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主持人大賽
一語發完，三人齊齊望向方黎那雙被嘔吐物污染過的其貌平平的球鞋。
「剛畢業的時候，爸媽問我要不要回家，我說不回去，我要自己賺錢買房，留在這兒。他們思想很開明，也很支持我，說他們的女兒一定沒問題。可其實我什麼都不行，就會說大話。大學的時候，我接觸過吃播，看到許多人因為吃播成了網紅，進了電視圈，我就想自己也行。後來才知道，現在流行大胃王，我做不到。粉絲看著不少，但和其他職業主播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連簽約資格都達不到，最後我還把自己弄進了醫院。你是不是也覺著我特別笨？」
唐楠楠不說話，碩大的淚珠滾滾而落。
當葛漫漫考慮要不要趁熱打鐵多做幾場吃播的時候，林梓沫的父母居然帶著錢去醫院簽字了。他們說是一個不願意留名字的好心人往他們賬戶上打了二十萬塊錢，這才湊足了手術費。
嘉城冬天的夜很冷，葛漫漫站在江邊，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抱緊了冬衣。
初賽採用的是不公開的考試形式，分為筆試和面試兩個環節。筆試主要考的是播音與主持專業的基礎知識，面試主要看選手的氣質、語言表達和臨場應變能力。
「你們現在家裡？」
葛漫漫：……
她牽動嘴角，勉強一笑，再不想多解釋一句，轉身逃出辦公室。
話音未落，「叮」的一聲，電梯停下來。
車裡的暖氣開得很足，北方的冬天，屋裡屋外冰火兩重天。葛漫漫關好車門，繫上安全帶。
她心情不好，在大學群里發了一張「求聊天」的圖片，很久沒人回復。她翻開手機通訊錄，視線停留在「媽媽」一欄上，幾經糾結，最終也沒撥下去。
趁父母被謝雲舒叫走的時候，葛漫漫走到林梓沫身邊，揶揄道：「看不出來，你還是一個這麼可人兒的小姑娘，怪不得謝雲舒這麼喜歡你。」
葛漫漫將筆記接到手裡，翻開，瞬間驚住了，裏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菜譜，原創的不說，還都是圖文結合。謝雲舒的連筆字寫得很漂亮，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這在葛漫漫眼裡，簡直就是學霸的筆記啊。
從停車場出來，方黎摟住謝雲舒的肩，賤笑道：「你還挺會挑地方的，你是故意帶葛漫漫來這兒的吧？別有深意啊。」
「是這樣嗎？當然不排除有心思不正的人。可那時候你才剛畢業，就那麼確定自己是那些面試者中最優秀的？」
她哭了，頭抵在手背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說什麼，還沒睡醒？」
「沒有嘲笑，今天你的菜我打十分。」謝雲舒放下碗筷，胳膊放在桌子上，雙手交叉，托著下巴，微微歪頭，「如果不是你，也許我們幾個現在還餓著肚子。廚藝和吃播一樣，應該是一件給人們帶來幸福的事情，只要用心去做就夠了。」
坐過山車的人很多，四人等了一個多小時才排上。方黎本想挨著唐楠楠，結果被葛漫漫搶了先，不情願地坐到了謝雲舒旁邊，嘴裏嘟囔著：「唉，人生第一次坐過山車竟然是跟你一起，掃興。」
謝雲舒低頭看她，笑了一下：「是一個女孩子，很優秀的女孩子。我很喜歡她，想結婚的那種。」
唐楠楠：「看起來不太值，哪個明星穿過的嗎？」
「那是他們的選擇，我們無權干預。」謝雲舒平靜道。
「你在高新區？」
謝雲舒：「丑，別擦了。」
「謝師傅，您能別嘲笑我了嗎？」葛漫漫白了他一眼。
電話那頭傳來林旭的聲音，聽起來睡意矇矓：「我趕了一天一夜的設計圖，剛交上，準備睡一會兒。你不是不理我了嗎，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
「哦，對對，我得趕緊看看，先掛了。」葛漫漫如獲大赦，忙不迭掛斷電話。
「不會啊，我挺喜歡玩過山車的。」
「好吃！」唐楠楠率先點贊。
「對呀。」
她記得昨天謝雲舒說晚上值班，要很晚才回來。她躺在沙發上，想著看書等他回來，最後卻睡著了。
「如果我說是呢？」
見他這般認真的架勢，葛漫漫下意識聽從他的話。
葛漫漫的腦袋靠在玻璃上，時而閉上眼，時而睜開。
沒錯，就是謝雲舒把她抱進來的。
葛漫漫：好呀，那就有勞謝師傅了。
上午十點，謝雲舒從房間里走出來時，葛漫漫正坐在餐桌旁，戴著耳麥，跟著筆記本里的視頻學習食材的挑選，桌子上擺著各種各種的蔬菜，金針菇、杏鮑菇、平菇，胡蘿蔔、青蘿蔔、水蘿蔔，大白菜、小白菜、娃娃菜……
「怎麼樣，好吃嗎？」
「嗯。」
林旭客氣地留葛漫漫吃晚飯，她見兩人已經和好，不好意思多留，就隨便編了一個理由拒絕了。林旭聽了，沒多說什麼。
「是嗎，你喜歡嘉城？」
葛漫漫和唐楠楠走在前面，意猶未盡地討論著。
方黎內心：我這是認識了三個，不對，兩個什麼玩意兒！
蹭了他這麼久的飯，她當然知道他做的菜好吃，可不過是一道普通的家常菜，和她的能差到哪裡去呢？
一分鐘后，廚房裡響起密集而有節奏的切菜聲。
唐楠楠捂著嘴巴，狂點頭。
他半蹲在那兒，看著她嬌憨的睡顏，眼中有片刻掙扎，最終微微一笑，將她的手安然無恙地放了回去。
比賽地點在嘉城電視台，一大早打車過去，她竟然遇上堵車，眼看比賽時間臨近，急得她直接從計程車上下來，跑步到了電視台，直到火急火燎地衝進電梯，才緩了一口氣。
「你別逼我罵人行嗎？」
謝雲舒說：「三十萬對於林梓沫這樣的家庭簡直是天文數字，先不說手術風險有多大，就算手術成功，三十多萬的負債也足以讓這個家庭十年內直不起腰。不拿錢，他們會覺得對不起養女；拿了錢，他們會覺得對不起親生兒子。所以，誰也說不清，對他們來說，哪一種選擇才是對的。」
「對呀。」她抬頭看他，「你不喜歡這裏嗎？」
葛漫漫按著她的肩膀，把她按回沙發里：「對，你說得對，先躺下，蓋好毯子行嗎？大小姐。」
「推薦信和報名表發你的郵箱了。」
「你對唐楠楠有意思。」謝雲舒用的是陳述語氣。
一個小時后，葛漫漫坐著謝雲舒的車和方黎、唐楠楠在遊樂園門口集合。
「不至於吧？」葛漫漫坐在那兒，看了她一會兒，最終沒狠下心，抓起她的手解開指紋鎖，翻到林旭的手機號碼，嘆了一口氣，「真是敗給你了，一會兒你別說話，我來說。」
「哦。」方黎心裏酸酸的。
他不說話，暗自一笑。是呀，當時他的確是沒話找話，隨口問問的，因為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經點了關注。
葛漫漫跑了大半天，妝都花了，然而時間太緊，她根本沒補妝的時間，最終她的面試成績排在倒數。不過還好筆試成績靠前，綜合下來，她勉強進了複賽。
他的動作很輕，她還是驚了一下，迷迷糊糊睜開眼，喃喃：「謝雲舒，你回來了，今天的菜打幾分？」
「呃，不過，謝師傅，您應該還記得您的本職是一個醫生吧？」
說完，兩頭同時沉默。良久，謝雲舒先說話：「我看比賽時間好像挺近的，你看看通知吧。」
「我看你一點也不害怕，經常玩過山車？」
葛漫漫沒聽出對方話里的異常，笑嘻嘻點頭：「對呀，雖然我的名次靠後了些，但還好進了複賽。」
謝雲舒眉梢一揚，拿刀在葛漫漫的胡蘿蔔片上切了一下，又在自己做和-圖-書的胡蘿蔔片上切了一下，前者切起來有些費勁，切的時候周圍的紋理變得皺巴巴的，相比之下，後者切起來就輕鬆許多，也沒有出現皺紋。
葛曼曼羞紅了臉，結結巴巴道：「當……當然不喜歡了！他這個人不僅有潔癖，還喜歡生氣，動不動就凶我……哦，對了，他還喜歡到處拈花惹草。你看他對院里的護士，整天笑得色眯眯的。」
她抬頭望著對岸的燈火，他低頭看著她的臉。
這還是葛漫漫第一次來唐楠楠家，確切地說，是林旭的家。林旭為了上下班方便，把房子買在了高新區，唐楠楠為了照顧他，辭了市中區的工作，搬來照顧他。
「怎麼了，你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有趣什麼，野策劃的節目能好到哪裡去？有能耐的早火了。你看他穿得那麼邋遢，一看就沒什麼能耐，那種人不理也罷。」
到達市區正好是晚飯時間，餐館飯店人滿為患，葛漫漫提議一起到她的住處，嘗嘗她的手藝。
杜伊若又堆起初見時燦爛的笑：「真好，那我們複賽見。」
葛漫漫頓了一下，仰起頭，提高了音量：「才沒有，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我是不可能輕易放棄的。」
「十分。」謝雲舒說。
謝雲舒還以為她困了，實際上她一點都不困，滿懷心事，想睡都睡不著。
彼時，葛漫漫站在病房外，看著病床上母女倆其樂融融的畫面，篤定道：「如果我生病了，我爸媽就算砸鍋賣鐵都會給我治病。」
「你想放棄了？」
說完，葛漫漫蹦跳著離開了。背後，杜伊若的表情驀地一沉，冷著臉將手中的字條揉成一團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她回過頭，狐疑地看了謝雲舒一眼。
餐桌上，葛漫漫緊張地等著三位食客的評價。
「難道不是嗎？聽說這裏的過山車號稱亞洲最刺|激的過山車，絕對是追女生的神項目，想象一下她從過山車上下來哭著求安慰的情景，是不是胸口小鹿亂撞？」
葛漫漫看了一眼時間，急忙跟上杜伊若的步伐。
「你總是那麼會安慰人。」她彎起嘴角，似是自嘲，「厲害的話，為什麼我做什麼都不行？謝雲舒，我現在真的很迷茫。」
聽了方黎的話，葛漫漫的心涼了半截，趴在那兒蔫蔫地望向對面坐著的謝雲舒：「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怕打擊到我？實話說吧，今天的菜打幾分？」
「真沒有，走吧，我們去排隊。」
謝雲舒也沒了平時的從容，臉上像塗了腮紅似的，胡亂沖沖手，關了擴音：「我在辦公室，正準備吃飯。」
「漫漫，我覺得林旭變了。」
「看出區別來了嗎？」
葛漫漫之前見過林旭幾次，是一個頗有幹勁的男人，大概剛趕完設計稿，穿著滿是褶皺的西裝，看起來疲憊極了。
從電視台出來，葛漫漫立刻給謝雲舒發了一條信息：我進複賽啦！
「你也是來參加《我愛廚房》主持人選拔賽的？」
方黎一慌，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安慰她，想了半天，說：「也不錯呀，起碼他有事業心，說明他想給你最好的生活。而且，如果他真跟我似的整天無所事事，我敢說你非得氣死不可。」
方黎看了唐楠楠一眼：「你要不要也一起？」
「味道怎麼樣？」
「你幫我照顧一下楠楠，我馬上回去。」
「對。」
「坐那個很容易刺|激胃的。」謝雲舒提醒她。
打完電話，葛漫漫坐在電腦前，捂著滾燙的臉頰，尷尬的尖叫聲幾乎衝破天花板。「砰」的一聲，她的腦袋往鍵盤上一趴，盯著地板發了半天呆，又傻傻一樂。
「你喜歡雪？」
晚上七點，謝雲舒回到家。
「你……你在哪兒呢？」電話里，葛漫漫聽到還有其他人的聲音，結巴起來。
葛漫漫起身給她倒了一杯茶，喂她喝。她喝了兩口，全部嗆了出來。葛漫漫拿紙巾幫她擦衣物上的水漬。她推開葛漫漫的手，抱住葛漫漫哭起來。
「是水分。」謝雲舒拿起一根葛漫漫下午剛從菜市場買回來的、未經烹飪的胡蘿蔔，「看到了嗎？你買的胡蘿蔔要比平常的胡蘿蔔老一些，所以要先用食用油浸泡，來鎖住它為數不多的水分。而且，胡蘿蔔越老就要切得越薄，否則炒的時間就會越長，最終不僅會導致其中的營養流失，甚至會變得軟綿綿的，失去脆感。」
葛漫漫睜大了眼睛：「說什麼呢，我都說過多少遍了，我不是謝雲舒的女朋友。」
「你說的是你吧？」
橋下是滔滔的江水，對面是燈光閃爍的高層建築和一輪看起來十分巨大的月亮。嘉城市的冬夜有些安靜，江邊廣場上幾乎沒人。葛漫漫抱著咖啡趴在護欄上，盯著橋下的江水出神。
謝雲舒打來電話的時候，葛漫漫正在做午飯。
話音未落，他一口酸水吐出來了。
「我有個朋友跟主辦方有些關係，明天我幫你問問。」
她的眼睛亮了亮，隨即又黯下去：「可那個比賽是為了選拔第四季《我愛廚房》節目主持人的，那是這兩年最火爆的美食節目，參賽選手要麼是主辦方邀請的有經驗的主持人，要麼是經紀公司推薦的網紅主播。報名什麼的不過是節目組做宣傳的噱頭而已，我連報名的資格都沒有。」
「我……」她愣住了。是的，她不確定，甚至現在回頭想想，她當時的面試其實有相當多的瑕疵，可一直以來，她都只注意到了客觀原因，從來沒認真思考分析過自己當時的主觀表現。
謝雲舒：嗯，第一課，今晚我要吃木耳炒胡蘿蔔片，還有南瓜粥。
張貼晉級名單的時候，葛漫漫發現杜伊若排在第八名，面試更是取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績，本就歡喜的心情更加愉悅了。葛漫漫掃視一圈周圍的選手，看到杜伊若正在前排看名單，大概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笑得得意極了。葛漫漫奮力擠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太好了，我們都進複賽了。」
「哦，那你可能要換一個職業了，以你現在的身體條件，恐怕很難在這個行業里繼續混下去了。」
「這幾本書和筆記你研究研究，對你提升廚藝大有幫助，尤其這本筆記，這是我原創的一些菜譜，裏面的每一個步驟，包括烹飪火候、時間，我都寫得很清楚。當然，你也不能全部照本宣科，要懂得根據實際情況靈活應用。」
「你等一下。」謝雲舒轉身回屋，過了一會兒抱了一摞書出來，看書脊上的字是一些關於食材選擇和烹飪方法的書，還有幾本……筆記？
葛漫漫從床上坐起來，打了個哈欠，突然想起什麼，環顧四周。
「哇……」方黎撐著膝蓋吐了一會兒，抬起頭才發現唐楠楠、謝雲舒和葛漫漫正站在五米開外，一臉嫌棄地圍觀著。他一時火氣上來，吼道，「給我水，還有紙。」
「沒什麼，你果然好笨喲。」
「不用，太遠了，你開車過來要一個多小時呢。」葛漫漫連忙拒絕。
「嗯，我老家在南方，以前也常跟爸媽出去玩，可從來沒去過下雪的地方。上大學之前，我從來沒見過雪，第一次見到雪，我就喜歡上了這個城市，想一直生活在這裏。」
不過畢竟是做給Meet主廚吃的菜，葛漫漫還是謹慎了些，來來回回炒了好幾次，直到色香味各方面都滿意。
他蹲下身，捉起她的手慢慢靠近他的唇。
「什麼意思？」
掛了電話，葛漫漫有些意外，林旭倒是出乎她預料地擔心唐楠楠呢。
ｈtｔps://m•heｔｕboｏk•coｍ•cｏｍ二十厘米，十厘米，五厘米……
「今天許醫生跟我說，我不適合做吃播了。」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開口，聲音從厚厚的衣服里傳來，帶了濃重的哭腔。
主持人嗎，她怎麼會不想呢？很少有人知道，那是她最初的夢想。剛畢業的時候，她就參加過電視台的面試，她明明表現得很好，結果卻在第一輪就被刷了下來。朋友跟她說，電視台那種地方哪裡是一般人隨隨便便進得去的，都是有潛規則的。
難道僅僅是因為缺錢嗎？為什麼呢，明明這麼愛孩子，他們卻捨不得花錢給孩子看病？她知道林梓沫家的經濟條件不好，但湊一湊，借一借，大不了賣了房子，一家人日子過得苦一點，總比失去親人強吧。
嗯，好的，謝醫生，您贏了。
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為什麼呢，她明明和他炒菜的步驟一樣呀？等等，不對，他似乎多了一步，他的胡蘿蔔在下鍋之前似乎在一個大碗里泡過。
「你不喜歡謝醫生？」
謝雲舒轉了個身，背靠著欄杆，琥珀色的眸子宛如夜色般深邃：「我從小就生活在這裏，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直到畢業工作。有段時間，我很討厭這個城市，直到後來我喜歡上這裏的一個人，才想要留在這座城市。」
兩個環節都是當場出分，兩項分數相加，從高到低，成績排在前百分之七十的選手進入複賽。
「我很喜歡這個城市，想留在這裏。可我不想靠任何人，包括我爸媽，甚至以前跟單陽在一起，到了打算結婚的時候，我也不想靠他。我想靠自己的力量留在這裏。看見江對岸那個正在籌建的小區了嗎？那個小區外面有一片很大的銀杏林，冬天下雪的時候特別美，我想住在那裡，省吃儉用攢錢兩年多，才攢夠首付的一半，結果它漲價了。」
葛漫漫的臉沒由來的一紅：「行了，管好你家林旭吧。」
唐楠楠轉身：「你沒事吧？臉色好難看。」
葛漫漫呆了呆，叉起腰：「騙人，這道菜我炒了五遍，隔壁張阿姨和樓下李大爺都說好吃，你是故意的。」
不知是被唐楠楠傳染，還是吹了江風的關係，葛漫漫有點感冒的跡象。謝雲舒煮了一碗薑湯，盯著她喝完才放她回屋睡覺。
她好說歹說，唐楠楠剛躺好，又從沙發上折騰起來：「對了，我前天那麼跟他大吵大鬧，他肯定氣壞了，我得給他打一個電話。」
林梓沫，真是一個讓人看不透的女孩。
「有嗎？」唐楠楠大著舌頭。
「可是來都來了。」葛漫漫嘟著嘴，一臉不甘心。
「嗯。」
葛漫漫呆了呆。
葛漫漫搖搖頭。
「在江邊停一會兒行嗎？我想下去走走。」
謝雲舒懶得踹他。
電梯里，葛漫漫和杜伊若聊得正開，旁邊的胡楂男插話進來。他朝葛漫漫簡單禮貌地打個招呼，隨即轉向杜伊若。
謝雲舒這邊剛下午班，正在辦公室洗手，手機開著擴音，旁邊四五個同事聚在一起正在討論一會兒吃什麼。葛漫漫的聲音猶如一顆炸彈，辦公室瞬間被炸得一片死寂，所有人齊刷刷望向謝雲舒。
「當然，醫食同源嘛，何況廚師只是我的業餘興趣。醫生這個職業就是太忙，空閑時間太少，所以這些菜譜，我也只能抽空隨手一記，和我寫的那十幾本疑難雜症病例集沒法兒比。」
聽到開門聲，葛漫漫下意識回頭，和謝雲舒的目光撞個正著。兩人對視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麼，同時避開視線。
他們回到家，將近十二點。
「『快吃』最近不是在宣傳一個主持人選拔賽嗎？你去試試吧。」
他的聲音很溫柔，她卻覺得心驀地一堵，低頭看著渾濁的江水，久久沒有說話。
辦公室里，許亦白關了背光板的燈，抽下X光片。葛漫漫剛要鬆一口氣，誰知他再次開口，問：「你是吃播主播？」
她直勾勾地看著葛漫漫，彷彿在乞求對方的認同，見葛漫漫不說話，她急忙又說：「而且林旭他很專一的，他從小到大都沒看過別的女孩子一眼，他還說他這輩子只喜歡我一個人。」
他無奈地笑笑，站直了身體，朝她伸出手：「天太冷了，我們回去吧，」
「秘密。」
沒記錯的話，他今天應該休班。果然，玄關處掛著他的外套，鞋柜上放著他的皮鞋，對面房門緊閉，看樣子他還沒起床。廚房餐桌上放著他動過的紅燒肉，客廳茶几上放著她昨天看到一半的菜譜。
見唐楠楠回頭，方黎忙直起身，咧嘴露出一個超級難看的笑：「沒事，不就過山車嗎，哇……」
大多數吃播，尤其一些有償的商業推廣，對所吃的食物數量一般有特定要求，就算沒有數量上的要求，在種類的要求上也必定繁多、新奇。而胃病患者需要少食多餐，早在做完手術的時候，她就想到過這個問題。後來和謝雲舒一起做了一期只有一碗粥的吃播后，粉絲暴增，那時她還心存僥倖，後來才發現，那不過是一時假象。她的廚藝根本達不到謝雲舒的水平，不可能次次寄期望于謝雲舒做出博人眼球的食物。於是，隨著她吃播次數的減少、所吃食物的單調，她的粉絲也迅速減少。許亦白說得對，她的確已經不適合吃播這個行業，可當面聽人說出來，她還是很難過。
呵呵，重色輕友的傢伙，原來用意在這兒呢。
「你發燒了。」葛漫漫碰到唐楠楠的額頭。
她搖搖頭，無奈一笑。
方黎擺擺手：「不可能，我這人超愛玩，結了婚肯定也不著家。不出三天，我老婆准跟我離婚。」
唐楠楠因為訂婚典禮取消，倍受打擊，一安靜下來忍不住又想起林旭，一臉悵然若失。
她的手和他的唇越來越近，就在即將碰觸的瞬間，他的動作驀地一頓。
冷靜了一會兒，葛漫漫重新坐起身，看了一眼時間，迅速起床洗漱。怕打擾謝雲舒休息，她連早飯都沒做，忍著飢餓投入到學習中。
果然是他認識的葛漫漫。
「深意？」
葛漫漫：嗯，十天後，內容是廚藝比拼。
「啊？」突然被戳破心思，方黎選擇裝傻。
上來就遇到好心姑娘，葛漫漫不禁心中暗喜，這絕對是一個好兆頭，加油！
「你往哪兒吐呢？走開！」謝雲舒推開方黎。
她白了他一眼：「當然沒有，我可不想再進醫院了。」
葛漫漫喘了一會兒，猛不丁傳來一個女聲。
《我愛廚房》主持人選拔賽分為初賽、複賽和終賽三輪。
「我到了，出來吧。」
是什麼？
「《我愛廚房》是要主持人親自參與制作的美食節目，不然也不會把第二輪複賽的內容定為廚藝比拼。」
「你還沒回來？」
「喀！」許亦白率先打破尷尬，「女朋友嘛，撒撒嬌很正常。你們這些沒見識的光棍，別大驚小怪的，咱們繼續咱們的，剛說到哪兒了，洗澡……不是，吃飯。」
「你把這個抱在手裡。」她臉頰一燙，頭頂響起低柔的說話聲。
她拉開車門，把咖啡遞給他：「拿鐵的，喝不喝？」
唐楠楠眼中充斥著滿滿的自豪感，方黎表情一僵。
葛漫漫想起謝雲舒告訴自己的事——林梓沫並不是這對夫妻的親生女兒。林梓沫的父母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後來在孤兒院里領養了她。起初，林梓沫的父母對她很好，就在她十歲這年，她的母親竟然意外懷孕，生下來了雙胞胎弟弟。有了雙胞胎弟弟后，和-圖-書父母對她的關註明顯少了很多。街坊鄰里逗她，說她爸爸媽媽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會要她了。她性格敏感，從那時候起性子就變得古怪起來，在家小心翼翼地做父母的乖乖女，在外卻時常惹是生非。
她拎著咖啡出去，謝雲舒的車就停在店外。
十分鐘后，林旭到家，剛進門，唐楠楠就餓虎撲食似的撲了上去。
謝雲舒剛想跟她說今晚換了個班，要晚點回去，耳邊就響起了猝不及防的忙音。他愣了一秒，看一眼手機，搖頭笑了笑。
葛漫漫說：「你想吃什麼？我來做。」
距離複賽只有十天時間，葛漫漫把每天的日程排得滿滿的。為了爭分奪秒，每天凌晨五點她準時起床，白天學習理論知識，看做菜視頻，晚上就進行實操演練，等著謝雲舒回來打分。
手術當天，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術后二十四小時，林梓沫生命體征穩定，轉入普通病房。
他柔柔地彎起嘴角，低聲說：「一百分。」
葛漫漫低頭看了眼手裡的推薦信，點點頭。
方黎一副八卦的神情：「就像你對林旭？」
「你恢復得不錯。」
葛漫漫找了一家還在營業的咖啡店，店裡人不多，她不好意思蹭坐，翻了半天菜單，也沒找到她能喝的東西，就點了一杯拿鐵咖啡，說等下走的時候打包，然後挑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等謝雲舒。
「你的味覺很敏銳，也很喜歡吃，為什麼不嘗試著做一名美食主持人呢？」
「對了。」葛漫漫從口袋裡拿出紙筆，在紙上唰唰寫了一行字，「給，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今天謝謝你，你有事需要我幫忙就隨時打給我，當然啦，沒事也歡迎打給我。」
「不能。」
「太晚了，打車不安全，我去接你。」電話里傳來走動聲和衣料的摩擦聲。
初賽前夕，葛漫漫有些緊張，失眠到半夜兩點多才睡著，第二天起來，眼睛黑了一圈，畫了重重的眼影才勉強遮蓋過去。
不過眼下，唐楠楠卻喝得醉醺醺的，如一攤爛泥般癱在葛漫漫身上，地毯周圍亂七八糟扔著七八個空啤酒瓶：「都怪那個賀經理，什麼時候不好，偏偏安排林旭這個時候去國外學習。」
因為對昨天的紅燒肉不太滿意，她就重新做了一遍，之後做了兩道簡單的家常菜，木耳炒胡蘿蔔片和清炒山藥片。
謝雲舒正在搓香皂，聞言，手一頓，抬頭，一屋子人開啟大眼瞪小眼模式。
「不一樣，你父母就你一個孩子，林梓沫還有弟弟。更何況，林梓沫不是這對夫妻的親生孩子……」
「今晚你回來嗎？」
「好。」
葛漫漫不太同意他的話，反駁道：「如果病重的是你的親人，你也能說得這麼從容嗎，你也能說出不知道哪一種選擇才是對的嗎？」
葛漫漫初賽成績本來就靠後，加上被謝雲舒一刺|激，更加發憤圖強。
葛漫漫看了唐楠楠一眼，沉聲問：「你在哪兒呢？」
「你別誤會，我不是罵你。」方黎笑了笑，接過礦泉水，漱漱口，餘光無意間掃到不知說到什麼嘻嘻哈哈的兩人，氣得胃裡又是一陣反酸，「你倆幹嗎呢？快去給我買紙，我這鞋剛買的，五千多！」
「嗯？」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以前暖和些，都沒有下雪。」她的語氣中帶著點失落。
謝雲舒嘆了一口氣：「看來你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啊。」
是謝雲舒打來的。
「你懂什麼了？」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謝雲舒走在兩人後面，一臉淡定。方黎扶著謝雲舒的肩，臉色煞白，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在謝雲舒身上。
杜伊若沒有接，眼神驀地一冷：「對不起，我沒有興趣。」
「不必了，我還要趕時間。」
葛漫漫：「學長，你認真的嗎？你不說我還以為是地攤貨。」
她衝進廚房裡，找到剛才謝雲舒用來浸泡胡蘿蔔的海碗，裏面是一些金黃色的液體，是食用油！
猶記得上次謝雲舒喝完她煮的粥的反應，為了挽回顏面，她準備給謝雲舒一點顏色瞧瞧！
「好吃！」
方黎從沒玩過類似這種刺|激類的遊戲項目，本來覺得沒什麼，可坐上來還真有點心裏發毛，他猛地抓住謝雲舒：「我……好像動起來了，這個安全鎖靠不靠譜，你幫我看一下我的安全帶是不是沒繫緊，前面那個垂直彎是認真的嗎？等一下，我現在還能不能下去？媽呀，我好像有點恐高，啊——」
她轉過身，蹲在護欄旁，胳膊蜷在胸前，縮成一團。
她大概太累了，動也沒動。他看了一眼時間，猶豫了一下，拿開壓在她身上的書，俯下身橫抱起她。
「林旭，林旭，你整天就知道林旭！你生病了他都不知道，他到底哪裡好，我看你倆分了算了。」
她睡得很熟，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毫無意識。
謝雲舒無語地搖搖頭，起身脫下外套，往沙發上一扔，指著葛漫漫說：「你把圍裙給我。」
「好啊，說真的我特沒方向感，謝謝你。」
葛漫漫又嘗了一口謝雲舒做的胡蘿蔔片，低下頭，有點失落。
他走進廚房，餐桌上放著涼透了的「作業」——一盤結成塊的紅燒肉。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塊，眉頭一皺。
「你不用勉強的。」
「呸呸呸，哪有這麼咒自己的，愛玩是因為還沒遇上自己喜歡的人，等你真的遇到了，寸步都捨不得離開她呢。」
經過一個多星期的努力，葛漫漫做的菜終於從最初不及格的二分上升到六分及格線，只是六分之後，就再沒進步過。
「漫漫姐，你過來，我跟你說一個秘密。」
「好吧，我跟你一起去。」謝雲舒有些無奈。
「你笑什麼？」
林旭雖然是一名室內設計師，但對自己的房子似乎不怎麼上心，從客廳到卧室都是很簡單的大眾裝潢。房間倒是很乾凈，物品擺放也整齊有序，唐楠楠的東西擺放得體，完全不像和葛漫漫一起時的邋遢。
「葛漫漫！」
不就是一道木耳炒胡蘿蔔片嗎？上次絕對是意外，雖然她不經常做飯，但她可是從小就被老爸老媽訓練著洗衣做飯，這點事能難住她？
「騙人的吧？」葛漫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信件的確是通過Lagenie的官方郵箱發送過來的。她擦擦額頭上的汗，吞口口水：「Lagenie的人你都認識，你不會還有一個隱藏的身份，是Lagenie某高層的富二代少爺吧？」
「還差得遠，紅燒肉醬汁味道不足，木耳炒胡蘿蔔切片不夠整齊，清炒山藥片火候沒掌控好。」方黎淡淡道。
探望完林梓沫，葛漫漫順便去做了術后複查。
葛漫漫恍然大悟。
三分鐘后，四人從過山車上下來。
葛漫漫遲疑地接過筷子，挑起一片胡蘿蔔，咬在嘴裏。淡淡的咸香、恰到好處的爽脆，她只覺得眼前一亮，彷彿來到一片花海，躺在一堆柔軟的花瓣上，黃的、白的、紫紅的，美麗極了。一瞬間，白天的緊張和疲勞一掃而光，她的身心都放鬆下來。
得益於謝雲舒的助陣，這次吃播收到的打賞是平時的幾倍，加上圈內好友紛紛轉發眾籌鏈接，帶頭捐款，一天之內就籌到了七萬多塊錢。
葛漫漫對這件事其實沒抱太大期望，雖然說謝雲舒是Meet的廚師，但畢竟不是職業的。美食圈子裡的人脈有限，像她這種直播成績平平又無組織的自由人，不是很厲害的關係，很難獲得參賽機會。
唐楠楠在一旁傻笑：「我就說吧，林旭人很好的。你也趕緊找https://m.hetubook.com.com一個喜歡的人結婚吧，別太拼了。」
「您是電視台策劃？」
見她情緒低落，許亦白調侃她：「女孩子嘛，就該懂得享受，你家謝雲舒能幹得很，讓他養著你，你只管花錢就是。」
那天，葛漫漫見到了林梓沫的父母，和想象中重男輕女的父母不同，那是一對看起來很善良的中年男女，看女兒的眼神充滿了慈愛與愧疚，葛漫漫看得出那眼神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唐楠楠被他逗樂了：「方黎，你真好玩，如果林旭像你一樣就好了。將來誰要是嫁給了你，一定每天都過得特別開心。」
「那我先走了。」
跟謝雲舒聊完，葛漫漫去了菜市場，她把各樣蔬菜和肉類都買了一些。回到家，她直奔廚房。
「不過自從大學畢業后，我們就再沒有過這種無憂無慮的時光了，尤其他有了現在這份工作，似乎總是在忙，我們連一起吃飯的時間都很少，身邊的同事都說我找了一個能賺錢還不拈花惹草的好男人，可他們一點也不理解我。我根本不需要他有多大能耐，也不在乎他能賺多少錢，我只希望他每天按時下班，回家吃飯，周末休息的時候我們一起睡睡懶覺，偶爾逛逛街……」唐楠楠說著說著，委屈感直涌心頭，忍不住啜泣起來。
「我提醒你，唐楠楠可有男朋友，你最好別打她的注意。萬一到時候鬧得不愉快，牽扯到葛漫漫，我可饒不了你。」
天哪，怎麼可能！Lagenie是一家以美食著稱的品牌度假村，別說在嘉城，就是在全國都赫赫有名。
「那還等什麼，當然是直接撲倒，我到床上等你！」
他站在那兒看了她一會兒，上前推了推她：「葛漫漫，葛漫漫。」
葛漫漫一把搶過她的手機，恨鐵不成鋼：「明明是他不對，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她笑了笑，歪頭靠在他懷裡，滿足地睡去。
「不許你說他的壞話。」唐楠楠本來好好地在沙發上躺著，聽聞葛漫漫的話，立即坐起身，紅著眼瞪向她。
「好啊，我要去。」葛漫漫第一個舉手響應。
插鑰匙的聲音剛響起，葛漫漫就衝到門口，拽著謝雲舒直奔餐廳。
葛漫漫目瞪口呆地看著謝雲舒行雲流水的動作。這……這哪是做菜，他這分明是雜技表演好嗎！
「你也太苛刻了。」唐楠楠為葛漫漫抱不平，「漫漫別灰心，你參加的是主持人選拔賽，對廚藝的要求不會這麼高的。」
唐楠楠和林旭本來打算這個月訂婚的，戒指、酒店什麼的都訂好了。但林旭的上司突然通知他有個去法國培訓的機會，對未來的晉陞大有助益，不過日期和他的訂婚日子衝突了，問他是放棄還是去。他考慮著反正還沒通知親朋好友，就在沒同唐楠楠商量的情況下，直接把訂婚典禮取消了，還跟她說訂婚儀式不重要，大不了結婚的時候隆重一些就是了。唐楠楠不樂意，跟他大吵了一架。他一氣之下，直接睡在公司，已經兩天沒回來了。
他低頭看著她，胸口痛極了。
過山車緩緩啟動。
謝雲舒大概在忙，過了一會兒才回復：恭喜！複賽時間確定了嗎？
更深露重，他如井水般微暖而舒適的聲音化在夜色里，她略顯吃驚：「你下載了那個APP？你關注我了嗎？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問我在哪個平台，哪個房間，我還以為你隨便問問呢。」
「幹什麼，你還想為了一個男人打我？」
「漫漫，我想有個家怎麼這麼難呀？」
謝雲舒認真看著她，他的目光很柔和，彷彿月亮旁邊那顆朦朦朧朧的星子；他的笑容很軟，彷彿藍天下清風捲起的一朵白雲。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可那一瞬間，她的心還是忍不住動了動。
「什麼？」
她抬起頭，電梯里除了她，還有一男一女。男的看起來有點邋遢，三十齣頭，下巴上冒著胡楂。女的看起來二十四五歲，穿著露肩裙，手裡抱著外套，女人的身材很好，比她勻稱高挑，看起來十分有氣質。
唐楠楠雙手合十：「求你了，漫漫，我都好幾天沒看見他了，我好想他，你就讓我給他打一個電話吧。」
「可是，除了吃播，我還能做什麼呢？」
謝雲舒不答話，走過來，「啪」的一聲合上筆記本，挑挑眉：「今天周末，你打電話叫上方黎和唐楠楠，一起出去放鬆放鬆。」
方黎：……
「我剛從唐楠楠家出來，還沒打上車。」
「我明白了，謝謝許醫生。」
「葛漫漫，你知道嗎？其實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會有那麼一段不順利的經歷。比如我，有一次，我主刀的一個病人因為家屬瞞報病情，結果死在了手術台上。明明是家屬的錯，結果家屬卻跑來醫鬧，親戚朋友齊上陣，在醫院樓下扯橫幅，堵樓梯。那段時間，我幾乎快崩潰了，甚至覺得我大概不適合做醫生。後來，事情過去了很久，等再回頭的時候，我才發現那件事根本不算什麼。它只是讓我知道了在以後的工作中要更加謹慎，為了挽救病人，也為了保護自己。真正成功的人從來都不是那些從成功中學到經驗的人，而是那些從失敗中吸取了教訓的人，他們把那些淚的經驗、血的教訓砌成石階，含著淚、和著血踏上去，一步一步成為更好的自己。」
他穿了一件白色羊毛衫，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想了想，拿起她的咖啡，仰頭喝了一小口，重新放回她手裡：「好了，我不冷了。」
電話接通。
方黎是一個話癆，捂著嘴小聲說：「不過沒關係，你也別灰心，待會坐完過山車，她肯定得哭著求安慰，到時候機會就來了。」
這天晚上，謝雲舒當值小夜班，回到家已經兩點多。他打開房門，客廳的燈還亮著，葛漫漫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東西都給我，你不冷嗎？」她舉起咖啡，「你抱著吧。」
葛漫漫怔怔看著他，不知怎麼的，傻傻開口：「男的女的，你喜歡的那個人？」
她從小區出來，九點二十五分，高新區的公交停得早，她正想著該去哪個方向打車，電話就響起來了。
葛漫漫的嘴角抽了抽。呵呵，看吧，她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剛才還漫漫姐長，漫漫姐短，這會兒就開始罵她笨了？
「睡吧，到家我叫你。」
「網紅主播興許差些，但你別忘了，裏面還有一些地方美食節目的主持人，她們可是每天都在和廚師打交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我是她的朋友，楠楠生病了，你回來吧。」
「可是……」
她眨眨眼，低眉輕笑。
「醒了醒了！」反應過來后，葛漫漫迅速跑進屋打開電腦，登錄郵箱。
是她在咖啡店買的咖啡，還是熱乎乎的。
南部山區開了一家民俗主題遊樂園。
從醫院出來，葛漫漫悶得慌，給唐楠楠打電話，想找她安慰安慰自己。沒想到，電話剛接通，另一頭就傳來唐楠楠醉醺醺的聲音。
「要不這樣，您先加我的微信，回頭我把大體的策劃發您看看，您再決定？」
「你把這個也披上。」剛接過咖啡，一愣神的工夫，謝雲舒就已經脫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不是，我是一名自由節目策劃人。」男人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杜伊若。
「看在你Meet主廚的身份上，應該有點靠譜吧。」
謝雲舒回來了，是他把她抱進來的？一念及此，她翻身下床，跑到外面。
林梓沫驚奇地瞪大了眼睛，咧嘴一笑：「我懂了。」
謝雲舒詫異和*圖*書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把車停在路邊。
謝雲舒瞟了他一眼：「你這個『她』指誰？」
「可大部分選手是主持人或者網路主播吧，說不定他們的水平還不如我們漫漫高呢？」
還好唐楠楠有備常用藥的習慣。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一下，聲音忽地警惕起來：「等一下，你不是楠楠，你是誰，怎麼拿著她的手機？」
一想到這兒，葛漫漫頓時睡意全無，面紅耳赤地倒回床上，抱著被子打個滾。她趴在床上，踢著腳丫，臉埋在被子里嚶嚶叫起來。
第二天一早，五點的鬧鐘準時響起。
葛漫漫有個毛病，一興奮起來就愛開玩笑，一開玩笑就話不經腦，口不擇言。剛說完那句話她就後悔了，本想著趕緊找話題糊弄過去，沒想到還有其他人在謝雲舒身邊，還把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一時尷尬至極，恨不得時間倒退一次。
她蹲在那兒，愣了愣，隨即用力抓住那隻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嗯。」
他回到客廳，葛漫漫雙腿蜷縮，側躺在沙發上，胸前抱著一本菜譜，另一隻手垂在地上，指尖微微彎曲，虛握著一支圓珠筆。她睡得很香，粉|嫩的小嘴微張著，像極了盛夏井水中浸泡的櫻桃。
謝雲舒說的是《我愛廚房》主持人選拔賽的事。
葛漫漫被拽著胳膊，一步一回頭：「融合了旅行元素的美食節目，我倒是覺得好像挺有趣。」
「你找一家暖和的店等我，別亂跑。」謝雲舒用的是陳述句，沒有給她商量的餘地。
「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謝醫生，他太老了，我更喜歡小鮮肉。」她說著，朝她露出一個古靈精怪的笑，「所以，我不會跟你搶謝醫生。」
唐楠楠想起高中時，第一次和林旭坐過山車的情形，不由得恍惚，方黎當她不敢坐，說：「你如果害怕，我們就不坐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幫她蓋好被子，視線停留在她露在外面的右手上，久久沒有移開。那細嫩的手指上歪歪扭扭貼了三張創可貼，似乎沾過水，看起來皺巴巴的。他的瞳孔一縮，眼神越發疼惜。
謝雲舒：需要私人導師嗎？
回去的時候，唐楠楠和方黎同車。
她雙手舉過頭遞上筷子，信心滿滿地等著謝雲舒評價。
謝雲舒接過咖啡，逗她：「你沒偷喝吧？」
他的聲音緩慢而堅定，她認真聽著他的每一個字。
葛漫漫和唐楠楠瘋玩了一下午，都筋疲力盡了。方黎因為坐過山車的不愉快經歷，拒絕了其他所有項目，拉著謝雲舒在數字放映廳看了一下午動畫片。
十分鐘后，冒著熱氣的木耳炒胡蘿蔔片上桌。和她炒的菜比，他的菜看起來顏色似乎亮麗了些。
杜伊若話不多說，拉著葛漫漫走出電梯：「真是的，現在的策劃真是有趣，以為誰都會隨隨便便上這些亂七八糟的節目嗎？」
果然，有一封未讀郵件，發件人是……Lagenie度假村？
「你把退燒藥放哪兒了？」
「我像是說假話的樣子嗎？」
「這有什麼，互相幫助嘛。對了，我叫杜伊若，你叫什麼？」
「行了，你別喝了。」葛漫漫用力掰開唐楠楠的手，奮力搶下半瓶啤酒，在她隻言片語的醉話中總算弄明白髮生了什麼。
「你怎麼了？」
周末，遊樂園內人流如織。臨近中午，四人先找一家餐廳解決了溫飽問題，隨後一起去遊樂園內的民俗街逛了逛，又玩了卡丁車、轉轉杯這些不刺|激的項目。之後，方黎終於忍不住提議去坐過山車。
唐楠楠瞬間軟下去，跪坐在沙發上：「其實他也挺好的，就是事業心重了點。男人嘛，總要有自己的事業嘛，對不對？」
「沒有，上一次玩還是三年前，不過我好像從小就有玩這個的天賦。第一次玩是上高中的時候，當時還是和林旭一起玩的，他還安慰我說，如果我覺得害怕的話就抓緊他的手。誰知從過山車上下來后，我一點兒事也沒有，倒是他整個人都軟了，吐了大半天。後來，買了遊樂場通票的我們，就在湖邊草地上躺了一天。」
「嗯。」
她索性打開吃播APP的私信箱，一封封回著粉絲們的來信，不一會兒時間就過去了。手機屏幕亮起來，來電提示是謝雲舒。
「啊？哦。」
「真的嗎？」
雙胞胎的嬉鬧聲把葛漫漫拉回現實。林家人得知她就是葛漫漫后，都十分感激她，拉著她的手千恩萬謝。她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這樣一對複雜的父母。
葛漫漫沒想到謝雲舒回答得那麼乾脆，他靠在牆上，仰頭沉默。不知是不是錯覺，有一瞬間，她似乎從他深邃的眼神中看到了一點一閃即逝的晶瑩。
葛漫漫和唐楠楠去買票，謝雲舒和方黎去停車。
「杜老師您好，我這麼說可能有點唐突，是這樣的，我和我的朋友最近策劃了一檔融合了旅行元素的美食節目，感覺您的性格和氣質特別適合這個節目，不知您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
一點半，他關了房門，盯著手機上一個電話號碼，嘴巴抿成一條線。良久，他深呼一口氣，電話撥了出去。
謝雲舒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見葛漫漫一臉急切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胡蘿蔔，放在嘴裏嚼了一下：「難吃！」
「喂，賀伯伯嗎？我是江安眠，不好意思，這麼晚了打擾您休息，有件事我想請您幫個忙……」
她認識他的第一年，是他認識她的第四年。他早知道她不是傻傻的什麼都不懂的姑娘，他一直都知道有這樣一個她存在，只不過這還是他第一次直面這樣的她。
葛漫漫來醫院看林梓沫。和以往的冷清不一樣，她的父母和兩個雙胞胎弟弟都在。兩個弟弟五六歲的模樣，不懂事，在姐姐病床前打打鬧鬧的。母親眼眶紅彤彤的，泛著淚意。父親沉默地坐在一旁削蘋果。她已經蘇醒過來，拉著媽媽的手，眼中有藏不住的笑意。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媽媽出事後，他是我唯一的依靠。他總說什麼想給我更好的生活，可我什麼都不想要，什麼房子、車、錢，全是狗屁。我只想要一個完完整整的家，他怎麼就是不理解我呢？」
「不笨，你很厲害。」他下意識脫口而出。
女孩上下打量一眼葛漫漫，忽而笑開了：「真巧，我也是參賽選手呢，一會兒我們一起過去吧。我昨天來過一次，那個房間有點繞，不太好找。」
車子緩緩啟動。
「你？」杜伊若驚訝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晉級名單，扯扯嘴角，似乎笑得有些不自然，「沒想到你也進了複賽。」
林旭出國學習去了，唐楠楠悶在家裡心情不好，正好出來散散心。方黎住的地方離高新區最近，被葛漫漫催著去接唐楠楠。
「我這兒有水。」唐楠楠從包里翻出一瓶礦泉水，擰開，遞給他。
「哎呀，好了，你別可是了，我們來不及了。」
葛漫漫重新倒了一杯熱水，擠出藥片放在唐楠楠的手上，看著她吞了下去才稍微安心。看看時間，八點多，早過了吃晚飯的時間，林旭卻連個影子都不見。
方黎見她不開心，沒話找話。
林梓沫的手術安排在一個星期後，由謝雲舒主刀。
林梓沫躺在病床上，甜甜地叫她漫漫姐。她還是有點不習慣，她從未見過這麼乖巧的林梓沫。
「我吃吃看。」
方黎沉吟片刻，視線緩緩轉回前方：「沒什麼，我只是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等不到這樣一個人了。」
兩個小時后，葛漫漫出現在唐楠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