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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骨樊籠

作者:尾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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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魘神開眸 第一章 但是,我認識了你,我高興啊

第三卷 魘神開眸

第一章 但是,我認識了你,我高興啊

他站起身,將椅子拖回原處,又說:「不過呢,即便你不在乎,我還是要回答一下。我覺得,相較於從無交集,我還是願意認識你。從無交集嘛,日子過得當然安穩……」
陳琮很難受,眼眶發酸:「芥子,不是這樣的。」
肖芥子擰勁兒上來,彷彿重燃鬥志,重重「呸」了一聲。
肖芥子轉頭看他,竟然覺得有點好笑:「我得怎麼『這麼』想啊?」
出來時,看到肖芥子抱著膝蓋坐在床上,一直仰著頭看天花板。
她洗了頭髮,換了浴袍,出來時,整個人清爽又精神,居然還衝著陳琮笑了一下:「你也趕緊洗吧,今天這麼累,洗了早點休息。」
問:死者跟廖飛是什麼關係?
問:死者叫什麼名字,幹什麼的,跟你什麼關係?
她不是悲傷過度,她是自責,人自責到了極致,連悲傷都不敢,因為覺得自己不配。
「所以,只有兩個選項,要麼你們從無交集,要麼就是一路到今天。你讓姜紅燭去選,我想,她還是會選你的。」
肖芥子先去洗澡,陳琮趴到床上,想見縫插針小睡片刻,然而腦子裡亂糟糟的,全是事兒。
四個當事人,三死一傷,傷的那個進了ICU,能不能活過來都難說,所以崖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沒人說得清楚。
陳琮挺糾結的,一時覺得,這樣是避重就輕、把事都推給死人了;一時又覺得,整件事已經是個閉環。
肖芥子順過氣來了。
她長吁了口氣,抬頭看陳琮,說了句:「不www.hetubook•com.com了。」
凌晨一點多,陳琮和肖芥子才回到民宿。
「本來多順利的事啊,因為我,全砸了。」
當然,報警是正常的,一下子摔死三個、重傷一個,再加上林子里有路人晃蕩,事情根本遮不住。
他往椅背上一靠,手臂抱在胸前:「你還在乎我呢?我要是現在暴跳起來,指著你罵,罵你掃帚星,罵你拖累我,你會哭哭啼啼抹眼淚嗎?」
陳琮說:「你不要覺得是自己發病、害了紅姑。你應該想著,要不是因為你生病,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認識她。也不會去照顧她,今天更加不會在這兒為了她難受。」
關於姜紅燭的話題終於來了,陳琮起初盼著它來,真來了,又覺得分外壓抑。
原本他以為,她埋著頭、情緒激動,也許是在流淚、身子在悄悄發顫。
他強調,廖飛他也不熟,這人前幾天才來本市,是做珍珠生意的,也算是同行,當時正好來家裡談合作,聽說要找人,就順便跟來了。
至於顏如玉,就這件事來說,還真抓不到他的痛腳,畢竟死的是他的干爺、重傷的是他的跟班。
他說,有同行朋友,也就是何歡,來到本市,要尋找三十多年前的情人姜某某。兩人之間積怨很深,具體他也不是很了解,但聽那意思,好像是當年生過一個女兒,何歡很想認女歸宗,但姜某某長期阻撓。
相比情緒激動、失控,情緒像是死了一樣,更可怕吧。
問:既https://m•hetubook•com.com然住在雲南,為什麼會來到本市?
肖芥子示意了一下他的床:「你去睡吧,今晚不用守著我了,我反正睡不著。」
說完了,忽然想起了什麼:「現在幾點了?」
好了,能哭出來就好了。
肖芥子沒看他,答得很認真:「我在想,做只蜘蛛也挺好的,不用操心,也不用煩。每天就是結網,一根一根地噴出絲漿,織成蛛網。聽說蜘蛛網的款式從不雷同,就好像世界上沒有兩片一模一樣的葉子,你也找不出兩張一模一樣的網,真不容易啊。」
完了,陳琮心中一沉。怎麼突然扯到蜘蛛了?這是悲傷過度、精神恍惚了吧。
陳琮也笑,繼續往下說。
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他一無所知,因為他一直待在停車的那個小山坡上,有不止一個路人可以為他作證。
肖芥子很久才出來。
所以,相較於從無交集,紅姑還是會選她的吧。
他想了想,吸吸鼻子,有點詞不達意:「你不能這麼想,你得這麼想。」
答:不確定。但聽姜三姑說起,當年似乎是相處過的,還生過一個女兒「阿蘭」,不過,應該很小的時候就死了,但何歡不知道,一直很熱衷認親,還一度錯把她當成女兒。
答:名叫姜三姑,住在雲南揚金山、沙下村,精通寶玉石賞鑒。自己常年照顧她,算是家政,順便也跟她學東西,閑時靠眼力買進賣出,頗有賺頭。
陳琮看了看時間:「快兩點了。」
顏老頭該死,他死和*圖*書了;姜紅燭以身為餌買兇,也死了;廖飛作惡,償命了;何歡,不管他量刑該不該死吧,殺死他的人,反正也死了,死成一團,暫告結束。
但沒有,她的身體跟她的語調一樣平靜,他的掌心下,隔著一層浴袍,都能察覺到她的後背是涼的。
答:不清楚,應該是舊相識。前一陣子,廖飛那頭把姜三姑接去住了幾天,後來,又被自己給接回來了。
「老王和小宗人都很好,你沒事跟他們多聊聊,會很開心的。」
但由顏如玉來報警,還是讓整件事平添幾分難言。
陳琮問她:「芥子,後面有什麼打算嗎?」
陳琮伸手出去,想拍拍她的背,才拍了兩下,遲疑著停住。
中午退的房,晚上又續回來,還是原來的那間,不過打掃過了,乾乾淨淨的,看著有點陌生。
顏如玉的說辭讓陳琮大開眼界。
事發當日,何歡在同城熱點上刷到視頻,認出了自己的情人,急著要過來找。作為朋友,他義不容辭,還招呼了好幾個人帶著無人機過來幫忙,其中就包括傷者李寶奇、死者廖飛。
你是哪棵蔥,還敢指著我罵,我罵不死你!抹個屁的眼淚!
他從高鐵站趕去醫院,又陪她進山、及時幫著她下了崖,忙前忙后,從白天到夜半,她還沒說一聲謝謝呢。
肖芥子也被問話了,姜紅燭攔車救人是為了她,她作為關鍵人物,繞不開。
他進了浴室,潦草洗完,期間一直琢磨該怎麼辦。
……
但據他推測,很可能是何、姜二人見面起了激烈和_圖_書衝突,李、廖上前規勸被誤傷,事發地又在崖口,屬於極危險地段,這才釀成了不幸。
他拖了椅子過來坐下:「芥子,你還好吧?」
肖芥子苦笑,慢慢把頭埋進膝下,聲音很輕地說了句:「陳琮,這事都怪我吧。如果我沒有突然發病,你今天就不用趕回來、不會暴露,紅姑現在,也到家了。」
——阿蘭像你就好了。
肖芥子正倒著氣,聞言噗嗤一笑。
「但是,我認識了你,我高興啊。千金難買我高興,人活著不就應該高興嗎?」
問:死者跟何歡是什麼關係?是否育有一女?
肖芥子點頭,喃喃了句:「快兩點了……原本,這個點,紅姑已經到家了。」
他覺得這樣是不好的,他不認同那種憋著、忍著的性格:悲傷是世界射入身體的子彈,你嚎啕也好、悲泣也罷,總得有個出口把子彈釋放出來。強忍是顧全只有自己在意的顏面,任子彈把五臟六腑穿個千瘡百孔。
「要麼,過兩天拿到你紅姑的骨灰之後,你跟我回去吧。」
說到這略頓了一下,像是在回味昔日安穩。
肖芥子抬眼看他,手指下意識攥住浴袍邊角,想知道他接下來怎麼說。
想想荒唐,事後報警的居然是顏如玉。
陳琮說:「我啊?」
「我還可以介紹你跟那些設計師認識,你不是要干設計嗎,多交流交流。」
所以,猶豫再三,她選擇等對方發問,問什麼,就如實答什麼。
陳琮沒立刻反應過來,他愣了會神,被這鄭而重之的感謝搞得有些局促:「大家…https://www.hetubook.com.com…好朋友嘛,你這太見外了。」
但事情如果從頭說起,那就太複雜了,也解釋不清。難道要從十九世紀末、顏家出了個殺不死的老頭說起嗎?這不得被當成有精神病給關起來?
她嘴唇微顫,鼻頭漸漸泛紅:「那你呢?」
說完,沖肖芥子擠了下眼睛。
在場的人員,都配合接受了警方的問詢。
肖芥子轉頭看他:「今天發生這麼多事,都忘記跟你說謝謝了。」
陳琮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哈哈一笑:「你看,根本就不在乎,那還問我幹什麼?」
肖芥子笑,笑著笑著,伸手捂住臉,肩膀劇烈聳動起來。
陳琮被她笑得心慌,她從崖下之後就沒流過眼淚,他已經夠忐忑的了,現在,她居然還笑!
陳琮如釋重負。
陳琮找話說:「看什麼呢?」
答:姜三姑身有殘疾、面部毀容,一直念叨是三十多年前被人害的,她雖然不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但對死者心生同情,覺得對方手段殘忍、理應受到懲罰。所以,當死者提出趁著還沒死、想找人了卻舊賬時,她提供了包括出行在內的生活便利。
……
「你身體這樣,最好不要一個人來去,身邊多點朋友比較穩妥。你可以住我家,也可以住店裡。顏如玉哪天報復我、放火燒我的店,有你在,還能幫我多潑幾桶救火的水。」
肖芥子怔怔地聽著,又想起姜紅燭臨終時的那句話。
他把抽紙拿過去,伸手輕捋她的背,肖芥子放下手,胡亂抓了幾張紙巾壓住眼睛,浸濕了之後,吸吸鼻子團了扔掉,又重新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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