡瞬間有了光。」
不是為她,不是為她自己。
沒一會兒,葉珉和阮恩辭就雙雙離開了,兩人後來不知又說了什麼,火藥味兒似乎散了很多。
那上面已經有了陸和晏龍飛鳳舞的大名,女孩還在和她嘀咕:「幾年前在這裏見過你們一次,無意中拍了這張照片,後來我找陸老師幫忙簽了名。你之前一直是隱退的狀態,我還以為這個簽名永遠也湊不齊了。」
宋菻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你真是一點也不掩飾。」
陸和晏含著她的唇,含糊著道:「窈窈乖,不要亂動。」
屋子裡靜了片刻,舒窈的額頭抵著陸和晏的下巴,他身上的衣服還沒換掉,身上濕漉漉的,舒窈的衣服也被浸濕了。好在屋子裡開了空調,才讓他們免於感冒。
舒窈想起之前秦疏說過陳思思那時候像是有意在幫他,心裏有些猜測,但是她和陳思思畢竟不熟,便也沒有問人家。
她說完,也沒等他回應,就噌地跑了下去,沒想到等她回來時,他竟真的還在這裏。他買的都是些度數很低的果酒,其實並沒有喝醉,懶洋洋地將女孩拿來的那張照片翻過來時,眼裡忽然就聚起了光。
他簽名的手指微微一頓,旋即笑道:「找舒窈啊,那你大概是等不到了。」
為了貼近角色的形象,陸和晏蓄起了一點淺淺的胡楂,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憔悴m.hetubook.com.com。
「所以,我就想,假如現在這件事最終還是被大家知道了,你會怎麼想?會不會悔不當初?會不會覺得自己不應該拋棄我?」
於是,舒窈剛關上沒多久的門又被打開了,男人剛洗完澡,羽絨服裏面只穿了身乾淨的家居服,身上裹著清冽又溫熱的沐浴露的香氣。
陳思思說:「那和看偶像的眼神還是不一樣的,看偶像的時候,眼神乾淨了很多,就很純粹嘛,沒有任何雜質的。」
她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晚會不會死在這裏,她在心裏為自己的結局作了無數種猜想,卻唯獨沒想到會有人突然破門而入。
「她說什麼?」
小周生無可戀地道:「林姐,你明天就回北京了,可憐我還要留在這裏吃好幾個月的狗糧。」
曉雯頓了一下,說:「但是思思現在進了娛樂圈,追星應該很容易了吧。畢竟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嘛!」
狂風停了,烏雲散了,天空露出原有的烏藍色。
她被冰得顫了一下,用手隔開陸和晏的嘴唇,眼睛飄忽著轉到頭頂那盞廊燈下,才想起質問他:「你怎麼突然……」怎麼突然貼過來?
陸和晏淡淡地說:「沒什麼可掩飾的。」
舒窈說:「不松,你先放開我。」
舒窈怕牧導煩,沒好意思直接問他,等結束以後,才悄悄跟陸和晏提起這件事。恰好林書雅也在旁邊,聽她這麼問,便道:「可能是因為葉珉會來客串這部電影。」
那場仗從傍晚一直打到月上柳梢頭,門外嘶喊聲不絕於耳,江欲雪擁著毯子倚牆坐著,門窗都被封鎖了。
舒窈倒是沒想到這背後還有這樣一個故事,她不由得說:「那她也算幫了你。」
那陣子陸和晏在這裏拍攝的是劉奕鳴的《最後一封信》,他扮演的那個角色是個患有抑鬱症的年輕男人,為了貼近角色,他減了好久的肥,令自己本就瘦削的身子看起來更加羸弱了。
他瞧見舒窈快要惱羞成怒了,總算收起了玩笑的態度,又這麼淡淡地解釋了一句。
天是真的冷,他的嘴唇都凍紫了,頭髮上的水也不斷地往下滴著,像是不忍舒窈繼續在這冷風與泥濘里多待。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握住了她的手腕,拉著她進了休息室。
陸和晏來不及收回,皺了一下眉,低頭時,恰好撞上女孩水光瀲灧的雙眼。
「是。」牧導說,「你認識?」
晚上,他們坐在屋檐上看星星,附近有劇組在拍古裝戲,有人穿著白衣打著燈籠在長巷裡行走。舒窈沒提防,乍然望見,魂都嚇飛了,一腦袋扎進陸和晏的懷裡。
「陸哥的演技真好……」
陳思思說:「是的。」
陸和晏回:「陰天,沒有星星。」
然後,他又發來一條:「開門。」
「上次來拍戲的時候遇到過。」陸和晏淡淡地問,「怎麼,吃醋?」
後來,這場戲他們反反覆復拍了好幾遍,牧導彷彿雞蛋裡挑骨頭似的,總能從裏面找到問題。
但家裡出了那麼大的事,怎麼可能會一點也不受影響?!
陳思思說:「你是怕陸老師聽到,還是怕阮編劇知道?」
舒窈問:「怎麼看出來的?」
舒窈仍看著前方:「你別亂說話,別害我。」
他們出發得晚,到地方時,天都快黑了。
她倉促地挪開目光,臉瞬間就紅了,心臟咚咚捶亂了她的思緒:「你……你怎麼在這裏換衣服?」
她將手機湊近,按住語音鍵,聲音溫軟,一字一頓。
舒窈下意識就停了腳步,右手捏住陸和晏垂在一邊的手腕。後者大概不明白她想幹什麼,也不知哪來的興緻,居然就著她握住他的手,慢悠悠地轉了個方向,然後反握住了她的。
他微垂著頭,鼻尖被她的頭髮若有似無地掃過,癢得他想打噴嚏。他側過頭,在她的耳邊悶笑道:「你這麼著急幹嗎?!」
「不清楚,葉珉倒像是一直都沒有答應阮恩辭,但我有一個不成熟的小猜測啊……我懷疑是不是因為葉槐序後來有女朋友了,所以葉珉認為阮恩辭轉過頭來追他是把他當葉槐序的替身……」
後面幾天,舒窈見到葉珉時,渾身都不自在,她覺得心虛得很,明明見到兒時的偶像是件開心的事,卻彆扭得連上去要個簽名都不敢。
十指相扣,舒窈本來就怦怦直跳的心臟一下子跳得更快了。
陳思思遇見他的那晚,他正獨自坐在當年和舒窈一起坐過的那個屋頂上喝酒,那個屋檐連著一個伸展台,很容易就可以上去。
只是,這事兒旁人也不好再提起,免得揭人傷疤,舒窈嘆了口氣,就跟在牧導的後面進了屋。
舒窈奇道:「她既然喜歡葉珉,那為什麼家人非要撮合她和葉槐序啊?」
「得了吧。」林書雅笑道,「你怎麼知道人家真的沒有努力?這世上哪有隨隨便便的成功,以為別人幸運,都是懶人給自己找的借口罷了。」
休息室里這會兒沒人,只有一個化妝師在整理自己的化妝包,等他們進去時,她也整理完了,扭頭跟陸和晏說:「牧導今兒氣消了,也就好了,你別放在心上。他管著這麼大一個劇組,總得有點自己的脾氣。」
畢竟他們拍戲的這段時間,小周會一直在旁邊照應著他們,若要瞞,也是不可能瞞住的。
陸和晏說:「一句話的事,你卻非要握一握我的手,不是想和我親近,又是什麼?!」
「葉影帝?」舒窈仍是不解,「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舒窈說:「我想看星星了。」
故而,此時聽到外面的聲音,舒窈立馬從椅子上坐了起來,陸和晏拿了自己的衣服本要去隔間,聞言,腳步亦頓了頓。
他的目光直直地望著她,許是屋內的燈光太過溫柔,他連語氣都輕了好多。
另一人道:「不是說下午就來了嗎?」
舒窈說:「不早了,你們怎麼不叫我?」
她剛剛被陸和晏撩過一遭,這會兒整個人都猶如踩在棉花糖上,被一股甜膩膩的空氣包圍著。她自己不覺得,但旁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陳思思問:「小舒姐,你今天心情很好嗎?」
陳思思這個名字,她聽著有些耳熟,好像是聽秦疏提過?
舒窈心想:這哪裡一樣了?
舒窈想起那時秦疏跟她提起陳思思時,她也曾隨口說過一句:「她是不是喜歡你?」
陳思思將飲料瓶蓋擰開,皺著眉,似是很糾結,半晌,才小聲地問:「我可以冒昧地問您一個問題嗎?」
陳思思在旁邊笑,須臾又撞撞她的肩膀,說:「你喜歡葉珉吧?」
小周哼唧了一聲,沒說話。
「欸?」曉雯來了興趣,「思思的偶像是誰?」
秦疏冷笑一聲,才說:「你遇到陳思思了?」
他話說到這裏,舒窈已經懂了:「那看來她出現在這裡是你的原因。」
陸和晏將腦袋又湊近了些:「那麼什麼?別離你那麼遠?」
曉雯:「?」
「那葉珉呢?」舒窈問,「他應該也喜歡阮恩辭吧?」
「沒有。」陸和晏低頭看著她,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曉雯欸了一聲:「反正都一樣嘛。」
是在一個暮冬的傍晚,這也是江欲雪被那群山匪困在山間的第八天了。他們大概對她父親有所求,並未苛待她,好吃好喝地供著,但受制於人的感覺到底不太好。
陸和晏是背對著門的,舒窈與他相對,從布簾的縫隙里看見的恰好是阮恩辭的臉。她和葉珉似乎在發生爭執,臉色不怎麼好,一進門就坐到椅子上,臉上似有嘲諷:「你這次又想把我推給誰?」
舒窈知道他是故意這麼逗她的,卻還是被他理直氣壯的語氣氣得抬起了腳,誰知她才開始動作,就被陸和晏曲起的膝蓋抵住了,這下她的身子更加被他嚴絲合縫地禁錮住了。
陸和晏說:「你先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