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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骨樊籠

作者:尾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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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紅燭殤 第八章 肉骨樊籠嘛,你沒聽過嗎?

第二卷 紅燭殤

第八章 肉骨樊籠嘛,你沒聽過嗎?

所以,一來二去的,就「夫妻同石」了。
李二鑽一看就知道,陳琮也不知道陳天海去了哪。
「你老婆自殺時,留下一封遺書,裡頭說『脫此樊籠』,你懂是什麼意思嗎?」
等了好久,李二鑽才意識到自己失神,他輕咳了一下:「跟鑽石……關係應該不大吧,石頭是什麼樣,石里世界就是什麼樣,那個胎兒裂隙是客觀存在的,你覺得嚇人,可能是因為你第一次見。」
李二鑽是最後從店門口離開的,走的時候,腦子裡冒出一個念頭——
可能專為治人的這種劣根性,石里成胎,從來沒有「人」,只有動物,上至禽獸、下至蟲豸。
肖芥子食指尖從兜里勾出那枚戒指,指圈對她來說太大了,勾得有點晃漾,陽光下燦燦生光:「這顆鑽石什麼價值,我心裡有數。昨晚上,我找人打聽了一下,你叫李二鑽嘛,我對你,已經略有了解。實話實說,這枚鑽戒我不想還你,怎麼著吧?」
李二鑽沒立刻回答,他有點猶豫:「你打聽這個幹什麼?」
他低聲說了句:「那段時間,阿晶是有點怪怪的。但那時,我們已經是中年夫妻了,不是說沒感情啊,而是在一起久了,容易忽略身邊人,加上當時,我遇到學術瓶頸,每天也是愁眉不展的,就沒太注意。」
李二鑽面露愧疚。
他開始拚命回憶,試圖找出沈晶自殺前,有過哪些不對勁的言行。
她作勢要下車,李二鑽趕緊攔著:「我就隨口一問,不是不願意講。你要是查這事,我樂意提供線索,我查不出來,說不定你能查出來呢。那人是個老頭,『人石會』的,叫陳天海。」
「第二就是,我查來查去,還調過監控,查到那段時間,她跟同一個人見過好幾次面。」
李二鑽說:「那個啊,懂啊,肉骨樊籠嘛,你沒聽過嗎?」
說到這兒,李二鑽解釋https://m.hetubook.com.com:「我之所以沒太在意這話,是因為我們兩個人都是研究寶玉石的,骨灰鑽石不是禁忌話題,聊這個吧,像是在進行學術交流。」
陳琮目送那狗走遠,拍拍屁股起身,也走了。
肖芥子洗漱完,不緊不慢下樓。
肖芥子嗯了一聲:「第二條呢?」
他給肖芥子解釋,給動物分門別類,哪種高貴、哪種吉祥、哪種晦氣、哪種齷齪,那都是根據人的喜好來的,本身就違背「眾生平等」的原則。
在陳天海的那家「福天海地」門口,他看到了陳天海的孫子,陳琮。
肖芥子很有耐心,並不打擾他,一時又無事可干,於是拈起那枚戒指,對著日光玩賞。
途中來了只流浪狗,這兒嗅嗅,那兒聞聞,最後專心拉扯起裝漢堡包的紙袋。
「是啊,野馬是瞧不起春焰嗎?」
姜紅燭從來沒跟她解釋過這些,要麼是沒這胸襟覺悟,要麼就是故意不跟她說,問急了就甩過來一句「你怎麼不能是個蟲子了」,由著她胡思亂想,冷眼看她鬱鬱寡歡。
真不錯,第二個「人石會」的內線,稍加引導,這不就來了嘛。
於是他羞答答、暗戳戳,雖然不是會員,作為親密家屬,衝著養生,也開始了養石之路。
「但是鑽戒,怎麼找都找不到,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比如同時熬夜搞課題,一覺醒來,沈晶精神飽滿,唇紅齒白,而他面色焦黃、眼神發虛、注意力下降,喝多少人蔘枸杞菊花養生茶都無濟於事。
沈晶開始養石頭時,李二鑽嗤之以鼻,覺得這協會神叨叨的,還提醒沈晶別被忽悠,萬一是個邪門的組織,那可就麻煩了。
李二鑽被她問得悵然加茫然,好一會兒才說:「不是的。」
這比喻讓肖芥子無語,但確實,好像養石頭的人,一般都不對外透露自己的胎。可能是因為生的都是動物、大多也不高端,羞於和*圖*書透露?
李二鑽難以啟齒,猶豫了會,吞吞吐吐:「就是……那個,我昨天在樹林里沿路找了一下,耳釘是找著了……」
看得出李二鑽是個老實人,被她這麼一反問,老臉通紅,垂在身側的手尷尬地抓褲邊,一抓再抓:「是這樣的,姑娘,我妻子去世了,我們感情很好,那戒指是婚戒,對我來說有特殊意義,你看你能不能還給我?我家裡另外還有鑽石,你可以任選一顆同等的,作為補償。」
周圍的鄰居同情他,飯點時給他送吃的,他動也不動。班上的漂亮女同學代表班級來送溫暖,給他買了漢堡可樂和薯條,輕輕擱下時,他頭也不抬。
李二鑽回過神來,趕緊解釋:「不不不,都是同行,沒打過交道而已,這年頭,瞧得起瞧不起的,太幼稚了。」
她定了定神,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肖芥子說:「是啊,怎麼了?不是你贈予我了嗎?」
肖芥子吁了口氣,自己的事明朗了,就容易好奇別人的:「你們夫妻倆,為什麼要養同一顆鑽石呢?感情就好成這樣,養石頭都分不開?」
肖芥子笑了笑,話裡有話:「所以,作為恩愛夫妻,你對你老婆為什麼自殺,一點頭緒都沒有?」
肖芥子側著頭,端詳了一會李二鑽。
開打感情牌了,這樣的對話真沒勁,繞來繞去,不如開門見山。
流浪狗並不感激,嗅了嗅漢堡,扭頭走了,它對漢堡沒興趣。
可惜的是,他天資平平,努力了好一陣子,收效不大。
原來如此,肖芥子想象不出陳琮穿校服、半大小子的模樣,不過,漂亮女同學來送溫暖時,那股頭也不抬的勁兒,挺熟的——跟毫不猶豫滾走、掛電話掛得飛快一樣,是有點犯擰的小脾氣的。
開局不利,李二鑽居然首輪就卡住了,他囁嚅了好一會兒:「姑娘,石頭裡的事,自己曉得,自娛自樂,也不影響別人。這個是隱私,就好像……問人和圖書穿的內褲上印什麼花,能不能……不答啊。」
肖芥子打了個呵欠:「咱們也別客套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混春焰的,養石頭這事,我懂。」
李二鑽沒有察覺出她的語音異樣,長嘆了口氣:「是啊,我一查到這人,就從阿晶的內部通訊錄上,找到了陳天海的聯繫方式。」
可憐的李二鑽,被她懟得呆在原地,原先只是臉紅,現在連耳朵根都紅透了,嘴也笨,說不出什麼鏗鏘有力的,孔乙己般一再重複:「不好吧,你這樣不好吧。」
肖芥子猝不及防:「陳天海?」
但後來,撇除什麼「互惠」,有些別樣的好處是真真切切在眼前發生的。
因為沒有動用十倍鏡,鑽石中的裂隙看上去只是個小瑕疵,陽光透入,全反射加亂反射,愈發顯得璀璨。
李二鑽彷彿落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連連點頭:「你說,你說,你開條件。」
石里規則,應該是「一視同仁,都是生命,都有特別之處」,龍鳳不高貴,螻蟻不卑微——當然了,你要是石里成胎,還改不了當人時的毛病,為龍鳳自矜自傲,為螻蟻自卑自傷,那也隨你。
肖芥子瞥了眼他的耳朵,果然,粉色的大鑽,棲在他右耳的耳垂上。
「你懂的,有時候,人一時衝動,就會……自暴自棄。但生命寶貴,貪生是人的本性,所以,臨門一腳,我……退縮了。」
還真讓他發現兩條。
肖芥子點頭,這一點,陳琮昨晚跟她提過,這夫妻倆,性格確實都比較孤僻。
可惜撲了個空,就差三天。陳天海在這之前三天,離家出走了。
陳琮的爺爺,陳天海?
坐上車子,肖芥子先給李二鑽打預防針:「作為交換,我想向你打聽點事,但如果你耍心眼、不說實話,那就沒意思了。所以呢,我會故意問一些我知道且確認的,要是你回答作假,一眼就能識破,那我立刻下車、交易取消。」
兩人全程無交流,和圖書也沒對視,你坐你的,我坐我的。
一是,沈晶跟他提過兩三次,以玩笑似的口吻,說是,自己如果死了,想被做成骨灰鑽石,釘在他耳朵上,這樣,就好像還能跟他說話一樣。
沈晶為他開了綠燈:自己的鑽石有天然生成的胎兒裂隙包體,顯然是塊奇石,李二鑽的天賦不行,就要靠石頭的靈性來湊了,而且這顆鑽,自己已經養熟了,人石溝通的通路已經打開,李二鑽養起來,會更容易上手。
陳琮伸手出去,幫著流浪狗扯開袋子。
炫光容易迷人眼。
還想加一句「蜘蛛這種胎怎麼樣」,想想忍住了,還是得含蓄點,不要那麼露骨。
這番話,聽得肖芥子心裏無比舒坦:不愧是有歷史傳承的大協會,道理一套套的,但挺讓人信服,果然,她選擇接納並喜歡小蜘蛛是對的。
肖芥子試探著觸及敏感話題:「那你老婆後來,為什麼會自殺呢?就你看來,跟這顆鑽石有關嗎?我不怕跟你說,我昨晚進過這塊石頭,天頂懸著的那個胎兒,很嚇人啊。」
看來夫妻二人感情確實不錯,這個沈晶,很為李二鑽著想。
他陪著陳琮坐了一下午,說是陪陳琮,倒不如說是拉著陳琮陪失魂落魄、毫無頭緒的自己。
她故意一臉漠然,措辭官方:「挺好的,看到你沒事,我也很欣慰。你找我有事嗎?怎麼找到我的?」
直到沈晶自殺,他才如遭雷擊: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好端端的,怎麼就自殺了呢?
他說:「就我知道的啊,沒有什麼高下之分。」
李二鑽一愣,說話都結巴了:「你……你,春焰的?」
肖芥子好笑,生命寶貴她當然懂,但幾番衝動、一再貪生、N次臨門一腳,她就不太懂了。
據說還留下一封信,說是生活讓他不堪重負,要去尋找詩和遠方。
打電話死活沒人接,他不甘心,又循著地址,千里迢迢地趕了過去。
這老太婆,蔫壞蔫壞的,幸好自己是個通hetubook.com•com透的人兒,還善於自我開解、多方探聽,不然,真是被她耍得團團轉。
那時候,陳琮還是個半大小子,穿著校服,盤了腿坐在拉了閘的店門口發獃,誰也不理。
肖芥子不跟他廢話,徑直舉起那枚戒指:「這麼稀罕的石頭,我說還就還給你,當然是想打聽些別人不知道的事,不願講我就下車了,這交易我不是非做不可,對我又不划算。」
肖芥子手掌一攥,把鑽戒扣在掌心:「當然,還你也行,你可以拿別的來換。」
李二鑽的脾氣不錯,被晾了這麼長時間,也沒見惱火,但看到肖芥子的表情意味深長,他難免窘迫,不等她開口,清了清嗓子,主動解釋。
肖芥子問出第一個問題:「你懷的胎是什麼?」
他覺得有必要再解釋一下:「普通人跟人見好幾次面不稀奇,但我們兩口子比較孤僻,很少社交……」
她略一偏頭,示意了一下別克:「車上聊。」
比如同是飛禽,憑什麼仙鶴就高貴,烏鴉就晦氣呢,它們自己未必知道這一點,但人太過霸蠻,指點嘰歪一番,立時把一個捧上雲霄、一個踢進垃圾堆。
她下意識追問:「那人是誰?」
李二鑽的老婆叫沈晶,接觸「人石會」比他早,悟性什麼的也比他高。
她說:「那就你看來,生出什麼胎更好呢?最高端的是哪種?最特別的又是哪種?」
李二鑽不愧是搞學術的,相當嚴謹,想了想又補充:「但你說的,也不是沒可能。不過,就算跟石頭有關,我可能也沒察覺到。你知道的,我是開後門養上這一顆的,石頭跟阿晶的綁定更深,更認阿晶。」
李二鑽如她所料般陷入沉默,眼神漸散。
找不到陳天海了,一個連唯一的孫子都遺棄的人,是刻意要消失得決絕,絕對找不到了。
這個問題,看來是問在了李二鑽的舒適區。
李二鑽面試般緊張:「你說,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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