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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徐定洋的車？」

她含糊不清地發聲：「顏老頭，呵……死了，老畜牲，死了。」

接下來的那句，聲音有點低：「我跟你說，有車跟著我，跟挺久了。我懷疑是顏家的人，我要把這車給廢了。」

果然，一提到顏老頭，姜紅燭的呼吸就急促了，她的眼睛里好像聚出了一點光，唇角微微牽了一下，似乎在笑。

起初是一顆一顆，後來就連成了線，怎麼也止不住，像是要把這後半輩子的眼淚都給流干。

凌晨六點半，肖芥子和陳琮交班。

前三個著重於「人」，是人孕育、長成，第四個著重於「看」，看是一種感官、功能，這裏頭，是有什麼暗線或者聯繫嗎？

肖芥子又驚又喜，趕緊點進去。

先聽到的，依然是來回的腳步聲。這也正常，她把追蹤器粘在車底的隱秘位置，如果人在車上說話，多半是錄不到的。

語氣很鬼祟，肖芥子瞬間想到「被脅迫」、「偷打電話」等危險場景，下意識也壓低聲音：「你說。」

「上次你要幫我調查的事，我有眉目了。」

李二鑽找她幹什麼？

難得有閑暇，她得搞搞設計了，邊畫圖邊跟姜紅燭「討論」，也有助於幫助紅姑恢復，一舉兩得。

肖芥子百思不得其解，奈何身邊人一個睡得正酣一個連話都講不了，也沒法商量討論。

「沒有絕對平均分配這種事」、「它會偏心」——這也不難理解，兩個人養同一塊石頭，從石頭裡能汲取到的必然有高下。就像兩個人同聽一個老師上課，學到的和領會到的，往往有差距。

煤精鏡，重點是人臉，或者說，重點是「看」。

這是……

有個男人嗯了一聲：「要不要給車動點手腳？」

顏如玉：「先不用，你在這盯著就行。」

她把姜紅燭抱到院檐下的椅子上，裹https://www.hetubook.com.com蓋好被子，確保她能感受到「陽間」清冷的空氣卻又不至於凍到，自己也陪在一邊，等候日出。

她覺得，李二鑽好像有點不大對勁，於是不出聲、靜聽那頭髮揮。

果然，車不在本市了，而且看時間，徐定洋離開酒店不久就用車，最後的車輛信息更新是半夜三點左右，地點在江西和安徽的省界一帶、鄱陽湖匯入長江的地方。

居然有更新的消息，這意思是……有人用車？

那頭的背景音里，突然傳來一聲暴喝：「在那！那！摁住他！」

肖芥子心中一喜：「紅姑？」

「紅姑，你想喝水嗎？或者吃點什麼？來碗熱豆漿，再來份油條包糍耙？」

李二鑽的鑽石，裡頭的人形是個母體中蜷縮的胎兒，身上還連有臍帶。

五次自殺未遂之後，李二鑽終於瘋了。

第二條錄音是凌晨2:30左右，地點已經在鄱陽湖邊了。

天已經大亮了，雖然氣溫低，但陽光照在身上、依然暖洋洋的，姜紅燭痴傻地坐著，兩邊唇角掛下兩道晶亮的涎水，肖芥子抽了紙巾幫她抹掉，說了句：「再等會啊，等我把消息看了，就安排吃飯。」

腳步聲蹬蹬的，顯然是徐定洋，她穿高跟鞋。

陽光是有助於喚醒入石者的，試想一下：石頭裡那個漆黑的夜間世界，漸漸有光線滲入，任誰都會有反應吧。

那人嘆氣：「瘋啦，前兩天還好，就是擾民、在家裡頭鬧動靜。今天不知道受什麼刺|激了，這麼冷的天，穿條褲衩在小區里跑……也聯繫不上家裡人，沒法送精神病院，再這樣下去，得報警處理了。」

姜紅燭依然只能睜一隻眼，眼底渾濁散焦，看上去像個行將就木的痴獃。這還不如瘋子，瘋子上躥下跳，至少是有活力和圖書和生命力的。

姜紅燭沒反應，彷彿還在睡，只是誤操作、把眼皮給打開了。

三段聽完，肖芥子覺得有點冷，她緊了緊外套，冷不丁打了個寒噤。

她不希望徐定洋太快被收拾掉，徐定洋可以牽制顏如玉，顏如玉的精力放在徐定洋身上，她和陳琮，包括姜紅燭，安全係數都會高一點。

「不能跟她養一塊石頭」——共石同石這種，果然不好。

明知道對方看不見，肖芥子還是趕緊點頭：「對，我是他異地的……親戚，他怎麼了啊？」

行吧，醒了就好，畢竟遭遇了「活吃」這麼大的事，得恢復一陣子，等紅姑清醒了，就能教自己怎麼救命了。

安全起見，還是先換張手機卡、換個號吧，反正她聯繫人少，跟陳琮更新一下號碼就行，肖芥子查看了一下手機，突然看到一個定位app，上頭有紅點，顯示消息數3。

肖芥子也有這擔心，她匆匆洗漱了之後，試圖晃醒姜紅燭未果，回頭看陳琮睡得正香，不想動靜太大吵到他，再看外頭晨曦隱現，忽然有了主意。

姜紅燭一夜都沒醒過，氣息也時有時無，看得讓人揪心，陳琮提醒肖芥子想辦法把她叫醒：他睡了無人站崗，姜紅燭這虛弱的狀態，萬一來個掠食者，那可就任人宰割了。

錄音里，先是來回的腳步聲，然後是顏如玉的聲音。

李二鑽嘿嘿詭笑，笑得肖芥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總覺得對面不是人、是只成了精的猴。

她也沒看肖芥子，喃喃說了句：「阿蘭，報完仇了，我們回家吧。」

得說點姜紅燭感興趣的。

她怕姜紅燭又昏睡過去，趕緊跟她說話。

但什麼叫「想殺他的，是整體的社會環境」？沈晶一個人，怎麼影響「社會環境」呢？

肖芥子意外，就她這交友量，怎麼會有人給她打電ｍ•hetubook•ｃoｍ•coｍ話？要說是廣告推銷，也太過勤勉了吧，這才幾點啊？

但這反應轉瞬即逝，再看時，又是痴痴獃呆。

第一條錄音是昨晚9:40左右，地點在酒店停車場，推算起來，那個時候，自己正在酒店裡跑樓。

肖芥子脫口說了句：「你找找他手機上，有個叫馬修遠的，聯繫他處理吧，這人會安排的。」

擦著擦著，姜紅燭的獨眼裡，忽然滾下淚珠來。

「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表達，如果是你，會怎麼設計呢？你會設計一條蛇吧，也挺酷的。」

正想著，忽然聽到身邊的姜紅燭低低呻|吟了一聲。

不會是顏如玉查到她了吧，打來確認？

最後的車輛位置信息更新也是在3:00左右，肖芥子嘴唇發乾，一時間，有點不敢去點擊——這個時間，一定發生什麼大事了。

她身子猛地一綳，待看清來電人「李二鑽」，長吁了口氣，同時又覺得奇怪。

這樣的安排，對李二鑽好，對她也好：李二鑽由「人石會」監護，她想打聽後續消息，通過陳琮就可以了。

姜紅燭的人蔘晶，人形已經完全長成，算個有正常認知的成人。

肖芥子靈機一動：「紅姑，顏老頭死了，你知道這事嗎？就是那個你太爺見過的，騎著驢、驢脖子上掛兩顆人頭的老頭。」

「調查？」

肖芥子接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頭傳來「噓」的一聲，繼而是李二鑽壓得極低的聲音：「小肖啊。」

「紅姑，你看我干設計怎麼樣？聽陳琮說，如果圖樣被採納了，那我就是有版權了。以後售賣，我也可以分錢，躺著掙錢，想想就開心。」

「我要更正一下，雖然阿晶想殺我，但這次不是她想殺我，不，也是她！但更複雜一點，是整體的環境，整體環境，你懂嗎？」

這些人，殺個人廢輛車，就heｔuｂｏｏｋ•com•ｃｏｍ跟家常便飯似的。

正說著，手機響了。

信息量好大，徐定洋在等人，等的多半是後來那個拖箱子的男人，然後她決定不等了。另外，她發現有車跟蹤自己、要把那車給「廢了」。

這話不知怎麼的激怒李二鑽了：「閉嘴！你特么聽我說！太陽就快出來了你知不知道，時間不多了！」

想起來了，上一次聯繫，是李二鑽第五次自殺未遂，兩人正通著話呢，護士要給他打鎮定針劑，對話被迫中斷了。

好像還說了兩句，但音調太低了，沒錄上。

肖芥子一邊畫，一邊跟姜紅燭念叨。

她拿濕紙巾把人蔘晶擦拭乾凈，舉起來正對著太陽升起的方向，不忘變換水晶的角度，確保全方位照射，細看人蔘晶殘損的人形，忽然想到一件事。

因著氣力不濟，她笑得也噓，嘴巴周圍的肌肉像是不受控、閉不攏，口水更多地從唇周流下。

「我準備做個小蜘蛛，就是扒在蛛網上的那種，我查了一下，其實蜘蛛在古代是祥瑞，因為它的外形像『喜』字，所以又叫喜蛛。趴在網上呢叫『織喜』，吊在一根絲上，就叫『喜從天降』……」

沒記錯的話，李二鑽家在濟南，大家共處一個時區，不存在前後腳出太陽這種情況。

但他這是現實中精神終於崩潰呢，還是在石頭裡遭遇了什麼？

和從前一樣，點進去前，她條件反射般偷偷看了看四周。

至於消息數3，是錄到了3條錄音。

肖芥子莫名，她什麼時候要幫李二鑽「調查」了？

第三條錄音，3:00左右。

肖芥子愣愣看著，頓了會才想起去抽紙巾、給姜紅燭擦口水。

肖芥子頭皮一麻，暗罵徐定洋回春了臉卻沒回春腦子：顏如玉都能定位到你的酒店房間了，人家能不知道你車在哪？你出了酒店哪怕是打車呢，都比用自己的車強啊和-圖-書。

「就好比社會風氣，什麼叫『社會風氣』？其實就是跟人有關，人心壞了，社會風氣就壞了，你不能跟她養一塊石頭，沒有絕對平均分配這種事，它會偏心！你養兩個孩子，你也會偏心對不對？不患寡而患不均……」

肖芥子在陽光下聽得心驚肉跳。

掛了電話，肖芥子好一會兒回不了神。

肖芥子抬頭看她。

想起來了，是她花了300多，給徐定洋車上裝的豪華追蹤器，據稱還有錄音功能。

真好，截至目前，她的「保命」大業，仍在有條不紊推進中。

肖芥子看自雲層內一點點躍升出的朝陽，眯著眼睛笑起來。

再然後就是一片混亂，好在這趟電話沒斷，過了會，那頭又有人說話：「喂，你是哪位，你是李先生的朋友嗎？」

只有下了車，在車邊晃蕩，才有可能收音錄進。

怎麼廢呢，想到地點是在湖邊，這是準備選個偏僻無人的路段，把跟蹤自己的那輛車撞湖裡去？

還有，雖然李二鑽說的話瘋瘋癲癲，但她總覺得這話有可聽的成分，因為李二鑽先用「我要更正一下」，後頭又打比方說「就好比」，他說話時，腦子裡關於「邏輯」的那根弦還在正常運行。

邊上的姜紅燭嘿嘿笑起來。

徐定洋應該是在打電話，聲音又急又尖：「我沒看見你包的計程車啊？你是不是走錯路了？不行，我不等你了，到安慶再說吧。」

上一次聯繫……

這條錄音沒人聲，分前後兩截，前半截好像是撞車、車輛貼著欄杆蹭滑，總之聲音相當刺耳，然後靜寂了一會，之後便是砸車聲，砸了幾響，錄音突兀斷了，肖芥子猜測，八成是那個追蹤器損毀了。

陳琮的黃玉，人形是個已出生、襁褓中的娃娃。

她回了趟屋，取了繪圖本出來。

肖芥子瞥了眼天空，太陽何止是「快出來了」，人家已經升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