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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嬋聽出是他的聲音，心下放鬆不少，這底下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不敢大聲說話：「你……小點聲，萬一那蛇也在呢。」

四個人，從竹樓後頭的小門出了屋子。

顏如玉震怒之下，力氣也是大得驚人，只一隻手，硬生生把那人直拖出來：「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他和陳琮分了工，山鬼家的專心找記號，「人石會」的就負責戒備、提防周圍。

好在此時，眼前終於見了光，是陳琮聽到聲音大步過來，三兩下撥開了這頭坍塌堵塞的木料茅草。

這開場白，其間的不祥意味太濃了，廖揚只覺耳朵邊上嗡嗡亂響，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被她拽到角落裡的。

大燈的大鴨梨身材，終於要派上用場了，他設置好喇叭的錄音功能，深吸一口氣。

外頭的人要是有腦子，最好趕緊生一大堆火，蛇再橫，應該還是怕明火的。

二是曉川，當時，她是距離蛇最近的那個，然後眾人四下奔逃，再然後樓塌了，廢墟里沒她，憑空人間蒸發，陳琮懷疑她是被蛇給生吞了，但他不敢說。

混亂中，那條巨蛇也不知道哪去了。

顏如玉吁了口氣，又有點嫌棄，說她：「你到底跟來幹什麼，來了也是受罪。」

徐定洋一驚。

她看到，顏如玉身後，就在他臉側上方，還有一雙眼睛！

顏如玉見她不動，正覺得奇怪，下一瞬，只覺喉頭一緊，身後有人猛然用細繩勒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內收。

陳琮心急如焚，主要是擔心梁嬋，又是大蛇又是樓塌，她一個沒什麼功夫的姑娘家，怕是應付不來。

一個被拎在人手裡的、孤零零的頭。

如此一想，跑得更快，連沖帶騰躍的，立刻和身後的人拉開了距離。

哪知下一秒，正對面的高處白影一翻，大蛇又從茅屋頂上竄上來了，此時離得近，憧憧火光下，幾乎能看到灰白色的蛇腹、蛇腹上密密的泛光鱗片，以及其間夾雜的黑斑。

……

身後依然是茅草屋，一幢一幢密密簇簇，被植被入侵得厲害，無聲無息矗立於夜色間，形狀詭異，看起來分外瘮人。

想不到廖飛還給廖揚「託夢」了，難不成httｐs://www•hetｕｂｏｏｋ•cｏm•ｃoｍ這就是傳說中、親姐弟之間的心電感應？

不需要大燈回答，他已經看到了，只見一條七八米長的白影，腰身足有小水桶粗，在遠處的茅草屋頂上一冒，倏地竄下去了。

聽聲音，是梁嬋。

花猴想找一下神棍是否還留下了新的指示信息，那種記號筆的材質，夜裡打光照過去會很顯眼。

坍塌的竹樓前頭，燃起好大一個火堆。

用不著陳琮示警，屋裡頭早已亂作一團了。

外頭已經在下雨了，依然是小雨，手電筒光打出去，光柱里密密的雨絲。

陳琮的心簡直要跳到嗓子眼，恍惚中，幾乎能聽到大蛇在廢屋雜藤中竄行的聲音、且這聲音越來越近，幾人背靠著背，下意識攢靠在一起，各自攥緊了手中的傢伙，死死盯牢地下。

「看見那個長頭髮、戴金絲眼鏡的男人了嗎？」

四是梁健，沒錯，梁健也不見了，陳琮明明記得，竹樓出事、大家飛奔回來救援的時候，他也跟著一起往回跑來著，怎麼跑著跑著，就跑沒了呢？

梁嬋嗯了一聲，正要說什麼，面色一下子變了。

沒想到這樓下一瞬就塌了。

後半句話硬生生剎住了。

顏如玉看向梁嬋，還是看不到人，好在藉著這點透入的微光，能隱約看到她的眼睛。

連繞了幾圈，越兜越遠，什麼記號都沒看到，花猴有點心急，陳琮突發奇想：「要麼你喊喊看呢？」

陳琮和花猴他們要出去找人，激起了不小的動靜，祿爺極力勸說幾人天亮再行事，但陳琮答得挺有技巧：「就在附近看看，不走遠，順便也檢查一下周圍安不安全……不是大門一關就保險的。」

廖飛出事，她也是後來才打聽到的，具體不太清楚，只知道廖飛和姜紅燭、何歡三個人，不知道為什麼在危險的崖口互相廝打，最後失足落崖、無一生還，以及，顏如玉也在場，還是他報的警。

點算人數，少了四個。

他的姐姐廖飛跟著徐定洋去景德鎮辦事，那之後沒兩天，他就被安排帶人來雲南找魘山，兩姐弟有日子沒見了，起初還互發消和圖書息，後來徹底失聯。

但只三個人出去，人手還是太少了，末了梁健主動加入：他覺得這些人出去，多少是為了梁世龍，他作為梁家人，不能坐視別人冒險。

他暗自慶幸，伏低身子，手腳並用往外爬，冷不丁手底下軟綿綿的，正撐在一個人身上，那人驚駭出聲，顫聲道：「誰？」

他招呼梁嬋：「走吧，趕緊爬出去，這樓指不定還會二次坍塌。」

梁健沒反應過來，茫然問了句：「咱們屋頂是有洞嗎？」

這一下來得猝不及防，且下手極重極狠，顏如玉喉頭一塞，登時就喘不上氣了，他伸手想往後抓，那人顯然是料到了，身子往後一翻，帶著他向更深處去。

這話在理，畢竟屋子是茅草、竹木結構，又上了年頭了，門板一踹就破，談不上絕對安全。

三是廖揚。

誰還有那閑心思管屋頂有沒有洞啊，陳琮一把奪過大燈的擴音器，對著那頭大吼：「蛇進屋了！跑！快跑！」

廖揚解釋：「不是的，洋姐，我昨晚在林子里過夜，夢見我姐了……反正，夢裡她狀態不太對，我有點擔心。」

然而人已經嚇僵了，連哆嗦都不敢哆嗦，就那麼直挺挺地坐著，眼睜睜看著周圍的人瘋跑，再然後咕咚一聲、栽倒在地。

大燈點頭，從包里掏出個摺疊手柄的攜帶型擴音喇叭：「我帶的這個穿透力一般，也就五百多米，用嗎？」

徐定洋背對火塘，面色平靜：「你姐的事，我確實瞞你了，怕你接受不了。你往『人石會』那頭看。」

梁嬋聽動靜，也知道大事不妙，剎那間心驚肉跳，就在這時，她聽到不遠處傳來陳琮的吼聲：「梁嬋？」

梁健趕緊阻止：「這不就暴露了嗎？」

人在近旁，又是大吼，聲音本來就大，再經擴音喇叭一放，簡直是要了命了，陳琮渾身一激靈，握緊樹棍：「哪呢？」

手電筒光柱微微發顫，他看到，那一處的茅屋後頭，露出一個頭來。

梁健始終覺得「喊話」這事不妥，眼見他真要開喊，頓覺頭皮發麻。

其實塌了也不奇怪，畢竟竹木結構，又朽了這麼多年，哪經得住這麼大的陣仗，顏如玉只覺ｈｔｔps://wwｗ•ｈｅｔuｂｏｏk.ｃｏm•cｏｍ得腳下一空，整個人就栽下去了。

萬幸的是，這蛇好像對他們毫無興趣，縱身竄上半空，如一條白練般，自幾人頭頂直掠而過，飛快竄至另一側的茅草屋頂，應該是重又下了地，頃刻間再次消失。

靠，顏如玉還真沒想到這個，被她這麼一說，嚇出一身冷汗。

陳琮也驚呆了。

她越沉默，廖揚就越慌：「洋姐，我姐不會真出什麼事了吧？」

正沮喪間，他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之所以沒告訴廖揚，是因為這兩姐弟關係很好，還因為這小子一直看不慣廖飛和自己混在一起，明面上不說什麼，背地裡頗有些不好聽的話，而今廖飛橫死，徐定洋難免心虛、怕廖揚怪到自己頭上，尋思著能拖就拖，從魘山出去之後再說不遲。

很快，他就知道了，因為大燈又吼了起來，還習慣性地再次對著喇叭：「那！那！咱們的樓！」

一團漆黑間，撲到了兩個人，她雙手亂摸，混亂間摸到顏如玉的臉、他脖子上的繩索，又摸到他身後的人，嚇得魂飛魄散，吼道：「鬆手！快鬆手！」

陳琮好笑，指了指各人手中的火把和手電筒：「除非咱們是摸黑出來找人，一打光，不早就暴露了？橫豎是暴露，再喊一嗓子，我覺得問題不大。」

果然，竹樓頂上再次出現盤纏的白色蛇影，這一次，蛇沒有竄下地，反而從屋頂直沒而入，像是憑空消失。

再然後，手臂內探，一把抓住了什麼：「出來！」

但今早肖芥子那怪力亂神的一咋呼，著實把他嚇到了：一個陌生人，不可能知道他有個雙生姊，而且還說得那麼有板有眼，會不會是什麼徵兆啊？

一是周吉，后經春焰的人指認，那具沒頭的屍體就是他。

巨山、密林、山窪里死寂的廢寨，濃重的夜色之下，幾人頓覺自己渺小。

花猴拍板：「用，總比自己喊著強吧。你肺活量大，你來。」

陳琮筋疲力盡，垂著手遠遠坐在一邊，偶爾會突然後怕，激靈靈打個寒噤。

陳琮幾人發足往回奔跑，半路上就聽到「轟」的一聲巨響。

他站起身，確信自己剛剛真的聽到了。

陳琮看到，他抓住的是一個人的腳。

梁健暗罵了句「晦氣」和_圖_書，狼狽起身，正要去撿手電筒，忽然聽到，身後不遠處有輕微的奇怪聲響。

梁嬋更是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竹樓坍塌的時候，顏如玉剛奔出門外，他這命金貴，與其喂蛇，還不如留給干爺，干爺畢竟養了他這麼多年。

徐定洋在隔間里待了會，平復心情、理順頭髮，沒事人樣出來。

徐定洋心煩：「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又來問？」

陳琮身子一聳，瞬間回頭。

又是一聲輕笑，壓得很低，像氣音，陳琮心頭猛跳，試探似地低聲問了句：「芥子？」

正這麼想時，忽然覺得底下沒剛剛那麼黑了，努力向外看，從偶爾的縫隙中，確乎能看到外頭的火焰的躍動光亮，顯然，有腦子的人還是多，確實生火了。

廖揚心中奇怪，昨天匯合了徐定洋之後，他找機會問過，聽那意思，廖飛還在「忙要緊的事、暫時保密」，也就沒往心裏去。

徐定洋定了定神，伸手拉住廖揚的胳膊：「來，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他雙目血紅，一臉狠戾，嘴唇囁嚅著，像是要發狠，陳琮還以為他對梁嬋做了什麼，正要上前喝問，他反轉過身，發瘋般撥打開更多的廢料，怒吼道：「給我滾出來！」

是那幢二層竹樓！

廖揚雙腿發軟，但還是依言看過去。

「有事？」

這是要去哪？陳琮目瞪口呆。

陳琮沒趁手的武器，撿了根粗樹枝備用，這樹枝有手腕粗細、兩米來長，掄起來虎虎生風的，他十分滿意：近身戰容易受傷，有棍子就不同了，棍掃一大片不說，還能禦敵于兩米開外，自身安全得到了極大保障。

他心中警鐘大作，縱身一竄抓起手電筒，就勢回身、光柱打向那頭，厲聲喝了句：「誰？」

沒走兩步，有人快步截住去路，火塘的焰光將他的影子兜頭罩過來，徐定洋心裏一驚，還以為是顏如玉陰魂不散，看清來人是廖揚，又鬆了口氣。

陳琮還沒鬧清楚是怎麼回事，顏如玉也爬出來了。

大燈醞釀好的腹稿是「沈先生，我們來找你啦，你在嗎」，喊完了沈先生，他原計劃再幫梁世龍也喊一喊，哪知話到嘴邊，驟然變色，大吼：「蛇！蛇！蛇！」

梁嬋和*圖*書帶著哭音爬出來，身子哆嗦得篩糠一般，指著裡頭向陳琮道：「有人，裡頭有人！」

丁零噹啷的，像是鏈條磕碰著什麼。

那幢竹樓塌了，于細雨中騰起好大的煙塵。

本來，一天下來身心疲累，除卻幾個被安排守夜的，其他人都已經準備睡了，睡前多少都有些放鬆，誰能想到，屋頂上突然垂下一條蛇來？

花猴和大燈兩個到底是山鬼出身，障礙跑跳算是強項，沒被落下太多，但梁健應付起來就吃力了，腳底下本就凹凸不平，心裏發慌，想趕緊攆上又力不從心，一個不留神，踉蹌著磕倒在地，手電筒滴溜溜滾出去老遠。

陳琮心頭一涼：這要怎麼打啊，這麼大的蛇，手中的樹棍跟它的身形相比，簡直是一根纖細的筷子。

就聽一聲慘叫，那人鬆了手，向著更裡頭滾去，顏如玉喉頭終於得脫，他雙手猛抓著喉頭，一時間居然發不出聲音。

這還沒開始「營救」呢，就損兵折將，陳琮覺得極其挫敗。

花猴覺得在理，問大燈：「擴音器帶了嗎？」

頭一個看見蛇的是曉川，她運氣不好，一抬頭就跟臉盆大小、緩緩垂下的蛇頭打了個照面，完全沒反應過來，還呆怔地跟蛇眼對視來著，直到身周駭叫四起、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邊吼邊往顏如玉的方向撲了過去。

好在下頭是古早時畜養牲畜的地方，也就是中空的一樓，挑高並不高，他滾倒在地時，下意識雙手抱頭，防著上頭再往下砸壓，沒想到運氣挺好，竹樓是塌了，但沒有稀里嘩啦散架，整體框架還在，斜斜地顫顫撐著，並沒有把他壓成肉餅。

幾人以竹樓為圓心，繞著圈往外走。

沒錯，顏如玉是拖出一個人來，但是，這個人沒有頭。

「人石會」那頭一共來了九個人，八男一女。

然而沒人吭聲，那人也並不把她放在眼裡，梁嬋急得發瘋，伸手在地上摸索，突然摸到一根木條，大概是坍塌時劈裂下來的，她想也不想，抓起來向著後頭那人的頭猛扎過去。

廖揚嗯了一聲，有點吞吐：「洋姐，我想問你，我姐去哪了啊？」

太好了，陳琮回來了，梁嬋眼眶一熱，心裏突然就有了底，她大吼道：「這！這！」

他越想越慌，於是又來找徐定洋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