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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路漫漫

作者:芝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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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塵世多苦,我願陪你苦中作樂

第九章 塵世多苦,我願陪你苦中作樂

「對不起,你的要求我不能答應。」謝雲舒拒絕了她。
「我無所謂,我幫你問問廚師什麼時候有空?」
葛漫漫的嘴巴不自覺地翹起來,對著鏡頭故作神秘:「看來我們的嘉賓已經準備好出場了,溫馨提醒一下,見了廚師,大家不要驚訝哦。」
「我的貓。」
當葛漫漫興奮不已的時候,廚神發來一條信息。
對待病患,每個醫生都有自己的風格,謝雲舒耐心溫柔,許亦白嚴格嚴厲,不論哪一種,都是為病人著想,沒有好壞之分。但葛漫漫吃人嘴軟,挑起一筷子麵條,咬斷:「所以,還是做你的病人幸福,至少不會挨罵。哇,這個面好好吃!」
林梓沫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仰起頭,直視謝雲舒:「我想放棄治療。」
謝雲舒見她不動,端起碗,盛了一小湯匙粥,送到她嘴邊。
林梓沫好像變了一個人,看到葛漫漫,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哭鬧,只是靜靜望著她,眼睛里的光轉了又轉,最後朝她淺淺一笑:「那怎麼辦?我很怕痛。」
謝雲舒往沙發上一靠,頭枕著手臂,看著天花板:「不說手術成功率和後續治療費,光動手術就至少要三十萬,你覺得現實嗎?」
包廂門沒關,謝雲舒推著餐車進來,因為攝像機的角度問題,照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胸口以下。
好香,受不了了,葛漫漫吞著口水,想努力移開視線,視線卻不受控制地投向牛肉麵。
兩人往休息室走去。
唐楠楠一臉驚喜:「真的嗎,我可以經常來看它嗎?」
誰說她傻,明明是再聰明不過的一個孩子。
「看起來年齡不大耶!」
「一雙十指玉纖纖,不是風流物不拈。」
「走吧,你來見見你家廚神。」方黎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從容地跨了進去。
謝雲舒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耳朵漸漸染上一層緋色,他尷尬地撓撓太陽穴,岔開話題:「你跑這麼急去哪裡?」
「嗯嗯。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幫我問他願不願意在吃播里出鏡?」
葛漫漫追出來,方黎和唐楠楠正在大堂里逗貓。
「那好吧。」葛漫漫毫不抱希望,摸過手機,打開微信,定位到和廚神的聊天框。
許筱苒手術失敗的那天,林梓沫就站在手術室外,抱著胳膊渾身發抖。她盯著輪床上的冰冷屍體,問謝雲舒「是不是有一天,她也會這麼死掉」?
「寶貝兒?」
葛漫漫沉默了一會兒,眼珠一轉:「有了!」
「那當然,他可是嘉城市美食圈排名第一的Meet餐廳的神秘大廚,生於烹飪世家,得過好多國際獎項。」
葛漫漫蒙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謝雲舒是在叫她,明知道他是在配合自己演戲,仍不由自主紅了臉。
「廚師來了!」
許亦白這才看到謝雲舒。
兩人約定了見面時間,唐楠楠說明天要先去寵物醫院給「蛋撻」打疫苗,就不能去醫院找她了,兩人直接在Meet見面。
葛漫漫給她出主意:「要不你問問方黎,反正他閑著沒事。」
「隨時歡迎!這屋油煙味重,我們去外面說。」
食物不行,互動來湊?
謝雲舒笑了笑,沒有賣關子,對著鏡頭大大方方講解起來。
「你那麼討厭她,還想要幫她?」
所有人都以為她不識好歹,頑劣不堪,可是,只有謝雲舒知道她不是的。
方黎走到水管前,快速沖把手,在屁股上一抹,衝著唐楠楠懷裡的大紙箱走過去:「我幫你拿。」
廚神已經到了。
淡黃稀疏的頭髮垂在肩頭,稚嫩的眸緩緩睜大,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縮,她歪了歪頭,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好,我努力試試,漫漫姐。」
方黎笑而不語。
「受人所託。」車子沒有立刻發動,方黎煙癮上來,點了一支香煙。
回病房時,她路過林梓沫的病房,聽到裏面傳出熟悉的聲音,發現謝雲舒在裏面。他大概做完了患者的術前談話,順路過來看看林梓沫。
……
「終於能看到Meet大廚的真容了,激動!」
大家刷了一會兒評論,彈幕漸漸平靜,話題終於轉向今天的菜色。
「蛋撻是誰?」
「那可未必,你不試試怎麼知道。」謝雲舒說。
謝雲舒上身穿一件白色打底襯衫,外面套一件暗紅色V領線衫,袖子卷到小臂以上,右手拿一把切肉刀,刀尖對著地面,腰間系著雪白的圍裙,儼然一副主廚的姿態。
「當然啦。」方黎連忙接過紙箱抱在懷裡,低頭看著這隻雪白的小野貓,「都說貓是最憂鬱的動物,我最近正想買只貓來增加里我餐廳的文藝氣息呢。正好,你把它放我這兒,保證養得白白胖胖的。」
葛漫漫(嬌羞):哇,你專門為我做料理,受寵若驚。對了,我能不能也提一個小小的請求。
是謝雲舒。他應該是爬樓梯上來的,額前的劉海都被汗水浸濕,看著她,目光堅定。
「調班?」
方黎鎖了車跟過來,拍了一下葛漫漫的肩膀:「你愣著幹嗎,進去啊,你不是一直想見廚神?」
五分鐘后,搶救室外。
「現在不是有眾籌平台嗎?」
謝雲舒看到這條彈幕,笑容明顯一僵,低下頭沒說話。
床上的小青蛇已經被清理了,床單也換了新的。葛漫漫抱著膝蓋,坐在牆邊,兩眼放空,甚至沒察覺到謝雲舒的到來。
「寶貝兒,你再不給我鏡頭,我的開場白都忘了。」
葛漫漫聞言,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毫無形象地衝到方黎身上,趴在對方懷裡,踮著腳捂住他的嘴,尖叫一聲:「不許說!」
謝雲舒用勺子舀出一粒玉米,把它放在食指上,從口袋抽出一把極小的水果刀,將玉米粒居中切斷,有泛黃的液體從裏面流出來。
葛漫漫鬆了一口氣:「呼,嚇死我了,還好有你在。」
「我們家根本拿出那麼多手術費,就算留在醫院,我最後還是會慢慢死掉,不是嗎?」
之前,葛漫漫以為林梓沫是一個飛揚跋扈、沒有教養的小女孩,可現在卻覺著她很可憐,被父母放棄的孩子,該是抱著怎樣的絕望笑出來的呢?
她長舒一口氣,像泄了全身力氣般身子一軟,往前一傾,額頭抵在謝雲舒的胸口上。
因為熬制魚湯時需要加入啤酒提鮮,可啤酒是涼性的,加少了,鮮味不足,加多了,對胃病患者不友好。為了抵消啤酒的涼性,他選擇了暖胃的生薑。為了不讓魚湯的味道太沖,他選擇將生薑末、魚肉和醬汁一起打成泥,塞進軟化的玉米粒中,隨後再放回鍋中,繼續蒸至十分熟。
「這碗粥叫魚湯玉米珍。」
「還用看嗎,我開的是餐廳,怎麼可能養阿貓阿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宰了吃還差不多。粵菜里有一道『龍虎鳳』,你聽說過吧?」
廚神:嗯。
葛漫漫:「完了?」
「我懶得跟你說。」
謝雲舒沒有回答她,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她和許筱苒是相似的病情,幸運的是,她的病情要輕很多,手術成功的概率也很大。可她的父母再不簽字,她的情況恐怕會比許筱苒更糟。
他語帶諷刺,怒氣隨時可能發作。葛漫漫緊張地用手絞著病號服,目光游移,半晌,指指門后的謝雲舒,底氣不足:「他叫我吃的……」
唐楠楠說:「葛漫漫沒跟你說嗎?我之前撿到了一隻流浪貓,林旭不喜歡,一直沒找到和_圖_書合適的主人。」
餐桌下的手緊緊攥著,骨節因用力泛著青白。良久,謝雲舒像平時那樣客氣一笑:「略有耳聞。」
「這面好吃嗎?」葛漫漫沒話找話。
Meet今天不對外營業,方黎把車開到後院門口。
葛漫漫眨眨眼,不情願地放下牛肉麵,抱起牛奶:「好吧,那我喝牛奶總可以吧。」
她愣了半天,懷疑地看他一眼,繞過他,走進廚房。
「真的嗎?」林梓沫坐直了身子,灰暗的眸子里溢出七彩的光,然而不等那道光盛放,門外便傳來響亮的否定聲。
葛漫漫不請自入,徑直走到林梓沫的病床前:「他騙你的,人死的時候會很痛苦。」
她把臉轉回來,確認道:「你一定會回答我對嗎?」
「我第一次點這家的外賣,看起來倒是不錯。」
「有什麼了?」
謝雲舒看著她,目光隨之軟下來。
林梓沫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葛漫漫站在門外,能看見林梓沫的側臉,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從那失望中看到一絲輕鬆。
饕餮盛宴變成一碗玉米粥,葛漫漫心裏的落差有點大,盯著眼前看似平平無奇的粥,心想,考驗她演技的時候到了。她把之前學過的展現食物美味的動作細節暗暗複習一遍,面帶微笑地張開嘴。
她嚇得大叫,同時,門口傳來惡作劇得逞的笑聲。
「怎麼沒進來?」
謝雲舒接過話:「漫漫主播做完手術不久,這是我特意為她做的病號餐。」
「嗯。」
原來,這隻貓是唐楠楠前幾天在路上撿的,她覺得可憐就帶它回家了。可惜林旭不喜歡貓,讓她趕緊扔掉。她不忍心,一直沒捨得扔,想著給小貓找一個新主人。
廚神:這次我打算做的食物比較費時間,人太多就會顧不過來,所以到時候Meet只能接待你一個人。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林梓沫的視線再度投向窗外:「謝醫生,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葛漫漫對牛奶完全沒興趣,托著下巴,盯著謝雲舒的牛肉麵,數片牛肉、半枚雞蛋,醇香的湯汁搭配一把翠綠的香菜,看起來十分誘人。
「你慢點吃。」
葛漫漫一驚,細細回味著剛才的口感,是醬汁、魚肉和生薑末!他竟然把這些東西填充進了玉米粒里!
「你怎麼不跑了?」
一口吃完,意猶未盡,她奪過謝雲舒手裡的粥碗,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來。
那天之後,葛漫漫再也沒在醫院看見過秦束,秦束也再沒聯繫過葛漫漫。她想打電話跟秦束說聲抱歉,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只好託大學室友蔣菲菲替她說聲抱歉,順便把吊墜還給秦束。蔣菲菲說秦束最近的情緒不好,請了長假,林梓沫的案子也就此擱置了。
直到從病房出來,葛漫漫還處於蒙圈的狀態。
謝雲舒愣住了,好一會兒,他漂亮的眉梢如清風般揚起:「好,這周六我剛好休班。」
葛漫漫的腦子裡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那張照片里的背影以及先前……
這天中午,葛漫漫去餐廳喝了一碗粥,回到病房,本打算睡一會兒,誰知掀開被子,居然看到兩條小青蛇。它們立在床上,朝她吐著信子。
葛漫漫:我能不能多帶一個人?
她從小就缺乏安全感,害怕孤獨,渴望朋友,卻又不會結交朋友,她的惡作劇只是想引起周圍人的注意。她拼了命地去和身邊的人發生聯繫,時間久了,那種捉弄幾乎成了一種本能。
林梓沫說這句話時聲音哽咽,表情充滿乞求,好像知道答案,卻又彷彿在期待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我就不!」
謝雲舒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手機,往門外走去:「我有點私事。」
廚神:……
「這個就是Meet的廚師嗎?」
謝雲舒恍然回神,望著她怯怯的眸子,心一軟,露出一絲歉意:「抱歉,我想到一些以前的事,失態了。」
葛漫漫還在為不能吃面鬱悶,仰起頭,不開心地嘟起嘴巴,粉|嫩的唇正好碰到謝雲舒的指關節,肌膚相觸,兩個人的動作都停下來。
桌上放著吃空了的碗,見葛漫漫出來,唐楠楠抱著貓迎上來:「真想不到謝醫生就是這裏的主廚。」
謝雲舒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淡淡道:「大概吧。」
他說:「你回病房等我。」
葛漫漫驀地想起正事,抬起頭:「你去哪兒了,我正要找你呢。」
「你就是Meet的神秘廚師?」葛漫漫的眼睛瞪得像銅鈴。
「喀喀。」葛漫漫被嗆得咳嗽了兩聲,打開車窗,拿手扇了兩下,「你受誰所託?」
「怎麼樣,我說什麼來著,你見了真人可不要後悔。」方黎手裡握著半根吃剩的黃瓜,朝葛漫漫賤兮兮一笑,轉而望向謝雲舒,「話說謝大廚,你知道我剛給她看你那張背影照時她說什麼嗎?」
「還差多少錢?」
「嗯。」
「怎麼了,我點的外賣,她吃兩口有問題嗎?」謝雲舒手裡拿著半包抽紙,一邊漫不經心地抽出兩張,一邊慢悠悠地站到了許亦白對面,直直迎上對方的目光,挺胸抬頭,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
謝雲舒駐足,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喂,你那什麼表情,想哪兒去了?她還只是一個孩子。」
葛漫漫含糊應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廚房的方向。
「你告訴我好嗎?」她的嘴巴倔強地抿成一條線,小手緊緊攥著白色的醫用棉被,眉頭不自覺地蹙著,眼睛不甘心地看著謝雲舒。
千萬浮夸的詞彙,到最後只剩下兩個最簡單的字眼兒。葛漫漫甚至忘記了自己在做直播,忍不住問:「這是怎麼做的?」
「嗯,我想通過吃播發動一些有能力的人為林梓沫捐款,不過我的吃播收益一般,如果能請到Meet的神秘大廚,那情況就不一樣了。」葛漫漫蜷縮在沙發上,一臉憧憬,過了一會兒,又想到什麼,垂下眼睫,情緒失落,「不過方黎說,他不想在大家面前露面。唉,真可惜。」
早在這次吃播之前,葛漫漫就徵得了林梓沫的同意。她先介紹了一下林梓沫的情況,隨後把眾籌鏈接掛在了公屏上,承諾今天的打賞會毫無保留地打到林梓沫的賬戶上。
她四下望去,再三確認廚房裡沒有第二個廚師后,心底的懷疑才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解。
謝雲舒望著火冒三丈的姑娘,忍俊不禁:「別人家的事,你至於這麼生氣嗎?」
天哪,這哪裡是廚師,這明明是男神!廚師不都是一臉油膩和藹可親的中年大叔嗎,怎麼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重男輕女?」
和一些簽約主播比,葛漫漫的粉絲不多,好在她沒有複雜的人際關係,在觀眾心裏的人設比較乾淨單純,說完不久,便收到幾筆小額打賞。她一邊跟大家道謝,一邊關注著彈幕上的信息。
葛漫漫抽了兩張紙,擰著鼻子嘟囔:「真想不到,世上竟然還有這麼狠心的父母。」
方黎眼神一變,迅速站直了身體,拎著葛漫漫的后衣領往旁邊一扔,然後抓抓腦袋,一聲尬笑:「別誤會,我們鬧著玩。」
謝雲舒被她認真的表情驚了一下,坐直身體,打開微信,發給葛漫漫一個鏈接。
謝雲舒取出牛奶,用手背試了試溫度,放到葛漫漫面前:「不燙。」
兩年前,林梓沫第一次來醫院查出了胃癌。那時候還處於早期,按理說和_圖_書,只要進行手術差不多就能痊癒,但因為她有嚴重的心臟病,手術有一定的風險,她家裡人一直猶豫著,只把她養在醫院里,做些常規治療。
「對了,漫漫,你不是一直想養一隻貓嗎?」
「葛漫漫。」他叫了她一聲。
林梓沫遲疑了一下,緩緩開口:「我死的時候會很痛苦嗎?」
葛漫漫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給廚神發了一條微信,問能不能多帶一個朋友,過了好久不見回復,葛漫漫只好打電話給方黎。方黎聽了,問也沒問廚神,直接做主同意了。
葛漫漫不回答,沖謝雲舒眨眨眼,賣個關子。
「當然是Meet的老闆親自告訴我的。」
唐楠楠問葛漫漫什麼時候出院,葛漫漫告訴她明天拆完線就辦出院手續,然後去Meet錄直播。
「才不是!」
和廚神聊完,葛漫漫的心情好極了,盯著聊天記錄里「男朋友」三個字傻笑了半天。
林梓沫叫她漫漫姐,她是不是聽錯了?
「好了,廢話不多說,讓我們一起看看Meet廚師的廬山真面目。親愛的,跟大家打個招呼吧。」
「那還用說,你也太自信過頭了,人家可是廚師世家出身。」
「你想怎麼幫她?我們不可能強迫家屬出錢手術。」
葛漫漫聽不懂醫護人員的術語,卻明白「搶救室」三個字的嚴重性。
「為什麼?」
葛漫漫笑著走到謝雲舒身邊,往謝雲舒肩膀上一靠,一隻手舉著攝像機,一隻手挽起謝雲舒的胳膊。
「對。」葛漫漫點點頭,嘻嘻一笑,「我帶你去Meet吃一頓大餐。」
「嗯。」林梓沫點點頭,無邪一笑,「其實爸爸媽媽早就想這麼做了,只是怕別人說閑話才一直沒好意思跟你說,所以,你去跟他們說,就說我的病治不好了,叫他們放棄治療,好不好?」
剛下車,葛漫漫就聞到一股魚肉的清香。她的廚藝不算好,但嗅覺敏銳,仔細聞,還可以分辨出魚湯中放了牛奶。
謝雲舒的聲音放得低低的,帶著磁性,令人心癢。那聲「寶貝兒」叫得極其自然,好像一個叫過千百遍的稱呼,平淡中藏著寵溺,被麥克風真真切切地收入直播間。
謝雲舒下午還有手術,陪了葛漫漫一會兒就離開了。臨走前,兩人約好下班后一起去餐廳吃飯。
方黎大笑,痞里痞氣地挑挑眉毛:「哈哈,好,我記住你說的話了,一會兒見了真人,你不要後悔。」
葛漫漫抬起腳又收回來,她之前幾次想偷偷闖進裏面,無奈都被方黎無情地攔住,如今沒了阻攔,她反而有點膽怯了。
廚房在二樓。葛漫漫跟在方黎身後,穿過一條採光通透的長廊,在廚房外頓住腳步。廚房的門往裡開,旁邊牆上掛著「非請勿入」的標識,門裡飄出濃郁的魚香以及陣陣切菜聲,聲音密集卻有條不紊,聽得出對方的刀工已經爐火純青。
許亦白比謝雲舒矮半個頭,氣勢上弱了一大截。他看看葛漫漫,又看看謝雲舒,一下子熄了火,認慫地點點頭,往旁邊一退:「OK,完全沒問題,您的人我惹不起。」
廚神:我有個條件。
「還……還好吧。」葛漫漫傻傻一笑,那感覺好像有一塊石頭從胸口拿走,頓覺輕鬆異常。
謝雲舒微微一笑,拿起一盒拆開的抽紙,遞到她面前:「我的手臟,你自己擦擦臉。」
「你猜?」方黎賊兮兮一笑。
謝雲舒見狀,起身離開。
魚湯玉米珍,簡單來說,就是用魚湯熬成的濃玉米粥,熬制這種濃粥的秘訣就在於要在玉米粒上下功夫。
「你要去Meet做吃播?」謝雲舒問。
許亦白查完房便離開了。
「哇……」
葛漫漫驚魂甫定,回頭望去,竟是林梓沫。幾天不見,她看起來更瘦了,藍白相間的病號服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臉色蒼白,唯獨一雙眼睛閃著陰謀得逞的亮光。她靠著門框,笑得前仰後合。
電話接通,葛漫漫單刀直入。
葛漫漫坐過來,同她面對面,雙手按在她夫人肩膀上,一字一句道:「那就活著。」
不知是否出於愧疚,謝雲舒的眼神躲閃了一下,幾秒鐘的沉寂后,他收回視線,毫不吝嗇地吐出兩個字:「不會。」
「要見廚神,緊張唄!」
「我看看。」
謝雲舒坐在她旁邊,胳膊肘放在岔開的腿上,雙手交叉撐著下巴,歪頭看著她邋遢的吃相。聽著她恭維的話,他心情愉悅,一天的疲勞都煙消雲散了。
「你怎麼來了?」葛漫漫上車,扣好安全帶。
謝雲舒問了她幾個常規問題,林梓沫心不在焉地回答著,眼睛卻一直看著窗外。天色完全暗下來,草叢裡的矮燈拉出筆直的射線,掙扎著企圖穿透厚重的夜色,卻無奈地被強大的黑暗吞沒。
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掉下來,砸在他的皮鞋上,也砸在他的心頭上。他的眼神不由得溫柔了幾分:「好了,別哭了,我知道不關你的事。」
謝雲舒坐在一旁,聽到電話內容,眉頭一皺。
「這真的是廚師的手嗎?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
他只說了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說完便將她往外一推,閃身進入搶救室。
葛漫漫拿手肘搗搗謝雲舒的胳膊:「大家問你呢。」
「你不是有廚師的微信嗎?你可以自己問他,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他會破例答應。」
「啊!」葛漫漫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既然是Meet大廚的作品,自然值得期待。然而菜品端上來,揭開蓋子后,葛漫漫愣住了,只是……一碗玉米粥?
「這個不太方便說。」
離約定好的直播時間越來越近,葛漫漫給謝雲舒打電話,他說有突發事件需要處理,讓她先去,他處理完就過去。
身為嘉城市排行第一的餐廳主廚,他從來沒在公眾面前露過面,怎麼可能為了自己破例?眼看計劃破滅,葛漫漫鬱悶極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見我嗎,怎麼不進來?」
葛漫漫反應了一下,這才明白謝雲舒指的是林梓沫心臟病發的時候,她及時叫來了醫生。這不是應該的嗎?何況如果不是她對林梓沫窮追不捨,林梓沫也未必會發病。
突然她想起什麼,趿上拖鞋就往外跑。誰知剛出門,她眼前一暗,撞上一堵人牆。
葛漫漫還當是她惡作劇,抓著她的肩膀往前一扯,正要好好教育她一番,她卻身子一軟,往前一栽,倒在地上,抽搐起來。
葛漫漫有些心動,但想到謝雲舒又有點猶豫。據她所知,大部分醫生都不喜歡在家裡養小動物,何況謝雲舒還是一個深度潔癖患者。她甚至能腦補出謝雲舒一邊彎腰鏟貓屎,一邊殺氣騰騰瞪她的場景。她打了個寒戰:「還是算了吧。」
「你還沒看呢。」
「我想在Meet做一期吃播可以嗎?」
葛漫漫當方黎默認,雙手合攏,臉頰貼在手背上,做憧憬狀。過了一會兒,她睜開眼:「對了,黎學長,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他長什麼樣?是老是少,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也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我們試過了,但眾籌還是要基於現實中的人脈關係,林梓沫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大多朋友、親戚的經濟情況和他們差不多。他們眾籌了很久,也不過杯水車薪。」
謝雲舒沒有立刻接話,安靜地沉思著什麼。他擰著眉,臉上的表情換了又換,最終長舒和_圖_書一口氣,安慰她:「你先別忙著泄氣,方黎不是讓你問問他嗎?」
她的句子很短,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足夠清晰,謝雲舒卻好像沒聽清,寫字的筆一頓:「你說什麼?」
「葛漫漫。」出神間,一聲熟悉的嗓音自頭頂傳來。
「真的嗎?」
唐楠楠不好意思地推脫一下:「沒事,不沉。」
方黎有些為難:「這個恐怕有點難,他不想在公眾面前公開身份。」
「請問主廚認識江良驥先生嗎?」
「你怎麼會在這裏?」答案近在眼前,葛漫漫卻不敢相信。
「好吃!」
因為提前放出話,這次直播會請到Meet的神秘大廚,所以直播間的觀眾空前多。葛漫漫對著屏幕甜甜一笑,說了幾句暖場的話,開始進入今天的正題。
「對不起,您不能進來。」
「你怎麼了,別給我裝!」
等一下,這個和方黎對話的聲音怎麼那麼像謝雲舒?
病友們同情林梓沫,將她的事情作為新聞線索給了嘉城日報社,讓她把事情告訴記者,用媒體的壓力逼她的父母簽字手術。可她好像一個傻子,一點兒也不懂父母的狠心,毫不配合記者的採訪,怎麼都不願意將父母的工作單位和電話號碼說出來。不僅如此,她還每天捉弄別人,處處闖禍,最後大家都覺著她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對她冷落起來。
「跟什麼似的?」
葛漫漫想了想,眼睛一亮:「難道是廚師大人?」
「漫漫主播的男朋友竟然是Meet的主廚?」
謝雲舒頓了一下,說:「林梓沫的父母都是普通職工,一個月的收入最多不過四千塊錢。何況家裡還有一對正在上幼兒園的雙胞胎弟弟,正是用錢的時候。她的手術有風險,大概她的父母怕人財兩空吧。」
葛漫漫眼皮一跳,為什麼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葛漫漫覺得愧疚極了,幾天都不開心,更鬧心的是,林梓沫發現她沒出院,只是換了病房,又開始了惡作劇。
方黎拿出手機:「你等一下,我記得之前偷|拍過他一張照片的。」
「你找我,什麼事?」
葛漫漫覺得自己一定走了狗屎運,Meet的廚神竟然真的答應了她的請求。兩人約好這周六在Meet見面,到時候廚神會親自出鏡,介紹菜品。她幾乎能想象當天直播間的火爆場面。
她的臉一紅,急忙站直了身體,點點頭。
葛漫漫一隻手抱著攝像機,一邊低頭看著手機上的提示,人數還在不斷增加。一直以來,作為自由人存在的她,雖然靠著自己的努力吸引了不少粉絲,但像今天這種蜂擁而至的情景還前所未見。她禁不住內心的激動,一時只顧著看滿屏滾過的彈幕,忘了手裡的事。
病房的門半開著,葛漫漫站在門口,看見林梓沫半躺在一張靠窗的病床上,身上蓋著被子,小小的身子靠在靠枕上,胳膊搭在被子上,袖子卷到手腕,露出突兀的腕骨。因為心臟病發,她本就蒼白的小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她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好像一個再文靜不過的女孩子。
「你不會要找他借錢吧?」
方黎的嘴巴被堵了個嚴實,往後傾著腰,張開胳膊,偏頭一臉無辜地看向謝雲舒,那眼神似乎在說:你看到了,我沒動手,是她自己撲過來的,不關我的事。
「貓?」
「那是之前。」
不久前,林梓沫病情惡化,謝雲舒找她的父母談話,明確地告訴他們,她的病已經不能再拖,讓他們趕緊簽字,可她的父母卻瞞著她,遲遲不肯簽字。明眼人都知道,她的父母怕是已經放棄她了,只是礙於良心和輿論,才一直沒帶她出院。
謝雲舒瞧出了她的心思,敲敲碗:「你想吃嗎?」
葛漫漫試探著推了她一把,但她嘴唇發紫,動作漸緩,不過一會兒便不動了。葛漫漫瞬間慌了手腳,連忙跑去值班室求救。
葛漫漫:什麼條件?
唉,她還以為大神會提什麼苛刻的條件呢。
大概沒想到她會這麼問,謝雲舒的表情明顯有些不自然,拿病歷夾拍了一下她的頭:「小腦袋胡思亂想什麼呢?」
謝雲舒收了病例,往前邁了一步,離她更近了:「我保證,只要我知道答案一定會回答你。」
說著,她坐回去,端起桌上的牛肉麵正要再吃一口,謝雲舒扣住她的手腕,挑眉看她:「好了,適可而止,你已經吃過三口了。我雖然沒有許亦白那麼嚴厲,但不遵我的醫囑,我也是會翻臉的。」
她被他一隻手圈在臂彎里。她的腰很細,不盈一握;他的皮膚白凈,完全看不出是在醫院這種高壓環境下工作的人。兩個人面對面,離得很近。她的手撐在他的胸膛上,幾乎能感覺到裏面傳出來的震動,她應激反應了一下。他的心跳得很快,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線連接著她的心臟,她的心跳也跟著快起來。
謝雲白了她一眼:「你以為什麼,我看起來很像那種衣冠禽獸嗎?」
「可以嗎?」
唐楠楠有些失望。
許亦白叮囑過,她半個月內只能吃流質食物和半流質食物,但她身上的脂肪早就開始抗議了。此刻看到牛肉麵,她簡直像狼見了羊似的。
醫護人員趕來查探情況,臉色一變,喊道:「送搶救室。」
提示:「你是我的小甜餅」進入直播間。
因為餐廳關門,兩人只好點外賣。二十分鐘后,謝雲舒換好衣服,剛好電話響起來,他下樓去取快遞,一份牛肉麵、一杯熱牛奶。
葛漫漫翻開電話簿,定位到方黎,在謝雲舒眼前晃了晃。
箱子里的東西動了動,方黎一臉奇怪的表情:「什麼東西?」
「我救了她?」
方黎掐滅煙頭,打轉向燈,起步,快到Meet的時候,他漫不經心問了一句:「你不是說唐楠楠要來嗎,人呢?」
謝雲舒愣了愣,面上的暖意漸漸消失,良久,輕笑一聲:「唉,這算什麼,醫院一直是最暴露人性的地方,隱瞞病情、拿親屬的性命去騙醫保,甚至……拋妻棄子。」他不知想到了什麼,說到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目光寒冷如冰。
只見照片中是一個男子的背影,他系著圍裙,拿著湯勺的手自然下垂。寬肩、窄腰,大長腿,看起來和方黎的年紀差不多。
葛漫漫有種罵人的衝動。要知道她叫謝雲舒來,主要是想讓他幫忙吃啊。她知道自己還沒恢復正常飲食,可作為吃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吃的食物要花哨;作為Meet的大廚,又是第一次出鏡直播,她原以為一定是一頓饕餮盛宴,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廚師是謝雲舒,更沒算到他做了一上午,竟然就做出這麼一碗玉米粥。
「好吧,我希望這個Meet的神秘大廚的真實身份不會讓你失望。」
葛漫漫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問:「你沒事吧?」
「唐楠楠。」葛漫漫最先叫出聲。
謝雲舒和林梓沫同時回頭。
她腦袋一片空白,直到護士叫她,問她情況,她才回過神,舌頭卻像打了結,說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她打開鏈接,標準化的頁面上有幾張病例和化驗單的照片,還有一張林梓沫的自|拍,是在病床上拍的,穿著肥大的病號服,笑容燦爛,好像冬季里的向日葵。
他看到葛漫漫正在吃面,板著臉走過來。
葛漫漫:「奇怪,我是不是哪裡得和圖書罪黎學長了,我怎麼覺著黎學長好像在針對我?剛剛他還跟我說餐廳絕對不能養小動物。」
「哦!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不過一會兒,一個背著單肩包、燙著淡黃色波浪鬈髮的姑娘走進來:「呀,原來你們都在這兒!」
在小小的玉米粒上動刀,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直播間里的觀眾驚訝極了,屏幕上一串彈幕飄過。
許亦白瞟了眼桌子上的外賣餐盒:「喲,一品家的牛肉麵,味道還不錯吧?」
「你們……」唐楠楠胸前抱了一個大紙箱,目光逡巡一圈,落在葛漫漫和方黎身上。
用過的抽紙被謝雲舒緩緩攥入手心,他伸出拇指,幫她擦掉嘴角剩餘的油漬,答道:「跟小花貓似的。」
「感覺如何?」方黎問。
她的喉嚨沙啞,聲嘶力竭,當她即將崩潰的時候,一隻手抓住她的小臂,往後拽了一把,扯到自己面前。
葛漫漫的腦子有點短路,莫名回想起網上最近流行的一句誇男生帥的話:「這身材看起來十分有『食慾』。」
直播間寂靜片刻后,沸騰起來。
謝雲舒抄了抄面,吃了一口,騰騰的熱氣覆了她一臉。
她有種粉絲見偶像的感覺,既期待又緊張,想好的見面詞在心裏默念了十幾遍。她深呼吸一次,正要大步挺進去,冷不丁聽到裏面傳出一系列對話:「她來了?」
關於江良驥這個人,葛漫漫早有耳聞,美食圈和廚師界的人幾乎都知道他。他當年憑著一道「藏心」奪得亞洲金廚師獎,用的便是這種在玉米粒上作業的手法,據說這道菜的靈感來源他身為外科醫生的妻子。因為這道菜,他也被稱為廚師界的手術師,可令大家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在事業頂峰的時候突然銷聲匿跡,過去了這麼多年,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葛漫漫嚇了一跳,趕忙放下筷子,從沙發上站起來,低著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許醫生。」
「就是它。」說著,唐楠楠抱出一隻巴掌大的小貓,雪白的毛,只有尾巴上有幾處灰色點綴,腳底的肉墊粉|嫩粉|嫩的。
「林梓沫,別鬧了。」
葛漫漫打字的手慢下來:「你去哪兒?」
「你這評價明顯帶有個人感情|色彩,一個美食主播不應該對食物持有客觀公正的評價嗎?」
「是啊,你不知道嗎?他平時嘻嘻哈哈的,人畜無害,其實他可凶了,我見過的。上次有個病人違背醫囑,結果被他罵得狗血淋頭。」說完,她才意識到謝雲舒和許亦白是一個辦公室的同事,她忙捂住嘴,眉毛、鼻子擠成一團,驚恐地看著謝雲舒。謝雲舒瞧著她膽怯的模樣笑了。
方黎沒有解釋就掛了電話。
啊,病號餐?
「我錯過了什麼嗎?」
「那好吧。」葛漫漫有些失望。
林梓沫扭過頭,沉默了一會兒,幽幽說了四個字:「我想出院。」
許筱苒算得上她的第一個朋友,雖然兩人僅僅相處了七天。她不知道怎麼去維繫一段友誼,以為只要一起做某件事就能天長地久。她同許筱苒說,等許筱苒做完手術,她們就一起去欺負葛漫漫,搶回謝醫生,但許筱苒爽約了。
謝雲舒目光收緊,沉聲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她有事,晚一點到。」說完,葛漫漫像是想起什麼,翻出一張照片,「對了,我這兒有隻貓,長得特別可愛,你沒事幫忙養養唄?」
目標金額30萬,捐款次數569次,捐款金額大多在50以下,最大的金額是謝雲舒捐的,3000塊,已籌金額8萬,完成進度26.66%,還差22萬。
正常情況下,謝雲舒是五點半下班。因為醫生工作特殊,臨近下班突然來個病號是常有的事,所以十有八九不能準時下班。葛漫漫空著肚子等到七點,仍不見他的人影,就去他的辦公室找。
「寶貝兒,你再不跟大家解釋一下,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方黎的胳膊肘靠在車窗上,一隻手夾著煙,另一隻手往下翻著相冊,過了好一會兒,手指頓住:「找到了。」
「誰告訴你的?」
謝雲舒笑了笑,拿抽紙幫她擦拭嘴角的湯汁,輕聲責備:「看你吃的跟什麼似的。」
謝雲舒驚了一下,眼中似有些許掙扎,不過很快恢復平靜:「對不起,我是一個醫生,對每一個家屬誠實是最基本的職業道德。」
方黎說:「你不是有廚師的微信嗎?你可以自己問他,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他會破例答應。」
「豈有此理,怎麼會有這麼愚昧的人?女孩怎麼了,有本事讓他們的兒子將來不娶老婆。」
果然沒有那麼簡單嗎?
「哪有,你才是嫉妒心理。」
「這周六你能不能調個班?」
「是。」他點頭,正面給了她肯定的回答。
葛漫漫愣了愣,咫尺之遙,她能看見他泛青的下巴。她擺擺手,說:「沒關係,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不是有意瞞我的。」
彈幕躁動起來。
提示:「點我一下吧」進入直播間。
謝雲舒不說話,板著臉,不悅地看著方黎。
方黎愣了片刻,一拍大腿:「放我這兒啊!」
葛漫漫狐疑地看了謝雲舒一眼。
「噝——」強烈的撞擊拉扯到刀口,葛漫漫倒吸一口氣,睜開眼,正對上謝雲舒琥珀色的瞳仁。
「羡慕!」
「林梓沫很喜歡你。」葛漫漫聽他說,胸口痒痒的,嘀嘀咕咕,就把心裡話問了出來,「你喜歡林梓沫嗎?」
周五晚上,葛漫漫和唐楠楠視頻通話。
謝雲舒牽動嘴角,答非所問:「直播錄完了?我去收拾一下廚房。」說完,他推著餐車快速離開。
「如果我們幫她出錢呢?」
葛漫漫拿手機戳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寫道:差不多,他勉強算我男朋友吧。
葛漫漫選了一個生活氣息濃郁點的房間,牆壁是米黃的暖色調,一側牆上不規則地掛著幾個大小不一的相框;餐桌是實木材質的長方形家用餐桌,能坐六個人;除此之外,還有吊椅、懶人沙發,看起來就是一個精心布置的一居室。
方便起見,葛漫漫連接了兩個輸出設備,筆記本用來看直播畫面,手機用來看彈幕,見彈幕密集起來,她的視線迅速投向直播畫面。
「你撞到刀口了?」
林梓沫見狀,朝她做一個鬼臉,轉身就逃,一直跑到走廊盡頭的步梯間才停住腳步。
隨著搶救室的門關閉,葛漫漫的心卻漸漸平靜下來,她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便朝病房走去。
掛斷電話,葛漫漫心裏空落落的。她收拾好東西,走出醫院大門,一輛白色攬勝停在路旁的車位上,鳴了幾聲喇叭,車窗緩緩降下來。方黎戴一副墨鏡,癱在駕駛座上,懶懶散散地朝她招手。
「因為你救了她。」謝雲舒一隻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另一隻手拎著病例夾,眼睛看著前方出神。
葛漫漫的病房內,兩人挨坐在沙發上。
廚神:你朋友?
葛漫漫拿筷子的手糾結了一下:「你不會告訴許醫生吧?」
「沫沫一直都不知道怎麼和人相處,她渴望朋友,所以才努力想引起大家的注意。你越是不理會她,她越是針對你。大家都說她傻,其實,她冰雪聰明,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她分得一清二楚。」說起林梓沫,謝雲舒嘴角上揚,語調溫柔,就連腳步都不由得輕了https://m.hetubook.com.com幾分。
謝雲舒眼底的擔憂十分明顯,抬手就要去掀她的衣服。她的臉更紅了,急忙擺擺手:「沒事,沒事,就碰了一下。」
得知葛漫漫可以一睹神秘大廚的真容,唐楠楠羡慕極了,問葛漫漫能不能帶她一起。
「不確定,廚師最近挺忙的,怎麼了?」
「好萌!」
Meet的包廂各具特色,有古樸典雅的東方式房間,也有高貴文藝的西方式房間;有簡約大氣的商務風房間,也有溫馨甜蜜的少女風房間。
粥里有淡淡的酒香,應該摻了啤酒,可啤酒是涼性的,這粥吃進胃裡卻暖暖的,一絲涼意都沒有。還有,只是一碗普通的粥,就算用魚湯煮的,也不可能有這麼濃烈的魚肉味,這口中經久不散的鮮魚味是怎麼回事?
謝雲舒:「完了。」
葛漫漫邊笑邊念出彈幕里的評論。她不得不承認,謝雲舒的手的確好看。在她的印象中,外科醫生的手一般長得特別粗壯,和「好看」一詞根本搭不上邊,謝雲舒卻是一個例外。他的手白皙、修長,說是鋼琴演奏家的手都不足為過。
葛漫漫的臉上還掛著淚珠,吸了吸鼻子,義正詞嚴道:「當然至於!他這是對我們女性同胞的蔑視。」
他起身去拿抽紙,葛漫漫吃完三口,意猶未盡,正準備再來兩口,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謝雲舒把面推到她面前:「看你可憐巴巴的樣子,我允許你吃三口。」
「人呢?」
「我,為什麼?」葛漫漫不懂。
「我要去把這條新聞賣給電視台!」
「怎麼了?」葛漫漫擔心道。
謝雲舒似乎猜出她的心思,走過來,垂首低聲說:「對不起,之前有私人原因,我一直瞞著你。」
「漫漫!」
周五晚上,謝雲舒值班。第二天一早,他陪葛漫漫去門診拆完線,辦了出院手續后,就不見了蹤影。
「謝謝你。」哽咽的嗓音逐漸變成抽泣的哭聲,「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有這麼嚴重的心臟病,如果她有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太輕浮了!不知道我們漫漫有男朋友了嗎?」
「你很怕他?」
「嗯,我挺喜歡的。」
為了這次吃播,葛漫漫特意回去取了設備,大屏筆記本、專業攝像機、高收音麥克風、便捷遮光板。攝像機對準自己,調整好遮光板的角度,立好麥克風,連接上筆記本。一切準備就緒后,她打開了攝像頭。
「她在外面。」
「你又沒見識過我的刀工,怎麼知道這個廚師的刀工比我的厲害?」
葛漫漫震驚道:「怎麼會有父母捨得放棄自己的孩子?」
說完,她起身從三腳架上取下攝像機,畫面一轉,鏡頭對準了謝雲舒的手:「我先讓大家看看大廚的手長什麼樣子。」
這地方人少,葛漫漫追上來,拽住林梓沫的胳膊,然後揚起巴掌,然而她的巴掌還沒落下,林梓沫就呼吸急促起來。
呵呵,他還來勁了!這位演員,麻煩您加戲之前能先跟您的partner商量一下嗎?
葛漫漫:……
只見廚房內各色廚具擺放整齊,各司其職,目光所及,沒有一絲灰塵。方黎靠在櫥櫃旁,從菜架上隨手抽出一根黃瓜,擰開水管,胡亂沖了一下,咬一口,抱著胳膊,興趣盎然地看著她。
毫無懸念地,直播間炸開了鍋。一時粉絲憤怒,路人吃瓜,彈幕一層疊一層,幾乎看不清說了什麼。
「不養。」方黎斬釘截鐵。
「那我比起Meet的主廚如何?」
浮夸的詞彙尚未說出口,入口濃郁的魚香氣息就在口腔中蔓延開來。唇齒閉合間,她不經意咬到一粒完整的玉米,宛如岩漿爆破,有什麼破殼而出,滑滑的,嫩嫩的,口感綿軟,還來不及吃出是什麼,就沿著食道落進胃裡。她只覺得自己猶如置身溫泉中,隔著古樸的雕花屏風,外面大雪紛飛,裏面春日盎然,她愜意地枕著石頭,躺在緩緩的水流中,悠閑地喝著酒。
「大家好,我是漫漫主播的男朋友,Meet的主廚。」
這次換葛漫漫愣住了,目光像灶王糖般黏在謝雲舒的臉上,胸口「怦怦怦」地亂撞個不停。奇怪,她今天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老是感覺胸口憋悶、呼吸不暢?難道是生病了?她是不是需要去心肺科掛個號?
「黎學長,你的餐廳最近什麼時間營業?」
「給我看看!」
葛漫漫稍稍抬了一下眼睛,他細長的睫毛彎起來,像一把小刷子,刷得她心底痒痒的,琥珀色眸子看著她,彷彿一汪溫泉,浸潤她冰冷的皮膚。她的臉頰慢慢熱起來,慌忙低下頭,就連呼吸都亂起來:天哪,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突然覺得胸口竄進來一隻興奮的小白兔?
謝雲舒:……
吃完東西,兩人坐在沙發上聊天,聊著聊著說起林梓沫。葛漫漫咬著牛奶紙杯,說想幫幫她。
葛漫漫低著頭,腦中的一個個場景如同一幅幅散亂的畫,虛浮中,一條線忽地出現在她眼前,她尋著線索,慢慢將它們串聯起來。
方黎把手機遞給葛漫漫,葛漫漫兩眼發直:「他是Meet的廚師?」
提示:「加了糖的鹽」進入直播間。
她的個頭只到他的胸口,即使坐著,平視的話也能看到他的下巴。光線有些亮,她眯起眼,將他稜角分明的下頜線收入眼底。
她的眼睛驀地睜大,視線定格在那雙黑色的皮鞋上,慢慢上移,修長的腿、挺闊的胸膛以及那個溫柔得如同踩在雲朵上的笑容,不是謝雲舒又是誰?
葛漫漫抬起頭,怔了一下,倏地起身跑到他面前,眼眶通紅,嘴角顫抖:「她……沒事吧?」
說曹操,曹操到,許亦白查房來了。
唐楠楠:「可以嗎?」
一個小時后,謝雲舒推開病房的門。
葛漫漫從小就喜歡貓,和唐楠楠合租的時候就想養一隻貓,因為各種因素一直沒養成。
葛漫漫沒防備,重心一歪,向後倒去,幸虧來人出手迅速,及時攬住她的腰,她才不至於跌倒。
幾人的視線同時看向來人。
「好。」
難道說?
辦公室里只有許亦白。許亦白說謝雲舒剛接了一個病號,現在應該在病房做術前談話,不一定什麼時候結束,讓她坐下等一會兒。她不好意思。許亦白笑著看她,說都是自己人,別客氣。她知道許亦白從一開始就誤會了她和謝雲舒的關係,本想解釋幾句,可話到嘴邊,不知為何又不想說了。
葛漫漫又同粉絲們互動了一會兒,謝雲舒臉上的表情越發僵硬。她察覺出他的異常,簡單說了幾句結束語便關了直播。
「喂!」謝雲舒伸手去拉葛漫漫的胳膊。葛漫漫瞪了他一眼,甩開他。
「你給我站住!」葛漫漫擼起袖子。
葛漫漫對她的惡作劇雖然生氣,但一直以來,也沒和她多計較。但對方這次的行為實在太過分了,這已經不僅是教養問題,更是品質問題,葛漫漫忍無可忍,決定替對方的父母管教一下這個孩子。
護士攔住試圖往裡沖的葛漫漫,恐懼讓葛漫漫失去理智,葛漫漫抓著護士的胳膊大喊:「我只是想嚇唬她,沒有真的打她,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救她。」
謝雲舒眼中閃過一絲心疼,輕聲安慰:「放心吧,林梓沫沒事。」
他站在那兒,微微笑著,如芝蘭玉樹,挺立在廣闊無垠的星空下。她仰頭望他,只覺心底一泓清泉流過,所經之處,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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