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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正事就說正事吧。

吃得差不多了，正是有精力應付各種突發來事的時候，肖芥子隨手接起，順便抽了張紙巾擦嘴：「喂？」

……

說完了，準備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她忘帶花了。

陳琮忍不住：「你們為什麼也要找我爺爺？」

肖芥子聽出他語氣有變，抬眼看他，慢慢說了句：「你在質問我啊？」

她不問，陳琮倒是有話問她：「你是不是知道葛鵬的事？」

陳琮重複了一遍：「真的，我真不知道。」

肖芥子冷笑：「我不告訴她，是為她好，一個小服務員，知道了自己能力根本就搪不住的、不該知道的事，我怕她沒命活！」

陳琮還是對著她笑，眼角餘光瞥到桌子底下那盆「靜心又美麗」的蝴蝶蘭。

「葛鵬這事，絕對是灘渾水，我只窺到點邊角，就已經覺得很危險，決定繞著走了，反正跟我也沒關係。你確定要知道嗎？奉勸你一句，如果你只是當獵奇八卦來聽，那聽不聽其實無所謂；但如果你是想為他們出頭，可得想好了，一旦摻合進去，下一個死的，可能就是你。」

肖芥子壓低聲音：「你怎麼拿到的？」

她走得飛快，快到門邊時，陳琮突然叫她：「肖小姐。」

羊湯鍋很快翻沸，乳色的羊湯在鍋里打花，熱氣騰騰往外冒。

陳琮回答：「我現在連號都沒有，都沒入會呢，你覺得，我會跟他們熟嗎？」

肖妹妹說了，「送鏡子的時候見」、「我紅姑也盼著見你呢」。

肖芥子拿湯勺舀了碗羊湯，吹了吹熱氣，呷了兩口，眼皮略掀，目光在他臉上打轉，似乎在揣摩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肖小月，這是瞧不起他的智商嗎？他從小玩拆字謎，「肖」字拆成「小月」，他能看不出來？

「昨天，我開車回到賓館的時候，她從樓上跳下來，說是因為抑鬱，自殺。ｈｅｔｕbｏok•ｃom•cｏｍ」

卧槽，煤精占卜鏡，他居然拿到了！

看來問不問得出東西來，都不影響她食慾。

肖芥子的蝴蝶蘭先是擺在桌上，眼見鍋氣來襲，怕損了花的脫俗氣質，有礙她後續修身養性，又給挪到了桌底下。

做寶玉石這行，尤其還偏點設計，審美都還是靠譜的，他偶爾會給客戶一些穿搭、髮型發色上的建議，不誇張地說，大受好評，為店裡贏得回頭客無數。

店主要是看到她發怒時的氣質，多半就會推薦仙人掌了。

苗千年趕緊放下花，整了整衣襟，說：「來啦。」

嚯，改名叫陳耳東了，還有點小脾氣呢。

陳琮輕輕「哦」了一聲。

肖芥子說了句：「好，我馬上來。」

夜市裡，最多的是羊湯館，陳琮選了口碑最好的一家，揀招牌菜點了一桌。

肖芥子本來一步都快邁出去了，聞言回頭，又看了他一眼。

他穿一身筆挺、定做的黑西服，儘管尺寸比起成人都得減半，鬍子颳得乾乾淨淨，頭髮也特意去理髮店捯飭過，三七偏分，還抹了點油，領帶是帶條紋的，顯得素凈，哦對，還有……

「你今晚有空嗎？要不要過來拿東西？」

肖芥子不置可否，過了會垂下眼帘、擱了碗，又給自己夾了一筷子羊肉片。

他說：「肖小姐，昨天謝謝你了，我叫陳耳東，以後還請多關照。」

肖芥子沒吭聲，她往蘸料里拌了點蔥花，筷頭攪了又攪，含進嘴裏試試鹹淡，問出第一個問題：「你爺爺陳天海，現在在哪？」

湯鍋里的湯汁越燒越少，漸漸露出沉在底下的大骨，服務員過來加湯，壺嘴處細細注入的湯水緩緩蓋過大骨，像及時掩埋了行將暴露的秘密。

陳琮說：「不正式認識一下嗎，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事到如今，陳天海乾什麼他都不奇怪了，不過，仍然是有點唏噓：兩頭偷啊和圖書，這老頭還真是雨露均沾。

又示意了一下外頭的夜市：「你選地方，帶路吧。」

倒不是真的為了給肖芥子笑一個，而是，她委實有點好笑。

肖芥子沒再說話，她跟金媛媛沒什麼交情，如她所說，純利用，但一個前一天才跟你說過話、有過交接的人，第二天就死了，實在是有點……讓人唏噓。

「他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會失蹤？」

陳琮說了句：「她已經死了。」

外頭傳來不疾不徐的敲門聲。

他急急跑過去開門，手觸到門把的剎那，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

肖芥子的手機突然響了。

苗千年嘿嘿笑，居然還賣起了關子：「使了點小手段，我說過，紅姐想要的，我怎麼著也得辦到。」

「你都說了是『利用』，利用完了，還有必要保持聯繫嗎？」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清了清嗓子，主動開口：「找我有事啊？」

肖芥子愣了一下，瞬間忘了要拍案而起的事，頓了頓，又在椅子上坐實：「怎麼死的？什麼時候？」

陳琮點頭：「合約是吧。」

他是對這事好奇，也多少有些憤憤，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那不代表他做好了徹底攪和進去、甚至送命的準備，說到底，他跟金媛媛姐弟，也只是萍水相逢。

正對著他的那個瓷面上寫著——

那就聊兩句唄。

陳琮抽了筆在手上：「你想怎麼簽？」

睡夢驚魂，不是不后怕的，她需要給自己補補，所以計劃進城吃頓好的、買盆花，以及最重要的，把姜紅燭晾半天。

她把筷子擱下，不吃了。

陳琮說：「沒什麼，你頭髮顏色怪好看的，就是……為什麼不全染呢？」

怎麼到她這就行不通了呢？

掛了電話，她迅速起身，同時收起那張空白契約：「今天就到這吧，我還有事要忙，下次再找你。」

「拿什麼東西hetubook.com.com？」

肖芥子也有點嫌棄花盆，但店裡的花盆都是一個調調，花紅柳綠，跟被乾隆爺點化過似的，只得先抱上了，心說回頭換個古樸點的也不難。

「葛鵬，那個火車站接站的司機。」

但他是乾淨而光鮮的。

陳琮差點笑出來。

她有點奇怪：「你跟她什麼關係，為什麼幫她追問這事？」

那頭傳來苗千年賤兮兮的聲音：「肖妹妹啊。」

肖芥子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鏡子里，映出了整個出租屋的狹窄、逼仄和破落，老光棍的房間嘛，大多是這樣的，東西亂扔，垃圾亂堆，床褥亂卷，以及隨處可見的，黃色雜誌和半裸美女掛畫。

這什麼態度啊，陳琮氣了：「你後來跟金媛媛做交易，利用她拿了萬能卡、進了賓館，那之後，為什麼失聯、涮人家？」

苗千年拿起床上擱著的那束大紅玫瑰，學影視劇里常看到的那樣抱在胸前，照完正面，又看側面，唯恐有一處不精心。

陳琮笑起來。

肖芥子吃自己的，頭也不抬：「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聽紅姑說，陳天海偷過她很重要的東西。」

她埋頭專心吃飯。

不是那種流行的挑染，是一大片，從帽子下頭露出來，晃人的眼。

花沒問題，花盆一言難盡，那種中老年花友偏好的八角瓷花盆，還特愛在每個瓷面上繪製花花草草、寫上幾句人生箴言。

陳琮心裏嘆氣，如實告知：「『人石會』也問過我這個問題，還打過、關過我，但我是真不知道，他八年前就離家出走了。」

也是，坐下就開始掰扯，還沒交換過名姓。

肖芥子還真不是來找他的。

肖芥子吃了會，換了個問題：「『人石會』那頭，你熟嗎？」

出來沒走幾步，就看見了陳琮，俗話說，相請不如偶遇，都是簽過契約的關係了，她猶豫著要不要正式打個招呼，還沒拿定主意呢，陳琮自己看到她了。

靜心又美麗，常和_圖_書笑少生氣。

肖芥子皺眉，吃這麼愜意，突然聽到這人聲音，還真有點反胃：「什麼事？」

肖芥子好像並不相信，不過這不是重點，她想了想，問他：「你確定想知道嗎？」

能反殺姜紅燭的，一定是協會的紅人，她想旁敲側擊打聽打聽。

小地方，鮮花店還有幾家，專門賣盆栽的實在少，好不容易在夜市找著一家，可選也不多，店主聽說她想修身養性，極力向她推薦店裡最後一盆蝴蝶蘭：「這花好養，蘭花嘛，高貴又優雅，跟美女你的氣質非常搭配。」

普通人很少這樣生硬地划區塊染髮，要麼挑染，要麼全染。滿頭銀髮，像冰雪女王那種，會更帶感吧？或者帶一些夢幻的色調，夕陽橙啦，神秘紫啦……

肖芥子察覺到他在看她頭髮：「看什麼？」

三十多年沒見，太激動了，當年，姜紅燭為了那個小白臉把他給踹了，他傷心歸傷心，但一點都沒怪過她，還放話說，以後，如果你有了難處、需要幫忙，說句話就行，隨叫隨到。

又是陳天海。

肖芥子心累，又吃了兩口，抬眼看陳琮。

他看看四周：「就在這聊？」

雖然她確實趁人之危、軟硬兼施地讓他簽了一份空白合約，但說到底，自己的命寶貴，她想要什麼回報，他盡量給就是了——萬一她提喪良心的過分要求，他就耍賴、或者裝弱小不做唄。

可能是因為真的被她救過，救命恩人面前，陳琮大體還是放鬆的。

——肖妹妹怎麼來得這麼快？

肖芥子想起來了：「他啊，知道點。」

一問三不知，這資質，確實也不像「人石會」能看得上的，辛苦救人一趟，救了個人高馬大的廢物，賣相雖然不錯，又有什麼用呢，她缺的是能辦事的人，又不準備跟他發展感情。

所以，只能憋著。

苗千年打完電話，興奮地直搓手，原地兜了個圈，實在不知道該和圖書幹嘛，又回到鏡子前。

果然，日久見人心，小白臉是靠不住的，只有他苗千年，苗老二，始終實實在在。

主要是因為她抱的那盆花。

「朋友。」

陳琮的心怦怦跳，葛鵬失蹤的那個晚上，這位肖小姐也在賓館里，從時間上推算，兩者之間確實可能存在交集。

肖芥子說：「吃著聊唄。」

陳琮說：「你們是在做交易，她履行了她的部分，你至少得講信用、履行承諾吧？」

肖芥子說：「我叫……肖小月。」

反正也不準備跟他有太多牽扯，隨便打發一下得了。

肖芥子想了想：「不知道，不好說。」

原本她這個出場，來得很突然，又身處幽暗的小巷，神秘感和壓迫感拉滿，陳琮過來的時候，多少有點發怵，一看到花盆，就只剩下想笑了——又不能笑，一過來就對著恩人哈哈捧腹，這不二百五嗎。

陳琮身子一僵，半晌沒說話。

肖芥子「啪」地一聲將那張空白契約猛拍在桌面上，凶他：「說正事。」

肖芥子悵然咬著筷子，頓了頓重新振奮：行吧，能白吃幾頓飯也是好的，聊勝於無，回頭吃膩了，朝他要筆分手費，不是，答謝費，就各走各的吧。

「肖妹妹，你忘了嗎？說好給三天，到今天，剛好是第三天。東西我還專門找人包裝好了，給紅姐的，可不能馬虎。」

陳琮嚇了一跳。

他住的是條偏僻的巷子，因為倒騰各類二手電筒器、二手車，外頭堆得像個垃圾倉，鄰居來吵過幾次，但沒他會撒潑碰瓷放狠招，本著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態，差不多都陸續搬了，所以一到晚上，巷子里就特安靜，但凡有人造訪，基本都是奔著他的。

肖芥子回頭。

大燈光底下，陳琮才發現，她染銀髮。

鏡子是落地的，畢竟他這身高，掛牆上高處，就照不著人了。

沒追問，也沒有在語氣中露出太多驚喜，省得讓這人更加得意。

肖芥子說：「我能為什麼找你，你心裏沒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