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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回憶逐漸淡去，如今只餘下滿目的遺憾。

「……你若是實在過意不去，不如答應我一件事。」她思考許久，終於開口。

「世界並不是非左即右，也許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方法……」杜玉真的後悔了，後悔來琴音谷找上顏綾心，將浮在飄渺大海上的她拖入深淵。

這樣真的好嗎？杜玉很快在心中否定了，讓顏綾心犧牲自己去救人，真的是他杜玉所期盼的事嗎？這真的是曾自詡道德楷模的他能做出的事嗎？這樣的他，和道貌岸然的皇甫灼等人有何區別？杜玉，你能清醒一點嗎？

「清雅現在已經穩定了，也許我能……」杜玉的話被她打斷。

顏綾心心如明鏡，她笑著說：「你有什麼好後悔的？命運便是如此，一端是李清雅，一端是我，你總要做出選擇。你該慶幸自己的反應很快，能在她倒下的那天立刻意識到要送到琴音谷來，但凡晚了一天你都會遺恨終生。」

「你讓開，我要去花房。」她說。

「你當初要m.hetubook.com.com是聽我的，來琴音谷學醫，磨鍊心性，此時就不會如此動搖了。」她說。

「我一定會完成的。」

「所以，不要再犯蠢了。現在這樣就足夠了，你既然有這句話，那我便不再同你計較了。」顏綾心重複了一遍，「現在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我後悔了。」杜玉捏緊拳頭，站在原地。

杜玉推著輪椅，帶她去花房：「我說我後悔了。」

顏綾心察覺到杜玉擋在她的輪椅面前，她下意識地偏過頭，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后，又抬起那憔悴的面容面向杜玉：「我現在一定很難看，這次你可以名正言順地說我沒有李清雅更漂亮了。」說著，沒聽到杜玉的聲音，便只能自己乾笑兩聲。

本該如此。

顏綾心接手治療的第十四天，當她完成今日的針灸后，她面上如同塗了死灰，紅唇真的在緩緩滲血——這模樣已經很難說她還有幾日可活。當初在船上相遇時，她雖然瘸了腿瞎了眼，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言行舉止之間盡顯從容與優雅。而現在的她，除了狼狽便只剩下了難堪。

自那天陪顏綾心去了一趟葯園之後，杜玉和她之間的關係有所緩和。雖說不至於回到當年那般要好，但至少顏綾心不會冷著臉要他離開了，更多時候她只是默許杜玉出現在她面前，既不欣喜，也不嫌惡。

「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方法。這世上只有我會治蠱毒。」顏綾心聲音一頓，「你是在擔心我嗎？呵呵……我還以為你當真不在乎我的死活呢，至少在人渣中算是比較好的那一類吧。」

「什麼？」她沒有聽清，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她說過她因為目盲，所以聽力會比常人要好，可如今她連聽力都開始衰退了。

「沒有也許。杜玉，沒有也許。」顏綾心不想再聽下去，她害怕自己聽到后也動搖了，明明她都已經做好了覺悟，一切就這麼繼續下去就足夠了，「哪怕沒有這件事，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在死前和圖書實現自己的價值，與你無關，明白嗎？」

杜玉毫不猶豫：「好。」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起點，他依稀看到陽光下，一個小男孩揉著腦袋：

「我從來沒有去琴音谷邊的城鎮逛過，等針灸治療結束，你若是有閑暇，帶我去走一走，就當是履行當初的約定，可好？」顏綾心語氣中充滿懷戀，「小時候一直在學醫，連琴音谷都很少離開，那時候古涵音常常去城鎮上，買些稀奇的擺件和零嘴，總會叫我看得暗暗羡慕。如今終於了無牽挂，我想去鎮子上走一走，我看不見，你替我描述一二，這樣就當你為當初那番蠢話做的彌補了，若是表現得好，我就原諒你了，如何？」

他不再和顏綾心爭辯，心中某個模糊的念頭逐漸有些輪廓。他解不了蠱毒，難道還救不了人嗎？

「有些東西磨鍊不去。」他答。

顏綾心聞到陣陣花香，露出一個凄美的笑容：「看來你的花房搭得不錯，這些花都活了。」

「我知道我常做一些蠢事。」特別是在和m.heｔｕboｏk.cｏｍ.ｃoｍ女人的關係處理上，杜玉補充。

顏綾心發出一串笑聲，笑聲如銀鈴，鈴聲又戛然而止，緊隨而來的一陣咳嗽聲，她止住杜玉靠近的動作，笑著說：「杜玉，你聽過一個笑話沒？以前韓國有一位皇帝姓杜，某天他在皇宮舉辦宴席后，一位臣子酒醉后破口大罵；『姓杜的真是個沒長大的蠢蛋！』然後他被廠衛帶走，杖二十，又被押入天牢。打二十棍是因為辱罵國君，被押入天牢是因為泄漏宮廷機密。」

「就你？不要你我也行。」

憐憫的是杜玉這為了兩個女人而進退兩難的處境。

「要是你以後真的走不了路了，我可以背著你，當你的腿，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後悔的是自己當初就該繼續向杜玉冷硬下去，不然此時哪會生出這麼多細細密密的心事？

「……如果讓你從頭來過，你會在那天說希望我救李清雅嗎？」顏綾心語氣飄忽，好似是在對他說話，又好似是在自言自語。

本該如此。

她的椅子把手上有幾根枯白的斷髮，杜玉https://m.hetubook.com.com伸手為她拂去雜亂的斷髮。顏綾心下意識地閃躲：「……只是開始脫髮了而已……」

「……嗯。」

讓他們的關係回到最初的時候，不摻雜過多情感，這本該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畢竟，一個人是有著自己家庭、前途無限的無涯門大弟子，一個只是油盡燈枯的殘廢，命運使他們的人生在過去產生了交叉，但交叉之後，卻是漸行漸遠的兩條直線——正如這世間最普遍的真理一般，相遇，然後相忘。也許在若干年後，杜玉會想起在遙遠的過去，琴音谷里一個白髮的姑娘笑嘻嘻地喊他：「鄉巴佬！」

杜玉握緊把手：「我會救清雅，但我不會選擇犧牲你去救她。」

她為了治療李清雅真的是不遺餘力，李清雅的氣色越來越好，而她的狀態則越來越差。

什麼叫只是？杜玉心想。

杜玉呼出一口粗氣，心神不寧。

顏綾心察覺到他心事重重，她本該和之前一樣裝作不知道，對他毫不關心，當成陌生人一樣便足夠了。可今天不知為何，忽而有些憐憫，又有些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