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熟悉的陌生人
「我不走。」嚴衛東輕聲說道。
鋼筆造型誇張，筆蓋上還鑲嵌著一塊寶石。
熟悉的低沉嗓音，還有裏面蘊含著的牽挂和親切，令沈秋剎那間熱淚盈眶，哽咽道：「哥……」
沈秋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緊緊攥著秘書小姐的手，她力氣極大，把指甲都捏白了。
「安可想要生個孩子。」嚴衛東開口道。
「嚴衛東，你最大的問題在於自以為是，總是以己度人，你以為我和許重光只是鬧一點小彆扭，安可只是太任性，但其實都不是。愛情無小事，你的漫不經心一次次傷害著她。她那麼怕你離開，或許正是因為你自以為懂她的心。」
「要上班，當然要早起。」沈秋說著，拉開椅子坐下來，陳嫂端了牛奶給她。
「我年長几歲，搞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彎彎繞繞，但你和重光一路走來，還是很順利的。許一臣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他容你住在許家，就是已經當你是自己人了，還有什麼可矛盾的，人生在世，能在一起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算了，沒什麼。」許一臣終究是沒問出口。
嚴衛東的年紀和許一臣差不多，性格卻謙和，看起來溫文爾雅，平時做事也十分耐心，對陶安可也很照顧，但不知為何，這一刻沈秋卻忍不住要怪罪他了。該是怎樣的求而不得才會讓陶安可害怕成這個樣子，既然相愛，又何必彼此折磨。
「那就說好了，明天晚上，你定地方。」
「那就要看他對你下手的目的是什麼了。」許重燃看著沈秋，「你就沒有想過，如果他真的是兇手，那他的動機到底是什麼，尤其是給你下藥的動機？」
沈秋愣了愣：「怎麼了？」
「筆？欒遲借給我的。」
「哥……」
「啊？沈秋來了啊。」程雅瞪大眼睛看許一臣，倉皇失措地站了起來，「她今天怎麼來了？」
嚴衛東的凱迪拉克謹慎地滑了過來，沈秋把陶安可扶上後排座，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此時的陶安可已經醉得一塌糊塗，閉著眼躺在座位上大喊：「嚴衛東！」
沈秋坐在餐桌旁，明明餓得很，眼前也都是美味佳肴，她卻沒有半點動筷子的心情，終究她還是站了起來：「抱歉，我吃不下。」隨後轉身回房。
「小少爺今天一大清早就出去了。」陳嫂說著，似乎在小心翼翼地看沈秋的臉色，「沈小姐，你最近是不是和小少爺鬧彆扭了啊。他這兩天啊，茶飯不思的，都瘦了。昨天晚上你沒回來，他還和大少爺吵了一架，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的，一直到你回來才好了。陳嫂我雖然是個傭人，但好歹年紀大了，就倚老賣老一回，說說你啊……」
沈氏的員工足足有半個月沒見到沈總了，沈秋面無表情地穿過長長的走廊，不斷有人跟她打招呼。她推開會議室的大門，全場靜默，如同冷庫。
「是啊，一切都只是推論，所以你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完全信任他，但我希望你尊重警方，不要把我們懷疑他的事情告訴他。」許重燃說道，「畢竟如果真的不是他，等這件事過後，他也頂多是生你的氣。你不能拿這麼多條人命來賭欒遲的人品不是嗎？」
欒遲不說話，走向沈秋，大手輕輕揉了揉沈秋的頭，就像是過去經常做的那樣。
沈秋意外地看了陶安可一眼：「你確實消息夠靈通，許重燃告訴你的？」
「人嘛，總會做一些平時不會做的事，不是嗎？」陶安可笑了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明擺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架勢，讓程雅立刻變了臉，她好歹也是沈秋的准大嫂哎，怎麼能這麼對她？
「都不是。」沈秋帶著鼻音輕聲說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有點想你了。」
「怎麼了？」沈秋問道。
「陳嫂……」沈秋打斷了她，嘴角有一絲苦澀，「感情的事沒有對錯，只有合不合適，我和重光合不合適，也只有我們自己說了才算。」
「你可從來不是這麼矯情的人。」沈秋白了她一眼。
沈秋撇撇嘴，強忍著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開車，上班。
「最近要開股東大會，陳碧柔好歹也是沈氏的大股東，她不來，許多事不太好看，最近秘書處聯繫她，手機關機，家裡沒人，也搞不懂她是不是故意藏起來了。」許一臣攤了攤手，露出一個無力的表情，「所以想問問你知不知道她有可能在什麼地方。」
許一臣也不提方才的程雅，只輕輕點了點頭：「說起來比較尷尬，你能不能聯繫到陳碧柔？」
欒遲坐在沈秋的對面，全神貫注地在白紙上畫圈，看起來完全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明天下午有個商業談判，別忘了。」許一臣轉頭對欒遲說完，猶豫了片刻又補充了一句，「沈秋也來。」隨後才帶著秘書離開。
沈秋笑了笑，下了車。
「不會有事的ｍ.ｈｅｔuboｏｋ•ｃｏm.ｃｏｍ，你就放心吧，好了，我要洗澡了，有事情明天再聊。」沈秋掛斷了電話。
「嗯？」沈秋看向陶安可，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沈秋眨眨眼，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陶安可什麼意思。
「我受不了了欒遲，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沈秋一邊說，一邊哭，「他們折磨我，我覺得我真的快瘋了，我昨天夢見媽媽了，她說要帶我走，我是不是要死了，欒遲？」她近乎崩潰地啜泣著，有一點歇斯底里。
沈秋用手捂住自己的臉，回憶著方才的夢。那個夢那麼真實，細節那麼生動，簡直像是曾經發生過一樣。可是她仔細想想，在記憶里根本找不到曾經有過這樣的事情，確切地說，當初在醫院里的許多事，她都有些模糊了，現在回想起來，竟然什麼也記不得。
「其實重點是程雅啊，我可是聽說了，她也算你的半個情敵呢，不過如今小姑娘又看上許一臣了，天天往沈氏跑，今天是聽說你要到公司，才退避三舍了。」
「欒遲？」沈秋喃喃著這個名字，拿起鋼筆仔細端詳著。筆尖上閃爍的寶石若隱若現，若是看得久了，眼睛都忍不住有些發暈。
「沈……沈秋……」程雅不好意思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是我不好，讓她這麼沒有安全感。」嚴衛東輕聲說道。
沈秋猶豫了片刻，才點了點頭，她哭得一塌糊塗，從未有過的難堪。但是沒有辦法，她真的太痛苦了。
「可是陶安可在國外。」
「你就那麼相信許重光？」許重燃轉頭看著沈秋，眼裡滿是複雜和欲說還休。
屋裡靜悄悄的，沒有開燈，十分昏暗。沈秋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窗外的路燈透進來的光芒，讓她的臉越發顯得憔悴而茫然。
「案子查得差不多了？你現在上班不會有危險嗎？人身安全是第一位。」欒遲叮囑道。
陶安可的酒量糟透了，她從來不主動找酒喝。
沈秋坐在椅子上，輕輕揉了揉眉心，最近她總覺得自己用腦過度，頭疼得厲害。
「哥，我最近做了個噩夢。」沈秋輕聲說道。
隨後，「沈總來公司了」這六個字迅速從一樓傳到了頂層。兩分鐘后，許一臣的秘書的手機振動起來，她打開手機看了一眼，轉頭對許一臣說：「許總，沈總到公司了。」
「但是嚴家不會同意的，嚴家不會要一個不能生孩子的長房孫媳對嗎？」沈秋看著嚴衛東。
「你回國了？」電話里欒遲的聲音多少有些不高興，「回來了也不說一聲，多讓人擔心，如果不是今天秘書告訴我許總早回家，我還不知道呢。」
嚴衛東的車開走了。沈秋幫得了別人，卻幫不了自己，她有更多事情要面對。
「大哥，能不能告訴我，導致你這樣做的契機是什麼？」沈秋頗為好奇地笑了起來，「雖然你承不承認對我和重光都沒有什麼影響。」
「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明天晚上我們好好聊聊，免得你一個人胡思亂想，嗯？」
她暢快淋漓地看著許重燃原本帶著笑意的臉慢慢僵硬，看著他的眼裡湧現出一絲絲受傷的痕迹，看著他張口想要說什麼卻終究咽了回去，看著他慢慢後退一步，關上了房間的大門。
「應激反應？」沈秋重複著這個詞，眼睛一亮，抬起頭來看著欒遲，「怎樣才能觸發這樣的應激反應？我現在真的受夠了，我寧願瘋掉也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程雅捂著臉，一副嬌羞的樣子。
「出國幹什麼？」
沈秋回到房間，正好欒遲的電話打了過來。
「是啊，你有什麼意見？」沈秋冷冷說道。
她給許重燃打電話，許重燃卻沒有開機，不知道在搞些什麼。
然而程雅的玻璃心，許一臣在和她合作的第一天就領教過了，他已經漸漸習慣了什麼也不說，否則只要他一開口，迎來的必然是汪洋大海般的淚水。
「好，我定地方。」欒遲微笑起來。
她精疲力竭地躺在房間里，眼淚順著眼角流下去，她很累，累到恨不得自己暈過去，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那種痛苦，讓人生不如死，沈秋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
「煩你到希望你消失，永遠消失！你消失了重光就會回來，你消失了就沒有人一遍一遍地告訴我欒遲可能是兇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都要被你趕出我的生命。許重燃，你說我有多煩你？」沈秋冷冷地說道。
每當看到許重燃流露出陌生的表情，沈秋就會有一種錯覺，好像她已經被全世界拋棄了。
「許一臣？」沈秋愣了愣，「今天公司里有事？」
「嗯？」沈秋愣了。
這一夜沈秋失眠了，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過去，再醒來時，外面天色大亮，已經是早上十點多了，許宅只剩下沈秋和陳嫂。
陶安可托著腮看和-圖-書她：「我現在如果攔著你不讓你喝，是不是特別狗血？」
「傳聞許一臣那方面不行，表面上生人勿進，其實嘛……喜歡玩點乘人之危的把戲。」陶安可說得相當含蓄，沈秋卻還是聽明白了，不禁感嘆，謠言真是充分體現著大眾的想象力啊。
許重燃被氣笑了：「沈秋，你早晚有一天會因為愚蠢付出代價。」
陶安可找到沈秋的時候，她已經在吧台上喝得微醺，第三杯高度伏特加，混合著清新酸甜的檸檬汁，酒味兒並不重，卻很容易醉人。
欒遲說完，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回事務所，沈秋忍不住叫住了他。
「是啊。」陶安可笑道，「很有趣吧。」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陶安可，沈秋覺得心酸不已。
許一臣難得溫柔。
沈秋胡思亂想著，輕輕點了點頭：「最近是休息得不太好，總是做噩夢。」
「是嗎？」欒遲笑了起來，鏡片下的目光柔和至極，他看著沈秋，輕聲說道，「別擔心，如果你覺得我走得太遠，可以告訴我，我會停下來等等你。」
「如果是這樣……」欒遲回答，「我來幫你想想辦法……」
「這個嘛，暫時不想說，你可以等重光回來了去問他。」許一臣回答，一邊說著，一邊從抽屜里取出一份合同來，隨後又扔給沈秋一支鋼筆。
欒遲是嫌疑人的事，許重燃並沒有告訴許一臣，他看沈秋蔫蔫的樣子，只當她是被這些事攪和得頭疼：「九點有個會，記得準時到。」他說著拿起外套，出門去了。
電話那頭的欒遲低笑起來：「想我就來上班啊，許總也是個怪人，近來又突發奇想，要收購一家公司，我手下管經濟的統統被他要走了，現在我天天在沈氏辦公呢。」
「你和安可一樣，決定了的事情就會義無反顧，撞破南牆也不會回頭。」嚴衛東自顧自說道，嘴角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我是成年人，真到了那一步，我可以離開嚴家，但安可不信我，她太沒有安全感了。」嚴衛東皺著眉頭說道，「她竟然真的想要個孩子。」
「我不知道，所以我也更傾向於他根本就不是兇手。」沈秋冷冷地說道。
「陳碧柔失蹤了。」
夢見在精神病院的時候。
是欒遲給她解了圍，沈秋想著，也不回頭，徑直進了許一臣的辦公室。
「哎，這什麼情況啊。」陶安可被沈秋的樣子嚇了一跳，「借酒消愁啊，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沈秋沒有說話。
「哎……你是不是挺煩我的啊。」許重燃問道，一臉不太好意思的樣子，顯然是為了竊聽器的事情在心虛。
「找人這種事你得找警察，或者陶安可。」沈秋想了想說道。
車子到達目的地，緩緩停了下來。
「他現在不管用了。」沈秋笑道，「沒關係，可能是太緊張了，過一陣就好了。哥，好久不見了，晚上一起吃個飯好不好，想和你聊聊。」
沈秋想到陶安可的話，再看程雅一臉「你快來問我怎麼在這裏」的表情，只好假裝正直地說道：「好久不見，我找許一臣還有事，先失陪了。」
許重燃一腳踩在剎車上，車子猝不及防地停了下來，身後傳來憤怒的喇叭聲。
「你不願意？」沈秋質問他。
「煩我到什麼程度？」許重燃問道。
「沈總，你沒事吧？」秘書小姐小心翼翼地問道，似乎有點心有餘悸。
「找代孕。」許一臣回答，表情有些微妙。
沈秋其實有些好奇，許重燃一定會把他對欒遲的懷疑告訴許一臣，許一臣現在卻和平時沒有一絲一毫異樣，難道他不覺得害怕嗎？
「她回國以後，當然要回來上班了。」許一臣面不改色地說道。
她猶豫了片刻，決定打電話給許重燃。
「我不知道該如何勸她，原本還想讓你幫幫忙，沒想到卻是重光先打了電話過來。」嚴衛東一邊開車一邊說道，沈秋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莫名能夠讀出其中的苦澀。
有可能來探望她的，只會是欒遲。沈秋被帶到小房間里，欒遲已經在那裡等著了，他的口袋裡插著一支鑲嵌寶石的鋼筆，看起來有些刺眼。
「那麼，我等著我活該倒霉的那一天。」沈秋說完后，卻突然頓了一頓，「我約欒遲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所以嘍，我只能說點別的什麼，比如說一些別人不開心的事情讓你開心一下。」陶安可笑眯眯地說道，「許一臣的收購案，我打賭你一定什麼也沒仔細打聽。」
沈秋笑了起來，好吧，如果是這樣，那這確實是一件新鮮又有趣的事情。她笑著，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沈秋莫名其妙看著許一臣離開的背影，不知怎的，竟然覺得這傢伙心情不錯？哦，也對，大概沒有什麼比沈秋心亂如麻還偏要上班更讓許一臣幸災樂禍的了。
每個人都在勸自己，但其實他和圖書們什麼也不懂。
「你今天有點奇怪。」沈秋看著她。
「沒什麼。」沈秋笑了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示意侍者再拿一杯。她和陶安可也算是閨密，然而許重光和許重燃的事情，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跟陶安可說清楚，橫豎他不是兇手，其他的也就無所謂了。
「你沒事吧。」許重燃走過來問她。
「沈總？沈總？」有人在叫她。
「我在。」
「嚴衛東！」
「你說呢？」沈秋回頭看著他。
今天的沈氏格外熱鬧，沈秋一踏進公司的大門，就聽到有員工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
「我在。」男人的聲音很穩，不厭其煩地大聲回應。
「你別走……」陶安可啜泣起來。
「她一喝醉就這樣嗎？」沈秋忍不住問道。
「沒事。」沈秋掩飾下自己方才瞬間掠過的驚恐表情，輕聲說著，意識到自己在沈氏的辦公室里，那支鑲嵌著寶石的鋼筆靜靜躺在她的桌子上。
「我在。」嚴衛東輕聲說著，抬頭深深地看了沈秋一眼，似乎在回味剛才沈秋說的話。
「程雅因為許一臣，躲著我？」沈秋瞪大眼睛看著陶安可，震驚寫在臉上。
「你真的……受不了了嗎？」欒遲定定地看著沈秋，「受不了到即使瘋了也無所謂？」
「沈小姐，大少爺說，讓你醒了就到公司去。」
「是程家。」陶安可說道，「程雅的父親時日無多了，程雅求到了許一臣那裡。如今，圈子裡管許一臣叫禿鷲，也叫公主殺手，專門收購豪門遺孤的產業。嘖嘖嘖，莫名其妙名聲就臭了，之前對他趨之若鶩的女人，現在都是聞風喪膽，跑沒影兒了。」
沈秋激動得全身發抖，她真的太難受了，這裏的每一天都讓她覺得度日如年。
許重燃有剎那間的慌亂，隨後卻恢復了平靜：「那間會議室里有竊聽器，我讓大哥裝的。」
腦海中有些奇怪的片段不斷閃爍而過，沈秋盯著這支筆，直到許一臣忍不住推了她一把，她才漸漸回過神來。
陶安可「嗯」了一聲，又問道：「衛東？」
很快，陶安可枕在沈秋身上睡著了，嚴衛東從後視鏡看了一眼，才輕輕開口：「重光求她做你的說客，我告訴過他，這沒什麼用。」
可惜他不是。
「夢見你突然離開了，我怎麼叫也不肯回頭。」
「無所謂，反正也不是我的。」許一臣聳聳肩，然而他的口氣雖然輕鬆，眼睛卻緊緊盯著沈秋，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最近是不是心思太重了，我看你精神不太好？」欒遲收拾好了公文包，對沈秋說道。他還是平常的樣子，見到沈秋，除了關心她的身體，就是關心她的臉色，不怎麼像個哥哥，倒像是長輩。
「我在。」嚴衛東似乎早已習慣，一邊開車一邊答道。
這倒還真是個大新聞。
沈秋被惹毛了，搞不懂許重燃為什麼可以這樣沒心沒肺，他大概永遠不明白，自己現在如同火烤一般的心情。
「抱歉，我知道你最近也是焦頭爛額，我們不該再來打擾你，只是我實在急於找個人勸勸她。」一個長長的紅綠燈前，嚴衛東熄了火，回頭定定看著陶安可，似乎連這樣的間隙都不放過。
刺耳的鳴笛聲打斷了嚴衛東的話，綠燈亮了，他只好回過頭去開車。
直到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沈秋仰頭倒在床上，摩挲著手指上許重光送的戒指，任由眼淚從眼角滑落，她真的很難過。
「我吃好了，上班去了。」沈秋笑了笑，轉身離開。
「嚴衛東！」
每當看到許重燃流露出陌生的表情，沈秋就會有一種錯覺，好像她已經被全世界拋棄了。
「哥……」她輕輕嘆了口氣。
「有事找我？」沈秋一進門就問道。
沈秋皺著眉頭：「這筆是從哪兒來的？」她問。
「你要不要迴避一下，她一會兒可能會過來。」許一臣善意地問道。
「好了，聊正事，考慮到人生措手不及的事情太多，我準備立個遺囑，如果我出什麼意外掛了，我名下所有的現金全部給重光，持有的股份全部給你。」許一臣淡淡說道。
她的房間在許一臣的旁邊，陳設十分簡單，只有窗台上的綠植是精心搭配擺放過的，不必說，那是許重光的手筆。如今，這些植物因為缺乏打理，如野草般肆意生長，茂密得很。
沈秋瞪著眼睛看他：「你什麼意思？」
剎那間，沈秋都明了了。
「我到家了，你也趕快回家吧。」沈秋輕聲說道。
「現在嗎？恐怕不太方便。我在楓山，身邊都是警察。」
然而所謂冤家路窄，程雅一出門，就和準備來找許一臣的沈秋撞了個正著。
房間的大門被打開，穿著白衣的護工眼神冷漠地看著她：「沈秋，有人來看你了。」那些護工並不是專門的醫護人員，不過是社會上招聘的普通勞動力，經過簡單的培訓就開始上和*圖*書崗，大多是粗壯的農婦，身材健碩，力量很大。沈秋曾經試過制服一個看起來瘦削一些的，卻只落了個被電擊的下場。
「許重……光去哪兒了？」沈秋又問道。
「沈秋，你再堅持一下，我已經在想辦法了。」欒遲焦慮的聲音傳來。
沈秋看著熟睡中的陶安可，她還皺著眉頭，看起來那麼苦惱。
嚴衛東指望她來勸勸陶安可，可誰又來幫她把許重光找回來呢？
所以一個小時以後，沈秋就扶著陶安可站在酒吧門口。
「沈秋？」她閉著眼問道。
「她有家族遺傳性的腦血管畸形，她的外婆、她的母親都死於生產導致的腦溢血。」嚴衛東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有沒有孩子我無所謂，我只希望她好好活著。」
然而此刻，沈秋卻覺得這景象比物是人非還要讓她心痛一千倍一萬倍。
「這酒很好喝嗎？我嘗嘗。」陶安可示意調酒師也給她盛了一杯，跟著喝了起來。
「幾點了？」沈秋迷迷糊糊地問著，自己低頭看了一眼表，已經中午十二點二十了，「算了，我現在還不餓，等需要的時候，會叫你的。」
「沈秋，你什麼意思？」程雅的聲音立刻揚了兩個八度，樓上樓下都聽得清清楚楚。剎那間，整個走廊寂靜無聲，沈秋幾乎想象得出全走廊的辦公室，此時肯定沒人在幹活，都悄悄貼在門上，靜靜等著她的回話。
「怎麼了？沒睡醒嗎？」許一臣莫名其妙地看她。
離開警察局，兩人開車回家。
沒想到沈秋會這麼直接駁她的面子，陳嫂有些尷尬地看著沈秋。
第二天沈秋起了個大早，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地洗漱、化妝，換了一副和自己更搭的耳環，然後下樓吃飯。此時許重燃還沒醒，只有許一臣在邊看報紙邊吃早餐。
她又做夢了。
沈秋知道嚴衛東是真心希望她和許重光好好的，可許重光現在在哪裡呢？他還回得來嗎？這些事她都說不準，現今的沈秋也不過是強撐著罷了，就像陶安可，在外人面前強顏歡笑。
「你們……出了什麼事嗎？」沈秋遲疑了片刻，輕聲問道。
「你就那麼認定是欒遲，就因為那個導師的一句話？」沈秋沉不住氣，繼續追問，「韓夏會有欒遲的照片，也可能是別的什麼機緣巧合。是，他有動機、有條件，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判定他有罪吧，更何況他和韓夏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殺她呢？」
「那什麼才是我的作風？」
窗外照進的陽光，明亮得就像是欒遲的笑容。他總是這樣看著沈秋，溫柔而寵溺。他們彼此是這世上所存的最後一個親人，縱然沒有血緣，卻有著浩瀚如同汪洋一樣的感情。
她一邊抹眼淚，一邊抬頭看他，卻不知為何，她有瞬間的恍惚，彷彿欒遲的嘴角竟然有一絲笑容，只是那笑容轉瞬即逝，她想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這樣觸景傷情的時候，最痛的無外乎物是人非。
這一次，許重燃開了機。
「輕重緩急我當然清楚，我不會跟欒遲說一個字。」沈秋說道，「所以你也承認，這件事，欒遲他頂多是有嫌疑，還算不上定罪對嗎？如果是許重光的話，一定不會這樣懷疑一個人的。」沈秋忍不住抱怨道。
許重燃並沒有攔她，只是讓陳嫂幫忙熱一杯牛奶給她端進房間里，隨後開始小聲跟許一臣解釋起來。
和對欒遲的糾結不一樣，沈秋篤定許重光不會做那樣的事，許重燃也不會。這種信任是刻在骨子裡的，把她燒成灰也改變不了。
「好，我馬上過去。」程雅噘了噘嘴，瞪了沈秋一眼，轉身走了。
「那要不然明天我就上班去吧，反正已經回國了，也沒什麼別的事情了。」沈秋盯著鏡子里的自己輕聲說道，她的脊背挺得筆直，臉色有些僵硬。
這場會開得像龍捲風，除了欒遲和沈秋，所有人都被颳得風中凌亂，等到許一臣說一聲「散會」，個個都鬆了口氣，作鳥獸群散。
「沈大小姐起得挺早啊。」許一臣頭也不抬地說道。
只是這一次，夢一點也不像個噩夢。
沈秋打開門下車，這動靜驚動了陶安可。
沈秋沉默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麼。
「回來了？聽說你們又去了一趟警察局，看來是查到什麼了。」許一臣放下報紙，吩咐陳嫂把飯菜送上來。
沈秋起了床，陳嫂給她端了早餐上來。
「今天晚上不行，有個應酬。」欒遲想了一下，說道，「明天晚上吧，我們好好敘敘舊。」
「許重燃是誰？」陶安可莫名其妙問道。
程雅點頭如搗蒜，趕快走掉了。
那是他們私下裡的對話，許重燃怎麼會知道？
這天晚上，心情不好的沈秋找了陶安可出來喝酒。
「我個人認為以目前我們掌握的證據，欒遲也不見得就是兇手。」回家的路上，沉默許久的沈秋突然說道。
「我沒事，是陶和圖書安可喝醉了。」沈秋輕聲回答，「你不該讓陶安可去勸我，她現在比我苦惱一百倍。」
許重燃早料到沈秋會這樣說，笑了笑，並不說話。
沈秋任由這感情在心裏發酵，定定地看著欒遲：「只能……等等我嗎？」
「謝謝你。」嚴衛東鄭重地說道，「我會好好反省自己的。」
「不是，只是突然想起一點事情。」沈秋笑了笑，「這支筆可以給我嗎？」
沈秋嗤笑一聲，搖晃著手裡的酒杯，冰塊撞在玻璃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嗯。」沈秋模糊地從喉嚨里應了一聲，目送欒遲離開的背影，只覺得手指都變得冰涼起來。
「別瞎說，阿姨不會那樣做的，她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欒遲嘆了一口氣，「我前幾天看書上說，人類遇到刺|激性的事情而瘋掉其實是一種應激的自我保護，當痛苦超過人所能承受的範圍，大腦就會通過一些方式，讓心靈迴避這些傷害。你會做那樣的夢，一定是因為你太痛苦了。」
「你……」沈秋氣急，手指蜷縮又伸開，然而想了許久，她還是沒有爆發，只是繞過許重燃，進了房間，無視他跟在自己身後的樣子，直到許重燃厚著臉皮從門縫裡擠進了她的房間。
「嗯？」欒遲疑惑地回頭。
沈秋沒說話，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
「一百倍的苦惱殺不了人，但你在做的事情和自殺無異。」許重燃皺著眉頭說道，「真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竟然想和欒遲單獨談談，你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嗎？萬一他催眠你或者乾脆對你下手怎麼辦？」
「這我就不清楚了，他早上走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嗯？怎麼了？」欒遲似乎聽出了沈秋的聲音有些奇怪，輕聲問道，「事情不順利？還是和許重光又鬧矛盾了？」
房間里陽光正好，沈秋迷迷糊糊地研究著手裡的鋼筆，很快睡著了。
今天的會議說來跟她的專業一點也不沾邊，許一臣吃錯藥似的要搞收購。沈氏運轉才剛剛趨於正常，資金非常緊張，再收購一家，簡直是天方夜譚。這兩天進展並不順利，說是開會，其實就是他一個人的噴人大會，把所有相關人員噴個遍，並且威脅他們，下周如果還搞不定，他只好繼續噴他們了。
哦，許一臣確實不會，他會讓他的秘書代勞。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天有不測風雲，早在我接手爸媽的公司時，就開始立遺囑了，內容每年一更新，現在我覺得應該加上你了，鑒於重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沒問題的話，協議上籤個字。」許一臣平靜地說道。
「他不會的。」沈秋鎮定地回答，「如果他想對我下手，早就可以下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不過想來，這樣的困擾對於許一臣來說，根本不存在吧，如果是他的話，他一定會回答：「正因為他隨時有可能被抓走，那就更要注重效率，在他被拘禁之前，把工作做好。」
欒遲的手停了下來：「做噩夢？」他抬頭問道，「沒讓許重光幫你看看？」
「你這是……承認我了？」沈秋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許一臣是認下她這個弟媳婦了。
「我還沒準備好呢，畢竟我從她的情敵變成了嫂子，這也太不好意思了。」
許一臣的眼裡沒有絲毫波動，他其實很想說，你當初就算不上她的情敵，現在更算不上她的嫂子。
離開許一臣的辦公室，沈秋握著那支鋼筆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其實她現在並沒有什麼具體的業務要處理，可是不去她自己的辦公室，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裡。
此時，許重燃已經聽到了外面的聲音，抱著胸斜倚在許宅的大門外。那一刻，沈秋彷彿又見到了許重光。他還像去美國之前那樣，站在門前昏黃的燈火闌珊處，擔心地看著她。
「好的，沈總，您要是有什麼事的話，可以打內線找我。」許一臣的秘書笑了笑，轉身離開。
許一臣笑了笑：「別太驕傲，弟媳婦兒。」
「你在哪裡？有點事要問你。」
「你向來是雷厲風行啊，先去跟許重光吵一架，再跟欒遲吵一架，把事情都翻到明面上講，齊活兒。」陶安可笑道，「別怪我消息太靈通，我是奉旨來勸的，這鴻門宴啊，可吃不得。」
然而沈秋剛要開口，沈氏法務部的大門卻「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小年輕探出頭來：「程總，欒經理打電話過來找你。」
車子里僵硬的氣氛一直持續到許家，天才剛剛黑，許一臣難得早下班，等著兩人一起吃飯。
許重燃不再說話，只是重新發動汽車，專心開車回家。
「沈總，吃飯的時間到了，需要幫您訂餐嗎？」
「不過這也不算什麼不開心的事情，畢竟對許一臣根本不會造成什麼困擾。」沈秋聳聳肩。
「八點五十九，恭喜沈總，沒有遲到。」許一臣看了一眼表，冷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