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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沒轉動，陳琮把門把手摁得死緊，紋絲不動。

姜紅燭不是跟著肖芥子回通淮了嗎，在這急什麼智、救什麼人？

她又抓起她的大旗，向著車道拚命揮舞，那女的沒轍，還是撥打了急救電話，男的過來幫著姜紅燭一起攔車揮手。

身邊腳步聲和行李箱的滾輪聲越發雜沓，陳琮卻越走越慢，他繼續翻看視頻，在又一個新視頻里，看到山坡上，有人被抬下來。

陳琮的行李少，只一個背包，收拾起來五分鐘搞定。

而且，她也不能被看到，顏老頭的家裡人，會很快像狼嗅到血腥味一樣撲上來的。

多出的那盆蘭花，本來是想抱著的，考慮到中途要轉車、還得趕飛機，末了委託民宿老闆幫忙快遞迴去。

又一輛車開過來了，這次，她被看到了。

陳琮馬上催司機：「二醫院，去二醫院！」

小護士半信半疑，接了身份證，閃身進了屋，陳琮甚至聽到了反鎖的聲音，大概是搞不清狀況、怕他們硬闖吧。

一路磕磕絆絆，惹來叫罵無數，檢票口還排著長隊，檢票員看出他是反方向，大叫：「哎，哎，同志，不能闖閘……」

小護士徹底糊塗了，驀地戒備心起，看雙方都像反派：「不是，你們是幹什麼的？要是跟病人沒關係、根本不是家屬，請保持距離啊，不然我叫保安了。」

三樓！

他在幾條視頻底下都留言詢問了，攥著手機等回復等得心焦，自己反覆頂自己的評論，也說不清是頂到第幾次時，終於有好心人模糊地回了句：「好像是二醫吧。」

打開就是個小視頻，好混亂的場面，連拍攝的視角都是歪斜的，有個老太婆，正舉起一根帶塑料袋的樹枝，竭力上下甩動。

車速緩下來，司機在觀望，沒有下車的意思，姜紅燭把樹枝揚得更急，塑料袋在空中嘩啦急響。

陳琮關了視頻，繼續查票，票面跳出來的時候，他心念微動。

小護士沒好氣，一把搡開陳琮的手，自己擋在門邊：「病人身上沒有身份證件，你怎麼證明？」

和_圖_書他收到消息，那個「阿蘭」好像出了什麼事，被急救送去了一醫院。

「就是這個殘疾的老婆婆……」

這不是姜紅燭嗎？

「樓上的放什麼屁，在這造謠博眼球也不怕報應。」

他看到視頻下的評論——

那是何歡！

她很多年沒被人圍觀著看過了，她不願意被人看，之前她出門的時候，即便不會見到人，都會頂一塊遮身遮臉的大麻布。

陳琮也顧不上違反規定了，在高鐵站口搶了輛送人的出租：「去醫院。」

車上下來一男一女，虧得是白天，來往的車多，這要是深更半夜，恐怕沒有車主敢下車。

「那能抄近道去一醫院嗎？」

陳琮問了句：「那個方向，有什麼大醫院嗎？」

她有些遲疑：「不是……家屬？」

她避著那些鏡頭和目光，驚惶地往山坡上爬，山坡上也很忙，正七手八腳地把肖芥子抱抬下來，還朝下頭喊話：「快，快，大車開過來，不等救護車，咱先往城裡開，中道上匯合，節省時間。」

眾人四下去看，有人還不死心地往外圍跑了幾步。

那男的幾步就奔上去了，沒過幾秒又慌慌下來了：「是有人，要不行了，喘不上氣的樣子，你會急救嗎？」

他愕然抬頭，旋即一臉困惑：「陳琮？」

進了三樓，氣喘吁吁，左右看時，正看到顏如玉和何歡兩個，跟著一個護士，一邊說著什麼、一邊向一間病室走去。

她像只熱鍋上的螞蟻，左看右看，這裏除了土坷垃、碎石子、樹枝，沒有別的。

司機不太確定，但爭強好勝之心頓起：「我試試哈！」

這還得了，何歡一聽就坐不住了，顏如玉一來要通過這個「阿蘭」查姜紅燭，二來，也很想看看這「父女相認」有多麼滑稽，索性就載著何歡一起來了。

陳琮好奇心起，往後瞥了一眼，什麼都沒看到：現在的人戒心可真強，手機屏貼的都是防窺的，回頭他也搞一個去。

絕對是她，雖然自己跟她沒打過幾次照面，但姜紅燭的形體特徵太明顯了：沒有雙腿，半張毀了容的臉，以及一隻總也睜不開的眼hｔtｐs://ｍ•hｅtubｏok.cｏｍ.cｏm睛。

剛剛不是，大家還在一起吃飯嗎？

何歡暴躁：「這關你什麼事，你又是哪根蔥？」

司機手忙腳亂，又打反方向，然而本來就落後，距離還越拉越大，陳琮心急火燎，坐立難安，司機忍不住安慰他：「人那是跑車，跟不上正常的。」

他刷身份證進站，忘了自己是幾號站台車廂，掏出手機來查票。

司機也怕罰款，一腳油門，溜得飛快：「哪個醫院？」

他心頭一沉，趕緊先掃碼付款，沒等車停穩就開門沖了下去。

……

突然間，聽到一句和自己相關的——

聽到背後兩個小哥邊刷視頻邊討論：「這老太婆腦子怪好使，換了是我，我就想不到這麼攔車救人，我只會向馬路中間滾。」

女的一臉懵：「我不會啊，沒學過，打120？」

趕到高鐵站，時間卡得剛好，正趕上排隊檢票，他拿了身份證在手上，順著人流往前走。

顏如玉壓根沒搭理何歡，他看著陳琮，意味深長地笑，頓了頓上前一步，直盯著他的眼睛：「陳兄，我算是回過味兒來了，這麼久以來，我事事不順，跟我作對的，有你一份吧？」

陳琮從兜里掏出身份證遞給小護士：「你去她身上找找，她應該有條項鏈，上頭刻了名字和緊急聯繫人，我是聯繫人。」

陳琮腦子一激，也說不清為什麼，直覺應該跟上去，旋即支使司機：「不對，再調頭，跟上那輛車，快，剛過去那輛藍色的！」

不見了，這剛還鬧騰的場地，現下只剩了一輛孤零零的破舊計程車，以及打開了盒蓋的外賣。

司機應了一聲，打方向盤調頭，就在這個時候，陳琮看到，一輛寶藍色的跑車迎面過來，嗖的一下就過去了。

陳琮很有禮貌地說了句：「他們不是家屬。」

顏如玉眯起眼睛，沒說話，何歡倒是急了：「哎，你在這搞什麼鬼？我們這忙要緊事呢。」

回頭看，山坡上已經或站或蹲了不少人了，有人在給肖芥子做心肺復甦。

小護士也有點著惱：「這位先生，請不要妨礙家屬探視病人。」www.hetubook.com.com

何歡點頭如啄米，一臉感激涕零，顏如玉玩味地笑，眼見到了門邊，也不等護士，徑直去撳門把手。

陳琮好笑，順手點開。

何歡猝不及防：「哈？」

有停著的車，攔車的又有男有女，後頭的車就好攔了，基本上都一輛挨一輛地停了，路邊的人越站越多，好像終於是攔到了會急救的人，又聽說某輛車上還有護士。

殘疾老婦急智救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話到末了，正對上小護士狐疑的眼神，趕緊尷尬陪笑：「是我女兒，姓姜，也……三十多了，我可以驗血型、驗DNA證明的。」

陳琮差點沒跑死，一口氣上不來，臉漲得通紅，他笑了笑，喘得厲害：「你讓我……緩……緩下哈。」

沒看見司機，但這種外形的寶藍色跑車……

陳琮笑起來：「不是，她姓肖，二十三四，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感覺很多年沒有過了，彷彿回到了當年、民警來家裡抓人，她拚命拖來桌子凳子抵住門、然後跳窗逃跑。

陳琮說：「是嗎？那她姓什麼，多大了？」

小護士一愣。

也不是，有個黃色的破塑料袋，顯見是車主行車時亂扔的垃圾，被風吹著，打著旋兒飄在路邊。

說話間，又一次去轉門把手。

她愕然抬頭，這才發現，那些站著圍觀的人，不少人都在拍視頻，很多鏡頭是對著她的，還有人已經在直播了，攥著那根帶塑料袋的樹枝比劃：「起初我看到這個，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原來是在救人……」

另一個人嘲笑他：「車速多快啊，你這一滾，人還以為碰瓷的呢。萬一踩剎車不及時，你可就報廢了。」

何歡氣衝上腦：「說什麼屁話，我就是家屬！裡頭那是我女兒，阿蘭！」

顏如玉並沒刷到什麼「老婦急智救人」的視頻，他來醫院，純粹是因為在各大行業服務群里散的紅包起作用了。

有人自後頭撞了陳琮一下，大聲抱怨：「有病啊在這擋路。」

姜紅燭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這倆不會急救、這倆指望不上！

她嘶聲大叫道：「救命啊，快救人啊，有人和_圖_書要死了！」

司機對路挺熟：「一醫院，一醫在那頭。」

姜紅燭心慌慌的，六神無主間，汗都下來了。

……

還不知道是哪個醫院，陳琮快速刷評論找信息：「你先往外開，醫院……還不確定。」

這一頭，何歡已經傻了，他退後兩步，難以置信地喃喃了句：「不是？」

陳琮退出票面，馬上又回到之前的熱點，裡頭不止一個視頻，他飛快下翻，點了個較清晰的拖動，定格到一個大特寫時，整個人都懵了一下。

救人的車折返調頭、向著市內開過去。

陳琮像是被釘在了當地，杵在人群中不走了。

顏如玉莫名：「你不是要回家嗎？怎麼在這？」

就在這時，同城熱點跳出一條消息——

沒看明白，就是覺得這老太婆有點怪。

姜紅燭飛快地爬過去，急急抓住那個塑料袋，又爬向另一頭，撿了根老長的樹枝，她把塑料袋捆在樹枝端頭，用儘力氣把樹枝揚起來，上下不斷地晃蕩，像揮舞一面旗幟。

幾乎是同一時間，有人一把抓住了門把手，力氣很大，顏如玉沒能把門打開。

姜紅燭幾近喜極而泣，她用手指山坡上，話都說不利索了：「救，救人。」

「我在現場，沒死，感謝好心人，送急救了。」

陳琮回頭看那人，習慣使然，他笑了笑，想說一句「不好意思啊」，但恍惚間，又總覺得這時候不該笑，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旋即像是想到了什麼，咬牙切齒：「你個婊子，特么的耍我！」

陳琮衝到電梯前，電梯已經上去了，另一部電梯又遲遲不來，陳琮死盯住電梯停靠樓層。

顏如玉終於察覺到事情不對頭了，他看向陳琮：「你什麼意思？」

話未落音，陳琮一個起落，已經從閘機口翻出去了。

「老太婆呢，老太婆就這麼不見了？不會是山精野鬼吧，長那麼嚇人。」

下一秒，他猛地撥開那人，逆著人流，向檢票口奔去。

姜紅燭只覺得全身的血轟一下衝上了腦子，頃刻間汗流浹背。

陳琮說：「沒什麼意思……你不能進去。」

事實m.hetubook.com.com證明，在絕對的設備差異面前，好勝心再強也無濟於事——計程車還沒到一醫院門口，陳琮已經遠遠看見停車場停著的跑車了。

他反應過來那個老太婆怪在哪了：她太「短」了，看上去像是在蹲著甩棍子，但又完全沒有「蹲著」的感覺。

留下的人里，忽然有人想起姜紅燭來了：「哎，那個老婆婆呢，就是沒有腿、攔車救人的那個？」

陳琮說：「我是家屬。」

還有人跑上跑下，像是傳遞消息，她先聽到一句「是窒息，海姆立克沒用，不是吃東西噎到的」，又聽到說「有呼吸也得送醫院，你不知道她什麼情況」。

姜紅燭沒聽到，她耳畔嗡嗡的，腦子裡只一個念頭「不能停，指望不上」，直到那個打急救的女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了句「婆婆，不用攔啦」，她才如夢方醒。

他轉身直奔樓梯，往常著急時，一大步跨三四級台階，這次一步五六級猶嫌不夠，恨不得能抓住扶手、一節節翻跳上去。

小護士邊走邊給兩人介紹情況：「送來的時候說快不行了，之前情況危險，應該是窒息導致的休克，但窒息的原因不明，檢查了之後，又沒見有什麼嚴重問題，所以暫留普通病房觀察……家屬可得好好謝謝幫忙的人……」

陳琮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說：「你要覺得有，那就有吧。」

一進門診大廳，人來人往，一時間也不知道找誰去問，陳琮穩住心神、四下去看，還好，雖然落後，不至於太落後：他看到不遠處電梯門緩緩關閉，沒能看到顏如玉，但有個光頭胖子，一臉興奮難安的……

真有意思，顏如玉眯著眼睛打量陳琮，還是沒說話，但沒再跟門把手較勁、慢慢鬆開。

在醫院工作這麼多年了，急救病人先入院、家屬火燒火燎滯后趕到的情形不少，醫生也不大可能要求家屬出示戶口本查三代，冒認家屬的事，她還是頭一次遇到。

男人說：「等120車開過來，指定趕不上了。」

顏如玉？

「這姑娘長怪好看的，死了真可惜，這世上美女又少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