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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歡低下頭，聲音發抖，還帶了几絲哽咽：「救不了，真的，你在那就知道了，當時救不了。」

這些人還真是自欺欺人，把人活活餓死，就是手上不沾血了嗎？

除了姜紅燭，為了防她掙扎，她的手是被綁著的，遇亂摔倒時，沒能爬得起來，一直在地上掙扎、翻滾，哭嚎著求他們救命。

罵完了又笑：「難怪姜紅燭恨你們，這特么換了我，我也恨。說真的，她想找人弄死我，我現在都不恨她了。」

陳琮被他這語調瘮到了，好在隔著玻璃就是巷子，人來人往的，給他提供了足夠的安全感。

他面色漸漸發白，似乎現在想來、依然心有餘悸，聲音也低得有點發飄：「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個魘神廟，很久沒去過了，裡頭……有東西。」

何歡嗯了一聲，找補似地解釋了句：「這也是她……應得的，她當時做的那些事，協會裡接連死人，這麼對她，實話實說，我沒覺得很過分。」

說到末了，死盯何歡的眼睛，故意目光銳利意味深長，但又絕不明指、任其揣測。

就說嘛，雲南少數民族那頭的山，山名往往是玄奇、有典故的，怎麼跟表演還扯上關係了。

何歡心神不寧的，被他這麼含沙射影一搓弄，更加煩躁：「坐下，你坐下。」

最後決定，把姜紅燭送去雲南、魘山。

原來如此，這就說得通了。

何歡欲言又止的，遲疑了好一會，才下定決心，擼起褲腿，說了句：「不是的。」

何歡居然還給糾了個錯：「說錯了，不是人面，是人頭，女人頭。」

再加上人多，人一多，就總想把這事推給別人、自己能少沾帶就少沾帶，不要臉地說，就算事和圖書發被抓到了，從犯判得總比主犯輕吧。

何歡倒沒什麼感覺，畢竟這些事，他知道很多年了，心裏早翻不起波瀾了。

陳琮回想了一下中學生物里學的人體解剖結構圖，反胃歸反胃，是有幾分形象。

陳琮猝不及防、毛骨悚然：「這特么做的是人事？」

他安慰何歡：「你放心，事情都過去三十多年了，性質再惡劣也早過了追溯期。再說了，姜紅燭又沒死，你們當年那勾當，再見不得人，也是可以晾出來透透風了。」

陳琮疑惑：「這是？」

陳琮緩緩靠上椅背，沒吭聲。

陳琮：「山裡產的香腸？」

「我擔這麼大風險，打聽點事而已，不過分吧？我去問三老，人家也會講。之所以找你，無非是借個由頭、交個朋友，看起來，歡伯是不想跟我交朋友啊。」

陳琮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了半天，一仰頭，把自己的那碗酒給幹了，幹完不忘卡上碗，示意不用給他再倒。

陳琮原本聽得津津有味，到這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倒不是怕，而是腦補了一下那畫面，什麼身不好，搞個八條腿的蜘蛛身。

舊時代可以上幫規、動私刑，但現代社會，殺人是犯法的，搞不好要吃槍子，誰能沒個心理顧慮？

何歡接著往下說：「這個山腸盡頭，反而比較寬敞，你可以想象一下，就像腸子末端墜了個大瘤子，那就是古早的魘神廟。」

山腸，具體的解釋是山的內部有通道，曲曲拐拐上上下下，如腸子一樣盤在山腹之內，粗細不一，上一段能蹲著挪，下一段就只能爬著鑽。

何歡回答：「夢魘的魘，供奉魘神的。」

陳琮喃喃罵了句難聽的。

何歡就說到這兒，他給自己斟上酒，一飲而盡，然後再一碗，又一碗，不要命一樣。

他說：「這段缺大德的ｍ•hｅｔｕｂｏｏｋ.ｃｏm.ｃoｍ時期過去之後，這個神廟再次關停，被『人石會』想辦法封住了。山腸嘛，隨便撿幾處堵堵，就徹底封死了。」

何歡的小腿肚子上，少了差不多拳頭大的一塊肉，創口相當猙獰，雖然早已愈合，但皮肉熔結，就跟被腐蝕過似的。

何歡說：「真的，因為參与的人多，十好幾個。人一多，就誰也不願意當動手的那個了，你明白嗎？」

四五碗喝完，眼睛里通紅，頰肉和嘴唇都顫得厲害。

魘山的山腸只有一根，被稱為「一條道走到黑」，一是因為這條道是死路，二是因為……山腹里黑洞洞的、也沒點亮，可不就是越走越黑、一條道走到最黑么。

據說山腸是按數量分的，有的山只有一根，有的山，能有九根之多，又名「九曲迴腸」。

肯坐下來，那就是態度上有所鬆動了。

總不會是姜紅燭當時自知必死，發狂撲上去咬下的吧？

何歡無語，只好比手划腳地給他解釋。

何歡一語帶過：「對山熟悉的人唄。」

那個人，也是熄燈計劃的成員之一，陳天海。

「然後呢，就這樣了？直到現在。」

魘神，就是長發女人頭加蜘蛛身的這麼一種形象，眼窩處鑲了兩顆赤玉，亦即現在俗稱的南紅瑪瑙。

「什麼東西？」

他說：「然後你們就走了是嗎？留她自生自滅了？」

也就是說，夢見了蛇，要帶蛇來，夢見了狼，就帶狼來，夢見了惡人，沒能力帶來，可以帶個奴隸來，打扮成惡人模樣即可。

何歡點了點頭，頓了頓，又搖頭。

闔著還是有實驗數據做支撐的。

何歡說：「雲南多山，這個魘山不矮，從外表來看呢沒什麼稀奇的，玄虛在裡頭，這個山體里有山腸，香腸的那個腸。」

也是，應該是古代的探山愛好者、山地徐霞客，對山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各種獨特內部結構進行了樸素的第一手記載。

何歡點頭：「由古至今，早就枯骨無數了。但那裡的境況越糟糕、越悲慘，那些養石頭的人就越想逃離、越努力，因為養上了石頭、懷成了胎，就能被放出來，而且，從另一個角度說，養成了，也是給自己慰藉。」

當然了，這種愚昧的供奉只發生在先古時期，後來就正常了，有過一段時間祭三牲，牛頭豬頭那種，再後來，邊陲戰爭，這個神廟廢棄了很久，多年之後，因緣際會，被「人石會」接管了——更確切地說，是「人石會」需要一處缺大德且不能見光的所在，有會員提供了這裏。

「不敢回，萬一那種蟲子……更多了呢。」

何歡舔了下嘴唇，又說了句：「不是的。」

太慘了，恨不起來。

絕症纏身的、肢體斷殘的，以及，毀容的美人。

大概十多年前吧，魘山一帶發生地震，儘管姜紅燭一事早已被遺忘多年，為謹慎計，他們還是派了個人，去那一帶看了看。

不好說，那個魘神廟本來就又黑又臭的，多年封關，還有一股子聞之欲吐的霉味，當時，他們都打著手電筒，突然就被攻擊了。

「不瞞你說，到後來，甚至有會員養石頭不成，主動申請被關進去、要倒逼自己一把的。」

他長嘆一口氣，終於說到了最關鍵的：「那時候，我們都不願意動手，就有人想到了魘山的這處神廟，意思是，要麼，咱們的手上都別沾血了，把姜紅燭關進去吧。」

他到之後不久，就發消息回來讓大家安心，說是：沒事，塌得更瓷實了，山腸也找不著了，以後，就當這兒是個墳吧。

頓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那這個魘神廟裡，死過不少人吧。」

陳琮聽著好笑：「說得有板有眼的，還挺成系統。這些名字，都是誰httｐs://ｍ•hetubooｋ•coｍ•ｃom給起的？」

但魘神廟沒有供台，高處張有一張網，不知道是青銅還是鐵索結成的蜘蛛網，上頭有個魘神造像，人面蜘蛛身。

雖然知道那是古代，古代通姦要被浸豬籠、城池被圍困時會把女人小孩充作軍糧，不能以今日的道德標準去衡量，陳琮還是有一種吞了蒼蠅的感覺。

陳琮還怕何歡避過了不說，沒想到，他並不忌諱：「反正，那都是古代了。簡單說就是，他們為了試驗、提升養石頭的效率，搞過一些事。比如……把人搞殘了，把病危的人弄來，把人搞毀容了……」

還有個插曲。

混亂中，一個個跌爬奔逃，手電筒脫手，骨碌在地上亂轉，藉著旋搖不定的光，隱約看到有很多蟲子，密密麻麻地往人身上爬。

後來怎麼樣，就不知道了，因為石門的隔音效果太好，關闔之後就聽不到聲了。還因為他們自己也嚇到了，生怕山腸里再竄出什麼，撤得飛快，撤的同時，也沒忘把沿途的路給堵上。

而且這腸子有斷處，叫「肝腸寸斷」，意思是在某些地方突然斷開，其下深不可測，一腳踏空掉下去，多半摔成肉泥，所以斷處往往有鏈接物，比如搭條木板啊、連個鐵索啊什麼的。

陳琮脊背發涼：「這是要……活活餓死她？」

姜紅燭沒有腿，她的腿，就是被這樣一點點啃掉的吧？

這種通道，有時是貫通的，從一個口進去，迷宮樣盤旋了一圈，會從山對面的另一個口出來；有時候是死路，走著走著到了底，只能原路返回。

陳琮趁熱打鐵：「歡伯，你們在這又開店又租房子，無非是拿我當抵禦姜紅燭的肉盾。姜紅燭恨死我啦，還找人要弄死我呢，對吧？」

陳琮忽然想起自己入會時，福婆提過的三類養石頭易出奇效的人。

陳琮以為是表演的「演」，覺得這名字起得很特別：「為什和_圖_書麼叫『演山』，有什麼說法嗎？」

可能是因為地處偏遠，魘神的供奉方式非常獨特。

魘神，估計性質跟「瘟神」差不多，先民供奉這些神祇，本質目的是希望他們滾遠點、「莫挨老子」。

陳琮說：「你們就這樣，把人留下、被蟲子活吃啊？」

自己都承認「缺大德」，那看來事情確實挺惡劣的。

好在，他們都站得離出口近，互相幫忙，又拖又拽的，雖然偶有一兩個挂彩，但都及時撤了出去，迅速封死了門。

何歡不自在，垂下眼帘，避開陳琮的目光。

何歡說：「是啊，所以我說是缺大德啊，這種擱現在來說就是犯罪，我們也不支持。但這都幾百年前的事了，古代畢竟。」

陳琮探身去看。

一般的廟宇、神殿中，都會有個高高的供台，神像端坐其上。

夢魘嘛，先民也說不清楚，只覺得是曲曲彎彎、一團漆黑的所在，供奉時，會扛背著祭品，異常艱辛地穿過腸道、來到這個宛如陰間、永不見天日的神廟。

「那後來也沒回去，確認一下她的死活？」

陳琮實在沒忍住，笑出聲來：「沒做什麼？歡伯，人維護自己很正常，但維護到要徹底洗白……不合適吧。」

死道友不死貧道，所以你推我我推你的，肉在砧上，怎麼開剁成了大問題。

陳琮立馬又坐下了，這種推拉，於他是手到擒來：他穿開襠褲時，就在陳天海的店裡接受生意經的熏陶了，什麼樣的客人沒見過！

另外，得白天來，夜晚不能進廟，夜晚魘神出動，遇什麼吞什麼。

何歡聽這話刺耳：「你懂什麼，就沒你想的那種勾當！我們也沒做什麼……」

語畢一聲長嘆，滿臉失落，怏怏起身。

何歡搖頭。

先民們帶來的供奉品五花八門，傳言魘神可以吞噬噩夢中的可怕之物，所以，想讓這些可怕的玩意兒不再入夢，你得帶來，讓魘神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