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特別是看到你昨天和你師尊后，我就感覺很不舒服……明明我以為好朋友就是一切，明明我好不容易才有機會來了人世，明明我和她們一樣都惦記著你，為什麼只有我是一個過客？」她終於哭了出來，原來這姑娘昨晚一直替杜玉守在門外，也知曉昨夜發生的一切，「杜玉，我覺得好難受，好委屈。哪怕我們一起打敗了你師尊，但明天你就會繼續和她親親愛愛，我也要回到秘境，繼續等待下一個百年，到底是為什麼啊？」

葵思戀眼中似有淚花閃閃：「我心裏好難受，好像有好多個小人拿著叉子刺我的心臟一樣。比當初在秘境時大家都針對我時都難受好多好多倍，比你當年欺騙我時都難受無數倍。」

他站在過道，吹了會冷風，宿醉的迷糊感終於被吹散不少。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搭在他肩頭，杜玉下意識以為是師尊，身體一整個立住：「師尊……！」

「思戀？」

「可是你多少年才去一次呢？人世和秘境的時間流速不一樣，我每次都等了很久……而且，哪怕你真的去了秘境，又能如何呢？」她好像有些氣性，說完后見杜玉面露不安，語氣又緩和了些，「……我不是怪你，杜玉……我只是……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我們不說這個了好不好？我想吃兔子。在秘境，她們都沒吃過兔子，我想做她們當中的第一個！」

葵思戀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說要帶我吃兔子嗎？」

「好。」

杜玉強顏歡笑：「這有什麼捨不得，我又不是不會再去秘境。」

杜玉心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顫，他可以認為狐妖們在男女之事上幼稚單純，但不可以否認她們感情的真誠、炙熱，如太陽般熱烈。

喝太多？師尊房前？

師尊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折回屋內，重新關上了房門。杜玉其實還有許多話要同她說，但再三思索后，還是決定等晚些再去找她長談。

「那你喜歡我嗎？」她突然開口，嚇了杜玉一跳。

「我當然敬愛她。」杜玉有些心虛。何止敬愛，昨天要不是師尊還留有一點理性，他恐怕已經壓到她身上去了。

「額，嗯……你能在人世留多久？要不和我們一起回蓮子鎮……去我家看看？」杜玉本以為她會很激動，可葵思戀只是耷拉下嘴角，眼神中流露出一分不屬於她的哀愁。

難怪她一大早就找到了他，她也許早就知道了自己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了。

「……我也不知道能留多久。也許是明天，也許是下一個瞬間。」她說，「老師說，我只能遠遠地看你一眼，之後就必須回去。可是我看了你后，又不捨得，便一路跟著你，見你遇到危險，又忍不住現身，早就把老師的叮囑忘乾淨了。」她嘴裏的老師自然就是杜玉的師祖杜鵑道人。

杜玉被這不諳世事的狐妖反問得措手不及，毫無疑問，他是喜歡這陪伴他許多，幫他度過許多難關的紅毛狐妖的。這種喜歡不是狐妖們那種純粹的喜歡，而是摻雜了杜玉作為男人的情慾與佔有慾。所以在他面對葵思戀這般純粹的表白時，內心下ｈｅｔｕboｏk•ｃｏm.cｏｍ意識流露出慚愧與羞恥。

杜玉看著她消失在人世，悵然若失，手掌頓在半空，好像還牽著倔強的小狐狸的手一樣。

「思戀，你的喜歡是什麼喜歡？」杜玉語氣多了幾分調戲的意味。他還記得，以前葵思戀就說過，她喜歡杜玉身上的氣味，喜歡當杜玉最好的狐妖朋友，喜歡他許多方面。在杜玉眼中，秘境的狐妖們都有些過分單純，單純到無法理解男歡女愛。

「那我和她們到底有什麼不同呢？」葵思戀搖頭，「和你的師尊，你的師妹，和你並肩的那個曹小姐，還有你遠在鎮子的未婚妻，我和她們到底有什麼不同？為什麼我明明和她們一樣喜歡你，卻不能同樣地擁有你的陪伴呢？只是因為我是秘境出生的狐妖嗎？」

葵思戀今天有些不同尋常的深沉，她跟著杜玉走出皇宮，全程沒有說一句話。

她們一直都是這樣的嗎？杜玉想。

杜玉被她看得發毛：「你怎麼來了？」

杜玉只覺姑娘的手好像變得輕盈，那紅色的長發似乎變得虛無起來。

杜玉急忙問：「思戀……你怎麼了？你今天情緒不太對……我們去吃烤兔子吧？」

「好了。」葵思戀身上的傷是杜玉用玄九章治的，當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思戀……」

「思戀，我也喜愛你。」杜玉脫口而出，他拉過她的手，「我們去吃兔子，烤兔子燒兔子冷兔子……我可以帶你去找師祖，求她出手，以後你也能留在人世，好不好？」

而秘境又是師祖所創立，想打破秘境與人世的隔閡，又要想辦法克服師m.hetubook.com.com祖的阻礙。

「難怪。」她又不說話了。

不……那不是夢……杜玉目光探入師尊房中，只見床邊疊著一件白色睡袍，正是她昨晚穿的那件。

師尊也頷首說：「玉兒，既然喝不得酒，那便少喝些。」

公孫若湊到杜玉跟前，鼻尖翕動，故意捏著鼻子說：「師兄，你身上一股酒味，快去沐浴更衣吧。」

他們走在寂寥的西京道路上，杜玉感受到葵思戀那低落的情緒，正想說什麼，耐不住性子的狐狸卻先一步開口：「杜玉，你很喜歡你師尊嗎？」

杜玉想安慰她，但發現這些安慰之詞都有些虛假。葵思戀說得沒錯，他杜玉不可能一直呆在秘境，葵思戀將他看得很重，但他杜玉卻沒法滿足她的願望。

磨牙聲傳來：「我不是你師尊！」

杜玉獃獃愣愣地讓宮女們燒了水，坐在浴桶中想了好半天，直到手指腹都泡發，也沒想明白師尊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他沐浴更衣后，走出房門，師妹卻已經去宮內幫忙了。

葵思戀：「我也喜歡你。」直白到讓杜玉失笑。

這世間之事真是難辦……杜玉搖頭。

葵思戀委屈地用另一隻手擦拭眼淚，這個在秘境叱吒風雲的大妖怪此時卻與人世陷入情網的可憐姑娘再無不同：「……我真的很想吃一次兔子，也想當最厲害的那隻狐妖，也真的很喜歡杜玉，真的希望能留在人間……」

「我同樣喜歡你。」杜玉不知道這些不諳世事的狐妖到底是如何理解這個喜歡，是她一直標榜的朋友的「喜歡」，還是更深層次的……

杜玉轉頭看去，卻發現和圖書距離那家賣烤兔子的商鋪，其實只隔了一條街而已。

小師妹說：「是師兄啦，他昨天喝太多了，就這麼睡在外面，丟死人啦！」

她沉吟著，上下打量杜玉，好像在思索什麼終極疑問。

杜玉還想說什麼，便見越發虛幻的葵思戀笨拙地湊上來，試圖學著人世女子那樣去輕吻杜玉的嘴唇。可她還未靠近，身形便化作片片碎影消散，一頭紅毛如同赤色星點消散在空氣中。

回頭，只見來者並非師尊，而是紅毛大狐狸葵思戀。葵思戀不是凡人，沒有尋常女子梳妝打扮的習慣，一頭張揚如紅焰的紅髮不修邊幅地生長著，配上她那精緻妖艷的面容，頗有一種奇異的戲劇感，好像她應該是戲台上的唱將，而不是活生生在身邊的人。

杜玉頗有坐立不安之感，他主動去問：「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對，杜玉一拍腦袋，他差點忘記了，昨夜被師尊弄得亂了心神，現在都沒緩過來。他領著葵思戀往外走：「可惜西京商戶逃了大半，剩下能吃兔子的估計只有零星幾家……」

杜玉一個激靈，終於想起了昨夜發生的那讓人心跳不已的故事。他剛站起身，便聽得身後門軸嘎吱響，只見穿戴整齊面色如常的師尊緩步走出：「若兒，玉兒，一早上在喧嘩什麼？」她看向杜玉和公孫若的目光平靜溫和，一點也不怯縮，不由讓杜玉懷疑昨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自己喝醉后做的一場夢。

咔嚓咔嚓。

「你怎麼喜歡我，我就怎麼喜歡你。」葵思戀的話語卻讓杜玉愕然，打破了杜玉的刻板印象，「你要是只有一點點喜歡我，和*圖*書我就也只是一點點喜歡你。你要是像喜歡你師尊那樣喜歡我，我就比這世上任何人都喜歡你。」紅毛狐娘說這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絲毫也不怯場。

她那般理所應當、從容不迫的樣子沒有昨日半分窘態，反倒讓杜玉無所適從了：「額，嗯，是……是，師尊。」

她的心思向來如此直白，愛憎分明。

她哭哭啼啼地看著杜玉，好像要把他的模樣牢牢記在心中：「……下次再帶我吃兔子好不好……下次我不會再哭了……」

說來也好笑，明明是狐狸，居然沒吃過兔子。難怪葵思戀一直想著離開秘境。

「那你可以在人世多留一會……如果師祖那邊沒有催你，你就可以住在我家……以後……」杜玉說。

杜玉察覺到一些蹊蹺，她這個「難怪」是什麼意思？

「師兄！師兄！你怎睡在地上！快起來！快起來！」

「以後的事……太長遠了，杜玉。」葵思戀好像成熟了許多，或者說，她本來就足夠成熟，足夠聰慧，「我以前就覺得以後當杜玉一輩子的好朋友就夠了。可後來我發現，如果只是好朋友的話，其實就只是一位過客而已。和你比起來，我們這種狐狸都太幼稚了，無論是那個以為叫你相公就真與你成了夫妻的花杏林，還是以為那只是一場露水情緣的花紅樓婆婆，抑或者是只是把你當爸爸的小八，還是我這個以為好朋友就是一切的笨蛋……」

天蒙蒙亮，杜玉便被小師妹搖醒。他迷迷瞪瞪地睜開眼，頭腦一陣發痛：「今夕是何年？」公孫若噗嗤一笑：「爛師兄，你昨天喝太多了，醉倒在師尊房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