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tra Story 番外一 即使沒有我
然而第二天中午,沈秋並沒有吃到她的過橋米線。她在睡夢中被揪了起來,突擊查房的新護工知道她的「前科」,二話不說就把她綁了起來。他們在牆角下發現了被她小心捏成粉末的藥物,她被拖進了電療室。
「那這樣的時候,會不會比喝咖啡的時候更帥?」許重光盯著沈秋,心不在焉地問。
「很累吧,好好睡一覺,醒過來,我們再聊。」許重光溫柔地說道。
翻完以後,許重光並沒有找到想要找的那個名字,他狐疑地眯了眯眼睛。
「嗯?」沈秋轉頭看他,眼裡露出疑惑。
「聽新來的護工說,臨街新開了家過橋米線。」沈秋毫不客氣地點了餐。
「實不相瞞,這一位是沈家的千金,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和沈氏不好交代。」院長委婉地說道。
他們踹沈秋的後背和小腹,用木棍敲打沈秋的手臂。她白皙而纖細的胳膊上剎那間就變得青青紫紫。
她的聲音那麼慌張,那麼無力,雙手在虛空中徒勞地抓著什麼,彷彿是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這個病人有什麼特別之處嗎?」許重光挑了挑眉,明知故問道。
沈秋點點頭:「哎,我知道了。」說完,卻突然出手,把香皂狠狠砸在趙阿姨的後腦勺上。她在這裏待得久了,營養不良,力氣不夠大,這一下子,只把趙阿姨嚇了一跳,叫了出來。然而沈秋的速度很快,一擊不中,她馬上用毛巾纏住了趙阿姨的脖子,死死地勒緊,絕不肯鬆開。
這是吃過了早餐的時間,精神狀況比較穩定的病人是可以自由活動的。趙阿姨分給沈秋一塊香皂,她道了謝,拿著香皂毛巾和換洗的衣服走進公共浴室。這個時間點,浴室是不開放的,大門緊鎖,鑰匙在趙阿姨手裡。
醫院里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有醫生問起來,許重光只美其名曰「特殊療法」。
「過橋米線?」許重光嗤笑,「沈大小姐被我帶的可是接地氣了。」
沈秋起先是很不買賬的,揚言許重光如果經費不足,就去跟欒遲要,然而許重光卻只讓她嘗一嘗,她這才知道,路邊大排檔的菜品竟然這麼香。
「當然不,這種療法,我一輩子只能用一次,主要針對的是一種終身性質的,無法痊癒只能緩解的心理疾病。這種疾病通常來說,只能是一對一的,治療對象一旦確定就無法改變。」許重光一邊說,一邊看著沈秋,「這種疾病叫愛情。」
(4)
女孩子說的喝咖啡時,想的是許重光斜倚在窗檯前,左手端著馬克杯,右手拿著茶匙攪動著杯中的咖啡,漫無目的地看著窗台上大片大片的綠植。他種的植物都極好養活,綠蘿和薄荷是主基調,大片大片的綠,有些微妙的清香。
小護士雖然依依不捨,但還是只能轉身離開,順便幫他們把門關上。
生不如死,不過如此。
「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但偶爾嘗一嘗,倒也不錯。」許重光這樣評價。
小護士被迷得暈頭轉向,二話不說幫沈秋解開了束縛帶。
「快點啊,頂多十分鐘,別在裏面磨嘰。」她說。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詩人。」沈秋諷刺道。
醫院里有許多人會尋死,但沈秋不會,她只是尖叫著,扭曲著,承受著這讓人癲狂的酷刑,然後想象著,有一天她離開這裏,要把自己受到的這些苦楚千百倍的還給陳碧柔。
頓頓都不重樣。
「許重光,我知道你的心思。」欒遲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但我
和*圖*書也警告你,你是沈秋的心理醫生,心理治療的守則是什麼你應該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任何情感交流都是不成立的。沈秋她在一個完全無助的環境里,給她一根什麼樣的浮木她都會抓住,說你是趁火打劫也不為過。你應該慶幸我沒有追究你,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質問我?」
足足三分鐘以後,沈秋才彷彿如夢初醒地推開他,她有些怔忪,臉頰微紅,唇上還留著纏綿過後的水漬。
他在玩掃雷。
欒遲打開車門,沈秋面無表情地坐進車裡。女子的臉上是一層寒霜,妝容精緻的像面具一樣,她拿著粉餅坐在車子上補妝。
「有些事,大家沒必要擺到明面上來,這個沈秋,我治定了。」許重光拍了拍李院長的肩膀。
李院長剎那間變了臉色。
沒有關係,忘記了,也沒有關係。
「那就點粥吧,對胃好。」許重光恰邊說邊拿出手機,竟然真的只是幫沈秋點了餐。
直到此時,許重光才發現,他甚至不知道沈秋的聯絡方式。
直到大門打開,光線就這樣照射進來,許重光艱澀的聲音響起:「沈秋……」
「沈小姐,不要這麼暴躁,想要離開這裏,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要讓醫生覺得你冷靜,克制,是無害的,而不是突然間去勒一個護工的脖子。」
院長:「……」
(1)
世間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5)
不知為何,李院長感到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寒意,他打了個冷戰,畏畏縮縮地應了一聲,起身告辭了。
「是啊。」許重光一本正經地回答,「這是一種我獨立自主研究出來的,只針對你個人的心理干預療法,尤其適用於噩夢過後的驚悸和難以入眠。」
很奇怪,只是這樣一句話,沈秋就真的睡著了。
小護士被許重光的笑容迷暈了,掐著嗓子說道:「許醫生,這個病人比較危險。」
怎麼可能呢?
中午的時候,沈秋會在許重光的辦公室里午睡。她蜷縮在沙發上,整個人縮成一個小蝦米,是嬰兒還在母親身體里的姿勢,是有些防備和缺乏安全感的姿勢。
「哎?那是怎麼回事?」許重光看著監控器指著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一臉無辜地問道。
「別太驕傲。」
「好,如果有別的事情,我會聯絡你。」欒遲點點頭,回答道。
許重光眯著眼看他,冷笑道,「李院長,有一件事,我想你要搞清楚,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收了陳碧柔五十萬現金的事情,如果捅到協會裡,可就不是只出現一個心理醫生,讓沈秋出院那麼簡單了。」
兩天以後,許重光在欒遲的事務所堵到了他。
那是黑暗中最後一絲光明,是寒冷中最後一絲溫暖,沈秋的唇抖了抖,眼淚才終於流了下來:「許重光,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許重光不禁想起沈秋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她出去了,第一件事,一定是回一趟沈家老宅,要盛裝打扮,要盛氣凌人,要站在陳碧柔面前,讓那個卑鄙無恥的女人寢食難安,日夜不寧。
他幫她處理掉想要搶劫的小偷,卻只得到了一句:「謝謝你,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天發生的事,事後想來,沈秋的記憶多少有些模糊,她隱約記得一些細節,卻又似乎不太敢確定。許重光拿了換洗衣服,住到了醫院里,雖然院長几www.hetubook.com.com經干涉,但都被他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擋了回去。
下一秒,許重光伸手托起沈秋的下巴,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個猝不及防的纏綿的吻。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吻,並不是之後在許重光診所里那無數個睡夢中的偷吻,被印在偷|拍的照片上,被沈秋無意間發現。
那次甜蜜初吻之後,許重光開始給沈秋辦出院手續,她這樣的病人,出院是件麻煩的事情,流程繁瑣,會議冗雜,許重光忙了一個星期,才再次出現在醫院里。他的車開進醫院的停車場,正巧看到沈秋離開。
許重光攥著她的手,放在唇邊摩挲著:「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許重光深深看了沈秋一眼:「想吃什麼,我幫你叫個外賣。」
許重光聽了這話,渾身一顫,他面色極其難看,雙眼直勾勾盯著欒遲:「她真的……完全不記得我了嗎?如果她出現別的癥狀,你可以讓她來找我,我可以幫她治療一下,僅僅是作為一個心理醫生。」
也不知道是第幾次,沈秋又夢見了電療室,她被綁在那裡,全身上下都是電擊后的麻痹感,幾個戴著口罩,眼神漠然的護士,拿著儀器,一遍遍地戳刺她的身體。
沈秋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抹掉了眼角的眼淚:「雖然你是個庸醫,不過人還是很溫柔的。」
許重光到的第三天,院長終於不情不願地拿出了病例。病例足足有一大摞,許重光看得飛快,甚至有些只看了封皮。
那是還沒有許重光的沈秋,而不是後來那個溫柔地依偎在他懷裡的女孩。
「許重光,你……」沈秋還想再罵他兩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最終只說,「想吃點清淡的。」
「我花錢雇你來,不是來讓你開玩笑的。」沈秋暴躁地瞪著許重光,她第二次嘗試著慢慢坐起來,穩穩靠住沙發靠背。
他定定看著她,強行扯出一個笑容來:「許重光。」他說,「我叫許重光。」
許重光看著一臉無辜的欒遲。
後來,他開始給她帶一日三餐。
許重光沒有馬上治療,他伸手把沈秋從擔架上抱下來,安置在柔軟的沙發床上,然後幫她蓋了一條毯子。
「我是個神經病,你要跟神經病講邏輯嗎?」沈秋張嘴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嘴唇還在顫抖。
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忘卻了那種痛苦,像是又死了一次一般,她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整個人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許重光笑了起來。
從頭到尾,她都是沉默而安靜的,一句話也沒說過。
沈秋摸著下巴依靠在沙發上,認真思索了片刻:「嗯……喝咖啡的時候比較帥。」
許重光衝過去,把沈秋抱在懷裡。沈秋在半夢半醒中摟住他的脖頸,在他的懷裡輕聲啜泣。
感受到趙阿姨的掙扎逐漸變得虛弱,沈秋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牆角上的攝像頭,慢慢鬆開了手。
美味的食物永遠是可以讓人身心愉悅的東西,沈秋近來對許重光的態度也緩和了很多,並且自動在許重光的身上打了一個庸醫的標籤,畢竟沒有哪個心理醫生是用投喂來治病的。
「可是,沈秋這個病例實在是非常特別,我在這個領域研究了這麼多年,都沒有看到過她這樣的案例,關於沈秋這個特例的研究,我已經跟協會打過招呼了,這個病人,以後由我全權負責,等到一個療程結束以後,我會提交一份詳細全面的報告給協會,希望院長不要干預我的治療。」許重光公事公辦地說道,「最多不會超過兩個月。」www.hetubook•com.com
欒遲皺著眉頭告訴他:「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治療出了什麼問題,她出院的時候,好像完全不記得自己住院以後的事情,你是這方面的專家,這是不是就是你們說的應激反應,因為醫院里的記憶太過於痛苦,所以大腦本能地選擇了忘記。」
「我是不是一輩子都得做這樣的噩夢了。」沈秋忍不住苦笑著,她渾身上下都沁出了冷汗。
趙阿姨掙扎得厲害,在沈秋手臂上劃出無數道血痕,可沈秋死咬著牙,半點也不放鬆。
第二天,許重光來得早,他帶了早餐來看她,豆漿油條茶葉蛋,都還是熱的。
他走到床邊,伸手握住她的手,眼裡都是內疚和痛苦。
他們的初吻,應當是甜美而心動,彷彿是夏日炎熱天里的薄荷味冰激凌,充滿著活潑的清爽和辛辣的刺|激。
「你就是來看著我睡覺的?」沈秋嗤笑一聲,掙扎著從沙發上坐起來,她現在渾身發軟,肌肉酸痛,又瘦得弱不禁風,這樣猛地坐起來,竟是頭暈目眩,又倒了下去。
「算你運氣好,發病的時候遇到許醫生,他竟然要親自給你做治療。」小護士是上回花痴過許醫生的那個,她一邊說,一邊臉頰微紅,眼睛都在閃著光。
許重光也笑了起來。
而許重光卻在看沈秋。
他們曾經有那麼多美好的記憶,到頭來,卻什麼也不記得了?
「自戀。」沈秋嗤笑。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頭暈眼花,像是死狗一樣被拖出去,扔進禁閉室里。陰暗潮濕的房間,只有一張鐵床,她躺在上面,盯著虛空的黑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四個多月的時間,他和沈秋之間,竟然一次偶遇都沒有。直到那天,他只是去超市買點東西,熟悉的背影就那樣撞了進來。
最初的時候,沈秋總是睡不安穩,被噩夢驚醒,許重光乾脆守著她。
「沈秋!」許重光猝不及防地下了車,一邊喊一邊朝沈秋的車子跑過去。他想去問她,為什麼不等他。可是車子並沒有因此停留,咆哮著揚長而去,徒留下寒風中的許重光獨自站立。
院長欲言又止:「許醫生,其他病例不行嗎?」
「然而我這個江湖郎中就是本領域的權威,哪怕天天只是帶個飯,也一樣有人買賬。」許重光挑了挑眉,他說這話的時候意氣風發,帶一股子睥睨一切的自信,格外好看。
來幫忙的人越來越多。
「你好,我叫許重光,長得這麼美,人怎麼那麼凶呢?你知道自己差點把那個大姐勒死嗎?」
那天晚上,許重光沒再做什麼治療,他只是看著沈秋吃了晚飯,滿意地笑道:「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很快就可以走了。」
(3)
「就算你很帥,那也得是我誇你,而不是你自我表揚。」沈秋中肯的回答。
「許醫生,你這是在干涉醫院正常的治療!」許重光的辦公室里,醫院的院長氣急敗壞道。
「那你覺得我做什麼的時候最帥?」許重光繼續追問道,「我可以經常做一做,取悅一下你。」
院長頗為好奇地問道:「許醫生為什麼不看看內容?」
「如果我不那麼做,你真的以為你能有機會幫我做治療嗎?」沈秋冷聲道,「我現在開始懷疑,欒遲是不是給我找了一個酒囊飯袋,我等了一天,你卻找不到理由跟我接觸。」
她孤獨太久,離開喧鬧的都市太久。
「不要緊,小秋,我在這裏,我在這裏。」許重光一遍遍地拍著和-圖-書她的後背,安慰她,他甚至親吻她的額頭,微涼的唇讓沈秋慢慢睜開眼睛,她仔細打量許重光的臉,確認自己是安全的,然後才慢慢鬆了口氣,鬆開了僵硬的手。
她被那些人粗暴地抬到電療室去,上了機器,很快,那生不如死的感覺刺|激著她的末梢神經。沈秋忍不住尖叫起來,那種感覺,像是萬千的蟲蟻噬咬著自己,全身上下都跟著痙攣起來。
沈秋愣住了。
「我的職業素養告訴我,這不可能。」許重光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她在哪,我想見見她。」
「你們都是這樣給病人做心理輔導的嗎?」男人的嗓音低沉而磁性,帶著些調侃的口氣,一點也不像個正經的醫生,這種情況,竟然還有心情對著工作人員放電。
「不危險,沒事的。」許重光笑眯眯地回答。
(2)
趙阿姨取出鑰匙,開鎖。沈秋就站在她身後。
「顧左右而言他並不能改變事實。」許重光輕聲說道,「雖然你在保持理智這件事上已經很努力了,但沈秋,你做得並不好,這裏就像是一個深淵,不斷把你拖進泥濘里。」
「我還有另外一個優點,就是很帥。」
「許重光!」沈秋在夢中一邊哭一邊大叫,「許重光,你在哪!你快來!許重光!」
她被推進一間單獨的病房,牆壁是新刷的,窗檯和寫字檯上都擺著綠植。許重光坐在桌子後面,寫寫畫畫,他看到被五花大綁的沈秋微微一怔,隨即莞爾。
「好了,明天想吃什麼?」時間差不多了,許重光收走外賣盒子,問道。
「嗯?你還給別人做過這種治療?」沈秋眯著眼看他,散發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許重光會沖一杯咖啡,在她身邊,一邊讀書,一邊看文件。
「根據我的初步觀察,你患有焦慮症、神經衰弱、輕微抑鬱症,但我發誓你沒有任何器官性病變,也不需要特殊治療。你的這些癥狀會在離開這裏以後減輕,然後慢慢消失。」許重光笑道,「現在,你只需要保證睡眠,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一個月以後,接受一個走過場的精神鑒定,做鑒定的專家欒遲已經打點好了,做完鑒定就可以出院了。」
沈秋翻了個白眼,掩飾自己方才剎那間的走神。
我只是希望你快樂,即便是在這些快樂里,並沒有我。
公共浴室在二樓走廊的盡頭,前面是員工宿舍,幾乎不怎麼有人經過,此刻走廊里靜悄悄的,只有趙阿姨發出咯咯的聲響。
「你也來了半個多月了,除了帶飯好像什麼也沒做吧。」沈秋癱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問道。
很快,二樓的走廊里響起了鈴聲,沈秋卻絲毫不見驚慌,只是專註地勒著趙阿姨的脖子,直到收到命令的護士和醫生衝上來。他們想把她拉開,卻發現她兩隻胳膊硬得跟石頭似的,根本掰不動。趙阿姨已經開始翻白眼了,窒息和缺氧讓她的臉變成了醬紫色。
許重光手一抖,點錯了格子,滿盤皆輸。他懊惱地摘了眼鏡,輕笑起來:「你不覺得自己有時候像個刺蝟嗎?」
院長立時變了臉色,大喊了一聲:「不好!」按下了報警器。
後來,李院長再也沒騷擾過沈秋,沈秋成了醫院里特權一般的存在,她可以隨便去洗澡,可以隨便出入圖書室或者有網線的辦公室,在病人們必須回房的時候在戶外逗留,許重光一直陪著她,看著她越來越多的笑容。
許重光的笑容更燦爛了。他剛想再說什麼,卻突然想到,還有個小護https://www.hetubook.com.com士在這裏,於是抬頭說道:「非常感謝,不過我的治療方法秘不外傳,所以希望讓我和這位病人單獨待會兒。」
這是多麼可笑。
他終於相信,她真的是不記得他了。
女孩子看著遠處,一副冥想的樣子,剛剛睡醒,她可能有些口乾,嘴唇蒼白,卻嬌憨地微微翹起。
「不會,記憶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退,只要你不去主動回憶,這樣的夢總有一天會徹底消失,在不知不覺中消失,有一天你回憶起來,突然發現,原來已經很久不做那種夢了。」許重光低沉地說道,他的聲音充滿磁性,帶著些微上揚和鼓勵的笑意,「如果這個方式不行,等你再做噩夢的時候,我可以負責把你打暈。」
沈秋躺在床上,渾身酸軟,根本無力起身。
「所有病人的資料都在這裏了。」院長睜著眼睛說瞎話。
男人厚臉皮地說著情話,看著沈秋一臉嫌棄地說著噁心,嘴角卻偷偷上揚的樣子,溫柔地笑了起來。
「這也是一種治療方法嗎?」沈秋明知故問道。
此後半年,冬去春來,許重光輾轉打聽到了沈秋經常出沒的地方,有空的時候他有意無意地會去那邊轉一轉,想要確認沈秋是不是真的不記得他了,雖然他心裏清楚,如果沈秋還記得他,又怎麼會不來找他?
「名字太難聽的不看。」許重光慢條斯理地回答。
電療結束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一個護士走進來,把遍體鱗傷的沈秋推到她自己的房間去。
陽光照進來,把他鍍了一層金邊,雙腿優雅地交疊,愈發顯得修長。
許重光站起來查看她的狀況,他的眉眼生得極好,看著沈秋的時候,笑容也格外有親和力。
「趙阿姨啊,你可把她嚇壞了,昨天休息了一晚上,今天來辭職了,說是要回老家,不幹這活兒了。」
「趙阿姨呢?她沒事吧?」沈秋仍然躺在擔架上,身上綁著束縛帶,她很虛弱,說話的聲音很小。
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屋裡開著燈,許重光坐在辦公桌前,神色嚴肅地看著電腦屏幕,他戴了一副平光眼鏡,沈秋一抬頭,正巧看到他倒映在眼鏡上的畫面。
於是,許重光放下了病例,抬頭看著顯示屏。
等外賣的時間,許重光用電腦給沈秋放起了流行音樂,都是爛大街的歌兒,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煙火氣息,彷彿是走在喧鬧的大街上,路過一個廣場舞聚集地,如果是以前,她大概會不屑一顧,然而現在,沈秋卻覺得這些熱鬧的聲音彷彿天籟。
炎熱的夏,即便是冷氣開到最大,也依舊讓人燥熱不已。許重光的手汗津津地攥著,命運把一根針扎到他的心臟里,刺癢的疼痛,並不十分劇烈,卻像是跗骨的蟲蟻,日夜噬咬。
沈秋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需要你把我弄出去,而不是在這裏說這些沒用的廢話!」沈秋暴躁地瞪著許重光。
「鬧了半天,你是個江湖郎中。」沈秋不屑一顧。
「只有這些嗎?」
「但你並不是為了給我一個理由才做這件事,你只是為了發泄。」許重光平靜地看著沈秋,「戾氣就像是裝在玻璃瓶里的水,而我的出現,只是一把小鎚子,只是輕輕敲一下,理智就啪一聲,統統碎掉了。」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這一天,沈秋放下筷子,打了個飽嗝。許重光今天帶的是隔壁小餐廳的小雞燉蘑菇和土豆燉牛肉,濃油赤醬,地溝油用量也足。
他生得極好,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春日的陽光,萬丈光芒帶著脈脈的暖意剎那間就能照亮整個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