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因緣會
第三十三章 石頭上有個黑影,就一直朝我招手
「三老邀請我入會了,我沒立刻給答覆,你爸是不是讓你旁敲側擊一下我的態度?梁嬋,你可以直接問的,何必顧左右而言他?我在夜市為什麼心不在焉,我就是覺得,朋友做成這樣怪沒意思的。」
陳琮擺擺手:「當然了,站在你的立場,你幫你爸無可厚非,但作為朋友,我確實是覺得不太舒服。不過無所謂了,你爸再問,你就說我挺想入會的。行了,你套到話了,可以走了,不用再這麼違心地繞著我轉了。」
「看什麼石頭?」
陳琮頭也不抬:「這不是計較,這關係到之後咱倆的關係。從現在開始,你對我來說,可以是協會成員、066號梁世龍的女兒梁嬋,也可以是我的朋友梁嬋,你給個話,我掌握一下分寸。」
……
李寶奇身子一僵,陳琮垂下眼,看到他小臂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汗毛正慢慢立起。
事情其實都是小事,但讓陳琮這麼一捋,她居然真的覺得有點理虧,她訥訥說了句:「陳琮,你也不用這麼計較吧?」
梁嬋再三斟酌,不得不又回了句:「是啊。」
——李寶奇並不是「睡不著、出來抽根煙」,陳琮感覺,他就是守著大宴會廳、不想讓人進。
梁嬋沒吭聲。
陳琮走後不久,蘭花的盆托就往外咕嚕水了,溢出的水順著床頭櫃,一路漫到邊沿、滴答落地。
廢話,這當然是她爸授意的,不然,以她的性格,哪會上趕著現殷勤。
確認了這倆關係匪淺,陳琮反而不急了,他拿了餐盤,先去取餐,正往碟子里揀選醬菜,身邊有人「哼」了一聲。
梁嬋有點懵,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從頭捋起,總覺得這事有坑,卻又無從防備,猶豫了一下才說:「……對啊。」
梁嬋匪夷所思,轉身想找陳琮理論,卻找不到人了,她四處去看,這才發現陳琮已經在一張靠窗的桌邊坐下了。
李www.hetubook.com.com寶奇閃爍其詞:「我睡不著,出來抽根煙,正好看到你蹲門口,以為是賊呢。」
「我好不容易走到跟前,那個黑影不知怎麼的不見了,我就在石頭上左左右右地找,突然,石頭上咧開一張嘴,滿口牙,就那麼白森森的,咧了一下。」
陳琮抬起頭,有點不相信:「真的?」
梁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話都讓陳琮說完了,她實在也沒什麼可補充的。
他耐心窩著沒動,候著顏如玉走了,飛快起身。
前一晚夜半「作業」的關係,陳琮第二天醒得有點遲,迷迷糊糊間,聽見倒水聲,還聽見顏如玉在打電話:「好,那餐廳見,待會聊。」
這確實也沒得反駁,梁嬋:「是啊。」
梁嬋說:「你這就不懂了吧,『人石會』開大會的地方,除了北上廣這種,是看中大都市的便利,其它任何小地方,都肯定是有故事的。阿喀察這個地方,在協會很有名,傳說這兒,挖出過一塊天生地養的人臉煤精占卜鏡。」
他不自在地說了句:「你白天再來看好了,這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去哪找鑰匙,總不能撬門吧。」
忽地又驚訝:「那哥……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呢?」
梁嬋端著取滿餐的托盤,高傲如天鵝,往外走了好幾步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彆氣了,我原諒你了」。
陳琮站起身。
陳琮心中一動,睡意全無:餐廳見,是賓館的早餐廳嗎?約的是李寶奇?如果是,那基本可以確認這倆在會員關係之外,還另有勾連。
有意思,一提顏如玉,這人就知道他了。
陳琮迅速洗漱,臨出門時,瞥見床頭的那盆蝴蝶蘭有點蔫。
他繼續解釋:「就顏如玉,給我講了個因緣石的傳說,怪嚇人的,我做了幾晚噩夢,剛夜半又醒了,一身汗。」
陳琮感慨地給這個噩夢和*圖*書收尾:「哥,我就跟你簡單描述這麼幾句,頭皮都涼,你想想我做夢時什麼感覺……我明天說什麼都得朝這石頭唾一口,不然,我真怕這夢沒完沒了。」
「正反面都有圖像,怎麼能叫鏡子呢?鏡子不都是磨得很平、用於照人的嗎?」
梁嬋說:「它就是鏡子啊,只不過不是你想的那種照法。」
梁嬋說:「什麼叫你原諒我啊,我需要你原諒嗎?」
反正自己也要吃早飯,是不是,跟去早餐廳確認一下就行。
李寶奇感覺自己的頭髮根茬都豎起來了。
不管在說什麼,絕少不了他昨晚那一part,至於之後會怎麼樣,且走且看吧。
陳琮抬頭看她,不緊不慢開口:「梁嬋,咱們第一次見面,我根本也不知道你是梁世龍的女兒,和你拼著買羊肉,也不圖什麼,就是交個朋友,對吧?」
那人拿話模稜過去:「前幾天不是鬧過賊嗎,所以防著點。你幾號?怎麼深更半夜跑來看石頭?」
李寶奇一窘,他身上還真沒煙,他含糊了句「剛好抽沒了」,試圖轉移話題:「做什麼夢啊,一大男人,人高馬大的,嚇成這樣。」
「第三次見面,我被你爸誤會,被他又罵又打,我也沒有遷怒報復你,我是再三請求你帶我進酒店,也就是說,作為朋友,我對你始終是真誠相待的,是嗎?」
她看了看左近,壓低聲音:「寶奇叔常來阿喀察,協會裡,好多人私下傳,說他就是為了找這塊占卜鏡。」
——更奇怪的是,李寶奇讓他「白天再來看」。晚上不讓看,白天隨便看,難道這塊石頭,白天晚上,還是兩副面孔?
畢竟就在剛剛,顏如玉已經給它倒過一瓶了,用的還是酒店的瓶裝礦泉水:他覺得,礦泉水富含多種礦物質,用來澆水,必有奇效。
梁嬋趕緊給這段關係定性:「朋友、朋友,咱們絕對是朋友https://m.hetubook.com.com。」
是就好辦了,陳琮哼了一聲:「那麼,請問你是怎麼做的?你先是騙我,把我引入你爸房間,想讓你爸修理我,你對朋友耍手段。」
這種狀況他熟,掰扯任何借口都會讓對方起疑,一定要坦誠,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那人伸手過來:「053號,李寶奇。」
陳琮從她的表情看出答案了:「你看,你對朋友不真誠。」
李寶奇還站在原地,神色陰晴不定地盯著那扇上了鎖的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轉頭看,真巧,是梁嬋。
「因緣石啊,就是這一屆的開場石。」
以他貧瘠的養花經驗判斷,蔫,那八成是缺水了:這也不奇怪,酒店房間都有暖氣,花在悶熱的房間里熬一晚上,必然是渴水的。
梁嬋試圖為自己解釋一下:「不是的……」
陳琮說:「就我那一起住的,叫顏如玉……」
——李寶奇曾忽悠過葛鵬,說大宴會廳里有「300萬的翡翠鐲子」,應該是看準葛鵬心術不正、會見財起意,故意給他下套。
陳琮有坡就下,遺憾點頭:「也是。」
「對啊,人臉,形狀是這樣的……」
李寶奇這名字熟,陳琮和他握手:「聽顏如玉提過。」
「有個叫李寶奇的,你熟嗎?」
突然開搞怪力亂神,李寶奇接話也不是,不接話也不是,但是陳琮的表情和語調,成功把他瘮到了,他瞥了眼左近,又看那扇掛鎖的門,頭一次覺得,這兒真是陰森森的。
「第二次見面,是在大宴會廳,你差點被人擠倒。我是不是出於朋友情分,立刻扶了你幫了你?」
梁嬋兩手抓進頭髮里,給他演示:「像一個人,抱住頭。正面是人抱住頭,反面好像一張骷髏臉,是人的手指骨抱住頭。你意會一下,不像雕刻那麼惟妙惟肖,就是很神似。www.hetubook.com.com最關鍵是天生地養,沒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陳琮舔了下嘴唇。
這玩意兒,光聽描述就覺得很珍奇,必然價格不菲。就是……
——葛鵬的事,跟顏如玉和李寶奇有關。
陳琮剛一邁進餐廳,就看見了角落處的李寶奇和顏如玉,這倆刻意坐得離周圍人都有段距離,正在低聲說著什麼。
陳琮笑:「你是?」
那人一愣,停下腳步。
這什麼邏輯,你對我愛搭不理,我還得請你原諒?
這鏡子的全稱實在有點拗口,陳琮重複了一遍:「天生地養的人臉煤精占卜鏡?」
他不再說話,面無表情埋頭吃飯。
梁嬋立馬點頭:「真的,以前的事一筆勾銷。以後,協會再有人說你這個那個,我絕不會聽風就是雨,哪怕是我爸跟我說,我也先思考一下,我的朋友陳琮,是不是這樣的人。」
這就好比有人嘲笑你,說你審美小學生水平,你一定要驚喜表示,哥你好厲害,一眼就看出我小學沒畢業,你應該上過初中吧?瞬間就能讓這人話到嘴邊的後續輸出倒噎進氣管。
那人「啊」了一聲:「你就是那個陳琮?」
梁嬋趕緊湊過來,滿懷朋友的熱情:「朋友,你說。」
磨刀不誤砍柴工,他趕緊衝進洗手間,拿漱口杯接了水,一股腦兒倒進花盆裡,這才滿意地一路小跑出門。
陳琮步下樓梯,基本能確定幾件事。
這就純屬掰扯了,出來抽根煙,身上連點煙味都沒有,陳琮也不點破:「那哥,能勻一根嗎,給我壓壓驚。」
陳琮說完,又拽了一下鏈鎖,還向那人請教:「牛頭跟我說,裡頭的贗品是供我們鑒別參考的,開場石是開眼看稀奇的,樓上樓下住的都是自家人,怎麼還加鎖防人呢?」
梁嬋想說什麼,陳琮伸手制止,沒給她反駁的機會:「接下來,你突然態度180度大轉彎,又是給我送葯燭,又是約我去逛夜市,我想問www.hetubook.com.com,這是你發自本心要關心朋友呢,還是你爸授意你的?」
「寶奇叔嗎?我剛還看到他來著,」梁嬋東張西望,一時無獲,又回過頭來,「他是做煤精的。內蒙這一塊,不是多煤礦嗎,多煤礦的地方多煤精,他常在這一塊活動,尤其是阿喀察,他常來,所以這趟大會,他作為半個『地主』,出了不少力呢。」
陳琮笑起來,頓了頓,他身子湊前,朝梁嬋勾了勾手:「朋友,我向你打聽個人。」
邊說邊作勢抹了下額頭,一臉「我已不堪其擾」的神經衰弱模樣:「我就想著,過來看一看,唾一唾,破一破。」
看來她是昨晚夜市的氣還沒消,故意哼給他聽的,陳琮沒吭聲,繼續揀自己的,覷著梁嬋轉身要走時,才忽地冒出一句:「行了,彆氣了,我原諒你了。」
她大步過去,托盤往陳琮對面重重一放,碗碟都顫了幾顫,陳琮不動聲色,只微抬了眼,看到她氣勢洶洶落座。
他鬆開李寶奇,嘆著氣向消防樓梯走去,走到樓梯口時,回頭看了一眼。
陳琮敏銳地抓住了重點:「為什麼要常來阿喀察?這是個小地方,也不是什麼煤礦、煤精的著名產地啊。」
說到這兒,他湊近李寶奇,壓低聲音:「你懂的吧?鄉下的說法,這是髒東西入夢了,得朝它吐個口水,才能破掉。」
陳琮一下子來勁了,他伸手抓住李寶奇的臂膀,一副心有餘悸模樣:「哥,我跟你說,太嚇人了。我就夢見,大宴會廳里黑洞洞的,四周一點聲響都沒有,我一個人在裡頭走,那塊因緣石就在正前方,怎麼走也走不到,石頭上有個黑影,就一直朝我招手,好像在說,來呀,來呀……」
陳琮看清了他的長相,大概四十來歲,皮膚黝黑,大濃眉,深眼眶,眼下好大兩抹黑眼圈,像兩記青黑色的鉤子,兜住左右肥厚的眼袋。
他攥著那個掛鎖晃了兩下,說:「我想進去看石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