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借我怦然心動的勇敢
他將門打開,舒窈懵懵懂懂地跟著他下了車,進去以後,才發現這裏竟然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樂器。
大概又是一個他們的秘密基地。
說完,他卻還是撈過了一罐瓶酒到手上,慢悠悠地飲著。
舒窈又哦了一聲,開始低頭去解自己的安全帶。
嗯,很軟,很香,涼涼的。
陸和晏立在玄關處,始終沒有進門,見秦疏這樣坦蕩地承認了,靜了片刻,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來。想了想,他又將煙放了回去,換成一根棒棒糖。
遲秋陽在後面捶地大笑:「哈哈哈!小舒姐,你是怎麼知道的?」
李昕哼唧道:「那還差不多。」
舒窈捏著自己的耳朵偷瞄了一眼身後正交頭接耳的遲秋陽和江旭,抿了抿唇,紅著臉跟在陸和晏的後面出了門。
「真的嗎?」她問。
吳笑笑嗤笑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倆什麼關係。」
舒窈腦袋裡全是糨糊,明知他這樣的回答是有問題的,卻一時沒想到要去追問,只是問:「你想要什麼獎勵?」
陸和晏低頭看了她一瞬。
沒等他們再說什麼,組織聚會的人就告訴大家可以開席了,他們來的人不算少,每個班級的人坐一桌。舒窈從剛剛起,就對這個聚會徹底不感興趣了,但還沒等到真正開始就走,又似乎不太好,於是在短暫的糾結之後,還是入了席。
舒窈看不清他的情緒,饒是醉得厲害,她此刻也覺得自己被盯得有些窘迫了,她欲將身子往後靠一靠,突然聽見他說:「下車。」
「為什麼啊?」吳笑笑挑眉,「當年除了陸和晏,你也沒跟誰有過什麼恩怨情仇啊。」
她動作平穩,用的力氣卻不小,杯底與大理石的桌面立馬就發出咣當一聲響。吳笑笑停了話頭,往她這邊看去。
這會兒,遲秋陽就坐在一邊興高采烈地給舒窈科普這個名字的來歷。
於是,等陸和晏將車停在舒窈家樓下時,舒窈嘴裏還在哼著:「和所有于茫茫黑夜中躑躅獨行的人們一樣啊,我多幸運,能藉此星辰得度一生孤寂。」
他只是囫圇掃了一遍,騰出兩張凳子可以坐,樂器上大多都罩了布罩,倒是都乾乾淨淨的。
舒窈說:「我跟他能有什麼關係……」
車裡有他們以前放在上面的毛毯,暖氣也打得很足,舒窈得知陸和晏的目的后,坐在後面半晌也沒能說出話來,好像有細細的暖流在裏面涌動著,仔細去抓,又摸不到分毫。
陸和晏瞥了她一眼,笑道:「什麼都可以嗎?」
舒窈說:「我跟大家都不熟。」
「聽阿姨說你在這裏。」他隨口解釋了一句,又低聲問她,「我聽說,你剛剛跟人拼酒了?」
舒窈抬頭看了陸和晏一眼,他和江旭一人抱著一把吉他,正專註地工作。
誰知等回去后,她卻發現方才他們那一桌圍滿了人,別的班的同學不知道為什麼,全湊了過來。
陸和晏在低頭回復微信:「怎麼?」
但年輕的女孩,到底還是有些少年意氣,既然不能大大咧咧地和對方爭吵,那拼酒就拼酒。
舒窈找了好久都沒找到下腳的地方,索性就盤腿坐在地上。
陸和晏朝她招了招手。
原本陸和晏想先送舒窈回家的,被她嚴詞拒絕了,說回家也是無聊,還沒有在這裏看他們練習有趣。
她用的力道不大,明明他很容易就可以掙開,但他安安穩穩地任她拉著。
還真……沒餓。
——她怎麼反倒委屈了?
她把嗡嗡響的吹風機關上,有些自暴自棄地道:「欸!」
陸和晏將車鑰匙隨手扔到桌子上,走到旁邊給舒窈倒了杯水,聽到遲秋陽在那兒十分誇張地嚷嚷:「哇,這還是咱們練習室第一次來女生!」
況且,現在陸和晏也回來了,他們兩個的關係眼見著越來越好,他這時候告訴她,傷害遠沒有從前那麼大了,他相信陸和晏會將她安撫好的。
人生苦短,何不屈從於溫柔,何不屈從於愛。
他倆八卦的聲音特別大,可以說是旁若無人了。
遲秋陽說:「反正你倆肯定有故事。」
江旭哦了一聲,於是面無表情地去抓豆漿。
但買雖買了,後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們卻很少再過來了。這會兒桌面和地板上都蒙上了一層灰,舒窈站在門口,沐浴在一片澄凈的月光下,安靜地看陸和晏獨自在房間里打掃衛生。
他們像兩個過招的高手,誰也不願意先將自己的心事透露,雖然早已有所猜測,但多年前的傷口還在。儘管好了傷疤,但那時疼痛的感覺依然清晰如昨日,他們誰也不敢莽撞,小心翼翼,一點一點地互相試探。
「想吃糖了。」
舒窈側了側頭,莫名地,心裏忽而就泛起一陣酸意。
聚會的地點離舒窈家有些遠,她直接把舒遠新買的那輛車弄來開了,到地方時,給吳笑笑打了個電話,對方很快從樓上下來,挽住她的胳膊說:「你真來了啊?!」
他們的小群里顯示——
但凡能讓陸和晏不好受的事情,他都願意去做一做。
舒窈:「我不。」
陸和晏說:「到了。」
他在外人面前,慣是一副溫雅的模樣,吳笑笑似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冷下臉來,愣了一瞬,隨即哼笑道:「我說得難道不對嗎?!你有病吧?我不過隨口八卦一句怎麼了,跟你有什麼關係,用得著反應這麼大嗎?!」
「我是哪種人?他又是哪種人?」吳笑笑還想說什麼,從剛才起就一直沒吭一聲的舒窈突然將自己手裡的保溫杯放到了桌子上。
「您的好友陸和晏發來一個紅包。」
男人手指微燙,像夏日潮濕的雨水,舒窈的手停在那裡沒敢動了,心裏的忐忑快要從她的每一寸皮膚里溢出來。
「嗯。」陸和晏單手扶著方向盤,轉頭看了舒窈一眼,「所以,你打算怎麼獎勵我?」
遲秋陽在身後嘲笑她:「沒出息!」
「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他說。
陸和晏說:「嗯,委屈你了。」
遲秋陽驚呆了,沒想到舒窈居然是這麼「陰險狡詐」的人。他繼續不停地往嘴裏塞瓜子,轉過身子,準備離舒窈遠一點。
王銘臉色微變,這次陸和晏接話了:「嗯。」
「但這路……」舒窈說,「好像不是回我家的路。」
如果他不認識陸和晏,倒也無所謂了,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有自己想要選擇的生活方式。可偏偏,他見過從前的陸和晏,那個肆意、飛揚、驕傲的無憂無慮的陸和晏,他有點沒辦法接受陸和晏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他說:「所以,這個地方,就是我們四個人共同的星球,裝著我們的每一首歌、每一個靈感、每一次打鬧……」
李昕:「我也懂了。」
她問題太多,聒噪得不行,講話還不客氣,遲秋陽被她氣得臉都紅了,扭過頭,不想搭理她。
於是,舒窈心裏那陣淚意更濃了,卻仍哽著聲音說:「不小了,那時你已經十八歲了。」
舒窈想了想:「你可以先說來聽聽。」
車庫裡氣味兒不好聞,舒窈抬手想捂住自己的鼻子時,才發覺自己還抓著陸和晏的手腕。
那時,他正在看連聲新發來的幾部劇本,陸和晏突然摁響了他的門鈴。
陸和晏大抵是等得不耐煩了,突然抬腿走進來,用指骨將她的下巴往上抵了抵,就著她
和*圖*書
的手的動作,三兩下就把那顆難纏的扣子扣上了。她說:「你還……」還喜歡我嗎?
這次語氣肯定了一些。
遲秋陽用下巴指了指江旭:「你別看他總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其實心裏的火比誰燒得都旺,他喜歡這個,但也不瞎清高,該跑的商業活動,一場也不會推辭。只要能讓他繼續玩樂隊,繼續彈琴唱歌就行。」
但舒窈還是接過了早餐,咬住豆漿的吸管喝了兩口,往四處望了望:「咱們這是在哪兒呢?」
他們上去時,其他人還仍睡著,只有江旭一個人正靠在牆角記譜子。
瞧見舒窈和陸和晏一起進來,他歪了歪頭,面無表情地抬手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就又繼續埋頭工作去了。
一個小時后,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車聲,緊接著叩門聲響起。
休息室只有一個,他們一堆男生平時也不必注意那麼多,都是一塊兒睡的,就是這會兒也沒有多餘的房間留給舒窈了。
陸和晏下午就在進行編曲的工作,這會兒一首歌的雛形已經出來了,大家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條不紊地試著音。
他將吉他放下,順手撈起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機,低頭在手機屏幕上戳了兩下。
就好像……就好像,滿世界的花都是為我而開,滿天的星星都是為我而亮。
舒窈得意揚揚地說:「這首歌的詞啊,其實是我填的。」
舒窈見他們都開始忙起來,在旁邊聽了一會兒,就獨自坐到角落裡玩起手機來。打開微信時,她才想起今天中午秦疏好像是說有事要跟她講來著,後來因為陸和晏著急回來,就擱下了。
秦疏回微信的動作一停,腦海里想到的卻是下午陸和晏來找他時的場景。
舒窈:「呵呵。」
遲秋陽:「嗯?」
舒窈又說:「阿晏也特別特別優秀,比你優秀一萬倍。」
可走到陸和晏的跟前,她又慫了,她停在他半米之外,看著他被昏黃的燈光襯得更加稜角分明的面龐,低聲問:「你……你叫我來幹嗎?」
這種人其實很多,因為被人壓制久了,有朝一日翻了身,就會用各種各樣的方法來顯示自己比對方優秀。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頭,忍了許久,才將淚意忍下去一點。她說:「你說過的,你喜歡的人不可能會討厭我。」
然後趁那人感受到她的注視之前,她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給遲秋陽回話:「你觀察力挺強呀。」
她好久好久以前盼望過同陸和晏之間能有一段甜甜的愛情,後來她的這個願望破碎了,被人捻滅了燭心,直接掐掉了火光。
舒窈眨了眨眼,屁顛屁顛地跑過去了。
舒窈拉著陸和晏在他們旁邊站定。
舒窈說:「你能不能換張矮一點的凳子?」
女孩是真的瘦,肩膀窄而纖細,但她聲音綿軟,卻堅定清晰。
大概是嫌頭髮礙事,他找了根透明的皮筋兒,把自己額前的碎發給綁上去了,露出光潔的額頭。舒窈在心裏第無數次發出感嘆:這個人怎麼這麼好看啊……
他微眯著眼,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彷彿連頭髮絲兒上都寫了大大的「不在乎」三個字。
陸和晏看見這句話,輕輕嗤笑了一聲。
舒窈出來時,恰好聽到吳笑笑問:「你不是討厭陸和晏嗎?剛剛我幫你出頭,你那是什麼態度?」
「真的特別好笑,」遲秋陽說到這裏,幾乎笑得前仰後合,「兩個學表演的學生,組了支樂隊,居然還做得有模有樣。」
那麼,既然無法拒絕,不如就遵從本心,坦然接受。不是有人說過嗎?這世上,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小事。
吳笑笑剛剛那些話並不客氣,舒窈雖然在心裏告訴自己無數遍不要跟她一般見識,畢竟若要吵起來,最後受牽連的人還是陸和晏,她不願意讓他再度成為旁人閑聊時的話題。
牧導那裡也發來了通知,讓大家過了元宵節再開始進組,所以這幾天舒窈一直在家裡研究劇本。
他的聲音有些冷淡,同舒窈在時完全不一樣,秦疏將門關上,聞言,愣了愣,無奈地笑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陸和晏中午走的時候就說晚點找他談,他沒想到陸和晏會這麼快。
他們剛剛在便利店裡買了零食和啤酒,堆了一桌子,於是等陸和晏出來時,就看見他們幾個每人捏著一顆瓜子,滿臉躍躍欲試的表情:「說說唄。」
舒窈說:「江旭以前是酒吧駐唱?」
直到音樂聲停下來,她眼前的光暗下來,男人走到她的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舒窈說:「倒也不會怎樣,不過,我覺得林姐會打死我們。」
「誰管你要幹什麼?!」舒窈的一顆心終於落到實處,又沒來由地感到有點失望,好半晌才抬起頭,叫他,「阿晏呀。」
一開始,我只是想著,來見一見就夠了,順便再問清楚,你當年為什麼不告而別。可等到真正在一起相處之後,我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克制住自己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這檔節目是在潯江錄的,故而,他們周五一大早就坐上了從北京去往潯江的飛機。
男人身上裹了凜冬清冽的寒意,舒窈張開嘴,大口吸了一下空氣,才小聲地問:「你怎麼來了?」
遲秋陽:「?」
陸和晏說:「你喜歡誰?」
秦疏原本不想把這件事告訴舒窈的,畢竟,於他來講,也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還會影響兩人之間的情誼。
舒窈側頭看著窗外的街景,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看的,除了路燈的燈光,就是一些影影綽綽的樓房。
遲秋陽:「我不。」
陸和晏的吉他還掛在身上,隨著他無心的撥弄,房間里響起斷斷續續的幾聲琴聲。
遲秋陽立馬站了起來:「不是!」
舒窈一聽她提陸和晏,心就撲通一跳:「你別鬧,這關陸和晏什麼事。」
好像一旦開了頭,再說下去就不難了,不等陸和晏答話,她又期期艾艾地問:「你還願意讓那些話作數嗎?」
她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一刻,突然就想流一流眼淚。
舒窈離得遠,加上醉意作祟,聽得模模糊糊的。她也懶得管這兩人的恩怨,若想知道,回頭向哥哥他們打聽一下,自然也會知道得七七八八,於是抬腿走了。
她們兩個女孩子喝得凶,引得兩邊的人紛紛側目,最後還是王銘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點了點下巴:「吳笑笑,你跟我過來一下。」
她話音剛落,就有一個男人從後面拍了拍她的肩膀:「舒窈?」
李昕說:「過程。」
「反正你得來,不然,都沒幾個我認識的人,太無聊了。」
他沒有那麼大度,多年的離別,說原諒就能去原諒。
燈光溫暖。
被冷風吹著,舒窈的醉意已經清醒了不少,手裡拿著一罐先前在路邊,陸和晏下車去買的飲料,小口小口地喝著。
「所以,我也希望,你以後能夠盡量離她遠一點。」陸和晏又道。
但他最近和舒窈交流漸漸多起來,雖然表面不顯露,內心卻每一天都在遭受著良心的譴責。尤其是這一次,他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幾乎都是她幫著解決的。
偏偏吳笑笑似乎還未能從剛剛的爭執中走出來,端著酒杯找著各種理由給舒窈敬酒。
舒窈睡昏了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處,她覺得有些窘
和圖書迫,哦了一聲,又說:「你就這樣站在這裏,不怕被拍到嗎?」
舒窈剛打開一瓶啤酒,聞言,手一抖,灑了一桌子。
「知道。」
「那你為什麼……」
「嘁,小氣鬼,陸和晏說不得嗎?!議論他兩句怎麼了?!怎麼說也是咱們學校的風雲人物,如今他落魄了,還不許人看看笑話嗎?!」
我沒辦法讓自己不去見你。
他說:「我那時說的話,作數的。」
陸和晏笑了一聲:「怎麼還是這麼愛哭?」
秦疏很快就回過來:「沒,怎麼?」
江旭氣死了,一口氣開了十瓶啤酒,不管不顧地說:「喝不完就不是男人。」
舒窈不太會拒絕人,想了想,自己反正也沒別的事,最後還是答應了。
陸和晏笑了笑,沒說話。
舒窈往外看了一眼,果然看見了自家的房子,她有些訕訕地哦了一聲,又聽陸和晏道:「我剛剛繞了一點路。」
車裡開了空調,空氣很快就熱了起來,舒窈被醉意折磨得昏昏沉沉,想睡覺,又覺得睡不著,索性又撐著身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陸和晏聊天。
外面的天早就黑透了,長街上仍是行人如織。舒窈的車還在停車場停著,她喝酒了,無法開車,於是拉著陸和晏讓他把她的車開出來。
他們倆坐在一堆鼓中間,兩顆腦袋小小的,挨在一起,陸和晏和江旭把最後一句的編曲也改好之後,才起身伸展了一下腰身。
他的眼睛微微上挑著看向舒窈,非常揶揄且意味深長。
舒窈的酒勁兒徹底上來了,有問必答:「很久。」
舒窈等了半天都沒等到秦疏的回復,索性把手機放進兜里,仔細聽歌了。只是可能這一天太奔波了,她聽著聽著,居然在這麼吵鬧的環境里睡著了。
「算了。」半晌,陸和晏突然往後靠了靠,低低地嘆了一句。
舒窈嗚咽著說:「都怪你。」
舒窈推了推他的肩膀:「欸,你快說。」
有個同學見她過來,朝她招了招手,隨即旁邊的人又隔開一道縫隙來,舒窈這才發現,陸和晏不知什麼時候竟也過來了。
陸和晏腳步頓了頓,微微抬起下頜:「純粹為她好怎麼樣,存了私心又怎麼樣?!總歸我會保護好我的女孩,這一點,就不勞秦先生費心了。」
門打開了,窗也開了,月光和星光悄悄溜進來,繞著夜色跳舞。
陸和晏一根煙剛抽完,將煙頭在垃圾桶的蓋子上捻滅,才扔進垃圾桶里,而後低頭拆分出一份早餐來,遞給舒窈:「餓了嗎?」
陸和晏問:「什麼時候學會的?」
他沒有看她,目光始終冷淡地望著前方黑沉沉的夜色。
舒窈飛快地轉開目光,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耳朵,見陸和晏拿了一把鑰匙走到了她的跟前:「要不要出去兜風?」
遲秋陽把瓜子殼在嘴裏咬得嗒嗒響,舒窈都怕他卡到自己。
舒窈轉了轉因為睡姿不太舒服而有些僵硬的脖子,打開車門走出去。
吳笑笑點了根煙,在旁邊打圓場:「說起來,你這些年怎麼樣?當初你跟陸和晏都是一聲不吭地就跟大家斷了聯繫,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私奔了呢。」
門都關上了,月亮也被關在了外面,屋裡靜極了。
他大概真的天生就該來做這一行,聲音好聽得不像話,舒窈半閉著眼睛,手指隨著旋律在凳子腿上緩緩地敲著。
舒窈:「我要告訴江旭,你說他現在老了。」
舒窈抓著遲秋陽手腕的手一頓,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收到了自己的身後,扭著頭,眼巴巴地看著陸和晏。
所以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坎,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心結。
陸和晏把早餐放到桌子上:「先吃點東西。」
舒窈張了張嘴,她其實準備了許多話來反駁吳笑笑,可話到嘴邊,突然又覺得沒意思了。有的人並非真的覺得你如何了,只是你沒有往大眾認為的成功的方向走,他們便覺得你生活得苦,跟這種人爭辯,沒有意思。
江旭:「技……技術?」
「是啊。」遲秋陽得意得不行,好像被誇的人是他一樣,「那會兒好多小姑娘喜歡他呢,我們旭哥年輕的時候也是一表人才,好嗎?!」
「那你……」舒窈頓了頓,「你一開始到底知不知道我會來參加《明星公寓》?」
陸和晏:「?」
於是,僅是一個忽然閃過的念頭,他背著自己的琴,走過去,撞撞陸和晏的肩膀。
同學繼續說:「我聽說啊,吳笑笑大學和王銘是同一個學校的,她那時候就喜歡王銘了,追他追得全校皆知,但王銘始終沒給什麼回應,也不知道最近怎麼突然就訂婚了。」
「還真……」遲秋陽還想說話,被陸和晏一記眼刀逼回去了,改口道,「還真……不是!我亂說的!我們隊長這麼英俊瀟洒、英明神武、英姿不凡,怎麼可能會看那種東西!」
幾人正圍在一起磨曲子,主要是陸和晏和江旭倆人在磨,李昕窩在旁邊的沙發上小憩,遲秋陽不知從哪兒扒拉出一把瓜子,正一邊嗑,一邊哼歌。看見舒窈醒了,他朝她招招手,從自己的外套口袋裡又抓出一把瓜子來。
陸和晏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眼裡蓄起了淡淡的笑意:「我開車隨便走走。」
男生三兩下把頭髮吹乾,撈過放在一邊的外套,問舒窈:「你想去哪裡兜風?」
這麼晚了,其餘幾人竟然還沒睡。
他們這個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即便是那麼大的音樂聲,也只能傳進來一點。
「嗯。」
吳笑笑笑她:「你這樣有什麼意思?」
李昕和遲秋陽在後面,皆是一副「沒眼看」的表情。
坐在另一邊的同學見舒窈吃驚,在她的耳邊跟她八卦:「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吳笑笑跟王銘訂婚了。」
酒意在這一瞬間退去些許,舒窈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就不高興了,但她仍是迷糊著回了一句:「我還沒到家。」
舒窈將後腦勺抵在椅背上,開始輕輕地哼起了歌,都是一些老歌,其中還夾雜著Gruis的歌,連當初Gruis的粉絲給他們寫的那首應援曲,她居然也學會了。
陸和晏說:「嗯,怪我。」
王銘說:「沒事就不能找學妹說話了?」
房間很大,卻很擁擠,裏面堆滿了各種樂器與錄音器械,牆上是海報和歌詞、樂譜,一眼看過去,顯得非常雜亂無章。
李昕問:「有什麼問題嗎?」
吳笑笑一臉茫然:我不知道你不想見到他啊!
那時陸和晏他們第一張專輯剛出,粉絲還如一盤散沙,她在他的超話里,不知看到誰提了一句,說他們到現在居然還沒有一首應援曲。那晚她關上手機,坐在房間里寫了一整晚。並不是什麼高深的詞彙,都是些簡單至極的句子,她寫得開心,隔天用小號發到了微博上,沒想到竟然會被那麼多人轉發。
陸和晏靠在椅子上,悶笑:「這事兒你說了不管用。」
陸和晏低聲跟她解釋:「樂隊剛組好的那陣子,我們在這邊租了間房子,沒事的時候就跑這邊來練習。」
陸和晏說:「什麼?」
後來他們出了專輯,幾個人把第一張專輯掙的錢湊在一起,陸和晏和李昕又自個兒添了些,把這套房子給買了下來,又重新裝修了一遍。
舒窈有些怨念地瞪了瞪那扇緊閉的房門,快在上面瞪出一朵花來和-圖-書的時候,門突然開了。
遲秋陽特別憋屈地瞅了他一眼:「哼。」隊長,你等著。
舒窈和遲秋陽太吵了,也就李昕睡得像豬一樣,沒被他們兩個吵到。
他的聲音忽然淡了下來,顯得有一些冷漠,車裡明明熱得冒泡,舒窈卻仍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想到這裏,她給秦疏發了條微信:「在忙嗎?」
他拿鼓槌戳了一下舒窈的手肘:「說起來,你知道我們幾個最開始是怎麼湊到一起的嗎?」
喜歡一個人,是忍不住要對她好的。
後來她只身前往異國,每日靠著他那一點點視頻來吸取養分。不知情的同學還以為她追星,每次他在英國有什麼活動,總會興高采烈地來通知她。
舒窈:「你今天想跟我說什麼?」
小區里路燈光昏暗,四周寂靜無人,他微微側了頭,神色全隱沒在一片灰暗裡。
陸和晏的聲音還是低低的:「嗯?」
她好像感覺到了什麼,但又不敢確認自己的猜測,她的手在背後絞在一起,像打成了什麼死結。
對於這個答案,秦疏也沒意外,他沉默了半晌,才說:「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們的。」
「你怎麼這麼八卦?!」舒窈打斷了她。
陸和晏想了想:「其實一開始,我是不願意的。」
「吹風機。」
她眯眼看了一會兒,心跳無端就有些快。
她是真的醉了,膽子大得不行,做事全憑心意,一點顧忌也沒。
她低著頭,說完這句話,連看都不敢看他了。
來參加聚會的,除了他們本班的同學以外,還有一些是外班的,以及他們的學長學姐和學弟學妹們。
秦疏微微愣了片刻,又聽他道:「你肯定覺得現在一切都好起來了,這一點傷害對她來講沒有什麼,但我不希望她再受一丁點的傷害。」
遲秋陽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話音落時,眾人手裡的工作不約而同地停了一瞬,連最喜歡懟人的李昕都安靜了下來,半晌,還是江旭扔來一本記事本:「矯情。」
舒窈回過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不會被我猜中了吧?」
「這個點有誰來拍?!」陸和晏道,「再說了,就算拍到,又怎麼樣呢?!」
舒窈來不及收回的目光就這麼和陸和晏撞上。
她不耐煩地嗯了一聲,但王銘顯然看不懂她的不耐煩,因為他已經拉開椅子,在她的旁邊坐下了。
她瞪向吳笑笑:你怎麼沒跟我說王銘也來啊?!
但樂隊里僅有他們兩個非專業人士還是不夠的。
陸和晏:「你懂什麼了?」
陸和晏單手拿著毛巾擦頭髮,不咸不淡地問:「說什麼?」
舒窈困得眼皮也撐不開時,想:和喜歡的人談戀愛,原來是這樣的。
吳笑笑又譏諷地哼笑兩聲:「你如果真的不需要,又何必跟我訂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
李昕:「?」
他趾高氣揚,得意揚揚,儘管對方從來沒有做過傷害他的事情。
這個點,街上已經沒什麼人了,陸和晏說是帶她去兜風,但兩個人並沒有真正兜風,他直接把她安排在後座,把座椅調整好,就讓她在那上面睡覺了。
他們大概爭執了有一會兒了,王銘臉上露出明顯的不耐:「我不需要別人來幫我出頭。」
「嗯?」舒窈差點被瓜子殼卡到喉嚨,「怎麼突然問這個?」
舒窈得寸進尺:「我也覺得不怪我,我也是受害者。」
遲秋陽:「?」
陸和晏看遲秋陽吃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突然面無表情地呵呵了兩聲,語氣非常嘲諷。
舒窈說:「我以前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
說完,完全不給旁人反駁的機會,她便直接拉著陸和晏離開了聚會現場。
困難來時,人都有取捨,他和舒窈固然是朋友,但是,他也做不到為了舒窈而放棄自己的理想。
她不知道陸和晏今晚帶她來這裏的用意,只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看他低著頭,專心致志地調試著手裡的一把吉他。
舒窈將信將疑:「哦……看來你語文成績進步不小啊。」
「嗯。」
他唱了太久,聲音有些啞,但不難聽,反而透著一絲意外的性感。
江旭:「三秒鐘之內@舒窈還沒出現的話,我就懂了。」
遲秋陽:「啥?」
練習室的燈光是暖橘色的,打在他的側臉上,滿室的樂器和海報顯得格外喧囂,唯有他那一隅是安靜的。
陸和晏咳了一聲,從錄音室里走出來,靠在旁邊的門框上。
李昕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你家然然?你早戀?」
「很久是多久?」
「那你不睡覺嗎……」最終,她還是這麼問了一句。
舒窈沒怎麼留意過這些消息,當時只知道王銘訂婚,卻沒料到他的未婚妻居然是吳笑笑,但看他們兩個剛剛的相處方式,又不似有什麼感情。
「我一開始真的只是心血來潮胡亂寫一寫的,誰知道大家居然這麼喜歡。」她越說越得意,仰頭看著陸和晏,「那你呢?」
陸和晏說:「是。」
舒窈說:「你喜歡的人,是誰?」
他垂頭看著舒窈,語聲里無端就壓了幾分若有似無的嘆息,他說:「舒窈,你怕不怕?」
他個子高,即便此刻是坐著的,高度也快到舒窈的脖子處了。她吹得有些吃力,不得不踮起腳,手臂很快就酸了,男生的頭髮還只是半乾的狀態。
舒窈這才發現,她的口袋裡不知被誰塞了兩顆潤喉糖。
連屋裡的空氣彷彿都變得稀薄起來,舒窈覺得自己有些呼吸不過來,她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經乾澀得不像話。
舒窈心想:誰在喜歡的人面前還能特別有出息?!
「哇。」遲秋陽扭頭看他。
後面的校友們一臉茫然:「他們幹嗎去?」
最後這句到底還是沒敢問出口,她的睫毛已經被眼淚濡濕,陸和晏半晌都沒說話,過了好久,才低低地嗯了聲:「作數。」
陸和晏說:「再過來一點。」
舒窈扯著嘴角問他:「有事?」
真的是……
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舒窈說:「你、你最近是不是看過什麼……《霸道總裁愛上我》之類的小說?」
大學的元旦晚會,每個班級都要報節目,李昕看陸和晏每日雖然功課都學得很好,可除此之外,對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不太感興趣。
兩個大男人之間也沒什麼可磨嘰的,他進門就直接說他已經知道秦疏要和舒窈說什麼了。他連鞋都沒換,就站在門邊,說:「當時發郵件威脅舒窈的那個人,是你,對吧?」
秦疏低著頭,苦笑道:「最後這個要求,你是真的為她好,還是存了私心?」
陸和晏說:「以前的事不怪你。」
舒窈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她不知不覺就睡著了,車子也不知開了多久。等她醒來時,天邊已經透出一點點亮光,陸和晏正站在車旁抽煙,另一隻手裡還提著豆漿和包子。
他似乎已經無意再多說,明明心裏早已把所有的關節想通,此刻心裏又難免湧出一陣憤怒來。
舒窈不明所以,陸和晏卻再次啟動車子,這一次他們拐到了一條舊巷子里。
「你剛剛說接我回家?」不知道是不是醉得太厲害了,她的聲音微微發起了顫。
陸和晏不動聲色地問:「什麼?」
她問王銘:「欸?我記得你當初和陸和晏關係還不錯啊,你知不知道什m.hetubook.com.com麼內幕?」
但是,後來我發現,我無法控制我自己,我沒有辦法在明知道你會來的情況下,而選擇不來。
其實,最開始是李昕和陸和晏成團的。
那時,江旭大學已經畢業很久了,每天輾轉在各家酒吧進行表演。
陸和晏輕輕嘆了口氣,蹲下身子,直到自己的目光與舒窈齊平,才伸出手,仔細地抹掉她眼角的眼淚。
下一秒,舒窈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兩下。
也就幾個知曉一些當年往事的同學諱莫如深:「我們來之前說好的,不許隨便八卦,今兒這事誰也不許說出去,每一個細節都不能說。」
舒窈白天又跟著他們聽了一會兒,就回家去了,畢竟她老待在那裡也不是事兒。
「這個點?」
遲秋陽笑笑:「我無聊呀。」
王銘和吳笑笑卻還在剛才的地方對峙著,舒窈拉著陸和晏過來的動靜有點大,王銘早已無心聽吳笑笑跟他車軲轆那幾句說了無數遍的話。
舒窈站在陸和晏的身後,給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敢伸手去摸他的頭髮。
舒窈的喉嚨里發出一個無意義的音節,跟在他後面坐進車裡,車子駛出車庫,兩旁的霓虹燈光照進來。
「那當然!」遲秋陽毫不謙虛地接下她的誇獎,「沒有什麼能逃得過我的眼睛!」
他話音才落,舒窈心裏那股淚意卻愈發壓不住了,她沒有出聲,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晚上,舒窈到陸和晏他們的練習室的時候,遲秋陽他們幾個也已經從老家趕過來了。
巷弄窄,青石板路在車輪下發出一陣時光碰撞的聲音,直到車子拐進長巷最深處,陸和晏才停下來。
因為是租來的房子,不好改造,他們只好在牆上貼滿了隔音海綿,但隔音效果算不上特別好,他們怕打擾到鄰居,每一天都練得很忐忑。
「他也有過自己的樂隊,組過幾次,但這種東西,大家都覺得不夠吃飽飯,於是就散了組,組了又散。」
有好多好多次,她站在台下看他在台上被無數盞燈光擁簇著、被無數女孩兒喜歡著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告訴自己:這樣也好,不必不甘。
李昕本就是聖母心作祟,想說點什麼來開導開導這朵曾經罩在他們頭頂的巨大雲彩,沒想到陸和晏在愣怔了一瞬之後,居然真的同意了。這下,他才終於開始覺得重任壓在身,皺眉想了好幾天之後,開始每日去酒吧里蹲點,蹲了大半個月,酒吧的駐唱總算被他拐了回來。
王銘就是個瘋子,即便他自己就能拿到那些照片,但他依然選擇讓秦疏來做這件事,因為,由秦疏來做,等將來被舒窈知道了,她肯定會因為被朋友背叛而傷心,那麼,陸和晏勢必也會不好受。
「欸……」遲秋陽愣了愣,等反應過來后,臉上又寫滿了得意,「那當然!我家然然的語文成績一直是我們全校第一!」
吳笑笑在電話里跟舒窈吐槽:「與其說是同學會,倒不如說是校友會。」
——我喜歡的人,永遠都不可能會討厭你。
陸和晏往後退了半步,咳了一聲,低頭瞥著舒窈漲得通紅的耳朵,聲音低低的:「你以為我要幹什麼?」
舒窈:「……」
起碼,她的眼睛是又困得快睜不開了,嘴裏也不停地打著哈欠,眼裡蓄滿了因為太過睏倦而湧出來的淚水。因為剛剛在休息室躺了一會兒,她現在的頭髮也是亂糟糟的,整個人抱著椅背軟成一團,彷彿下一秒就能直接趴在那兒睡下。
也不知道這姑娘這幾年遇到過什麼事,性情大變,講起話來一點也不顧及,她說完,又壓低了嗓子,湊過頭來問舒窈:「我前段時間才知道陸漳洵就是陸和晏的爸爸,欸,你知不知道當年他們家到底什麼情況啊?」
「行吧。」他說,「那你繼續在這裏玩,我和江旭先去睡了。」
「公司樓下。」陸和晏笑了一聲。
舒窈說:「哦。」
她窘得臉都紅了,側身放人進來。
「我分明是為你出頭。」她想起剛剛聽到的吳笑笑和王銘的對話,下意識就接了這麼一句,不等陸和晏有所反應,忽地又拉住了他的手腕,「你跟我來。」
「畢竟,哪有自己會討厭自己的?!」
陸和晏彎下腰,將她從那片狼藉里拉出來,斜睨著幾人:「你們自己去談個戀愛試試唄。」
他們給練習室起了個名字,叫「小星球」,是遲秋陽起的,理由是他加入Gruis的那天晚上,星星特別好看。其餘幾人雖然很嫌棄,但是他們也懶得再給練習室起名字這樣弱智的事情上下功夫,就隨他去了。
舒窈本來以為吳笑笑只是嘴碎了點,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舒窈的臉色當下就變了,只是還沒等舒窈有所反應,王銘就先一步冷聲道:「你再說一遍?」
舒窈站在陸和晏的旁邊,說:「阿晏特別好看,比你好看一千倍。」
停了片刻,他又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陸和晏說:「如果我喜歡的人不喜歡你,怎麼辦?」
「我怎麼會知道。」舒窈心不在焉地搪塞了一句,背過身子,不想看到王銘。
陸和晏靜靜地看著她,須臾,忽然低笑了一聲。仗著自己腿長,他一步就跨到了她的跟前,胸膛幾乎能夠挨到她的鼻尖。
她說:「你喜歡嗎?」
她睜開眼,仰頭看著他,在他深邃的目光里,心跳忽而如擂鼓般,雜亂無章起來。
江旭首先憤而拍桌:「我懷疑你在炫耀。」
她說:「有的人就算暫時深陷深溝,但依舊優雅美好,光芒萬丈;而有的人哪怕深處百尺高樓,卻仍掩蓋不住身臭如泥。」
陸和晏剛剛打掃了半天衛生,全身都是汗,洗澡去了,舒窈踩著剛換下的拖鞋去開門,瞧見院門外三張歡樂又八卦的臉。
等醒來時,她才發現自己不知道被誰抱到了練習室裏面的休息室里。房間里沒有開燈,只有門縫那裡透著光,一同透進來的,還有外面若有似無的歌聲。
遲秋陽說:「你跟我們隊長……以前是不是……嗯,談過?」
舒窈剛剛喝得有點多,一開始還不覺得,等停下來后,才發現自己頭腦都在發昏。同學還在她的耳邊斷斷續續地八卦,她聽得頭疼,只好起身,說:「我去一下衛生間。」
現在明明越來越好了——她和他又見面了,並且再一次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甚至,甚至……
「前不久。」
遲秋陽咧嘴朝他笑了笑,彷彿被罵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舒窈眨了眨眼,明明知道他或許只是在嚇唬她,但一顆心還是不受控制地往下墜了墜,思路下意識地就跟著他走了。
吳笑笑這個反應也是有點過度了,王銘沒理會她,繼續冷聲道:「陸和晏再怎麼樣,也不是你這種人可以議論的。」
等回來時,她卻見王銘和吳笑笑在衛生間旁的角落裡發生了爭執。
舒窈一個人在那兒笑了一會兒之後,才又把頭湊過去:「你說了這麼多,還沒說你是怎麼加入Gruis的呢,你那時候是高二嗎,還是高三?我記得你復讀過?你一小屁孩兒,怎麼跟他們幾個混到一起的?」
車裡的燈沒開,她手腳又沒了力氣,解了半天都沒解開,正焦急不已,一隻手突然從旁邊探了過來,直接蓋住了她正不停亂動的手指。
不等舒窈答話,他和-圖-書又說:「隊長雖然長得好看,喜歡他的人也挺多,但我從沒見過他對誰這麼彆扭過。怎麼說呢?看著像是有點討厭你,但是做的事情,每一樁每一件,都分明是在靠近你、保護你,用我們年輕人的話來講就是,口嫌體正直!」
舒窈轉過頭,給他一個「你果然上道」的眼神。她停了兩秒,突然收起了笑容。
舒窈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心臟,她低著頭,抱著一隻不知被誰隨手丟在座位上的娃娃,沒話找話地問道:「你們比賽……贏了嗎?」
江旭:「?」
剛剛陸和晏那麼問她,她還以為不管怎麼樣,他也會跟她客套兩句吧,哪知他居然轉身就進了房間。
陸和晏說:「接你回家。」
舒窈臉紅了,輕咳了一聲,將手挪開,把車鑰匙遞給陸和晏,才想起什麼似的問他:「你怎麼突然來這裏了?」
她當年那些同學,大多非富即貴的,哪裡會真的覺得明星的身份如何稀奇。
「哪裡丟人了?!這名字多有意境啊!」遲秋陽不滿,「你看啊,我們每個人,心裏其實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星球,裏面裝著自己喜歡的人、自己的夢想、自己的回憶、自己喜歡的東西……這些事物,就構成了獨屬於某一個人的世界,那就是這個人的小小星球了。」
男人剛剛大概簡單沖了澡,頭髮還是濕漉漉的,臂彎上掛了件外套。
舒窈走到遲秋陽的旁邊坐下:「聊什麼?」
她這話簡直莫名其妙,王銘和吳笑笑皆是一副「你是不是有病」的神情,唯有陸和晏在旁邊,臉上始終掛著笑。
遲秋陽:「我懷疑你在開車,但我沒有證據。」
她不知道自己的醉意是清醒了些許,還是迷糊得更厲害了,她傻站在那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陸和晏已經起身,徑直朝她走來。
不過是參加個比賽,他們本不需要這麼費力氣,但奈何他們這次是臨時去救場,除掉路上的時間和綵排的時間,留給他們自個兒練習的時間並不多了,所以他們只能抓緊時間趕一趕。
他輕輕輕嗤笑了一聲,明知道依照當時的情況,秦疏做出那樣的選擇也無可厚非,但他和舒窈是直接被傷害到的人。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反正這樣的事情,他早就習慣了,但他不願讓舒窈去承受這些。
陸和晏沒有接話。
舒窈的臉本就被酒精染得紅紅的,這會兒聽他這麼問,更是羞憤得抬不起頭。
舒窈今晚本就喝了很多,這會兒是半點也不想碰了。她抱著一袋薯片,在一旁安靜地聽幾人聊天,從他們剛認識,一直聊到將來要在同一所小區里買房子,到老了也要一起玩樂隊。
舒窈說:「你就別笑我了。」
吳笑笑當時是舒窈和陸和晏的前桌,他們關係還可以,不過中間也很久沒有聯繫過了,也是因為要開同學會,才重新開始聊天。
他覺得自己瞞不下去了,他不值得舒窈這樣真誠對待。
他就坐在她先前坐的那個位置上,許是一表演完就直接乘飛機過來了,臉上的妝還沒卸。酒店裡開了空調,他將羽絨服脫掉了,裏面是件黑襯衫。他坐得隨意,姿態閑散,隨著眾人的目光遙遙望過來,舒窈的心跳忽而就停了一瞬。
吳笑笑見她來勢洶洶,也停了話頭,狐疑地看著她:「你幹什麼?」
居然這麼早就有人出來賣早餐了。
舒窈站起來,扭頭在旁邊翻找起來,陸和晏問:「找什麼呢?」
然後呢?
舒窈想了想,突然沒了力氣,將整個下巴擱在陸和晏的掌心裏。她眨了眨眼,說:「我跟你說個秘密,你要不要聽?」
「我怕被你念叨死。」舒窈說。
吳笑笑說:「我也沒說關陸和晏的事啊。還是說,你現在是大明星了,不想認我們這些老同學了?」
「她這人雖然看著好像對什麼事都不怎麼上心,但實際上非常重感情,她把你當朋友,你把她當什麼?」
他那時剛剛出道,在娛樂圈還不能站穩腳跟,王銘威脅他,他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答應了。
陸和晏收起手機,站起來,接過舒窈手裡的吹風機:「我就說我自己來。」
李昕簡直想翻白眼:「你少說點話,也少一個人知道這個丟人的名字。」
「有問題?」
吉他聲突然悠悠地響起,隨即男人輕聲唱道:「和所有于茫茫黑夜中躑躅獨行的人們一樣啊,我多幸運,能藉此星辰得度一生孤寂……」
她大概覺得這兩句好聽,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陸和晏忽而伸出手,蹭了蹭她下巴上不知何時沾上去的一根絨毛,她才如夢初醒地睜開眼睛。
「春天到了……」李昕喃喃。
陸和晏早早就先出去了,在門外等著她,她羽絨服上的一粒扣子怎麼也扣不上,也不知道是急的,還是被他倆臊的。
但她盤著腿坐在椅子上的表情可一點兒也看不出有趣。
「為什麼還會接這個節目?」
陸和晏說:「不用懷疑。」
舒窈作勢要去搶他的瓜子。
編曲徹底解決后,剩下的就是練習了。陸和晏和江旭累了半個晚上,灌了點兒蜂蜜水之後,就各自回休息室里睡覺去了。
舒窈咬著唇,眼裡還裝著眼淚呢,也不敢抬頭,聽見他的話,似有些不敢相信,停了好久,才問:「什麼?」
然後,那個死結被陸和晏的聲音衝破了。
他們直接把望庭整個二樓都給包了,這會兒已經來了很多人。舒窈直接拉著吳笑笑走到一個角落裡坐下,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來,等聚到一半時,再神不知鬼不覺地走。
她又問了他一聲,抬起腳步,想往後退,誰知他的手突然伸進她的口袋裡。
「欸,喜歡玩樂隊嗎?」
吳笑笑傾身把旁邊桌子上的煙灰缸拿了過去,慢吞吞地吐了個煙圈,沒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分明寫著:你就跟我裝吧。
陸和晏聞言,輕輕地嗤笑了一聲,語氣卻很溫柔:「小時候說過的話,哪裡能作數的?!」
「我……怕什麼?」
冬夜天涼,她的手也涼,好在男人的手腕是熱的,於是那熱度又傳遞到她的手指尖,又從指尖傳遞到她的四肢百骸。
李昕:「哦?」
人來世上走一遭,不是平白無故來受苦的,那樣未免也太虧了。
「沒什麼。」陸和晏又收回了目光。
過往那麼多心如死灰的日子,她都挺過來了,可這是怎麼回事呢?!
淺淡的松木清香全隨著他的到來而鑽進了她的鼻孔,她覺得自己腦袋都蒙了:「你……你幹嗎?」
「嗯?」舒窈坐直了身體,「什麼獎勵?」
舒窈想了想說:「我還是有點不太想去……」
「好累啊,來聊聊天唄。」
「你不必告訴她了。」他的手拐到門把上,顯然已經打算離開了。
陸和晏低頭看著她。
王銘的語氣不怎麼好,舒窈本以為吳笑笑不會理他,未料吳笑笑在短暫地停頓之後,居然真的起身跟他走了。
遲秋陽:「古人告訴我們,要好好學習,不要早戀!我一直謹遵古人的教訓,絕對不敢越雷池半步!」
遲秋陽:「過往。」
初六一大早,舒窈收到一個同學聚會的邀請函,都是他們當年高中時的同學,原本這個聚會也該在南市舉行的,但現在已經到了年後開工的時候,有很多人都在北京工作,於是幾個人一合計,就直接在這裏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