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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我想再去一趟『無欲·有求』，給顏老頭拎點禮物，有來有往，才好再來再往，你一起嗎？」

太平日子過久了，大家對危機都有點不太敏感，他和店主正面面相覷，門口陸續有人慌張跑撤，還有人舉著手機在拍。

……

這活計，看教程全會，一上手全廢，正沒個章法，聽到外頭大喊、哭叫。

顏老頭踹人的腳還沒落地，已經沒知覺了，他立刻反應過來，這針劑如果不是劇毒，也一定是強效麻，總之，是沖他來的。

她側了臉看陳琮，話說得老氣橫秋：「小夥子，你對社會險惡的了解還很膚淺。你記住，這個世界，光能打走不到最後，光膽小也走不到，得既能打、又膽小。當然了，不是真的膽小，這叫有敬畏心。」

肖芥子繼續一腳「射門」，一心二用：「我又沒見過他，我怎麼會想到他是何歡呢，他又沒在腦門上貼著名字。」

特么的，這是人乾的事？

何歡嘿嘿笑著，抓起一把鹽烤銀杏，低下頭一點點摳剝。

她第一感覺是想吐。

顏老頭一把抄起桌上的茶壺，狠狠摔了過去，茶壺連壺帶水，砸在那男人面門，砸了個稀碎，碎瓷片混著茶葉茶水，落了男人滿身滿地，他臉上帶血帶水，看著更顯猙獰了。

他吼了句：「肖芥子？」

肖芥子還在吸溜珍珠，可惜剩下的珍珠丸子都板結了，吸不起來，只余空聲。

那天晚上吃燒烤，他記得她喝了兩罐啤酒，不太自律的樣子。

女人看到有人來救，哭叫著抓住他的胳膊，身子抖得像篩糠，陳琮看清她只是脖子被划傷出血、並無大礙，心裏鬆了口氣，掙脫她起身又追，追了兩步，正撞見一家店的店主拎了根球棍衝出來，上前一把奪過：「給我！」

他心跳如鼓，迅速四下去看，還好，基本能看清形勢：眾人跑撤的方向，一定是安全的，突然空出的地帶，必然是危險的。

但不知怎麼的，聽了這話，心裏有點舒服。

女人連滾帶爬，爬去了顏老頭背後，抓著他絲夾棉的家居褲腳瑟瑟發抖。

顏老頭躺在地上，雙手雙腿一直在抽，像鄉下殺雞時，剛被抹了脖子、猶在垂死掙扎的雞。

陳琮啼笑皆非，這還形成理論了。

而且，他不喜歡清酒，說是沒味，攥了瓶老四特白酒，在那對著嘴吹，白胖臉上燙紅髮膩的酒暈一直延到頭頂。

顏如玉沒再hetubook.com.com說話，他端起面前的清酒杯，很斯文地呷了一口。

他直衝進去，球棍衝著舉刀的那人掄砸過去，這一砸力道不小，那人直接被砸翻開去。

話音未落，忽然覺得小腿肚子后輕輕一刺，旋即一涼，似乎有什麼液體一注而入，他心下一驚——說真的，百十年沒驚過了——蹬地往後一踹。

和紅姑失聯幾天了，以姜紅燭的性子，不可能有耐心觀望、等待，必然在醞釀著什麼。

陳琮垂下的拳頭微抖，就在這時，他聽見肖芥子叫他：「陳琮！」

顏如玉收回目光，看向對面的何歡。

他喃喃說了句：「這你就不懂了，小顏，到了我這歲數，你就懂啦。本來無親無故、無兒無女，老光棍一條，死了也就死了，忽然跟我說有個女兒，還長成人了……」

何歡苦笑，笑著笑著，就成了哭臉。

夕陽西下。

「一起啊，你去送禮，我附近溜達唄。」

她做總結陳詞：「那個胖子，我又不認識，也沒撞見他的出事現場，誰知道他惹了什麼人、闖了什麼禍？所謂輕易不入他人因果，省得為自己招惹因果。當時，我的第六感已經提醒我有危險，我當然能退則退，這要是你，拎著包子人沒了，我還能上去看看，他誰啊？」

顏如玉有點不信：「這個女兒，你沒見過，也一天都沒養過，感情就這麼深？為了她，甘願當姜紅燭的狗、替她咬人？」

陳琮腦子一激，水果也顧不上拿了，拔腿就往外跑，出門時，隨手抄起一個方凳。

何歡醉醺醺點頭，又伸手去摸光頭：「你小子，給我用的什麼迷|葯？現在還迷糊，腦子裡昏沉沉的。」

何歡打了個酒嗝，噴著酒氣嗯了一聲：「這娘們，不知道有什麼病，先讓我把陳琮弄死，又讓我弄你干爺，要不是為了……為了阿蘭……」

說到這兒，她前後看看，壓低聲音：「那個顏如玉，發起狠來怪嚇人的，一副生人勿近的狗樣，結果怎麼樣，還不是一件事都沒辦成？」

邊上，肖芥子背倚著牆站著，低頭啜吸奶茶，奶茶差不多見了底，只剩珍珠堆積，她得用點力氣，才能「嗖」地吸上來一顆。

陳琮綳了臉：「怎麼咒人呢？」

「聯繫不上何歡，八成是出事了，你說……會不會是顏老頭動的手？」

何歡胳膊肘支上桌面，豎起食指，晃了又晃：「姜紅燭死不死的，隨便。但我女兒阿蘭，千萬別傷著她。」

觸目所見，讓陳琮眼前發黑。

「所以啊，都是『和_圖_書人石會』的，與其內鬥，不如合作一把。我就一個條件……」

陳琮心頭一涼，腦子裡閃過兩個字「完了」。

正是下班的點，走邊巷小路的人多起來，但也多得有限，偶有三兩個的那種。

倒也是。

下午，他起床之後，聽肖芥子說起早上發生的事，一聽那胖子的身材、相貌，尤其是兜里那瓶老白酒，立刻猜到，這人是何歡。

肖芥子正啜吸又一顆珍珠，聞言動作一停，那顆珍珠不上不下、停在了吸管中央。

卧槽！

尼瑪的，這是發瘋了！

沒奔多久，就看見那個鬍子拉碴的粗壯男人，正薅著一個中年女人的頭髮、將她拖倒在地，同時舉刀下扎。

他走過來，也挨著肖芥子蹲下，離著遠看，像挨著牆根曬太陽說閑話的老頭老太。

還真是，顏如玉在阿喀察，可謂氣勢洶洶，手段狠辣，但最終因緣石被燒、煤精鏡被砸，連對家是誰都沒個頭緒、兩手空空離場。

脖頸以下，漫開一大攤血，還在往外漫。

這幾年，她跟在姜紅燭身邊，危險的事見了不少，但如此血腥，還是頭一次，她沒見過這麼赤|裸裸、如此衝擊眼球的近距離殺人。尤其是，這人將死未死，還在喘氣。

陳琮轉頭看她，見她腮幫子鼓了又鼓，心下好笑，又有點替她費勁：「我給你再買一杯吧。」

「那些仗著能打隨便打，不把別人當回事的，你瞧著，自有各色人等為他設坑，連老天都要摻合一腳，要麼怎麼說『霜打露頭青』呢？就比如……」

混亂中，陳琮聽到有人大吼：「砍人了，精神病砍人了！見人就砍！」

日暮時分。

那女人也是嚇呆了，空張著雙手尖叫，陳琮疾奔到面前，一把扶住她：「沒事吧？」

不過，他有點後悔帶何歡來吃，這人吃飯一副豬相，醉了之後就更沒態了，手邊的餐碟摞了又摞——這種小而精緻的餐食，還真不夠他吃的。

陳琮腦子裡嗡嗡響，來不及想別的，方凳直掄了過去，虧得是木頭凳子，有點分量，呼呼破空而去，正砸在那人背上。

特么的，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

何歡是顆卒子，還是那種會最先被派出去、刺探虛實的卒子，不過這人做事，不太牢靠的樣子，當初動陳琮就沒成功，現在想動顏老頭，露了馬腳也不奇怪。

已經遲了，肖芥子已經衝進來了，然後猝然止步，瞪大眼睛，呆在當地。

他又打了個嗝，自己伸手扇了扇味，繼ｍ•heｔuｂｏｏk.coｍ•cｏｍ續往下說：「再說了，以為她死了，誰曉得，沒死，還生了個女兒，還養活了！這真是天不滅她，我跟你說，天不滅她……」

邊上，有個女人一臉的血淚，像是已經嚇傻了，癱坐著一動不動。

這是家日料店，雅座包廂。

沒人應，不過她應該沒事，真對上精神病，她會「虎」起來的。

說完了，蹭著牆根蹲下，又吸溜一顆珍珠。

也是巧了，這家店，正是「無欲·有求」。

說完，蹲得更垮了些，好像這樣，更切合膽小人慫的形象。

那個精神不正常的男人，像得了什麼指令，怪叫著拎刀直撲上來。

肖芥子糾正他：「不是，平時不是扮豬，是真豬；迫不得已才虎，但虎時也得真虎。」

他皺了皺眉頭，起身出來。

陳琮逆著人流沖了過去，沿途有店家張皇失措關門的，也有拎出拖把和滅火器守門的，還有不明狀況的店主，瑟縮地伸著脖子往外看。

顏如玉點了點頭，頓了會，若有所思：「之前，她也在阿喀察？」

大街上已經亂作一團。

肖芥子嘆氣：「這兩方要是動手，那絕對不是小動靜。咱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你查查你爺爺的事得了，其它的，盡量別攪合進去。」

萬事皆有因果，阿喀察的事，他好像突然……有點頭緒了。

肖芥子則溜達著逛店去了，這條街上各類藝術品商店挺多，定製珠寶類的也有一兩家，如今幹上設計了，多逛多看，權當作取經。

打電話向梁嬋一問，果然，自己離開家來景德鎮的當天，何歡也借故離開了，和他也就前後腳的事兒。

那人雙眼翻白，徑直癱了下去。

何歡頓了一頓，又抬起頭，酒勁消退，眼神里透出幾分清醒和憤恨：「但我也不蠢，我不能被她這麼一直吊著，這娘們心狠手辣，我敢說，就算我為她辦成了事，她也不可能讓我見阿蘭。」

顏老頭呵呵笑了一聲，說：「你別怕，到後頭去，他進不來的。」

陳琮想了想：「那肉包子撒了一地，你就沒想著再往前走走看看？在阿喀察的時候，你跟超人一樣從四樓跳下去，我看你也挺能打的，你也會『心裏害怕』？」

「她在魘神廟生的？」

顏如玉沒吭聲。

隔著還有段距離，他已經看到有人躺倒在地，身側蹲了個人，手起刀落、再手起刀落。

那因緣石被燒，煤精鏡被砸……

顏如玉又笑起來：「那是當然。但是，關於姜紅燭，你現在提供不了更多信息……」

肖芥子點頭。

那人也是夠壯，吃了這一ｈｔtps://m•hｅtubｏｏk•ｃｏｍ•ｃoｍ砸，身子踉蹌了下，居然沒倒，不過鬆開了那女人，又繼續往前奔去。

他遠遠看見，那個精神病，居然追著一個尖叫逃竄的女人，進了一家店。

顏老頭正在茶桌邊拼接碎瓷片。

他越說越激動：「就很想見見，你知道嗎，本來認命了，以為沒有，居然有！我這輩子還缺什麼？根本不缺了，就這一個念想了，就……自己的女兒，很想看看長什麼樣、像不像我……」

「對，在阿喀察。鬧得『人石會』人仰馬翻的，當時，你不是也在嗎？」

今天的落日真不錯，還帶來了火燒雲，燒得特好看，濃濃淺淺的金紅像飽蘸的顏料，在低空塗抹開來。

陳琮在「無欲·有求」店的街上，找了家挺大的果攤，挑了幾樣水果：既拿得出手，又不至於太貴重、違背他「抽紙巾佔小便宜」的人設。

他的頭幾乎已經掉了，只邊緣處連了點皮，眼睛圓睜著，嘴唇還在微微顫動。

每吸上來一顆，她就頗有成就感地嚼掉，順便踢開腳下的小石子，小石子有時滴溜溜直飛出去，有時彈到對牆，又會蹦回來，像不成功的射門。

顏如玉微微一笑：「這話沒錯，我也這麼覺得。」

「是啊，」何歡嘆氣，忽然有些惆悵，「當初，她是跟我說懷孕了，讓我救她……誰能想到就那麼一兩次、露水姻緣，就有了呢？沒法救，大傢伙決定好的事，我也無力回天，對吧，呃……」

顏如玉不動聲色：「所以，背後的人是姜紅燭？」

肖芥子在這黑里急速喘息，也不知道是自己抖還是陳琮在抖，能感覺到她的睫毛，一直擦著他的掌心。

眼角餘光一閃，是那個精神病又操刀撲了上來，陳琮怒不可遏，暴喝一聲，目光一沉，手起砸落，狠狠一拳砸在這人脖側。

這特么還真是無法無天了，熱鬧的大街啊。

那女人被踹開一米多遠，嘴裏還在駭叫，似是驚恐之至，臉上卻有笑意一掠而過，不易察覺地將掌心的注射器掩進袖口。

血還在往外漫。

應該是她聽到動靜，也追過來了，陳琮身子一顫，下意識迎了上去，說了聲：「別進來！」

他看了肖芥子一眼：「又膽小，又能打，就是扮豬吃老虎唄。」

何歡咬牙：「這鬼婆子精得很，每次都是給我打電話，特么的查號也查不出什麼來，問她在哪也不說，所以我就想著，最好能有什麼法子，把這娘們給釣出來，讓她露個蛛絲馬跡也好，對吧？」

肖芥子搖頭：「ｗｗｗ.hｅtuｂook•ｃｏｍ•ｃom不用，一杯夠了，人要自律。」

陳琮輕聲說了句：「別看，看了會做噩夢的。」

才奔了幾步，就看見一個哭叫著滾在地上的年輕女人，身上全是血，在她前方十幾米處，有個男人正捂著肚子弓著身子趴著，而更前方，逛街的人哭叫著閃避，依稀可見有人抬手，手上尖刃閃著寒光。

陳琮衝進「無欲·有求」的後院。

店裡跟平時一樣，留了個工作人員，他聽見哭叫，推了推眼鏡，就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直奔進來，手上好像被砍傷了，一直在流血。

何歡是姜紅燭的「內線」，而姜紅燭意欲找顏老頭尋仇、正在多方「搖人」，很明顯，何歡是為了姜紅燭，才來景德鎮的。

剛出茶室，就聽見玻璃門「轟」的一聲，有個身上帶血的女人撞開門直滾進來，嚇得口唇煞白，她身後不遠處，一個鬍子拉碴、口角吐沫的男人，嘿嘿獰笑著舉刀直衝過來。

工作人員嚇得腦子裡一片空白，下一秒，人就被撞飛出去，眼鏡也掉了，他也說不清自己有沒有受傷，只模模糊糊看到，那人追著哭叫的女人，進了後院。

陳琮顧不上停留，衝著就近的店鋪吼了句「出來救人啊」，又往前疾奔過去。

水果過了秤，陳琮正準備掃碼付款，忽然聽到外頭有人尖叫。

連遠近的屋頂都被燒紅了。

陳琮哦了一聲，移開目光。

陳琮點頭：「是，畢竟我們普普通通，膽子小，人又慫。」

他聽到女人嘬了記呼哨。

陳琮伴著這聲音，無奈地撣手起身：「你就一點都沒想到，那人是何歡？」

顏如玉笑了笑：「不好意思，那是老街巷，人來人往的，怕當時打起來、動靜大，用的量就大了點，沒想到歡伯這麼好說話。咱們還說姜紅燭，她讓你……把我干爺弄死？」

下一秒，眼前黑下來，陳琮大步過來，抬手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陳琮蹲在小路的廢料堆處，挪開一塊木料，仔細看上頭的痕迹：這些廢料堆久了，難免有自然和長久的留痕，或是朽爛或是落灰，有沒有被人動過，很容易看出來。

有意思，這女人要對付他干爺，先在阿喀察，后追來了景德鎮。

肖芥子繼續：「我就不一樣了，低調做人，小心進出……那又怎麼樣呢，我該辦的、要辦的事都辦妥了，一路平安離場啊。」

還沒反應過來，又見一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揮著刀猛衝進來，刀尖上泛著血。

「這世上，有多少人頭，就有多少山頭，沒有哪個山頭是白長的，每個山頭都有點東西，你得有敬畏心、把別人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