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十二月時光狡黠
「說實話的味道。」夏晚淋甩頭髮,「而你,就是雖然說出的話很自大,但你自己其實也很心虛。我就不一樣了——」
顧淮文看著夏晚淋,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夏晚淋動心:也許是從第一次見夏晚淋,看到她額頭彎彎曲曲的絨毛開始;也許是她苦著臉抱怨軍訓給自己擦防晒霜后一抬頭馬尾的弧度開始;也許是夏晚淋前腳跟他犟完嘴,後腳看著洗澡出來的他就流鼻血開始;也許是她抱著個比自己還大的花瓶來認錯開始;也許是後來又坦白那花瓶是買來的開始;也或許是被同齡女生排擠,一個人躲在熱鬧的電影院里哭開始;也或許是即使前一秒哭得那麼慘,后一秒就胃口很好地吃東西開始;更或許是不管多難過,她都可以輕鬆對話、絕不讓自己傷感開始……
顧淮文手裡拿著毛巾,看著夏晚淋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地板踩穿地走開,笑了。
夏晚淋嘿嘿一樂,然後想起來:「這都第二天了,昨天才是我生日,你幹嗎去了?」
夏晚淋想象的結婚儀式應該轟動全城,鮮花鋪滿地,穿最繁複精緻的婚紗,被最多的人祝福。
大家都說,雖然嘴上互相祝福畢業快樂畢業快樂,但真到了散夥這一天還是有點傷感。
顧淮文洗完澡出來,看見夏晚淋一個人在陽台上發獃,過去把毛巾搭在她頭上:「你怎麼還沒去洗澡?不睡覺了啊?」
「我去,這跟梵•高的自畫像一模一樣!以後你要是雕的東西沒人要了,你還可以去偽造名畫賣錢!」夏晚淋很是激動地轉身抓住顧淮文的衣領,一臉興奮,為自己想到了致富之道感到驕傲。
夏晚淋咽下一口老血:「好的。我就當我鍛煉口才了。」
顧淮文樂了,一巴掌拍上夏晚淋的後腦勺:「誰是老熊,誰是小熊,你說明白一點?」
昨晚兩人還在沙發上你儂我儂呢,咋今天就冷淡得跟被沖泡了三十多遍的茶似的了?
「我就半夜起來上了個廁所,居然就感冒了?」夏晚淋一邊擤鼻涕,一邊不可思議道。
「所以你還是別去當老師,再禍害一些祖國花朵了。」顧淮文見夏晚淋醉得人事不省了,整個人熱騰騰的,臉頰紅得像富士山頂飄著的晚霞,眼角也紅,落不著實點,虛虛地飄在空中,時不時打個酒嗝,酒氣騰繞的,像是活在某個迷濛的溫柔鄉。
「您還是睡覺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實買倒是不花時間,阿敏一見買主是他就答應了。
她咬著牙,手指收緊,掐著顧淮文手掌心的一點軟肉轉圈兒,看著顧淮文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的眼角,滿意地鬆手,笑呵呵地說道:「要不是我真喜歡你,也是真的願意嫁給你,就沖你剛才這段話,我是真想甩你倆鞋底子。」
後來倆人又扯了幾句,這個話題就算是過去了。
「好看?」
整個人都很蒙,問什麼說什麼,沒有問的她也老實交代。
當時顧淮文還回了一句:「你看到的星空跟梵•高筆下的星空長一個樣兒嗎?」
夏晚淋聽完丁小楠這一串告白,愣了起碼半分鐘,想了好幾種應答,最後選了最輕鬆的一個:「你投資股票呢,觀望這麼久才下手。」
夏晚淋從沒跟顧淮文說過自己喜歡梵•高,頂多就是在雲南的時候,跟著顧淮文去採風,看見一棵柏樹,笑著說了一句:「這怎麼跟梵•高畫里的柏樹長得不一樣。」
「那麼多事?」顧淮文反問。
「像奧蕾莎似的。」顧淮文收收手指,在她的顴骨處點了兩下,評價道。
夏晚淋之前生日的時候,顧淮文不是送了她一條腳鏈嗎?夏晚淋當時可想賣了,後來想著這是顧淮文第一次送她東西,如果就這麼賣了,也太划不來了,於是下定決心等顧淮文第二次送她東西時,她一定賣個好價錢。結果,顧淮文送第二條手鏈的時候,她又捨不得了。
說完,丁小楠跟夏晚淋告別。夏晚淋目送著丁小楠逐漸消失在視線里。
顧淮文想說不能肯定,不然到時候她對做飯這件事太積極,受苦的就是他了。這次沒熟還能天經地義地不吃,下次熟了他不就必須得吃了?但是顧淮文又想了想,覺得不能打擊孩子的信心。
丁小楠看著拍好的畢業照,hetubook.com.com又看看大一軍訓時拍的照片,十分唏噓:「時光荏苒啊,感覺還沒怎麼玩,也沒怎麼學,但就畢業了——我現在可真好看。」
全部弄完,夏晚淋差不多也畢業了。
還不如求婚時候說得深情呢!果然老夫老妻什麼的,一點都不浪漫!
上下牙齒一停頓,聽見這脆生生的聲響,像是夏天咬的一口黃瓜的那種清脆。顧淮文面不改色地把一筷子土豆嚼完,咽下去。
晚上夏晚淋一放學就鑽進廚房,「哐啷哐啷」一陣響,最後端出來一盤顏色鮮艷的紅椒炒土豆絲。賣相很好看,紅的是紅的,黃的是黃的,但是,顧淮文咬了一口——
「吃什麼葯。」顧淮文把夏晚淋塞進被子里,將邊邊角角掖好,「小感冒讓你體內的白細胞去戰鬥就好了。」
「老熊對自我認知還不準確,非不承認自己老。」夏晚淋嘴上跟裝了彈夾似的,噼里啪啦往外倒彈殼。
結果顧淮文趁她睡覺把她拎走了,醒來是在飛機上。
「你就不一樣了,你是恬不知恥。」丁小楠面無表情地接道。
所以顧淮文來說買下這個院兒做婚房的時候,阿敏十分爽快地簽了合同。
夏晚淋感動的淚水掉到一半戛然而止。
「聽說某個人一直想把我送的東西拿去賣了,給點教訓。」顧淮文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瞬間換上笑眯眯的表情。
「等我證明自己不老的那天,你就遭罪了,傻孩子。」顧淮文笑得很慈祥,他慈祥地摸摸夏晚淋的頭。
夏晚淋摸著這幅巨大的拼圖,順著梵•高的臉頰輪廓,劃了一圈兒。手法溫柔,像是撫摸著天底下所有帶著香氣的愛意。
他藉著出差的名頭來雲南這麼多回,就是為了從原房主阿敏的手裡買下這個夏晚淋心心念念的小院兒。
今天又是她生日,夏晚淋想了想丁小楠說的「你在那兒裝啥左右為難啊,你壓根就沒想賣顧淮文給你的任何東西」,決定不管顧淮文送她什麼,她都得賣了。
「起來吃火龍果。」顧淮文動動手指,「紅心的,切成塊,很均勻,不大也不小。」
「我一直都崇拜顧淮文,那是顧淮文哎……你知道嗎?顧、淮、文,這三個字,本身就代表了一種傳奇。這個像是活在天上的傳奇,居然在下雨天來學校接你,然後幫你擋王夢佳扔來的手機……我就很好奇,你是何方神聖,但你也沒什麼特別的啊——除了特別自戀。好長一段時間,我以為顧淮文就好你這口的,比如說自大啦,說話不著邊啦,整個人沒心沒肺的只知道傻樂……但是不應該啊,那是顧淮文,怎麼看女人的眼光這麼差?我就很不服氣。那個時候全院,或者誇張一點,全校的女生都不喜歡你,王夢佳事件只是個借口,我們主要是想看你的熱鬧。我知道你走路被潑了水,我們都知道,我們還知道潑你水的那個人就是一開始跟你親近的于婷婷。我一直都是看好戲,對你我說不上嫉妒,更多的是好奇。直到那天于婷婷來找你道歉,我以為你怎麼也該奚落幾句。畢竟說嚴重一點,你是被好朋友背叛了。但是你居然一句責備也沒有,而且不是那種裝的不責備,是你真的不在意。我感覺一下子被你的光輝給照蒙了。所以主動接近你,跟你做朋友。」
「嗯。」
「哈哈哈哈哈哈!」丁小楠抱住夏晚淋,「後來跟你熟了我才知道,那不是你的光輝,那是顧淮文教你的。你的出色在於你不矯情,錯了就認,教你的你就照做,了你就不面對,有底氣了,你就懟回去。你不裝堅強,也不裝柔弱,你就像……就像一面鏡子,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的人。顧淮文喜歡,我也喜歡。所以,今天之後咱倆可能見不著幾面了,但我會一直惦念你。」
顧淮文把紙巾放下,眼睛看著夏晚淋:「得熟。」
顧淮文搖搖頭。
「你在我這兒永遠是小孩兒啊,」顧淮文說,「可以看一輩子的動畫片,沒人敢說你沒出息。」
「哦。」夏晚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剛閉上眼沒兩秒,「欻」地睜開,「睡不著,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你怎麼現在就在想養老金的事情了?」顧淮文伸手撫平夏晚淋的眉頭。
夏https://www.hetubook.com.com晚淋吸吸鼻子,瓮聲瓮氣:「開心最重要。」
「當然不是!」夏晚淋否定得很快,「我是出於對你的愛。所以現在你也可以出於對我的愛,跟我說說為什麼。」
顧淮文食指和中指併攏,蓋住眼睛,無奈地笑著說:「你還是別下廚了,不適合你。」
「好聞?」
等夏晚淋說完了,顧淮文悠悠來一句:「這飛機是我借的師父的。」
顧淮文張嘴咬住夏晚淋的手指,笑得很是寵溺:「不會鬆懈的。」
打開,是顧淮文的字,雅緻高貴,但筆鋒又十足銳利:
「你的是啥味道?」丁小楠問。
夏晚淋:「……」
「喂?喂?我靠?掛我電話?」
夏晚淋看著自己的小丸子睡衣睡褲,哭著跟顧淮文商量能不能等她換一套衣服再開始。
覺得自己被耍的夏晚淋氣鼓鼓下了飛機,結果到地方一看,是她之前和顧淮文來雲南住的客棧。
「嘟嘟嘟……」
「那是什麼?」
「算了吧,」顧淮文笑得咬牙切齒,「我看你的愛也沒多少誠意。」
這個問題真的很重要,夏晚淋太好奇了,因為丁小楠不可能說,那麼就沒人知道了啊?她自己不可能傻到主動跑到顧淮文面前說她要轉手高價賣他送的鏈子……難不成她的身邊其實一直有個隱形人,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這就很恐怖了。
「來來,夏晚淋,把你那句沒罵完的話補充完整。」
晚上,顧淮文從門縫看到夏晚淋房間燈都熄滅了,她睡著了。
但他知道,眼前這個紅著眼睛的女孩,是他要愛、要保護一輩子的女孩。
「你這樣感覺我像是死不瞑目的人,然後你來合上,嘴上再說一句『安息吧』,簡直就齊活兒了。」
都說伴侶到了後頭熱情會減退,這才三年,減退得也太快了。
她拿成丁小楠班的了。
「喜歡……」夏晚淋放鬆身體,把自己往顧淮文懷裡靠,「你怎麼不自己做東西給我了啊?」
夏晚淋撇嘴,努力壓下自己往外溢出的笑意,掀開被子起床,看見床頭柜上一個大大的方方正正的盒子和一個扁扁的小小的盒子。
在場的人都笑了,顧淮文笑得最大聲。
這兩者之間有任何聯繫嗎?
另,下次再拐著彎兒說我老,我不介意給你展示一下我的活力四射。
隔天早上夏晚淋睡醒,習慣性從枕頭底下摸手機,卻摸了個空,再撲騰兩下,還是沒摸到手機,卻意外地摸到一個尖尖的紙質的東西。
好嘛,聽這意思,這貨炒個土豆絲還沒加油。他說剛才怎麼嚼的每一口土豆絲都那麼清脆,就跟剛切的一樣。
反正,新的一年,你得繼續愛我,不許鬆懈。
「說什麼成語?」夏晚淋醉酒的腦子反應不過來,「就你有文化,我以後可是光榮的人民教師,你能比我有文化?」
並沒有意識到顧淮文的良苦用心的夏晚淋,著急地問:「那你是不是能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打算賣你送的鏈子?」
顧淮文把鑰匙給夏晚淋。
開玩笑,她是夏晚淋,是不可能被一個男人迷亂心智的,她愛錢勝過世界上的一切。
「自己畫的,然後自己分塊兒?」夏晚淋驚了,顧淮文到底是什麼樣的物種啊?
「我謝謝你把後路都給我想好了。」顧淮文面無表情地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見顧淮文這個表情就肝兒顫•夏晚淋瞠目結舌:「你從哪兒聽說的?」丁小楠也不是那種告密的人啊,顧淮文怎麼會知道?
夏晚淋氣得一把抓過去,說:「你根本就不愛我!你個虛情假意——哦,拿錯了。」
「你送給我的手鏈、腳鏈我都好喜歡,特別好看,跟我的手腕腳踝都特別合。但我老在想,你說你顧淮文親手雕的鏈子能賣多少錢啊?我老在小楠面前說要賣了換成現錢當養老金,其實真有點這個想法,但是想到這是你親手給我做的,我就捨不得……」說完夏晚淋還十分嫌棄自己似的皺了皺眉。
「胡說!」夏晚淋紅著臉給自己辯解,「我腸道運轉得跟棟國會大廈一樣有條不紊好嘛!」
顧淮文不信任別人的審美,所以屋內每一樣傢具和擺設,都是他選的。一開始把一樓全打開的空間都封上hetubook.com.com,畢竟以後這裡是私人住宅,萬一想在一樓親一下夏晚淋,一不小心還得被現場直播。樓梯也從一開始傳統的水泥板全換成木頭架;二樓大致結構沒變,大大的套間;三樓的套間拆了做成花房,裏面放著吊椅,天花板全卸掉,換成透明的頂,雲南的星星那麼美,夏晚淋一定喜歡。小院兒的桉樹不變,葡萄藤也不變,加了一池鯉魚和蓮花。
顧淮文捏了捏夏晚淋的手,笑著說:「我跟你在一起時最開心,看你說大話圓不了場最開心,看你好心辦壞事之後自己愧疚得不行最開心。我猜以後即使你老了,看你變老變醜,我也只會覺得搞笑和開心,所以讓我開心一輩子吧。你快點變老變醜吧,我迫不及待跟你白頭偕老了。」
本來打算配合夏晚淋的智商看《蠟筆小新》的,但是夏晚淋說她大學畢業了,得看些有內涵的東西,倆人選來選去,選中了《贖罪》。
夏晚淋撇撇嘴,手撐著下巴,看著寂寥的夜空,獨自惆悵。
一覺醒來,顧淮文坐在一旁看書。
「夏晚淋是顧淮文的小懶蟲。」夏晚淋樂呵呵地圈住顧淮文的脖子,「吧唧」一口親上顧淮文的臉,留下一圈明晃晃的口水。
夏晚淋因為這場感冒,錯過了這份傷感,一直到丁小楠上門來拿夏晚淋拿錯的畢業照,說了幾句話后道別,夏晚淋站在門口看著熟悉的眉眼和背影逐漸消失,突然就覺得胸腔像被掏空了一塊兒,裏面呼呼吹著風。
「你要年輕的話,怎麼年紀輕輕就忘了那麼多事?」
之後夏晚淋一直纏著顧淮文問,顧淮文最煩別人揪著他不放問東西,然而此刻他臉上卻帶著樂在其中的笑容,夏晚淋問一句為什麼,他就回一句你猜,十分有耐心。
「這個拼圖是我做的。」顧淮文抱住夏晚淋,手拿過盒子里的項鏈,給夏晚淋戴上。
顧淮文挑挑眉,食指和拇指摩挲了一下,兩手十指交叉撐在下巴下,笑眯眯地看著夏晚淋:「你給我做飯,是為了套話啊?」
「那我要吃火龍果。」夏晚淋趁著自己得了小感冒,捏著嗓子可勁兒提要求,「要紅心的,切成塊,得均勻,太大太小不吃的。」
所以這次夏晚淋的生日,他全程裝作沒想起來,等夏晚淋氣鼓鼓地睡著了,他才摸進夏晚淋的房間,放下早就準備好的生日禮物。
夏晚淋已經不是在糾結賣不賣顧淮文給她的東西了,她是在想顧淮文是不是已經忘了今天是她生日的事兒。
顧淮文搖搖頭。
夏晚淋枕著顧淮文熱乎乎的掌心,很是舒服地「呼嚕」一聲,從鼻子發出兩聲哼哼,像剛出生的小崽子,朝顧淮文手心裏拱。
說出這樣的話的人,怎麼樣也不會招人討厭吧?
今年寒假她回家前的最後一晚,可能是不舍離別,也可能是知道有顧淮文她醉了也沒事兒,所以沒控制量,幾杯下去,夏晚淋切切實實地醉了。
「我要不再搭個檯子給你唱個曲兒唄?」顧淮文伸手合上夏晚淋的眼睛。
「笨死了。」顧淮文給夏晚淋掖好被子,又理了理她睡亂的頭髮。眼底的寵溺像是28℃的海水,暗潮湧動,愛意正濃。
他一邊扯了張紙巾擦嘴,一邊慢條斯理地開口說道:「做飯最基本的東西是什麼,你知道嗎?」
夏晚淋把顧淮文的一隻手拽過來,貼在自己臉邊。顧淮文把手換了個方向,掌心捧著她的臉。
他叫顧淮文,他是個生活隨性又單調的沉香雕刻師,他對這個世界興趣不大,對很多常人在意的事情只覺得麻煩。他活這麼多年來,沒有多開心,也沒有多難過。他太早之前就主動選擇了孤獨終老,他從來不知道有一天他對一個女生那麼著迷。
她翻了個身,軟趴趴的不想動,伸手給顧淮文:「起不來,你拉我。」
她趴在顧淮文的腿上,埋怨顧淮文:「你怎麼不跟我說這個故事這麼慘?明天我們畢業聚會,我的眼睛肯定腫得跟剛割完雙眼皮一樣。你賠我的清譽!」
「可是加油,它就會往外濺啊。」
顧淮文斬釘截鐵道:「不能。」
夏晚淋樂了,想起來也覺得自己睡前那段話太噁心,紅著臉說:「你煩不煩。」
顧淮文面無表情道:「我沒說過。」
「噢喲,對病人這麼凶的和_圖_書啊?」夏晚淋撇嘴,委屈巴巴道,「你說要愛我疼我一輩子的。」
趁著夏晚淋在被窩裡,就把人挖起來,直奔雲南。
遠遠望去那房子從圍牆裡探出半邊身子,還是橙黃色的牆,白藍邊的窗子。
「哇!顧淮文哥哥!」夏晚淋笑得像朵向日葵,眼睛閃閃發光,「原來您這麼有錢啊!我說您怎麼平時連隨便穿件白布衣都這麼時髦,這麼仙風道骨,這麼不可多得!這種錢堆兒里養出來的尊貴感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關鍵您還不是單純的有錢,您還有一身比那個太平洋的什麼海溝還要深不可測的才華!我真的太崇拜您了,顧淮文哥哥!」
瞌睡醒了大半,夏晚淋定睛一看,是一個信封。
顧淮文笑而不語,只是捏了一下夏晚淋的臉,然後招呼著夏晚淋下樓吃飯。
「你有沒有想過是你油放得有點少?」
顧淮文搖搖頭。
這個樣子的顧淮文要是讓他那些小師弟見著了,估計小師弟們會以為自己食物中毒出現幻覺了。
顧淮文牽過夏晚淋的手,問她:「什麼最重要?」
艱難地抉擇了一會兒,顧淮文還是選擇了人性一點,他吸一口氣,擠出一個鼓勵的微笑:「感動。夏晚淋真棒。」
嘴上說著「不會鬆懈」,十分感人,十分寵溺,但是是非分明的顧淮文同時也記住了夏晚淋那句「真的很想把你送的鏈子賣了」。
丁小楠掛斷電話,面無表情地想:早知道夏晚淋那二貨要來雲南,畢業后她倆不是生離死別,她在那兒深情地自我剖析幹嗎呢?現在好了,怎麼面對夏晚淋?
然而一直都到晚上了,顧淮文一點動靜都沒有。
丁小楠還沒說話,夏晚淋放下了扒丁小楠頭髮的手,轉而深沉地摸著自己的下巴:「沒有,果然,仔細一回味,你說的話乍一聽之下很像我,但是還是沒我的有味道。」
夏晚淋知道顧淮文有錢,沒想到顧淮文有錢到能自己買私人飛機,連起床氣都沒了,言語間極盡狗腿。
「不吃藥啊?」
輕輕推開門,看著夏晚淋睡熟了的樣子,顧淮文輕輕趴下去親了一口。
「……」
顧淮文也不裝冷淡了,整個人抱著夏晚淋親昵得不得了,那架勢跟捧著滴世界上最後的水一樣,含在嘴裏捨不得,放在心上捨不得,恨不得捨去春天的蚊蟲,夏天的炎熱,冬天的冰雪,造一個一年只有秋天的星球,把她放在裏面,不分晝夜悉心照料著。
顧淮文都氣樂了:「說話正常點,嗓子被掐了嗎?」
即使半年過去,他也記得清楚。
「好吃?」
夏晚淋將畢業照拿回家之後,顧淮文看了好久也沒找著夏晚淋。
顧淮文一隻手抓住夏晚淋亂動的手,好笑地問:「我對你還不夠千依百順的?都沒等你提要求,我先未雨綢繆地給你衝鋒陷陣了。」
顧淮文後來才知道,在雲南的時候,夏晚淋摔了腿坐輪椅,他著急地出來找夏晚淋,找到后又捨不得罵,只好推著夏晚淋往回走的全過程,都被阿敏看見了。
其實不是顧淮文不想說,實在是夏晚淋醉酒太可愛——他是說真正的醉酒。
「請你跟國會大廈道歉。」顧淮文伸手摸夏晚淋的額頭,沒發燒,「被子蓋好睡一覺。」
想到那次醉酒後十分老實的夏晚淋說的真心話,她原來那麼不安。所以,顧淮文雖然覺得夏晚淋剛畢業就結婚有點誇張,但還是直接定了。
生日禮物在床頭櫃,我沒忘。
又一年冬去春來,夏晚淋迎來了畢業季。
第二天夏晚淋眼睛確實腫了,但幸運的是除了顧淮文沒有人看見,因為她沒出門去參加畢業聚會。原因是,她感冒了。
「算了吧,」夏晚淋笑得很是諂媚,「我想看電影,咱們看電影吧?」
「但是這是我第一次給你做飯哎,」夏晚淋看著顧淮文,「你就沒有一點點感動嗎?」
身後傳來一陣暖意,是顧淮文靠近了。
顧淮文好笑地捏了捏夏晚淋的脖子:「你自己選的片子,怪誰?早跟你說看《蠟筆小新》了啊。」
牧師笑眯眯地站在中間等他們,在場的只有至親和顧淮文的師父雷邧。
「在眾人眼裡我是個怎樣的人?內心空虛,惹人討厭,怎麼樣都無法在社會裡得到一席之地的人。但有一天我會用和圖書自己的畫做證明——卑賤、無足輕重的我,對生活充滿了怎樣的渴望和憧憬。」
這份傷感沒持續太久,因為別人畢業忙著找工作或者考研,她先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你是不是便秘啊,蹲太久冷著了。」顧淮文分析病因。
看完給夏晚淋哭得稀里嘩啦的。
「因為我老覺得跟你在一起不真實。我畢業之後幹嗎呢?不想當老師,想到要面對那麼多中二的青春期傻×就覺得可怕,還要教他們語文……拜託我自己高中時期都沒聽過語文課。但是別的好像也幹不了,所以我多半還是去當語文老師。當語文老師又不能像數學老師給學生補課,就拿著那點死工資,我這一輩子肯定就是個窮光蛋了!現在趁著你還喜歡我,從你身上多刮一點錢財下來,以後被你拋棄了我好歹不至於淪落街頭。女人得為自己打算啊!」夏晚淋突然換上香港TVB的腔調,說完又恢復正常,「我自己都莫名其妙呢,我倆怎麼突然就在一起了,然後突然你就求婚了,明明你一直都看我不順眼啊。」
夏晚淋開鎖,推開門,院子里的桉樹依舊挺拔清俊,右側桉樹邊的葡萄架上還是蓊蓊鬱郁的,葡萄架下的兩張藤椅和一張半米長的小藤桌還在老位置。只是牆角沒了那些盆栽,代之以滿滿當當一院子的黃水仙。
「閉嘴。」顧淮文去捏夏晚淋的嘴,「整天咒自己那麼勤快呢。」
夭折了,這還是顧淮文嗎?活力四射這個詞也說得出口。
「你確定?」夏晚淋伸手去扒丁小楠的頭髮,「快讓我檢查檢查你是不是偷偷安了我的晶元,怎麼說的每句話都是我的風格?」
顧淮文冷笑一聲,點點夏晚淋的額頭當作警告,然後走去找影碟。
接著打開那個小盒子,是條珍珠項鏈,不是那種讓密集恐懼症避之不及的緊湊珍珠,而是隔著五厘米一顆,細細的鏈子將它們串在一起,像是一條夜裡川流不息的車燈形成的金色河流。
「喜歡嗎?」他問。
「女人果然還是要經歷一點歲月的沉澱才好看。你看我大一的時候,也好看,但是好看得很膚淺,很表層。」丁小楠接著說。
沒想到顧淮文居然記著,而且敏銳地察覺到夏晚淋言辭間對梵•高的喜愛。
夏晚淋拆開那個大的,是一個梵•高的自畫像拼圖。
夏晚淋回過頭,眼神灰暗:「從前有一隻可愛的小熊,後來有一隻說要愛她到老的老熊不愛她了,於是小熊決定不去洗澡了,她要一個人對著悵遠寥廓的夜空,寄託自己無處宣洩的哀愁。」
「可我都二十二歲了,還看野原新之助也太沒出息了吧。」
梵•高是夏晚淋最喜歡的藝術家,這不是因為她認識的藝術家少——事實上,夏晚淋文學史常識不知道多少,但美術史的知識水平還不錯。
「懶蟲。」
「算了!」夏晚淋氣呼呼地把毛巾扔給顧淮文,氣呼呼地走了。
夏晚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可是我炒熟了,它就黑了。」
她喜歡梵•高是喜歡梵•高的那股勁兒:一切行為圍繞自己的藝術,不斷汲取外界的知識,吸收印象派和日本版畫的精髓來充實自己的藝術;有天賦又肯努力,雖然是自由的畫家,但每天準時出門採風畫畫,比一個正常上班的人還要規律嚴苛;對世界投以好奇的目光,鎮上的女人、花朵、墓地……一切都可入畫;對自己的才華堅信,直率預言之後的藝術只屬於他;古怪,割下自己的半隻耳朵給妓|女;但又善良,自始至終沒有傷害任何人,甚至有研究表明他的死是當地小孩兒開槍所致,然而他沒有怪罪他們,而是默認是自己想自殺……
費時間的是重新布置。
她打一個酒嗝:「上次你出差,阿姨打電話來我接了,說了好久,你以前對余嫣可好了,千依百順的,對我你咋不這樣?啊?」越說越委屈,夏晚淋紅著臉頰,氣得拍顧淮文的臉。
變異版俄羅斯套娃嗎?
「反正,新的一年,你得繼續愛我,不許鬆懈。」夏晚淋手指都伸不直,也對不準顧淮文的眼睛,搖搖晃晃的,卻拚命想要做出威嚴的樣子。
「丁小楠,你猜怎麼著!」夏晚淋興沖沖地給丁小楠打電話,「顧淮文把雲南的那個院兒買了!我以後住雲南了,咱們又可以常見面常聯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