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紅燭殤
第四十五章 但這麼多人中,我還是最相信你
姜紅燭的心理很複雜,能說出這些話,部分是素來刻毒、性格如此,部分是真的不甘、不平、嫉妒,還有很大一部分,是覺得陳琮的出現,打破了兩人「相依為命、彼此取暖」的現狀,怕自己有更好的去處,跟陳琮跑了、棄她于不顧。
陳琮笑起來,她又來了,一說到重要的,不管在什麼私密場合,她總要這麼緊緊張張一下。
就在這時,肖芥子的手機響了。
陳琮非常理解,如果這人是假的陳天海,應付他這個當孫子的一時可以,天天應付,那還不焦頭爛額、遲早穿幫?
陳琮盯著她手裡的玉人看:「我昨晚上,基本沒睡。前半夜在研究『蠱』,後半夜就在想這個玉人。」
所有蹊蹺的事,都源出「養石」,尤其是陳天海的詭異現狀,想搞清楚真相,他不能只隔岸做個觀察者。
她先喂姜紅燭吃飯:「紅姑,今天好些了嗎?能動嗎?」
肖芥子也說不清自己是否支持:「這樣是不是有點危險啊?」
看來電是陳琮,她趕緊接起。
姜紅燭倒是依言張嘴吞了,但那麼大一勺也沒堵住她的嘴:「我勸你少跟他來往,女人沾上男人,沒什麼好下場的。」
「那咱要是回家、跑長途,你這身體能挨得住嗎?」
閃身進了包廂,陳琮已經在裡頭、飯菜也都上桌了。
肖芥子緊張地看了看左近。
姜紅燭其實除了手掌被鐵釘扎穿之外,身上並無其他外傷,但架不住她「認為」自己有傷,所以手臂、腰腹,包括肩背,都有繃帶包纏,肖芥子扶她起身時,得小心翼翼避開這些部位,否則就會挨罵——你眼瞎了嗎?沒看見那裡肉都被啃掉了嗎?
她哪是需要花來陶冶身心,有姜紅燭在身邊,再多的花也不濟事。難怪她脾氣急、沒法優雅從容,天天和姜紅燭這種人朝夕相處,她沒變成潑婦,已經很不容易了。
……
肖芥子冷冷回了句:「沾上了爛人才會倒霉,是不是爛人,我長了眼、分得出的。」
姜紅燭說,共石是
hetubook.com.com雙方互相吞噬成「蠱」,為這個,他昨晚百度到半夜,就是為了研究「蠱」是什麼,最後覺得,這說法太牽強了,因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有共石的人才知道。
挺好,坐下就吃,不用等了,肖芥子鬆了口氣,脫了外套掛上,又小心地自裡頭閂上門,嘀咕了句:「跟做賊似的。」
想去就去吧,反正不管通淮還是揚金山,都不是自己的家,肖芥子無所謂:「那,是儘快走呢,還是歇兩天?」
陳琮沒說話,從懷裡掏出那塊笑臉的襁褓玉人放到桌上。
肖芥子也是這想法:「所以呢?你準備怎麼做?」
但問題在於,三十多年過去了,通淮當然是在的,但姜紅燭的家,早不在了,別說家了,連街道都不在了——聽說那一帶都推平造商場了,動遷時,姜家門戶空空,省了開發商不少錢。
陳琮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我決定養。」
他說:「所以我要找你商量啊。養石這件事,你一直走在我前頭,每個節點,要注意什麼,會發生什麼,你給我個小抄唄。」
陳琮說:「我買了下午的高鐵票,吃完飯就走了。」
肖芥子咬牙,她抬起頭直盯著姜紅燭看。
旁觀者指指點點,或定性為「精神錯亂」,或妄斷是「蠱」,都有點浮於表面。
肖芥子「哦」了一聲,含住筷頭:「這麼信任我啊?其實我跟顏如玉還有陳天海,都是串通好的,我是最後一環,目的就是引你入套、讓你誤入歧途,把你賣掉。」
肖芥子氣笑了:「在你眼裡,男女到一起,除了勾搭沒別的事了,對吧?」
「我想了想,從兩個方面入手,一,觀察樣本。現在有兩個樣本,李二鑽和陳天海,陳天海沒太多價值,因為他在有意識地防範我,我對李二鑽更感興趣,他已經瘋了,瘋話里或多或少是帶真相的。」
她說:「行吧,那回頭見。」
收拾停當之後,開車去最近的農家買早餐。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陳天海和圖書已經不是他的爺爺的,那這個假貨是出於什麼目的、要把玉人送給他呢?
陳琮倒也坦誠:「有需要的話,我也會請教他們,但這麼多人中,我還是最相信你。」
肖芥子拎著熱氣騰騰的餐食回到車上,感覺這一天開局還挺不錯。
「第二,就是我自己了。我先養石,走一步看一步,養石初期,應該是沒危險的,不管怎麼樣,先養著再說。」
可那句「你指不定哪天就死了」還是擊中她了。
果然,肖芥子壓低聲音:「你是覺得,這塊石頭,有古怪?」
陳琮說:「這一上午,我暗自統計了一下,陳天海和顏如玉,互相配合著,至少提過這玉人三次,問我喜不喜歡、合不合眼緣,還提了幾次石補有益身心,總之,我能感覺到,他們希望我養這塊石頭。」
肖芥子感覺自己像個爆燃的煤氣罐,腦殼瞬間就要被火頂得炸開了。
通淮?肖芥子有些錯愕,但很快反應過來:這是紅姑的老家,跟雲南是兩個方向。
肖芥子失笑,問他:「那你要跟我商量事,商量什麼事?」
肖芥子盤算了一下:通淮離著江西,可比雲南近多了,跨一個省就行,開車五六個小時,那她這140元/天的車,可以先不還,過幾天回雲南時,從這兒繞一下,順便還車就行。
陳琮看了她好一會兒,頓了頓欠起身子,把雞湯砂鍋里那隻雞腿夾到她碗里。
「今天就走吧。」
肖芥子說,這玉人是「五色石」之一的女媧石,但女媧石明明是個半人高的大塊頭,再聯想到顏如玉說「石頭已經受損、還不回去了」,陳琮基本可以斷定,這襁褓玉人,是從女媧石身上的某一處破出來的。
真是烏鴉嘴,肖芥子落座時狠狠瞪他:「能不能說點好的?」
明知是個局還入套,能解套還好,萬一把自己套裡頭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肖芥子嘴唇囁嚅著,想說什麼,到底沒說出來,末了笑了笑,說了句:「紅姑,哪天我真死了,你可就開
和_圖_書心了。」
堅決不上當,不養,還是……
肖芥子有點意外:「這麼快?你不是剛找到你爺爺嗎?」
陳琮笑了笑:「小心點好,顏如玉在各大服務行業群里,都投了你的照片,還發紅包請人幫忙找人,那個何歡,也火燒火燎想找你。回頭你離開市區的時候,最好繞小路、別過收費站,省得功虧一簣,最後一關被人攔下了。」
肖芥子覺得這話聽著好笑,還帶點荒唐和心酸:怎麼著,你坐牢,我不需要坐牢,你覺得不公平、不甘心嗎?
她把勺子往粥碗里一摔:「你說話好聽點能死啊?你跟朋友打電話擺一張弔喪臉?你不笑?」
夾完看看桌上,又把紅燒魚盤裡、魚肚子上最嫩的那塊夾給了她。
好吧,肖芥子唇角微揚:為什麼別人遇事要找她商量,很顯然,因為她聰明伶俐,值得信任,辦事又靠譜。
哪知她突然又惡毒地冒了句:「那也別去招惹人家,你這種有病、得了絕症的,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姜紅燭盯著她看:「不說我還想不起來,你們之前,都住一間屋子裡了,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剛好她要回城,一起吃個飯,問一問顏如玉那頭的情況,順便道個別。
姜紅燭忽然急了,說了句:「不是,不是雲南,通,通淮。」
聽見那頭說:「老王師傅。」
肖芥子聽著好笑:「所以,你就飛快地買了票?」
陳琮又笑了,笑得很淡,好像自從他知道他爺爺的事之後,就不怎麼大笑了。
就是,去通淮在另一個方向,她還得折回市裡。
肖芥子把車停進餐廳附近的地下車庫,安頓好姜紅燭之後,遮頭蓋臉地進了餐廳,好在是冬天,這樣的裝扮並不惹眼。
他又假意表示要在附近租個房子、每天都過來看護陳天海,果不其然,那一瞬間,陳天海的臉色,不止是臉色了,簡直是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抗拒。
肖芥子其實還挺喜歡看他大笑的。
「要麼是這塊石頭本身有古怪,要麼是他們借養石這件事
hetubook.com.com、要搞出點古怪,總之事情不可能單純。」
聽到「回家」兩個字,姜紅燭的眼睛亮了一下。
姜紅燭沉默著,緩緩把粥飯吞咽下去。
陳琮被她問住了,頓了頓才說:「沒為什麼啊,就是很自然就……想到你了唄。」
掛了電話,她吁了口氣,低頭舀了勺粥,正要再給姜紅燭遞過去,姜紅燭冷冷說了句:「笑得真賤。」
陳琮示意她邊吃邊聊,說:「我能看得出來,他不是很想應付我、挺盼著我走的。」
「什麼事要找我商量?為什麼找我商量?」
陳琮說:「是啊,但我總忍不住在想,如果事情有辦法呢,如果我爺爺還有救呢?魘神廟的那些前人,其實也不比我高明多少,他們搞不清楚的事,也許我能搞明白呢?」
這一上午,跟陳天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不少,說是聊,主要是從旁觀察。
陳琮一笑,這次的笑,有從前還那味道了,帶著點狡黠,還有點欠揍。
肖芥子忽然有點明白了。
她翻來覆去苦挨到天亮,看了場山裡附贈的日出,耐著性子等到炊煙裊裊,這才叫醒姜紅燭洗漱。
中午,陳琮知道肖芥子要走,覺得應當吃頓好的,提前訂了餐廳包廂,說是包廂見就行。
不過真奇怪,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是:咦,我那盆「靜心又美麗,常笑少生氣」的花呢?
他提出把爺爺接回身邊,意料之中的遭到了拒絕,作陪的顏如玉也幫著說話,說是偷了「女媧石」是事實,石頭也已經受損、還不回去了,與其被「人石會」揪著算賬,不如保持現狀、還落個安穩。
壽爺說,共石的人容易精神錯亂,但他看陳天海,一點也不像精神錯亂的樣子,相反,活脫脫活了幾輩子的人精。
她點了點頭:「行,紅姑,開得快的話,你今晚就能到家了。」
陳琮說:「是啊,陳天海在提防我,從他身上套不著什麼有用的;你又走了,留我孤軍奮戰,遇事沒商量,出事沒策應;顏家又是個狼窩,我又不是活膩了,天天往那跑幹m.hetubook.com.com什麼?」
肖芥子忍不住提醒他:「但你這個是五色石,跟別人的石頭不同,可能養起來會很快,我聽紅姑說過,她當初養人蔘晶的時候,有點像被攆著跑,進度很快。」
聽了肖芥子的話,姜紅燭抬了抬手臂,痛噓著放下,眉頭緊皺:「補了一夜,好多了,但還是疼。」
姜紅燭嗯了一聲,不覺笑了一下,緊繃的老臉難得舒展開。
肖芥子還以為她消停了。
這稱呼太怪了,肖芥子努力忍住笑,哪知陳琮自己先笑了,說:「這麼叫怪怪的,芥子,我待會去顏如玉那,中午有空嗎?一起吃個飯,有些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這兩天,姜紅燭不止一次說過「想回家」,肖芥子也覺得,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人也暴露得差不多了,是該走了。
肖芥子餐勺在紙碗里攪了攪:「我看過地圖了,咱們回揚金山,就是一路向西,經江西、湖南、貴陽,到雲南,幾乎是一條直線……」
肖芥子拿譜:「我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手,資歷也淺,去問三老,或者梁世龍唄,他們給到的,比我權威多了。」
姜紅燭說:「你這樣的,在我那個時候,要被判刑、坐牢的。」
她懶得跟姜紅燭廢話,勺子在粥碗里狠狠亂戳亂攪,然後舀起一大勺,吼了句:「張嘴!吃飯!」
姜紅燭先還打了勝仗般、挑釁似地跟她對視,後來突然就有點心虛,目光往邊上落。
就是……
肖芥子夜夢驚魂,再也沒能睡著。
所以不待對方想出理由回絕,他又馬上貼心地給了個梯子下,說是這兩天店裡有急事,可能得火速回去處理一下,租房的事得緩一緩,陳天海立馬就輕鬆了,還呵呵笑著表示:不急,年輕人以事業為重,你先去忙你的。
肖芥子拿起來看:「這玉人怎麼了?不是挺好嗎?」
那戶人家不是做生意的,但人挺實在,收了她的錢,似乎是覺得家常的米粥饅頭不值這個價,又翻箱倒櫃,給她附贈了不少小零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