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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著，你哥我有點武功，不怕冷！」

雨聲淅瀝，世界彷彿一下子安靜了，除了雨聲再無其他。

「無妨無妨。那李掌柜，你們小姐是在哪裡靜養？是在李家大宅嗎？」杜玉現在都默認他們稱呼自己為道長了。

杜玉撐著傘，緩緩走到李氏米鋪大門邊，他沒有收傘，而是站在門口向內張望。那看店的掌柜早就熟悉他了，見狀喊他進來喝茶。杜玉心思不在喝茶上：「你們家小姐今天來了嗎？」

又等了片刻，小丫鬟喊：「小姐真的不在，你將方子寫在紙上，留在門口即可，我會轉達給小姐的。」

他其實早就不必與委託人多接觸，不必接受李清雅的邀請，可他偏偏這麼做了。而他明明對李清雅有朦朧的好感，和她交談時卻也只談正事，總是刻意找些正事上的細枝末節，什麼從族譜入手，什麼去縣城衙門要名單，羅里吧嗦，天馬行空。李清雅也只是安靜地聆聽著，時不時發笑，杜玉問她笑什麼，她就和_圖_書說沒什麼，讓他放手去查就是。

杜瑛也看見了李氏米鋪的招牌，立刻瞭然杜玉的用意，他也不要傘，直接快步跑開：「三弟，你去見李小姐吧！」

「……小道長，你也別往外聲張，小姐在蓮子鎮西邊道路盡頭一座新建的宅子里休養。」掌柜小聲說。

「小姐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來了。她……需要靜養。杜道長進來坐坐，你看你衣服都被淋濕了。」

「這方子不是藥方，只能當面口述。」

小丫鬟沒有馬上回答，像是在與身後其他人交流，片刻后才回應：「杜道長，我們小姐不在此地，已經去縣城治病了。」

杜玉記得這聲音，是李清雅身邊那個一點也不禮貌的小丫鬟的聲音。

「傘！」

還有些擔憂，既擔心她的身體，也擔心她的態度。

「咳……」李清雅一開口便是咳嗽聲，「奴家身心交瘁，儀錶有失，以屏風為妝，請小道長見諒。」語氣一下子客氣了許多，也陌生了hｔtps://ｍ•ｈｅｔｕｂooｋ.ｃｏm•com不少。

李掌柜愁眉苦臉：「小道長，我這不能說的。小姐強調過要靜養，任何人，包括家長都不要去打擾她。」

杜玉抬起紙傘，雨珠如串起的項鏈一般從傘邊灑下：「我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你們小姐委託我要找的人我找到了。我給她回個信，不會叨擾太久的。」

杜玉想：我真是個獃子。

有些膽怯，因為他雖然就是李清雅要找的人，可他其實記不起過去的事，與其說是找到了人，不如說是找到了一個稱號。

「是我，我是杜玉。」

終於，小丫鬟打開大門，一臉不耐煩：「你煩不煩啊，都說小姐不在了，還死皮賴臉的。進去吧，記得不要大聲喧嘩，不要惹小姐生氣，不然我削了你。」

《少年書》中提到，少年的愛慕，總是遮遮掩掩，「形於噪煩」的。杜玉之前一直不太理解這個「形於噪煩」是何意，今天終於有所明悟。

細雨綿綿。秋天的雨像是女人m.hｅｔｕbｏok.ｃom.ｃｏｍ的低語，如怨如訴、斷斷續續，抽著絲落在泥濘地上；抑或者停在屋檐邊沿，等到雨滴聚大，再一股腦從檐角滴落，在泥地上砸出個四面齊平的溝兒。這溝兒也存續不了太久，一隻靴子踏過泥溝，便再也不見秋雨苦心的雕琢。

有些喜悅，因為他對李清雅有朦朦朧朧的好感，只是這好感之前因李清雅一心找回她的「未婚夫」而被壓抑著。

現在回想，那時二人之間的氛圍就有一種古怪的曖昧。

小青乖乖地退去。

這座宅子沒有門匾，大門緊閉，如果不是掌柜的告知，杜玉恐怕不會知道這裏居住了一位米鋪小姐。他抓住門環叩響了大門，站了約摸一刻鐘，都沒有人回應。當他再一次叩門時，內里終於傳來了女子的聲音：「誰？敲半天了不知道自己走嗎？主人不便見客！無論你是誰，請回吧。」

「你告訴李小姐，我有找到治好她的方子了。」杜玉說。

「我已經帶他來了。」

杜玉的心跳得和*圖*書很快，他從未如此緊張過。哪怕是在毒林做那個「噩夢」，他的血液流動都不如此時急促。

杜玉撐著傘，立在雨中，不發一言。李清雅輕輕一嘆：「你為什麼偏偏這種時候記起來呢？杜玉。」

李清雅說：「哦？又是誰呢？」

這麼喊著，杜瑛飛快地消失在視野中。杜玉看著他的逐漸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家二哥也是個可憐人，在家中一直不受待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人生目標，卻也不被家長支持。

杜瑛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長輩如何不通人情，杜玉微微抬高油紙傘，看見不遠處在風雨中飄搖的「米」字招牌和一盞早已熄滅的油燈。他心中各種思緒湧起，總之就想見一見李清雅：「二哥，你先回去，我去見一個人。」

「謝謝掌柜的。」杜玉欣喜地道了聲謝。

《京都夢華錄》里說，大樑在立國初期，以武治國，京都民生建設得一塌糊塗。當時從玄武街到朱雀街，儘是泥地，來往車馬也多，馬兒邊走便溺，道路上全和-圖-書是屎尿。若是下雨，泥水與糞物混作一道河流。後來從山陽運了三年的石材，鋪了石板路后才好轉許多。

他按照掌柜的指示往西邊走去，起初腳步還頗為輕快，可等看到了道路盡頭那座寂寥的新宅，步伐逐漸慢了下來。他雖然想見李清雅，卻沒想好怎麼和她開口，也不確定自己此時到底是個什麼心情。

杜玉抬腳，只見黑色鑲了金邊的靴子上沾滿了泥水，方才走路太急躁了些，直接蹚過泥地。蓮子鎮不產石材，所以地面也不全是石板石條，一到雨天，鎮子外圍便泥水橫流，這也算是南方小鎮獨有的苦惱吧。

打破寂靜的是李清雅的咳嗽聲：「小青，去上茶。」

杜玉笑了兩聲，這小丫鬟看起來比公孫若還小個一兩歲，脾氣還挺潑辣。

這宅子的走廊尚未修剪完全，中間留有一片偌大的露天院子，杜玉和小丫鬟只能各自撐著傘穿過院子。走到院子中間時，杜玉看到主房門已經被打開，一道屏風立在門口，屏風后一道女子的身影安靜地端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