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魘神開眸
第四十九章 芥子,你做魘神去啦!
同時下墜的還有花猴。
緊接著,身側的神棍也察覺到了,他沒敢太大聲:「小琮琮,你覺不覺得,人在動啊??」
難道這一次,真的逃不掉了?
這一滾,真是眼前亂冒金星,好消息是沒滾遠,滾對了方向,沒耽誤什麼。
他也顧不得傷了,管它呢,只要不死,還愁今後沒時間養傷嗎?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狂奔,途中沒留神踩到一根照明棒,腳底一滑,整個人砸滾了出去。
是在動,跟蛛網有關,這蛛網、乃至每一根蛛絲,都像是有意識的。
他看得很清楚,不是所有人都被甩出來了,有幾個,被蛛絲卷裹著,像繭,頃刻間進了……
陳琮說:「那又怎麼了?」
又轉頭催陳琮:「小琮琮,你跟她關係好,趕緊喊兩嗓子,萬一能把她給喊醒呢?」
他終於慌了,用力掙了一下手腳,只是徒勞:整個人像被焊死在蛛絲上,那點力道,只帶得蛛網微微顫動。
要是不回來,那也是芥子自己的選擇。她那麼聰明,會權衡利弊,做出最利於自身的選擇的。
耳邊傳來戴天南雖然驚惶、但因下頜受傷而語調跑偏的咆哮聲:「喔(我)們十六呢!十六?」
蹲著怪累的,神棍在他身邊坐下來,悵然地嘆了口氣。
眾人之中,居然以陳天海的聲音最大。
陳琮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別人他不管,但「人石會」的那幾個,梁嬋、祿爺、牛坦途他們,對他委實是不錯的。
陳琮撐地就起,急喘著撈起掉落的手電筒,茫然無措地照向高處。
他聽到自己說:「你要走啦?」
陳天海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忽然感到m.hetubook.com.com害怕:人都被死死禁錮在這兒了,那石頭呢,他的佛頭水晶也被收走了吧?
神棍回答:「怎麼說她都是神了,必然比我們這種普通人懂得多,我剛是想讓她幫忙打聽我朋友。我跟你說過沒有,我朋友是在一個大山洞里、石壁上消失的。巧了不是,小結子也是。」
他閉上眼睛,呼吸更緩,一隻手慢慢伸進兜里,攥住了那根冰涼的、帶銀牌的鏈子。
身體撐不住了,他可不能繼續把它往死里折騰了。
「芥子,你做魘神去啦!」
也是,經他一說,神棍心裏稍稍定了些:小結子還有意識就好,看她平日的做派,不是濫殺或者殘忍的人。
「肖結夏,苟富貴、勿相忘啊!」
陳琮喜極,嘴唇微微發顫,看著她熟悉的眼睛,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陳琮沒有說話。
他慢慢躺了下去,放緩呼吸,眼睛依然盯著高處。
蛛網上的人見陳琮幾個成功下去了,登時躁動,自知跟肖芥子沒交情,一窩蜂地都向著他們三個叫嚷,有讓他們趕緊想辦法救人的,也有讓陳琮幫忙向肖芥子說兩句好話的。
這就走了嗎?
花猴想不出眼前的場面要怎麼收場:「那然後呢,她還會回來嗎?」
陳琮已經落地了,他沒能站住,腿一軟跌坐在地,仰著頭看原本粘著自己的那根蛛絲縮回,看神棍和花猴半空中穩不住重心、像被拎著的大閘蟹那般、轉悠著狼狽落地。
陳琮也不知道該怎麼喊,但他確實想試試。就是之前二次包紮好的傷經過這一番折騰,已經被血浸了好大一塊和圖書,一呼一吸之間,胸腔碾磨一樣難受。
只顏如玉沒嚷嚷,他感覺自己和陳琮這交情,也沒什麼求助的必要,純屬多此一舉,自討沒趣。
陳琮第一個感覺到不對:蛛網是斜面向下的,他的身子好像在緩緩下滑。
他聽到了嘈雜的嘁喳聲,石蝗正大量地往那一處沒入,又或者是,那裡本來就有個暗洞或者通道——巨大的蜘蛛已經逐漸坍塌、眼見沒了身形,八根節肢水流般粘附上石壁……
說到末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拚命昂起腦袋、衝著下頭喊:「小結子,大家是朋友,相煎何太急啊!」
到處都沒看見陳天海。
剛才,他其實完全不用跟肖芥子喊話:她不是牽線的木偶,也沒有失去意識,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陳琮大叫:「芥子!」
神棍轉頭張望了一回,這算是「事故」現場了吧:有人摔得輕,已經痛哼著坐起來了;有人摔得頭破血流,還躺在地上呻|吟。
上一次,也是這樣。魘女殺人、收石,做足了全套。
陳琮問他:「你剛想讓芥子幫你打聽什麼?」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看得開的嗎?神棍低頭看陳琮,忍不住問了句:「要是不回來了呢?」
她開開心心的就好。
「還有咱們的暗號,別人都不知道的,蒜頭幾個?寫了什麼?」
陳琮沒答話,看向肖芥子:人的表情是能說話的,如果她面色陰狠或者眸帶戾氣,他或許能從中讀出點什麼。但她還是方才開眸時的樣子,眼神和面色都堪稱平和,讓人完全揣摩不到意圖。
神棍搖了搖頭:「沒有,好像少了幾個。大部分人還在https://m•hetubook.com•com,就是摔得夠嗆。」
陳琮笑了笑,說:「麻煩幫我看看,我爺爺還在嗎?」
像老一輩說法里的「喜從天降」:蜘蛛身上綴了根絲,慢慢地從高處垂下去。
說不清楚,不是蜘蛛的肚子,反正被蜘蛛帶走了,那一處太黑,蜘蛛巨大的身形霎時間攀上石壁,往著高處更暗的角落裡去了。
看得出來這是急了,都胡亂認親來了,陳琮靜靜地看著他,一聲不吭。
陳琮很平靜:「看芥子吧,現在這局勢,不是咱們能左右的。她既然放了我們,必然有自己的想法。」
說著,也仰頭去看高處。
「你還記不記得我?我,棍叔,還有花猴,陪著你一起進來的,你還有印象嗎?」
恐慌立馬在蛛網上蔓延開來:所有人都往一處落滑,按照這方向推斷,豈不是都要被吸溜進……蜘蛛的肚子,或者被那一處聚合的石蝗給啃了嗎?
神棍下意識看了眼陳琮,沖花猴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提這茬,就在這時,上頭的人齊聲尖叫。
十來號人呢,就算裡頭有不做人的,那也是少數。其他人,能救還得救啊。
這時候,神棍也上氣不接下氣地奔過來了,幾乎是跟他一起吼出來的:「小結子,你是神啦,那你幫我打聽打聽……」
神棍說:「應該……是吧。」
那是洞頂的一處,像尋常家宅里、蜘蛛慣愛佔據結網的旮旯。
眾人下滑的速度忽然變快,原本是緩行,現在簡直像是加速俯衝,與此同時,蛛網黏在四壁的部分猛然回抽,乍一看,被拽回的大網像極了一條行將吞咽回去的舌頭。
花猴喃喃說了句:和_圖_書「肖小姐,這是成了魘神了嗎?」
陳琮頓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後知後覺地揚起手,衝著那一處使勁揮手。
他躺在高處的蛛網上,拚命擰轉了脖子、臉朝向著他,眼神里滿是慌亂和熱切:「陳琮!我是你爺爺啊,你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出事吧?陳琮!」
陳琮還在笑,他退後兩步,坐倒在地,伸手往胸口去摸,摸了一手的血。
神棍本來沒怎麼著慌,被周遭的氣氛和情緒一帶,也有點亂了陣腳,嘴裏念叨著:「不行啊,得想個辦法,這樣下去,不是要被吞吃了吧?」
肖芥子向著他微微一笑。
醞釀著的喊話稿才剛開了個頭,整個人忽然自蛛網掀落,神棍怕不是以為他會就此摔死,嚇得大叫,好一會兒才看清楚:陳琮沒有摔下去,他背後還黏著蛛絲。
陳琮大叫:「芥子!」
還聽到阿達的喊聲:「曉川?曉川,應個聲!」
神棍過來了,蹲在他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陳琮嗯了一聲。
這說明……喊話有作用?
伴隨著驚慌失措的駭叫,新一輪更劇烈的掙扎開始了,蛛網震蕩得宛如起浪。
後半句話咽回去了,神棍看到,最後一批石蝗急往那一處突入,彷彿是漸平的漩渦——一切都止歇了。
還好,就在那條「舌頭」被卷回去的瞬間,有人被扔出來了,或者說,是黏在身上的蛛絲忽地撤去,慣性使然、人被甩出來了,方向雜亂不一,左一個右一個,有遠有近,紛紛摔砸在地,痛哼聲此起彼伏。
就說花猴怎麼沒過來呢,半路就被傷號給絆住了。
確實是她,陳琮也笑,想再說什麼,她已經迴轉頭,聯同身邊https://m.hetubook.com.com的石蝗一起,消失了。
很快,其他人陸陸續續、也都感覺到了這種異動。
肖芥子聞聲回頭。
陳琮腦子裡轟轟的,急往前沖。
神棍大喜:肖芥子還是能溝通的,這就好辦了,大家是朋友、好朋友,就算真需要口糧,也不至於選他啊。
他仰著頭,看高處的那張蛛網:說是「蛛絲」,但其實每一根絲都有繩索粗細,不然也架不住這麼多人的重量。蛛網結得很漂亮,呈環圈的圓盤狀,在上下照明光的映照下,微微震蕩,看得人有些發眩,但從另一個角度說,又極其詭譎夢幻。
——第三卷終——
頓了頓,忽然想起了什麼:「小琮琮,我剛聽你說什麼富貴,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著這個。」
他聲音很輕,話說得斷續:「我這個人,就是個俗人。朋友這麼有能耐,都去做神啦,我……心裏高興,惦記著沾點光。苟富貴勿相忘嘛,她要是還記得我,哪天回來看看我,帶我一起發達,我多有面子,是吧。」
好像這樣,就能讓時間暫停、這一刻的安然狀態可以繼續保持似的。
你要去做魘神去啦?
可惜事與願違。
沒人經歷過這種陣仗,之前還有人掙扎、咒罵,但肖芥子睜眼之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屏息靜氣、四下里鴉雀無聲。
神棍和花猴被上頭雜亂的聲音給喊懵了,問陳琮:「這個……咱們要怎麼辦?」
他緩了會勁,大叫:「芥子,是我,我是陳琮!」
……
陳琮的心定了。
這邊沒有,這個角落也沒有,換個方向,這裏,對,是這裏!
他定了定神,正想也大聲套幾句交情,還沒來得及張口,身子陡然往下一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