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紅燭殤
第三十章 這整件事,其實是個設好的局吧
吁出的都是惡氣、濁氣。
視頻是現場拍攝,低視角,很清晰,能看到顏老頭在抽搐,而那個精神病,正嘿嘿笑著,手起刀落,一刀,又一刀。
肖芥子聲音更小了,自己也被嚇到了:「我知道啊,我們這樣的,頭掉了那當然就……死了。可顏老頭這種活了幾百年的,也是頭掉了就死嗎?有沒有可能死的程序跟我們……不太一樣?」
卧槽!
陳琮低聲說:「現在想起來,顏如玉是有點不大對。」
到了跟前,四目相對,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會,兩人幾乎是同時吁了口氣。
肖芥子沉吟著搖頭:「她策劃不來,應該是她跟『春焰』做了交易,她提了要求,『春焰』給想辦法達成的。那個精神病絕對不是臨時找來的,是養熟了的。」
水聲嘩嘩,陳琮低下頭,肖芥子的聲音像飄在耳側:「你說,顏老頭死了嗎?」
見陳琮出來,她趕緊起身、小跑著迎上來。
「因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沒法執行這種設定好的計劃,一定有人教他,給他眼色、指令。」
「還好,就是那個畫面,老在眼前閃。」
肖芥子答非所問:「陳琮,我想了一晚上,這整件事,其實是個設好的局吧。」
「導個航走回去吧,走走路,散一散。」
兩人肩並肩、循著導航往回走,誰都不想說話。
走路回去要一個多小時。
陳琮問她:「你怎麼樣?」
陳琮站直身子:「怎麼了啊?」
肖芥子也想到了:「那個女人呢?」
他想先聽她的看法:「你說。」
夜深人靜。
肖芥子沒明白:「顏如玉?顏如玉怎麼了?」
「那她人呢?039號回過味來,第一個找她。」
陳琮嗯了一聲,他也一樣,剛剛,裡頭有個好心的警察還提醒他:回去了和-圖-書別急著睡覺,如果有條件,找朋友陪著,打打牌聊聊天,緩一緩。
他自己是個普通人,很容易和普通人共情。
陳琮被她問懵了,他心跳加速,臉色漸漸變了,末了喃喃了句:「顏如玉……」
「首先,我一直覺得,紅姑可能要動手了。她那性子,等不了,半夜知道自己的仇家是顏老頭,一早就把我打發了、轉頭上了春焰的車。這行事速度,她不可能有耐心等上一年半載慢慢籌劃,應該就是要搞突襲、速戰速決,打對方一個出其不意。」
說到這兒,小拇指微挑,從衣領內挑起那顆帶鏈的金珠:「我跟那頭做生意,關係是有的,幫藏個人,就像大海里藏根針,管叫039號這輩子也找不著。」
「其次,顏老頭出事的時候,顏如玉剛好不在。他要是在,哪輪得上顏老頭出手啊?我就想,他是不是故意被人引開的,用意在於調虎離山?再聯想到今早發生的事……」
徐定洋嫣然一笑:「紅姐,我們辦事,能想不到這個嗎?你放心吧,問完話,警察就放她走了,我一分鐘都沒耽誤,安排她往南去了,今晚上能出境……」
徐定洋伸手捏滅煙頭,身姿搖曳地過來,在姜紅燭對面款款落座,順勢翹了腿,腳尖勾了款同色系的刺繡包頭平底拖鞋,一晃一晃的。
徐定洋聳聳肩:「這我就管不著了,看命吧。哦,對了,何歡那頭怎麼說?人家辦完了事,你不準備給報酬?」
確實,滴水不漏。
好像是說剛受過大的精神刺|激,立刻睡覺有時非但不能幫助緩解,還會有反作用,形成創傷記憶、引發心理問題什麼的。
街面上還是很熱鬧,幾條街外發生的兇案絲毫影響不到這裏:該吃吃,該笑笑,有和圖書人輔導小孩做作業、雙方都雞飛狗跳。
陳琮猝不及防,後背發涼:「你這是什麼意思?他頭……頭都要掉了。」
但還是那句話,一個精神病,絕對對付不了顏老頭,顏老頭倒地之前,一定還發生了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再然後,救護車聲、警笛聲響成一片,「無欲·有求」的門口拉起了警戒線,看熱鬧的人把店外圍得水泄不通。
兩人都想到了精神病當街砍人。
然而精神病真沒那麼多,那人也就是個普通路人,很快就和他們擦肩而過。
「聰明的人,都會養兩個、調|教著,防患於未然。畢竟,誰也說不清自己什麼時候、會倒什麼霉,對吧?」
顏如玉是後來收到消息,匆匆趕回來的。他情緒非常激動,從廚房裡抽了把餐刀、就要出去把精神病給宰了,被警察呵斥了還敢梗脖子,還是陳琮上去把他給抱住、警察才把刀給奪下來的。
陳琮也覺得這事經不住回味:警察眼裡,一個身強力壯的精神病,持刀殺死八九十歲的老頭很正常,但他知道內情,顏老頭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老頭啊。
那個女人?
忙了一天,總算能得空上街逛逛,正老實本分地溜達著,突然就挨刀了,憑什麼啊?顏老頭惹了你姜紅燭,但路人沒惹過你啊,誰的命不是命?就算你命苦、慘上了天,人家就該為你的復讎陪葬?
40來秒的視頻,很快就看完了,可她像是看不夠,俯下身子、笨拙地將進度條拖回最前方,重新再看。
她說:「使喚談不上,能說得上話,不然,怎麼讓瘋子做事呢?」
陳琮在裡頭待了那麼久,也零零碎碎聽到點:殺人的確實是個精神病,m.hetubook.com.com還有過不良記錄,但因為家裡窮、繳不起精神病院的年費,就一直關在家裡,今晚上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拎了把刀翻出窗子,直衝進大街。
可那個瘋子一路瘋跑一路砍,沒見邊上有人陪著啊,最後的兇殺現場,也就只有顏老頭和那個女人……
徐定洋沒回頭,唇角勾出一抹媚笑:「紅姐你滿意就好。頭都快跟身子分家了,我這事辦的,還算湊合吧?」
不遠處,穿著寶藍色真絲睡袍的徐定洋微仰著頭,正在抽煙,頂光柔和地拂落臉上,她微眯了眼,將煙氣緩緩向上吐出,像玩什麼有趣的遊戲,深V的衣領內,那顆南洋金珠若明若暗,珠光撩人。
姜紅燭倚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看面前電腦屏幕上的一段視頻。
陳琮鬆了口氣,也覺得好笑:「又膽小又慫的。」
教他?
之後發生的事,常規而又混亂。
姜紅燭冷哼一聲:「我人都在這兒,跑也跑不了,你怕什麼?要煤精鏡是吧,行,你讓我打個電話,我都安排好了,電話只要一打過去,鏡子就會送過來。」
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的,路人也好、店主也好,抄著傢伙陸續趕到,有幾個見到現場都吐了,沒吐的要麼扶牆、要麼別轉臉,都有些受不住。
第二,他給律師打了電話,說是老家那邊的風俗,不同意驗屍,哪怕為此承擔責任呢,就是不同意驗屍。
陳琮走得很慢,身心俱疲,本以為見到兇殺現場的那一刻是最難挨的,原來不是,後面更煎熬,筆錄的時候,他幾次敘述到一半,突然卡殼,幸好辦案人員有經驗,給他倒水,還安慰他不用急、慢慢來。
肖芥子鬆了手,嘀咕了句:「都有點應激反應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橋上沒別人了,一時間沒車過,靜悄悄的,橋下流水潺潺,一輪彎月映在水中,被水流顛撲得細碎,但也碎不開,頂著粼粼的水光,仍是月亮的形。
平心而論,救援和警力來得都不慢,但兇案發生得實在太快了:人長起來多費時費力啊,得幾十年,顏老頭這樣的,更是耗了幾百年,結果呢,幾刀就沒了。
肖芥子探身往橋下看。
「再然後,就是今晚這事,布置得像個社會事件,一個精神病,當街隨意砍人,砍了三個,『碰巧』進了顏老頭的店,最後,精神病又被抓,你看,至少從表面來說,整件事滴水不漏。」
長這麼大,都是第一次見到現場殺人,還是斬首:雖然之前說起顏老頭時,也會沒事人樣聊起他「收了人頭」、「又收兩顆」,但說起百十年前的傳聞跟親眼見到兇殺現場,差距還是太大了。
肖芥子搖頭,她有點透不上氣,一想到要進屋、待在四面磚牆砌就的屋子裡,就覺得悶。
「拍視頻這女的,又是誰?能使喚精神病的?」
肖芥子坐在外頭的台階上等他,對她的詢問就幾句話、結束得早,畢竟她是事後才趕到的,提供不了什麼信息。
酒店豪華套房。
回思前後,陳琮心裏很不痛快:「也就是說,姜紅燭背後策劃?她要報仇我管不著,但拿路人來消遣,太缺德了吧?」
……
陳琮搖頭。
徐定洋動作優雅地彈了彈煙身,看煙灰飄落,一時興起,還輕吹了一下:「找?這都是養著的。」
他掏出手機:「咱們打個車回去?」
……
「對,我們都以為他是被綁走的、要吃虧了,但有沒有可能,他其實是個餌呢?他負責把顏如玉拖住。」
陳琮倚住欄杆,伸手勾住她一側的衣兜,說:「你別掉下去。」
不知道,現場很亂,後來傷者都上救護車包紮了,他也就沒關心這事。
肖芥子湊近他,壓低聲音:「還有件事,我想問你啊……」
第一,他極其憤怒,但似乎沒那麼悲傷。
肖芥子正要再說什麼,突然有車過路,車光混著震響的喇叭聲一起過來,嚇了她一跳,藉著車光,陳琮看到,她的臉色有點發白。
總之,一派寧靜祥和。
這精神病的殺傷力委實不小,筆錄的時候,警察還對陳琮表示了驚嘆:「這人塊頭不小啊,你怎麼做到一拳就把他打暈死過去的?你練過吧?」
過了會,姜紅燭冷冷說了句:「動作夠快的啊。」
她欠身過來,一字一頓:「一轉臉就不認人了,這讓我怎麼相信你啊,回頭你也這樣坑我,那我不是白忙活了?」
姜紅燭一臉漠然:「既然辦完了事,那就事用不著他了。別管他,也別聯繫了。」
陳琮一怔:「什麼叫『養熟了的』?」
走出主城區,人越走越少,經過一座老橋時,迎面有個人逆行著過來,陳琮突然有點緊張,正想把肖芥子往裡推點,肖芥子已經拽住他的衣側,悄悄把他往裡拉。
做完筆錄出來,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姜紅燭冷笑:「聽說那一帶挺亂的,不會碰巧就死在那了吧?」
「這精神病,從哪找來的?」
「時代不同了,這年頭,得身家清白、奉公守法,不然,到哪都麻煩,能鑽的空子是越來越少了,幸好,精神病殺人不犯法,就算被追責,追的也是精神病。」
擱著平時,陳琮必然老大不樂意,但今晚上,讓他走一夜都沒問題:不想閉眼,不想睡覺,只想把那畫面從腦子裡硬抽出來、扯吧扯吧撕掉。
徐定洋咯咯笑起來:「過河拆橋啊紅姐?用完就扔,你這樣會讓我害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