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紅燭殤
第二十八章 你一次又一次地自殺，是不是被人逼的？
肖芥子皺眉：「這個李二鑽，會不會看上去正常，其實早就已經……精神錯亂了？」
她猶豫了一下，原路退回。
再然後，手機里就沒聲音了。
總臆想自己死去多時的老婆要害自己，由此看來，李二鑽是真瘋了吧？
肖芥子猝不及防：「誰？你說誰？」
不走這條道了，有點玄乎，真要走，回頭拉陳琮一道來走吧，人多點膽壯。
煤氣、吞葯、縱火、上弔、跳樓，算起來，這是李二鑽的第五次自殺了。
肖芥子冷笑：「又自殺了？上次不是吩咐過你、別動不動就尋死嗎？」
還「也是哦」，陳琮沒好氣：「再說了，這電話還是因你而起的。」
首先，不知道古代有沒有過，反正近幾十年下來，聽說過的，僅此一例。
李二鑽愣了一下，下一秒，大概反應過來她是誰了：「是你啊，你怎麼知道這事的？」
肖芥子回民宿，也得走邊巷，不過她沒急著回，又在邊上的早點攤買了份豆漿油條：剛在店裡因為李二鑽的事，幾乎沒吃，不備著點，她怕一會又餓了。
尤其好笑的是，他衣兜里還插了瓶剩了大半的四特老酒。
「也可以選擇跟我說一說，沒準，我能給你想想辦法呢。」
肖芥子驚訝：「跟我有關？」
是個胖子，戴著粗毛線鉤織的毛線帽，五六十歲左右，腰間像勒了個游泳圈，顯得整個人肥而臃腫，像個陀螺。
其實，在馬修遠打報警電話之前，就有路人打過了，說是在小區高樓的樓頂，有個人影形跡可疑，一直在邊沿徘徊，疑似要跳樓。
第三，她第一次聽說時，就覺得這事不太合理，人與人千差萬別，感情再好、性格再相合，也是獨立且差異巨大的兩個個體，適配的石頭也該天差地別，怎麼能「共石」呢？
陳琮回答：「又自殺了。」
然而電話卻在這時斷了，再回撥怎麼都撥不通。
這一次，他是跳樓。
陳琮不樂意了：「我怎麼玩忽職守了？」
下一秒，她聽到不鏽鋼和玻璃器具砸落的聲音，還聽到李二鑽大叫：「我不打針！我情緒很穩定，我不需要打針！」
如果把身體比作皮囊，那石頭就類似意識、精神的皮囊，一山還容不了二虎呢，誰能接受一個皮囊里穿了兩個人啊。
尋個假死，還尋出真虛弱來了。
一時沒新的進展，陳琮洗漱了睡覺，肖芥子自己出去吃早餐。
肖芥子想了想，說：「也是哦。」
確認那個過來的「路人」又離開了，他長長鬆了口氣。
但她八年前，不就已經死了嗎？
肖芥子下意識循聲去看。
她半是好奇、半是想呼吸點新鮮空氣，披著蓋毯走過去，把門打開了一條縫。
嚯，這一串材質可真不錯，是不可多得的好件。
據說是受了點輕傷，沒大礙，已經送院觀察了。
他在下墜十來米之後，以驚人的求生毅力，牢牢抱住了某一層外掛的支架，然後被營救人員成功解救。
廢料堆后動了動，顏如玉探出頭來。
日頭漸高，正是餐點，吃早餐的人漸漸多起來，每個早餐檔門口都圍滿了人，肖芥子一家家信步而過，無意中聽到店主大聲說了句：「八個肉包，外帶，哪位？」
肖芥子探頭往前看了看，沒人，只有廢舊的堆料，往後看，是冷清的邊巷，不過，出了邊巷就好了，是熱鬧的老和*圖*書街。
李二鑽又一次自殺未遂。
肖芥子並不窮追猛打：「好，那我換一個問題。昨晚上，其實我一直看著你呢，你在大樓邊沿團團亂轉，嘴裏念叨著『救救我』，還說什麼『TA要殺我』，這個TA是誰啊？」
馬修遠頓感事態嚴重，追問他：「怎麼了？誰要殺你？李二鑽？說話！」
李二鑽被她最後的話擊中了，幾乎是瞬間崩潰，他嗚咽似地悶哼了一聲，顫抖著說了句：「救救我，阿晶想我死，她想我死！」
肖芥子說：「我沒醒的時候，你就跑出去打電話了，是不是擅離職守、置我于危險之中？」
她拎著打包好的餐點，繼續往回走，穿過冷清的邊巷，然後右拐。
「肖小月，你一睡七八個小時，我總不能眼珠子一直粘在你身上吧？我是不是得有自己的節奏、『間或』看你一眼？我是去外面接電話了，那在裡頭打電話不是會吵到你嗎？而且玻璃是透明的，也沒耽誤我關注你那頭啊。」
陳琮氣得拉開領口透氣。
咦？
肖芥子愣愣攥著手機，再也沒心思吃飯了。
肖芥子看著他一一列寫，忽然想到了什麼，提醒他：「還有，這兩夫妻共石。你不覺得，『共石』這種事，很奇怪嗎？」
肖芥子哼了一聲關上門，想想不甘心，隔著玻璃衝著陳琮的臉、挑釁似地猛拍一記走人。
陳天海和沈晶密切接觸過一段時間，那之後沈晶自殺，李二鑽是還活著，但精神狀況堪憂……總感覺這些事件並不孤立、是有前後聯繫的。
右拐的小路上，散了一地的大包子，其中有兩個還裹在塑料袋裡，包子都白胖白胖，還散著熱氣。
打著呵欠起身，才發覺陳琮不在屋裡，四下看了看，瞥見他正在小院里打語音電話，有說有笑的，看到她起床，還隔著玻璃窗沖https://m.hetubook.com.com她揮了揮手。
——救救我，阿晶想我死，她想我死！
這對夫婦，也很耐人尋味：都是「人石會」的，養的是鑽石，那顆鑽還疑似五色石之一。一個自殺前留下了「脫此樊籠」的遺書，另一個自殺上癮卻又從來狠不下心……
018號馬修遠，就是負責會員間聯絡的那一位，突然接到李二鑽打來的電話，連「喂」了幾聲，不見那頭回答，只聽到一連串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細聽起來像哭。
李二鑽喘得更厲害了。
肖芥子心事重重地出了早餐店，腦子裡有點亂。
換了別人，大概就掛電話了，虧得馬修遠是個見過世面的，而且畢竟是會員來電，職責所在，他就屏息又聽了會。
……
事情發生在昨天半夜。
正想著，那人轉過身來。
她隨口問了句：「李二鑽怎麼了？」
肖芥子呆了一下：「沒死成吧？」
那頭隔了很久才接，聲音很虛弱，說是氣若遊絲也不為過：「喂，哪位？」
最後聽到的那句，應該是醫生在給李二鑽用藥，沒準還是鎮定劑：一個自殺過N次的人，還是醫院的常客，再怎麼強調自己情緒穩定，醫生都不會信的。
陳琮想的則是另一件事，他翻了翻自己昨晚分析的字紙：「你說，李二鑽現在的情況，會不會也跟我爺爺有關？」
她說：「養石養石，講究的是人和石頭培養感情，換個角度想，是不是跟談戀愛差不多？共石，這不就等於兩個男人共享一個老婆，或者兩個女人共用一個老公？總覺得長久不了、必有紛爭。」
吃這麼多，還一大早喝白酒，難怪身材走樣，肖芥子覺得好笑。
是梁嬋。
那胖子呢，買了這麼多肉包，不是為了來撒的吧？
八個？這得是幫人帶的吧，一個人吃八個，豈不是飯桶？
ｈｔtｐs://ｗｗw.hｅｔｕｂoｏk.ｃｏｍ.ｃom有人瓮聲瓮氣應答：「我的。」
一兩次自殺未遂，還可以解釋是思念亡妻沈晶、意欲殉情卻又貪生怕死，但進行到第五次，就總透著股邪門的味兒。
數了數，七個半，之所以有半個，是因為其中一個被咬過幾口，不全乎了。
……
肖芥子覺得敲打得差不多了，又換了副溫柔的語調，聲音壓得很低：「這麼多年了，憋著多難受啊。說出來，有人幫你分擔也好啊，對吧？」
其次，寶玉石固然珍貴，但並不稀缺，真不至於摳搜到要兩個人共養一塊。
這語氣真有畫面感，肖芥子幾乎能想象得出：李二鑽正有氣無力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狗樣。
肖芥子說：「我就不喜歡做事不專心、玩忽職守的人。」
阿晶是誰？不會是李二鑽的老婆沈晶吧？
正看到那人揚手去接袋子，圓滾滾的手腕上戴了一串大珠的烏金黑曜石，日光下，漆黑里泛著點金，分外奪目。
他另抽了張紙，為沈晶、李二鑽夫婦單列一頁。
那人似乎有什麼急事，抓了個肉包出來，邊吃邊走，匆匆進了邊巷，拐了個彎就不見了。
冬日清晨的冷氣透過門縫進來，醒了她的腦子，也帶進年輕女孩的歡快語聲。
肖芥子一覺睡到大天亮。
洗漱好了出來，陳琮已經進屋了，問她：「剛怎麼打人呢？」
馬修遠心急如焚，他趕緊查找李二鑽地址附近的派出所電話，第一時間報了警，也沒忘聯繫梁世龍。
梁嬋和梁世龍一起住，自然也被吵醒了，擔驚受怕了好幾個小時，前線傳來消息。
隱約聽到李二鑽在那頭呢喃：「救救我，TA要殺我，要殺我……」
就說呢，一大早笑得這麼花紅柳綠的，原來事出有因。
李二鑽，哦，她的內線二號，這兩天操心的事太多，幾heｔubｏｏｋ•cｏｍ.ｃom乎把這人給忘了。
「是，又沒死成。」
肖芥子說得很平靜：「你可以繼續瞞著，不對人講，一個人藏著秘密，未來繼續被折磨，繼續崩潰，繼續自殺，說不定哪一次、就自殺成功了。」
可以對他的人不滿意，但不能挑他的工作，從小到大，他做任何事，都有始有終：哪怕追雞攆狗呢，都要確保雞進窩、狗進圈。
他指自己的眼睛：「看見沒，生熬了七八個小時，打盹都沒打一個，都有紅血絲了，這還叫做事不專心、玩忽職守？」
她去了附近的老街，選了一家人很少的店，坐了角落的桌子，要了份空心粉，外加一根現炸油條。
……
她有時覺得，李二鑽就是個精神錯亂的瘋子，對他的話用不著當真；有時又覺得，「阿晶想我死」這句話，是個重要的突破口，能把這事搞明白了，接下來的許多事，就能迎刃而解了。
「你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就想問問，為什麼又要自殺？可別跟我說又是一時衝動啊。」
一大早的，給誰打呢？
一個人用餐多少有點無聊，她拿筷子有一根沒一根地挑著粉，順手撥通了李二鑽的電話。
李二鑽一下子激動起來，透過聽筒，都能聽到他粗重的喘息。
「八年了，五次自殺，尤其是這次，距離我上次在林子里遇到你沒多久吧，這麼短的時間，兩次自殺，你是不是就快扛不住了？」
「誰要殺你啊，你一次又一次地自殺，是不是被人逼的？其實你根本不想死，對吧？」
「你之前不是讓我幫你打聽李二鑽么，我能有什麼人脈，還不是拜託梁嬋？那她惦記著這事，一有新消息，就第一時間知會我了唄。」
李二鑽一來覺得累，跳樓這種事，動靜大，後勁太大，他至今獃獃愣愣的、緩不過來；二來，大概也覺得這理由拿不出手了，沉默了好久才說：「你就當我是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