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因緣會
第十四章 你們把葛鵬怎麼了
梁嬋看出他有點不咸不淡,覺得有必要說兩句:「剛才,確實也是不敢相信你……」
陳琮心中一動,既然信任度提高了,那再透點有用的信息來吧。
他被攔在門口,只能抻長脖子張望,是瞧見福婆和梁世龍在說話,但聲音太小,身周的雜聲又太大,完全沒聽著。
梁世龍曾說過一句「她死三十多年了」,而那個肖小姐,只二十來歲,所以今晚這一出,嚴格意義上講,屬於模仿式的、場景重現。
他拽住窗帘下角,狠狠往內一扯。
窗帘居然沒拉緊,透過半掌寬的縫,能看到賓館后的停車場,一輛藍色的皮卡車,正緩緩倒入車位。
陳琮面色一冷,原地不動:「怎麼著?還來?」
陳琮不好反駁:「那為什麼要帶去你爸那?」
雞同鴨講至此,終於走向同頻,顏如玉欣慰點頭。
話還沒說完,外頭有人敲門。
說著,還輔以動作,大步走到窗前,唰的一聲拉開了厚重的紅絨大窗帘。
她訕訕的:「那個,有些事要問你,我爸他們走不開,讓牛頭主問,我幫著記錄,牛頭馬上就來,閑雜人等……」
陳琮默默拉上窗帘,氣勢遠沒拉開時那麼猛,導致窗帘沒拉合攏,留了道兩三指寬的縫。
還反過來問陳琮:「他怎麼了?」
他說:「這個姜紅燭好像三十多年前就死了,喜好戲衣扮相,你仔細想想,聽說過這人嗎?」
「陳琮,協會再有錢,真陳列這些高貨,會選在這種地方、連專業的安保都不請?你也是業內,這點常識總該有吧,那都假的啊。」
牛坦途詫異:「偷東西?大宴會廳有什麼東西給他偷?開場石我們用了吊車才吊進來,他想偷也偷不走啊。」
梁嬋運筆如飛,唰唰記錄,偶爾還跟牛坦途討論兩句。
梁嬋以為他還是有氣,又補充說明:「之前不是不熟、缺少信任么,那通過剛才的事,能看出你還是挺實在的,信任度不和*圖*書就提高了嗎……」
真煩。
陳琮岔開話題:「你爸忙什麼去了,都沒空來找我算賬?」
皮卡車邊上,就是葛鵬的小麵包車。
「你看見李二鑽耳朵上那顆粉鑽了嗎?」
顏如玉對自己未能目睹最精彩的一幕很是不滿,回房間的路上,還跟陳琮抱怨上了:「這都什麼人哪,看到了也不說拍個視頻。」
看來,梁世龍從沒跟梁嬋提過這事。
說話間,到了209門口,顏如玉刷卡開門。
他有點唏噓:「難怪覺得他挺頹的,死氣沉沉。」
終於是遮嚴實了。
真會說話,把行兇叫「出作品」,真不怕壽爺醒來打爆你的頭?
還是那句話,瞬間錯愕的表情很難作假,牛坦途愣了幾秒:「葛鵬?沒有這會員啊。」
陳琮頭疼,目光無意中落到窗上。
陳琮懶得理他,他那股繃著的勁兒,直到這時刻才一點點松下來,腿上軟得發飄,下樓都嫌費勁。
顏如玉無語,只好直給:「字面意思,那顆粉鑽,是用他老婆做的!他老婆!你懂?」
——翻接站的車,估摸著是以為車上有什麼協會的資料吧。
陳琮推著他進了屋,用力甩上門,想想氣不過,大聲說了句:「守著門有什麼用,誰還不會墜個樓了!」
這走向,又不對了。
他笑著起身,表情里有終於完成一項工作的鬆弛感。
現實讓他閉了嘴。
陳琮還想再問,忽然瞥見走廊兩頭都有人過來。
已經是半夜,停車場一片靜寂,金鵬的客房差不多也黑了,只寥寥幾間還亮著燈——其中一間沒玻璃,不過窗帘已經拉攏,帘布雖然夠厚重,仍時不時被風鼓起。
理由是:整件事很奇怪,你們一開始抓他,我就覺得抓錯人了,所以,當他逃出來之後、走投無路求我幫忙https://www.hetubook.com•com時,我給予了一定的幫助,用意在於借他的手,引出幕後的人,也算是幫協會排憂解難了。
陳琮把梁嬋讓進屋。
四人都沒敢吭聲,到了近前,其中兩個門神一樣貼住門邊,另兩個在門口兩平米不到的範圍內踱步、再踱步。
很快又反應過來:「哦哦,那個旅行社對接是不是?」
陳琮就選在這個時候,突然發問:「你們把葛鵬怎麼了?」
來的是梁嬋,手裡還拿著記錄本。
肖芥子走到麵包車后,略蹲下身子,耳朵輕貼於後車廂,吹氣一樣:「紅姑?厲害啊,一回生二回熟的,你都能自己爬進車裡了?」
顏如玉說:「022號,李二鑽,他們是夫妻同號,他老婆就是前022號,以及,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把這顆骨灰鑽做成耳釘嗎?」
陳琮說:「我都給你看物證了。」
顏如玉也不知道姜紅燭是誰。
誰這麼嘴欠跟葛鵬一通吹噓,引得他動心動念、一去無蹤?還有,如果這事跟「人石會」無關,那位肖小姐,是在跟金媛媛撒謊?
陳琮還沒開口,就被他嫌棄地打斷了:「行了行了,你不用猜了,就你那想象力……原因是,聽老婆的話。」
梁嬋撲哧一笑,自己也納悶:「不知道,看著挺嚴重的樣子。馬面帶人守著門,連我都不讓靠近,說是再要緊的事,也天亮再說。」
陳琮覺得新鮮:至於強調「八卦」二字嗎?你有不在八卦的時候嗎?
絕大部分都是實話,也就沒什麼漏洞,牛坦途只一處有疑惑:你既然不知道壽爺的房間號,怎麼會突然間如有神助,在320門口踹翻梁世龍、直奔417呢?
「那個唱戲的女的,叫姜紅燭嗎?怪不得點紅蠟燭,等於是她出場的印記?也就是說,她今晚上,是專門來出作品、留名的?」
陳琮索性開門見山:「你們知道他想去大宴會廳偷東西嗎?」
陳琮
和-圖-書沒好氣,他爺陳天海就是靠販賣忽悠愛情的草莓水晶手串起家的,他能不知道粉色代表愛情?關鍵那是「鑽石」好嗎,身為業內人士,看到鑽石第一反應不是售價而是愛情,那叫不專業。
顏如玉鄭重強調:「我是039號。」
不過,事情好歹是基本理順,牛坦途看陳琮的目光都友善了不少:「事情說清楚就好,這件事上,之前確實是我們武斷了。」
顏如玉自內倏地探出頭來,還樂上了:「呦吼,站崗啊。」
古有梅妻鶴子,李二鑽拿鑽石當老婆,也不是不行,那手上戴的那個,就是孩子了?一家三口,齊進齊出,還挺和諧。
牛坦途很快就到了,如陳琮所料,他的問題圍繞著那個女人展開,陳琮把三次遇見那女人的情形,亦即火車卧鋪、接站口、消防樓梯上,都一一講了,就是講到夢時,牛坦途出言提醒他:「你做夢歸你做夢,你就講她實際出現時是個什麼情形、狀態就行了。」
梁嬋不服氣:「那你還踹了我爸一腳呢,我都沒跟你計較。」
肖芥子停好車,開門出來。
明白了,這個梁世龍,還是不放心他啊。
顏如玉手上一頓,旋即嘻笑如常,他進屋插卡取電:「隨你喜歡唄,愛哪個意思就是哪個。」
陳琮的第一反應是:不是天然鑽石啊,那不值這麼多錢了。
陳琮點頭,又搖頭。
下一秒為自己的膚淺羞愧:人家這是愛情,到他這兒,只剩下錢進錢出。
陳琮一下子卡住了。
顏如玉嘀咕了會,瞅了瞅前後,壓低聲音:「哎,跟你八卦個事。」
經過兩天的折騰和刺|激,陳琮感覺自己貧瘠的想象力已經陰暗出芽:「聽老婆的話,是一種儀式感呢,還是說,字面意思,真能聽到他老婆說話?」
看見了,陳琮忍不住再次感慨:「至少兩百萬吧。」
「這不是例行程序嗎?大家都是做這行的,寶玉石最怕什麼?最怕層出不窮的造https://www.hetubook.com.com假手段,老手都會走眼,所以咯,開大會交流什麼,其中重要的一項,就是踩過的坑不能再踩,虧過的錢不能再虧。」
鏗鏘有力的一番話講完,屋裡鴉雀無聲,陳琮覺得,顏如玉一定是職場上最遭人恨的那種人:老子忙死忙活、上躥下跳,成就了你的高瞻遠矚。
奇怪,又是戲妝又是紅蠟燭又是墜樓,他還以為,激烈已經全集中在這前半夜了,但怎麼會隱隱覺得,這無聲無息的後半夜,才是廝殺的真正開始呢?
還是專註眼前吧,事情還沒完呢。
「那壽爺呢,沒事吧?」
所以將人比作「一顆璀璨生輝的鑽石」,那不是誇大,是有操作依據的。
人家是豪華房,有景觀大窗,可以上演飄逸墜樓,他這是雙人間,窗戶只半扇門那麼大,再加上是二樓,為了防賊,外頭還加裝了防盜窗。
他問顏如玉:「姜紅燭是誰啊?」
陳琮懵了:「假的?你們開大會,為什麼要陳列假貨?」
顏如玉搖頭。
陳琮心頭一突,腳下差點打了個磕絆:「骨灰鑽石?」
梁嬋搖頭:「不知道,應該……沒事吧。」
他居然還來氣了:「這個人真就離譜,說好的全程輔助,突然就聯繫不上了,旅行社說給換個人,這是換人就能解決的事嗎?上百號人的票務信息,他交接都沒交接!」
「不是有能照得出人影的珍珠和300萬的翡翠鐲子嗎?」
他問得突然:「你知道姜紅燭嗎?」
梁嬋認真解釋:「如果在樓下就喊,前後都是門,怕你跑了。帶上三樓,不是不容易跑么,正好又在走廊中央,四個安保包圍,我爸功夫好,再加上我偷襲,比較保險。」
「你不是家族號嗎,問問家族的長輩?我感覺,三老他們,都知道這個人,而且,好像還挺忌憚她……」
這還分析上了,陳琮咬牙:「八百個心眼子。」
和圖書陳琮想說,那你爸還打了我一巴掌呢,轉念一想算了,說出來幼稚,跟小學生扯頭花打架一樣。
居然是假的。
二加二,四個安保,兩邊逼近,手裡都攥橡膠棍,目光意味混雜。
——香薰球那煙霧,不是助眠就是致眩的,她是想讓整棟樓都睡死過去吧。你在樓梯上一睡就是兩小時,跟這煙絕對有關係。
顏如玉:「我再給你一點提示,那顆粉鑽是他老婆。」
——黑山出事當夜,她也來過,怪不得對賓館這麼熟。
梁嬋委屈:「破布娃娃嘛,那萬一是你搞來的道具,貼個人名想蒙我呢?你上來就問壽爺住幾號房,我又覺得,興許你是想套出房號、對壽爺下手,然後你又要我帶你進賓館,我不得提高警惕啊?」
牛坦途憋了兩秒,忍俊不禁:「誰跟你說的?」
不過,這名字,倒是跟紅蠟燭呼應上了。
顏如玉鄙夷地看他:「就知道錢,陳兄,你怎麼這麼膚淺?粉鑽,粉色代表愛情你知不知道?」
梁嬋一愣,那瞬間錯愕的神情不像作假,她問出了跟顏如玉一樣的話:「姜紅燭是誰?點紅蠟燭那個?」
骨灰鑽石其實已經不罕見了,又稱「鑽石葬」,是提取逝者骨灰中的碳,通過實驗室合成方式製成,而之所以能這麼操作,當然是因為鑽石的成分是碳(C),而人又是碳基生物,燒巴燒巴也是碳。
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瞟向顏如玉。
關鍵時刻,邊上的顏如玉不緊不慢自曝:「我告訴他的。」
後半段,陳琮不想暴露金媛媛和顏如玉,只說自己僥倖在布草房的架子底下找到工具、逃了出去,因為堅信那女的會再出現,於是一直在附近轉悠,終於被他看到,她開車進了停車場,還換了身服務員的衣服矇混過關。
他以為是要說紅蠟燭、或者那個戲服女人,沒想到不是。
陳琮嘆氣,盤問的來了,不過早來也好,反正這一茬逃不過去。
陳琮哦了一聲:「愛鑽成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