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明珠蒙塵
「我應該說什麼……」喬茴捂住臉，面對常冬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喬茴在病房裡神經緊繃了三天三夜沒有崩潰，但跟老人家長達一個小時的拉鋸戰快讓她崩潰了，明明是個「御用」的，現在卻被懷疑是個假冒的。
「那你幫我拍張照，蹲下拍，這樣角度好。」
啥？喬茴愣了兩秒，回過神后著急地解釋：「不是，爺爺，師兄說介紹了個活兒給我，我真是過來要飯的啊。」
「你帶我吃法餐，看音樂劇，你還記得嗎？」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兒……」
從小歷史考試得滿分的靳南噎了一下，瞥她一眼：「民國。」
「我不是要你一蹶不振，只是你的態度未免也……」
「喬設計師，你現在應該……」
靳南也的確被轉移了注意力，他知道這個法國品牌，從男性角度來看，完全搞不懂幾片瑪瑙、貝母竟能標價四位數，值得嗎？對於不了解的領域他不敢妄言，也許回頭可以補一下它的品牌歷史，畢竟分析任何事物都應該從過去開始。
哦，這樣。靳南的冷臉不動聲色就卸下了，同時默默在心底鄙視自己，是自己邪惡了。
就你有素質有涵養，要安靜的環境，坐專車唄，擠什麼地鐵。
其實，喬茴覺得像靳南這樣的公子哥，伺候人多半是沒經驗的，等她終於唱累了的時候，背後的男人居然還沒停下動作。
「之前我在S大教歷史，家裡的生意沒插過手。」
喬茴帶著無辜的笑意找話說：「身為銀樓的繼承人，你看起來與百芙合的大金大銀很不搭。」
「想說什麼說什麼，不會說，唱也行。」
靳南不信，還有點生氣了。
雖然不是自己的錢，喬茴也暗暗心痛，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都捐給哪些慈善機構了？聽說現在很多基金會都打著獻愛心的幌子斂財騙人。」
午飯之後，老館長也來了。他進病房前跟主治醫生聊過，所以一見喬茴就跟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
「你不要多慮了，常冬沒有勉強我，我自己事業發展得不好，還打算借你們品牌東山再起呢。」將錯就錯，喬茴壓下一部分事實說道。
靳南看著眼前濃妝艷抹的明媚女人，其實更蒙。他記性好，幾乎過目不忘，更何況……更何況她渾身上下能戴首飾的地方全都閃閃發光，恍如一座行走的礦山，晃得人眼睛生疼，所以印象也更加深刻。
老館長與靳南並排坐著，兩人目光齊刷刷地盯著她。喬茴坐立不安，嘗試著張了幾次口都發不出聲。
她問得急，用一雙清澈的眼睛盯著他，瞳孔收縮，像是受了什麼驚嚇。
靳南低調，不像喬茴從前接觸的那些名媛公子哥，做了點貢獻，就又接受採訪又上報的，攪得滿城風雨。可他再有心不露痕迹，經過喬茴的連番追問，也交了一些底——
常冬的衣服已經換好了，靳南捲起常冬的袖子擦手臂，看動作並不生疏。
「你只在乎這個？」
「這有什麼好懷疑的？」靳南睨她。
靳南根本不可能答應她！
八月，常冬發生車禍的第三天，變成了植物人，主治醫生說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而老館長正洗耳恭聽呢。
兩人你來我往地說話，一旁的老館長覺得不對勁，把嘰里咕嚕的喬茴扯到身邊，神情感激、語氣固執地說：「好了，你別在我面前做戲了。冬子車禍的事與你無關，靳南找的是冬子，你不能替他，我們家有祖訓，自家的事不能讓外人插手。」
喬茴討了個沒趣，孤獨地吃飽喝足過了一把群珠環繞的癮。
靳南被質問了，他停下腳步，把手裡的購物袋扔給喬茴，聲調冷冽：「我懷疑你在蹭吃蹭喝蹭冷氣，並且我有證據。」
「百芙合是世紀品牌，清朝時期就有了嗎？」
「好。」協議達成，喬茴彎唇淺笑。
靳南詫異她突如其來的變臉，怔了兩秒才點頭：「我跟常冬是朋友，我想是他苦心說服了你。」
很快，靳南也清清楚楚地見識了，她沒有妄自菲薄。
喬茴扭捏道：「你們好兄弟之間聯絡感情，我就不用旁觀了吧。」
喬茴才不管靳南是不是真的沒事，常冬的生命體征已經平穩，輪班熬了三天的她決定去忙點正經事，所以她拉了靳南去逛街。
逛街之行最後在靳南的慍怒下終結，喬茴被逼著回了醫院做她的好女友。
於是老館長又有話說了，他指指病床上猶如活死人的常冬，心酸道：「我這孫子，一向自誇是個設計鬼才的。」
關係？喬茴挑了挑細長的眉，似笑非笑的樣子，心想：看來他是信了自己的話，百年銀樓的繼承人這麼好糊弄？
喬茴正翹起纖纖玉指揉著熬出來的黑眼圈，指尖的銀色美甲是耗時一下午的傑作，很是精緻，與蒼白的病房格格不入。
喬茴突然發現了他的可愛，笑吟吟地安慰：「別動氣嘛，這至少能從側面說明你是個直男。」
在靳南看來，喬茴應該多關注一下常冬。但在喬茴聽來，靳南的潛台詞分明就是管好你自己。
「哦。」喬茴想起來了，「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公子哥。」
靳南也打算跟隨老館長移步出去，被喬茴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你去哪兒？」
這麼近的距離里，靳南發現她眸色很淺，眼睛很亮，好似籠著一層粼粼的光。他也只望了片刻就別開視線，從她手裡扯回衣服理了理，聲音略沉：「你不是要給常冬清洗身體換衣服嗎？我迴避下。」
不過，惴惴不安總是短暫的，片刻就被喬茴拋之腦後。
「你自己去吧，有這個時間我想回醫院看看常冬。」
靳南被問得煩不勝煩，但還是耐著性子做最後m.hetubook.com.com的答覆：「不知道，這些事也不是為了讓他們感激才做的。」
喬茴剛正經了沒兩句就開始自來熟：「不用小姐來小姐去的，我也不稱呼你靳先生，直呼其名吧，畢竟是合作夥伴，大家又都是常冬的朋友，不必太生疏了，你說呢？」
而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喬茴有自己的理解：我莞爾一笑的模樣究竟有多迷人，讓他都不敢與我對視了？其實風情太甚也很愁人呢！
「小靳總？靳先生？靳南……」喬茴像一隻會移動的美麗花瓶般慢慢走近，高跟鞋敲擊在大理石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音。這場景無論怎麼看都是金絲雀正在討好有顏有實力的「金主」。
「喬茴。」她再一次強調。
當品牌經理委婉地提出是直接帶走，還是哪個時間送貨上門時，喬茴施施然站起來了，說道：「這條滿鑽手鏈挺秀氣的，但畢竟是碎鑽，收藏價值不高。」
靳南還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追問：「不過，這些天你一到飯點就賴在別人店裡不走，真的都是為了知己知彼？」
「不行。」
靳南又腹誹：我看起來像那麼小心眼的人？
老館長崩潰過後，聽到這個結果反而鬆了一口氣。畢竟是大卡車迎面撞過來，常冬能留一條命已是萬幸。
「你不用迴避，我迴避。」
「爺爺，您有話直說……」
靳南總不能說自己是個被趕鴨子上架的繼承人，如果不是父親著急之下病倒，他現在還在教室教書呢。
喬茴說到這裏微微低頭，女孩子的羞澀被她演得以假亂真：「我跟常冬交往有一陣了，身為他的女朋友，您未來的孫媳婦兒，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的。」
「什麼意思？」他徹底沉下眉目。
她嫌棄常冬。這是靳南的第一反應。
「那你還敢說自己沒錢？吃喝嫖賭沾哪樣了？」
喬茴優雅一笑：「因為我們女人不太喜歡實用的包！」
靳南剛剛因為誤解對她的那點內疚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垂下眼帘去解常冬身上的病號服，不搭她的話，只問道：「你到底要不要轉過去？」
成功地把「金主」堵得啞口無言，喬茴心情很不錯。其實任憑她怎麼看，都覺得靳南不像談判桌上雷厲風行的商人，舉手投足未免過於儒雅了。
至於慈善，她本也不信的，這種事她見多了，而且還親身經歷過。富豪們表面上發發善心，實則不為名也為利，但眼前的靳南……她對他不算了解，卻莫名相信他的話。
「你說什麼？」靳南擰眉。
她斜著身走，對靳南不耐煩的冷酷側臉興趣盎然，問道：「你是不是特討厭我？我還以為你們教書的都耐心極好、親切溫和，其實你也不用對我有成見，我們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現在也有一個共同點了，應該相互珍惜。」
靳南搖頭，沉靜片刻，又出聲：「冒昧多問一句，由於珠靈一直想要收購百芙合，業界設計師也多少受她影響，所以……」
喬茴一句接一句的也不喘氣，才總算讓靳南停了下來。
是這樣靳南就放心了，他信得過常冬的眼光，哪怕眼前這女人看起來真有那麼一點……不靠譜。
喬茴瞬間黑了臉。
喬茴搖頭嘆氣，很遺憾沒有早一點認識這個寶藏男人，她想到自己多年來辛苦維持的體面生活，默默地扯了扯靳南的衣袖。
「怎麼會？我每一筆錢都花在了自己身上，窮得有理有據。」喬茴矢口否認，「你以為這些是梵克雅寶嗎？這種買手店的飾品，大多是國內外新銳設計師的作品，前衛不貴，再碰上打折期，有便宜不佔，蠢蛋啊。」
「這是當然。」靳南想也沒想便回答，他只是奇怪，這種情理之中的事有什麼重申的必要嗎？
罷了。
「你說咱們買也買不起，不用這樣的方式了解市場了解顧客喜好又該怎麼辦？
靳南點頭：「喬小姐是明白人。」
她微微扭頭去看一旁的靳南，果然見他神色間大剌剌地寫著「原來你們這麼肉麻」。
喬茴已經知道靳南的底線在哪裡，招認的時候便不敢那麼理所當然，避重就輕地回答：「能省則省嘛，錢要用在刀刃上。」
喬茴正趴在櫥窗上看展櫃里的一款孔雀石五花手鏈，聽到這話皺皺眉，心想：書獃子就是愛道德綁架。
喬茴頓時笑起來，把手上的袋子分一部分給他，無比真摯地說：「這些東西，我其實買不買都可以，買下來還不是為了日後的產品設計，我沒讓你報銷你就該感謝我了。」
她說得頭頭是道，靳南聽著眉頭越擰越緊，他自詡不算笨拙，卻遲遲分析不出她所謂的共同點。
珠靈珠寶現在風頭強勁，百芙合則站上了斷頭台，但凡吃設計這碗飯的人，誰不知道怎麼選？
毛巾浸水再擰乾，發出嘩啦啦的細微聲響，喬茴對著一面牆總歸無聊，就半眯著眼，側頭窺探他的進度。
「你前幾天說你是人模狗樣的窮鬼，難不成是騙我的？」
「這個好看，買它！」
什麼百芙合？什麼幫忙？師兄說引薦給自己的客戶就是他？喬茴有點蒙。
喬茴心想：這才哪兒到哪兒，一個大男人就這點體力？一個教授就這點耐心？
不敢去問靳南究竟是不介意還是不了解，她出手如電地簽了字，丟下筆時手指微微顫抖，神色卻極好，眼睛更像鑽石一樣透著光。
喬茴聳肩：「沒必要，師兄跟我說過，你開出的薪酬很可觀。」
「所以你很好奇？」喬茴打斷他的話，不知想到了什麼，皺著眉，語氣也不太好。
「你是……設計師？」
靳南有點挫敗，閉和-圖-書了閉眼，勉強屈服：「喬茴，常冬躺在醫院還沒醒，你這麼開心不合適。」
「歷史教授，刨墳的？」
老館長顯然也跟靳南有著相同的困惑，感慨道：「看來你們感情不錯，我這個孫子，讀書的時候談朋友，平安夜送個蘋果都把他氣得夠嗆，可見是真疼你。」
靳南覺得自己簡直是對牛彈琴，現在他對那隻「牛」冷淡地說：「喬小姐，我覺得你跟我談話根本不帶誠意。」
靳南不太認同，而且這女人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靳南教書育人時，正史野史、人物趣聞都可以侃侃而談，面對滿口歪理的喬茴卻一點招兒都沒有。
接下來的每一天，只要護工一上崗，她就拉著靳南走街串巷，日復一日，不知疲倦。
「你不出聲我就當你答應了？那我現在出去迴避一下？」
「我們是平安夜在一起的，你很會哄女生開心，知道仙女棒與玫瑰花是俘虜女孩子的利器，那晚的明亮焰火足以照亮我往後餘生。你還準備了整個後備廂的鮮花，暗香浮動中，我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嗯？」靳南停下步子，回眸看她。
喬茴一貫不自謙，今天是難得說真話。她的確是個學渣。
老館長說不客氣，臨走前叮囑喬茴：「再貼心的護工都比不上你的陪伴。我先回去了，你再陪冬子聊聊天，給他擦擦身體，辛苦你了。」
「戒指的火彩一般，我對鑽石的4C要求高，不太滿意。」
靳南沉默，這算稱讚？
「真生氣了？」喬茴自動把靳南的無語解讀為默認，半真半假地補救，「要不這樣吧，等你們成功轉型后，我一定成為百芙合的忠實顧客！」
喬茴皮笑肉不笑：「您家的倒是值得了，可曾經風光無限的百芙合近年來怎麼像流星一樣快速滑落呢？」
這話當然是打趣，喬茴認為靳南這樣的直男，大約是不防晒的，可他為什麼曬不黑？這些天來，她的冷白皮都快變成暖黃皮了，他竟絲毫不受影響，說真的，她有點妒忌。
豁出清白搞定了老館長，私下無人的時候，她對靳南說：「說代替那是權宜之計，常冬口中的設計鬼才就是我，如假包換。」
靳南卻鬱悶，聽聽這像夸人的話嗎？
「靳南，你嘗嘗看，這個紅茶很香，進口的。」趁著導購小姐取項鏈的空當，喬茴湊近靳南說話。
「還有嗎？」老館長竟然聽得興緻勃勃，喬茴講故事的代入感不錯，老館長一度覺得常冬現在還好好的。
「呃……」當然……不全是。
喬茴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妥，立馬改口：「醒來吧醒來吧，我親愛的大師兄……」
喬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翻到前面去找也沒有，這是怎麼回事？老天開眼嗎？
靳南一貫誠實：「常冬是說有一位設計鬼才能幫百芙合扭轉乾坤，但是，沒說是你。」
見他黑眸深邃，喬茴大意地被電了一下，笑嘻嘻地解釋：「就……我們都是人模狗樣的窮鬼啊！」
這舉止在靳南看來不太妥當，她不是單身，應該跟異性保持一定的距離。至於慈善，他自認已經講清楚，準備問她對捐款有什麼想法時，就聽她用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聲音說：「靳先生，你明年的分紅也用來造福一下我唄，我雖然不是山區兒童，但我真的很貧困。」
靳南這次是真的不敢與她對視了，卻還是提醒道：「你都不看合同的嗎？」
老館長話剛落音，喬茴就暗叫「糟了」，光顧著沉迷小說男主帥氣多金深情不悔的人設，都忘記這人設不符合常冬了！可說出的話收是收不回來了，喬茴只好硬著頭皮往下編：「是啊，常冬對我一點都不摳！我們是真愛。」
「我跟你沒話說！」
喬茴一時口快，話落也覺得不妥，便沒誠意地補充：「靳先生果然是知識分子，就是比我們這種學渣有氣質。」
喬茴的目光瞄準了前面的連卡佛，心不在焉地點頭：「那我們換個地方再戰，外面太熱了，進去喝口茶涼快涼快？」
所以喬茴好說歹說，他都不信。
靳南直接無視了她的撒嬌示弱，維持著冷臉：「銀樓現在這個情況，時間耽誤不起，喬小姐無意合作，我也不強人所難，到此為止吧！」他說完就真的要走。
「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發誓我剛才的話發自肺腑，字字泣血！」
嗓子有點干，喬茴咳了咳，然後心虛地去瞧那兩個人。靳南還好，冷玉般的臉龐平靜如水，就是眼神有那麼點不可言說。倒是老館長，感動到家了。
老實說，就靳南這副打扮，要不是長得扎眼，扔人堆里找瞎眼都找不著。
為什麼沒有讓她放棄設計署名的追加條款？
靳南輪廓深邃，身姿挺拔，是極少見的英俊，惹得這幾日總有小護士往ICU跑。但他書卷氣太濃，所以這三天里，喬茴沒和這個男人說過一句話。不過三天前，他們說過話……
靳南應該拒絕她的，他從前也陪母親逛街過，但那種感受與這些天不同。
「沒錢。」靳南一本正經，目不斜視，連聲調都不卑不亢，彷彿這是件值得驕傲的事兒一樣。
喬茴怎麼會傻到重複一遍，聳肩道：「沒什麼，誇你厲害，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喬茴一言一行都很自然，她踩著十二寸的高跟鞋站得筆直，白色小香風套裝突顯出她精緻高級的女神范。只不過靳南這輩子都沒有這般「坑蒙拐騙」過，還未走出店門臉就黑了。
喬茴該說什麼呢，她想說甭這麼客氣，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謝謝爺爺。」
「說過了，叫我喬茴。」喬茴糾正靳南。
他站定，臉色暫緩，瞅著她雖不作https://ｍ•hｅｔｕbｏok.ｃoｍ.ｃｏｍ聲，眼神卻擺明了在說「我再信你最後一次」。
老館長又看向靳南，喬茴的視線也跟著移過去。
喬茴已經做好了準備和太子爺一起揮金如土，就聽未來的霸道總裁像拿錯了窮教書的劇本一般輕聲說：「我沒錢。」
靳南垂下眼睛，想起另外一件事：「關於新品發布會，我聽到你的意見了，回頭我會安排生產車間縮減成品數量。」
喬茴看著這薄薄的幾張紙，像看著一沓沓人民幣，笑眯眯地接過來，直接翻到最後一頁，落筆前一秒突然停住。
喬茴雖然沒正經吃過豬肉，但她自認冰雪聰明，靈光一現就有了好對策，作為一名言情小說十級愛好者，編編故事總不難吧。
喬茴也是急瘋了，急得胡說八道都不計較後果了。老館長不信，她索性也不申辯，蹲在老人家的膝前，幽幽一嘆，將錯就錯：「爺爺，您真是有一雙明亮的眼睛，但我代替常冬是可行的，也沒有壞了常家的規矩，您可能還不知道……」
「啥玩意兒？你沒啥？」喬茴頭頂三個巨型問號。
「你有消費自由。」
「這個這個！寫著我的名字。」
靳南沒什麼話好說，冷冷道：「我會讓助理早點把合約金打給你。」
「怎麼了？」
「你們不是兄弟嗎？你幫常冬吧。」
靳南手上已經拎滿了大大小小的購物袋。他不太明白，這些金屬片片哪裡好看，有這錢不如多買幾本《中國古代文學史》。非金非銀的又不能保值，這副耳環居然還是木頭做的，自己拿刀削不出來嗎？最重要的是，這女人不是都窮到沒錢吃飯了？
「承認了是吧。」靳南點點頭，眼神卻顯然是煩了，這些天他跟前跟後，終於在這一刻，所有耐心宣布瓦解，板起一張臉，「本著對常冬的信任，從一開始，我對喬小姐以誠相待，但這些天來，我覺得喬小姐並沒有想要合作的意思，看來是我過於勉強了。」
三天了，直到這刻，老館長才想起問一旁的喬茴與靳南：「你們倆過來，是找冬子有事？」
喬茴實在不願在這種問題上多費口舌，截斷他的話，指著櫥窗說：「你看這款四葉草，風靡多年，憑著經典款式每年換湯不換藥地吸我們女人的血，它怎麼做到的？你去買來我們研究一下。」
喬茴覺得奇怪，說道：「你居然真會照顧人。」
事實上，喬茴說的是實話，沒有任何調侃打趣的意思。成年以後，她見過許多男人，有真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族，也有白手起家的富商，有有才藝的，有身帶銅臭的。好看的皮囊抑或有趣的靈魂，形形色|色，無一例外都是戴著虛偽的面具與你虛情假意。
喬茴一臉的不可置信：「你太子爺的身份怕不是假冒的吧？」
喬茴並不想聽，馬上岔開話題：「你做慈善做義工，做了那麼多好事，真的只是單純地可憐他們，想要幫助他們？」
「現在像你這種傻子不多了。」她再次感慨。
「你累了，還是剛才路過百芙合分店我沒進去，你不開心了？」
都說疾病與意外最能考驗兩個人，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靳南再次對好友表示同情，寒著臉問道：「為什麼？」
「我不愛說廢話。如果你想聽，我可以從十七世紀歐洲文化的多元一直講到中國近代思想啟蒙。」
給十幾個落後山區建了教學樓，給北方一些學校的舊宿舍裝空調、熱水器，還資助貧困大學生之類的。
「從前做過義工。」靳南頭也沒抬。
原本喬茴覺得除了自己，靳南還能去哪兒找設計師，才不敢怎麼樣呢。但她又轉念一想，這讀書太多的人，思維大多異於常人，又急忙把人叫住：「哎！靳南，靳南！」
如果不是初次合作不太熟悉，靳南真的很想問，你不是說認真做過功課嗎，那百芙合的前世今生都了解到哪裡去了？
之前的過節她還記在心裏，但孰輕孰重她分得清楚，飯碗第一。當下她就踩著十二厘米的紅底高跟鞋「嗒嗒嗒」地走過去，微微一笑后，朝對方伸出了友誼之手：「你好，我是喬茴，你要找的人是我。」
這大概就是直男與女人的區別吧。
「餓嗎？來點司康，搭配草莓醬或奶油。」
但「好人」現在不想跟她聊天，提醒道：「別打聽我了。」
哈！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等等，不對，不太對……
「你只當我是在拉你逛街，殊不知，我是以輕鬆舒適的方式打入敵人內部！」
「這是合同。」靳南說著將合同遞給喬茴。
「那戒指……」
只一句，靳南又鬼使神差地跟著她去了，然而不久后他覺得自己被騙了。
「你真好！」喬茴感動了，這是什麼神仙男人？
嗯，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仙女沒錯了。喬茴還朝靳南示意了下手上的戰利品，滿臉寫著「我為了百芙合不惜丟下臉面，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有。」靳南倒不藏著掖著。
靳南一本正經地搖頭：「我只是在努力尋找它的價值，首飾本身不存在價值的話，品牌歷史也可以作為一種價值。」
殊不知，她答應得痛快，實際操作起來才發現難度係數太大！
「他們感激你嗎？」喬茴又問。
這是第二次了，新仇舊怨加一起，哪怕對方是衣食父母也不能原諒。
靳南不答，掃了一眼標籤又慢悠悠地開口：「這些首飾沒有品牌歷史，有些甚至是洋垃圾。」
聽聽她這唱的都是些什麼。
都說女孩子很會抓重點，喬茴在靳南話落的當下準確地揪出疑點，調侃他：「替男人做這些奇怪，意思是女生就不奇怪了？」
女人精緻的妝容一絲不苟，靠過來低語時有
https://ｗww•hｅｔuｂooｋ•ｃｏｍ•coｍ清淺的香氣一飄而過。靳南分不清是茶香還是她的唇脂香，面無表情地搖搖頭：「不用。」「走啊，繼續戰鬥。」喬茴喝了口水補充體力，逛街的快樂令她神采奕奕。
喬茴說得聲情並茂，靳南則搓著發涼的手臂懷疑人生：難怪大家都愛用重色輕友來形容塑料友誼，跟常冬認識那麼久，我就收過他一套斷代史，還是盜版的。
老館長從椅子上站起來，握住喬茴的手，鄭重地承諾：「你放心！等冬子醒來，我就給你們辦婚禮。他要是、要是醒不過來，我就認你當孫女！將來給你找個好人家，看著你出嫁！」
這女人仗著一身名牌，與像隨從一樣拎滿購物袋的他，受到了各大品牌的VIP待遇——法國熏香、精緻的英式下午茶，成套的珠寶鑽石更是擺了一桌子。
而現在，那個很帥的男人在看了她一眼后，緩聲說：「百芙合需要轉型，我來找常冬幫忙。」
這是打算終止合約？喬茴抱著一堆紙袋子嘟嘴看他。
「不用。」靳南宛如一個沒有感情的說「不」機器。
「書獃子就是難溝通，我也有證據。」喬茴撇著嘴，表情生動，小聲嘀咕。
「打折的都是不值得的，百芙合的首飾從不打折。」
可憐靳南一個「母胎單身」，被這樣捉弄后著急分辯，連耳朵都紅了。
「誰也不願意看到常冬出事，前兩天我跟著傷心難過的時候你沒瞧見？事情已經這樣了，我難道要一蹶不振才像個死心塌地的女朋友嗎？日子總得過下去是不是？已經請了護工照看，現在連老館長都回博物館了。」
她撩了撩披在肩上的長發，多慮地想：自己這頂級顏值走到哪裡都是紅顏禍水，兄弟妻不可欺，一勞永逸也好。
喬茴方才贏了靳南還很得意，現下倒開始巴巴地催促：「你快點解釋清楚啊！」
都已經昏迷不醒了還讓他睡，這女人安的什麼心？
「嗯。」
病房裡雖有四個人，可一旦喬茴不再說話，用針落有聲來形容都不誇張。
於是，迫不得已，喬茴把看過的《小氣千金土豪男友》《邪魅狷狂繼承人》等一系列浪漫到感動天地、誓言久到天崩地裂，還要手牽著手一起走的梗拿出來都講了一遍。
喬茴冰雪聰明，自是懂了靳南的意思，不免悵然：靳南果然是圈外人，不知我糟糕的過去，他以為除了我沒人會選百芙合，卻不知道除了百芙合，也沒有哪個品牌願意給我口飯吃。
靳南不禁懷疑，倘若她買不起會不會把自己押在這裏？
其實從初次見面起靳南就覺得這個女生不分場合地耀眼不太懂事，但他還是告訴自己以貌取人不好，直到這一刻才算真正對她有了意見。
「還能為什麼？」喬茴兩手一攤，內心十分掙扎，「我很傳統的！我跟常冬很清白，婚前那啥絕不可以的！」
這是什麼不確定的語氣？喬茴有點不滿，說：「怎麼，不像？」
打量了他一身低調的黑衣黑褲，喬茴陰陽怪氣地說：「你看起來也不像百年銀樓的繼承人。」
靳南點點頭。
喬茴和靳南同一時間來到同一地方，幾天前她又在研究百芙合的新品，靳南覺得喬茴的說法是可信的。
不是說研究歷史的人因為見識太多，所以基本異常冷漠？
「百芙合是祖傳生意，肯定是不能被收購的，那是奇恥大辱，百年後沒臉下去見列祖列宗的。」
靳南腹誹：歪理。
靳南語調平平：「沒事，你說的都是實話。」只是實話難聽。
「老人家固執己見，還好有你跟常冬的關係解圍，我可以理解。」
喬茴心想是這個道理，更覺得他是個好人。
「不過虧了整整三年還能硬撐著，靳家也是財大氣粗了。」
老館長說得自然，安排完就帶上門出去了，徒留喬茴回不過神，擦……啥玩意兒？
他既然主動提起這個，喬茴倒有話說，故意問道：「你記得我？其實那天的視頻聲音並沒有影響到誰，你只是聽不慣自家品牌被人詬病吧？不過現在我們都是合作夥伴了，我那時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靳南到現在已經沒什麼力氣了，揉揉眉心苦笑，喬茴這個女人，怎麼好處輪到她的時候就說算了呢？
補貼銀樓這沒話說，但是捐了……
房間里三個人，能說話的卻只有他倆，寂靜無聲的時候毫無趣味。喬茴沒有選擇，只能勉強跟靳南找話聊。
「一部分補貼了家族生意的虧損，一部分捐了。」
老館長七十多歲了，心道：你就別蒙我了，你名聲臭成那樣，哪個品牌想不開請你當設計師？
喬茴是個口齒伶俐的，三言兩語就把靳南的原意曲解得乾乾淨淨。
靳南重複她方才的話：「不用。」
在老館長滿眼「我家孫子能不能醒來全靠你了」的熱切目光里，喬茴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寒戰。
「你確定這首歌合適嗎？」靳南把毛巾扔回水盆里，抬眼盯著喬茴的後腦勺發問。
喬茴想著靳南一個外行，又是百年銀樓的繼承人，所以在坑他的時候毫不手軟。
精緻的女生從髮絲到指尖無一不美，款款地從身邊走過時，橙花香水味讓靳南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喬茴正打算㨃回去，一抬頭髮現對方是個很帥的男人，突然有些開不了口。
「還有這件，要了要了……」
「只是有一點，未來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是你們品牌的設計師，擁有署名權對嗎？」
「你怎麼了？那麼帥的臉蛋快跟鍋底一個顏色了。」
靳南真的只是沒好氣地隨口一說，誰承想喬茴就依言那麼做了。而且靳南沒想到她的歌聲那麼恐怖，起起伏伏的音調比常冬的心電圖還多變。
同一處境，惺惺相www.hetubook.com.com惜啊。
靳南瞥她一眼，在她渴求的眼神下鎖門，說：「替男人做這些事我也覺得奇怪，你要不方便，背對著跟他說說話吧。」
靳南不敢苟同：「小羊皮嬌貴不能裝東西，為什麼不買一個實用的？」
喬茴當然願意了，且不說常冬是她胡謅出來的男朋友，即便沒有這場烏龍，他也是她的師兄，只要對病情恢復有益，她自然沒有二話。
「垃……」喬茴被氣笑了，「品牌歷史？靳先生，你是在搞笑嗎？」
「有問題嗎？」
而靳南，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地鐵上四處是噪音，幹嗎只要求她一個人安靜？再說，她已經將聲音調到最小了。
喬茴覺得這男人好煩，想一出是一出，於是正色說道：「靳先生，你該不會以為如今銀樓的情況比常冬好很多吧？如果我沒記錯，百芙合名下有四家子公司已經破產清算了。」
靳南剛抬頭就被她耳朵上碩大的鑲鑽雙C耳飾閃了一下眼睛，立刻又垂下頭去，輕輕應了一聲好。
「你沒騙我吧？」喬茴不敢相信，甚至是匪夷所思，她一邊感謝靳南救她於水火，一邊報答似的提醒他，「看來你果然不是個正經商人，還是應該根據合同根據制度來做事。這次就算了，以後可不要這樣了。」
喬茴小跑著追上去，也顧不上姿勢是不是優美了，終於不再玩笑地直接切入話題：「你這人怎麼一點不經逗呢？我瞎說的話也能當真嗎？什麼叫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就是我們在做的事啊。
喬茴來之前做過功課，靳南說的這些她都清楚。
聞言，靳南愣住了。
老館長當然有話直說：「醫生告訴我，親人與愛人的聲音會刺|激病人的大腦，個別案例的患者已經醒來，但在醫學上還沒得到科研證實，不一定有效。我想著應該試一試，小茴，你願意配合嗎？」
「冬冬……」喬茴捏著嗓子，覺得此刻的自己活脫脫就像古裝劇里調戲小倌兒的不良婦女，這一嗓子出來后，她耳根都紅透了。
喬茴說得也對，先買來研究一下，只是……
瞧瞧他說得多輕鬆啊！原來有錢人都是這麼揮金如土的，而自己只想著買鞋買包買鑽石，是她膚淺了。
「我上網百度過，大家說像你這種學歷史的，多半話癆，又愛刨根究底，怎麼你話這麼少？」
喬茴怎麼會知道常冬跟他女朋友都去哪裡約會，她沉吟了一下，覺得還是從愛稱入手比較簡單。
柔嫩觸感隔著一層衣料傳來，靳南擰著眉排斥那抹溫熱，心想：這女人都不懂避嫌的嗎？
靳南心裏裝著瀕臨破產的百芙合，又出了常冬這檔子事，哪來的耐性陪女人逛街？再說自己男朋友在病床上躺著，她還有興緻購物？一身打扮也很是高調。靳南不由得想：常冬怎麼會喜歡這種浮夸的女孩子？
「如假包換。」看著她的眼睛，靳南嗓音沉沉，意有所指。
「沒什麼，你果然與眾不同。」
老館長以為她是害羞，想了想提醒她：「冬子沒出事時，跟我提過他交了女朋友，說感情多好多好，沒想到就是你。你們年輕人現在不都流行愛稱嗎？還有約會的美好回憶之類的，都可以說。」
她的話半真半假，靳南遲疑了片刻選擇相信，低聲承諾道：「發票留著，回頭我給你報。」
靳南突然感到頭疼，真是信了她的邪，窮鬼就窮鬼，為什麼要亂用成語呢？她說自己是學渣，一定是連語文成績也不好。
對著老館長，靳南說的是百芙合需要轉型，聘請新的設計師全線大換血，但對著新的設計師喬茴，靳南有一說一：「銀樓連續虧損三年，市值蒸發百億，這三年來全國關閉了兩千家門店，市場份額壓縮到不足原來的6％，已有其他珠寶行生出低價收購的念頭，繼續維持現狀只有一個結果，破產倒閉。」
「師兄說，要賞我口飯吃。」她這樣回道。
「你還沒買好？」靳南的包容心告急。
靳南有話說，他覺得自己提著這些不合適：「你帶了包的，還要這些紙袋做什麼，幹嗎不直接裝包里？」
呵，男人！我還不知道管好我自己？喬茴有些惆悵，她太難了，這邊喚著常冬，應付著靳南，還要時刻擔心常冬的正牌女友找上門來。
喬茴拚命克制才忍住沒翻白眼：「誰告訴你包包是拿來裝東西的？這包是小羊皮的，容易划傷，很嬌貴的！而且女人嘛，總是希望購物袋越大越好，這樣別人才能一眼知道你剁手了多少。」
「要，當然要。」背過身面壁，喬茴盯著白花花的牆壁感到為難，「那我要說些什麼你才不尷尬？」
喬茴覺得這四個字有點耳熟，一時懶得計較在哪裡聽過，豎著耳朵打聽這位世家繼承人的財務狀況：「你就算不插手銀樓的生意，但你們高門大戶的人家不是最講究什麼教育基金、股權分紅之類的嗎？你這些都沒有，難道是個撿來的孩子？」
這些天來，每次買單時他都在一旁站著，總覺得收銀員的目光意味深長，偏偏喬茴身上又是迪奧又是香奈兒的，他很懷疑收銀員將他臆想成「小白臉」。
「喬茴小姐，你……」
「真的？」喬茴眼睛亮了亮。
「不用！」喬茴的手指又頑強地攥了過去。
「我一般跟當地的紅十字會聯繫。」話說到這裏，靳南還天真地以為喬茴問這麼多是有釋放愛心的用意，便進一步解釋，「捐贈的方式有很多，也可以去捐贈地區實地捐款，或者一對一捐給山區貧困兒童。」
上周，喬茴看到百芙合俗不可耐的新品發布會，正全力搜集詞彙吐槽設計師的古怪審美，突然被一道好聽的聲音打斷：「小姐，公共場合手機聲音外放不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