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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眷書其實是個很守規矩的人，這種人講信用，說不跟著，就一定不會跟著，但云則可不會這樣。白縈還記得自己有一次跟雲則吵架——也不能說是吵架，他和雲則待在一起的那段時間里，兩個小啞巴其實沒說過一句話。

後來，他們是怎麼和好的呢？

「我能保護好自己，照顧好自己的。」白縈伸出一條胳膊，與雲則隔著懷裡的花束輕輕相擁，「小荀，多在乎自己。你是我小時候最好的朋友，我想看到你過得好。」

白縈站定了，抱著花束，笑盈盈地看著他。

雲則失笑：「不是這個原因。」

秦眷書涼颼颼道：「雲先生好像忘了，你也是坐我的車過來的。」你怎麼送人回家？

秦眷書皮笑肉不笑：「作為老闆，我當然要關心員工的人身安全。雲先生雖然是白縈的童年玩伴，可畢竟這麼多年沒見了，人心易變，誰知道人會不會變壞了呢？」

「……有空再見。」雲則也揮了揮手，看著白縈走進小區。

***

「其實，我家已經很近了，」白縈說道，「我走回去就好。」

「不要這麼說。」雲則抓住白縈的肩膀，讓他看向自己，「是我應該感謝你才對。」

雖然這兩個人怪怪的，但飯還是很好吃的。白縈很快就把心裏的異樣拋到九霄雲外。

自由活動時間，雲則跑去想要和白縈和好，白縈左看右看發現自己被雲則堵在了角落，他面對牆角就抱住膝蓋蹲下來，假裝自己是一塊大石頭，就是不看雲則。

多年後，雲則終於可以用聲音表達自己的歉意。他來到白縈面前，老老實實低頭道歉：「對不起。」

白縈沒讓秦眷書或是雲則送他，決定自己走回家。

因為雲則和人打架讓自己身上又多出一塊傷疤，白縈氣得扔掉雲則別在他ｈeｔｕbook.coｍ.coｍ頭髮上的花，不肯理他了。

白縈小小聲：「老闆也是好人……」

「小荀，謝謝你。」白縈踢著地上的石子，「謝謝你以前一直保護我，我卻不知道你以前遇到過那些事情。明明你受到了那麼多傷害，結果還是你照顧我更多。」

「讓司機把車開過來就行。」雲則平靜地看向秦眷書，「秦先生，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身為老闆干涉員工下班后的生活，未免太過分了。」

白縈抱緊懷裡的花束。

雲則果然死死抱著枕頭，看到白縈后，他的身體漸漸停止顫抖，但眼眶仍舊通紅。

雲則臉上露出懊惱的神色。

那天晚上下了場暴雨，暴雨里夾雜著驚雷，被雷聲驚醒的白縈想到雲則害怕打雷。白縈翻開被子跳下床，跑到雲則的小床邊。

「我擔心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雲則解釋自己的行為，「所以才忍不住跟在後面。」

「小縈，你不知道你做的事情幫了我多少，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

白縈抱著花走到他身邊：「我不怪你。」

老師給孩子們讀故事的時候，白縈難得和一個關係比較好的女生坐在一起，他們坐在最前排，一整個故事講完，白縈都沒有回頭看雲則一下。

白縈：「對不起，是我不自量力了。」

年歲的不同，形象的轉變，讓雲則好像聽見了泥土被破開的聲音，有什麼感情在瘋狂滋生。

是因為我太珍視你，所以才把你看得比自己還重要，所以想要保護你的心才這般強烈。

他會和白縈一起在沙坑裡堆房子，會給白縈推鞦韆，在白縈要掉下平衡木時抱住他……兩個人都不說話，但擁抱里好像藏了無數言語。

「那些人折磨我時發出的擊打聲，各種噪音，就像嘈雜的雷聲https://m.hetubook.com.com一樣，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法在雷雨天入睡，也是你讓我忘記了這些恐懼，讓我在雷雨天想起的不是那些人的棍棒和獰笑，而是你溫柔地抱著我。」

他語氣中的難過和愧疚毫不作偽。

他們都已經長大了，當長大后的小縈以一個切實的形象來到他面前，雲則久存於心的感激和保護欲以外，誕生了全新的情緒。

放下袖子的時候看不出來，但袖子挽上去就能看見底下健碩的肌肉，完全能想象摸上去一定也是硬邦邦的。春天的晚上氣溫偏低，白縈這會兒好好把外套套著，但也許身體素質好的人火氣旺，雲則看著單穿襯衣還有點熱……

這讓白縈想起福利院里的平衡木，院里的玩樂設施很少，寥寥幾樣難免被孩子們爭搶。白縈是從不去湊熱鬧的，才變成人的他在別人眼中顯得很奇怪，明明聲帶沒有問題，卻不聲不響當個小啞巴，他還老是這樣一聲不吭地盯著人看，看得人心裏發毛。其實這都是做蛇時的習慣，小蛇喜歡蟄伏起來，用玻璃似的黑眼珠觀察這個世界，觀察獵物，觀察潛在的危險，或者只是單單觀察一草一木。

他是很能靜下來的小蛇。

雲則剛給白縈舀了湯，秦眷書就要替白縈切牛排……白縈茫然看著碗里熱氣騰騰的奶油濃湯和切成小塊的牛排，好想說這些事情他完全可以自己做的。

記憶里那個穿著裙子，有些笨拙的「小女孩」，如今長成了眼前這位高挑美麗的青年。

是餐廳在花拍中心買斷的品種，花色彷彿燃燒的火焰，猶如熱戀中的情感一般灼燙。

然而白縈忽地一個轉身，他腳踩在地上，踩得很穩。小蛇是故意的，當然算好了之後的每一個動作，他看著被自己騙出來的人，露出ｗww•hetｕbｏｏｋ•ｃｏｍ•cｏm一個得意的笑：「我就知道你會偷偷跟著我。」

四下無人，路上也沒有車。白縈步子輕快地踩上人行道的邊緣，踩著那隻能放下一隻腳的凸起走路。附近有一所補習班，白縈有一回正撞上補習班的孩子們下課，看他們這樣做過。白縈的心裏也蠢蠢欲動，可惜他已經是個大人了，不好意思加入小孩們的隊伍。

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白縈走在人行道邊緣，就像走在過去那根平衡木上。忽然間他腳一歪，似乎要和過去一樣倒下去。

「哪裡不一樣……」白縈有些不服氣，然後就看見了雲則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胳膊。

白縈怔怔地看著雲則。

小蛇很快就睡著了，雲則一整晚都抱著他。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小蛇發現那朵小花又別在了他耳邊，好像是雲則在對他說「對不起」，白縈沒有再度扔掉它，這是來自另一個小啞巴的「我原諒你了」。

「不一樣的。」雲則下意識說道。

男人認真看著他，一字一句珍重道：「曾經我為你做的那些根本不算什麼。小縈，從今往後，我想一直保護你。」

後來雲則成了他的同夥。

白縈無奈地看著他：「我們都是成年男人，我一個人回家不安全，到時候你一個人回家就安全了嗎？」

最後三束玫瑰，全部落入白縈懷中。

雲則看著白縈，他們都看著彼此的眼睛。雲則的眼中情愫暗生，可白縈眼眸里仍是一派純真。

雲則微笑著嗆了回去：「巧了，秦先生這麼關注小縈的私生活，我也很擔心你有什麼壞心思呢。」

雲則站在原地，他微微垂下眼帘，有些落寞地說道：「小縈，好不容易重逢，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一個前所未有的難題出現在雲則面前，這是他想上一整晚也想不出一個準ｈtｔps://ｗww•heｔuｂoｏk.cｏm.ｃoｍ確答案的。

犯下罪孽的惡人直至死到臨頭才流下幾滴懺悔的眼淚，柔軟善良的人卻因為有慘痛過去的人好像多照顧了自己幾分就感到愧疚。

「那些人不斷折磨我，想要摧殘我的身體，摧毀我的精神，他們確實做到了。身體上的殘疾是醫生治愈的，但在醫生到來之前，是你重建了我的精神。」

明亮的月光灑在那條小小道路上。

確實是這個道理，但是……

大度的小蛇爬上床，抱緊了人類。

「你讓我知道自己不是聽不清聲音，不會說話，人人厭惡的垃圾，別人覺得我陰沉怪異，不想和一個啞巴半個聾子接觸，你卻願意一直陪著我。」

白縈弱弱道：「小荀是好人……」

突然間意識到自己不想只做朋友的雲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白縈的目光太過單純，神情太過真切，讓他一時間不忍踏過朋友的距離。

他做出了決定。

雲則溫聲說道：「小心燙。」

也許是因為那段往事的沉重底色，秦眷書不對雲則夾槍帶棒地說話了，雲則也沒再刺|激秦眷書，兩個人總體上相安無事，雖然在看到對方獻殷勤時還是感到格外不順眼。

他甚至還要坐到以前因為抓他辮子被雲則打了的男孩邊上，雖然他不聲不響，只是安安靜靜坐著，可那男孩還是覺得受寵若驚，拚命把口袋裡的糖果掏給他吃。雲則看到白縈吃了那人的糖，眼睛都氣紅了……

本來一束花里只有五枝，數量不多，結果這會兒三束花擠擠挨挨待在白縈懷裡，一下子顯得聲勢浩大起來。站在餐廳外的冷風中，白縈無措地伸手撥了撥花瓣，他一左一右兩個男人消停了沒一會兒，又針鋒相對起來。

「小縈，我送你回家吧。」雲則說道，「我們路上還可以聊聊以前的事。」

繁華的街區很快就被拋到hｔｔｐs://ｗww•ｈｅtubook•cｏm•coｍ身後，走進居民區后，環境頓時安靜下來，夜風吹動包住玫瑰的玻璃紙發出細響，白縈還能清楚地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每隔幾米就有一盞明亮的路燈，白縈抬頭看天，天上還有一輪缺了一個小口的月亮。

人影消失許久后，他仍站在原地。

兩個人一起往白縈家走去。

秦眷書知道和這人是爭不出結果的，白縈的選擇決定一切。他看向白縈：「讓我送你回去吧，時間不早了，等他的車過來不知道要什麼時候。」

眼見這三人情侶桌的最後一道甜品也上了，客人們吃得差不多，秦眷書和雲則誰都搶不過對方只好一人結一半賬，服務員們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還是送上了情侶桌的專屬小禮物——一束玫瑰。

朋友的身份還不足夠，他想以一個更親密的身份永遠留在小縈身邊，一直保護著他……

但是那些鞦韆、沙坑、平衡木……他也不是不感興趣，他只是知道自己融不進人群，所以不和他們一起玩，當月亮升起來，孩子們都待在房間里，他就會偷偷跑到花園去。

白縈埋頭吃飯，不敢吱聲。

吃飯的時候，白縈抱著自己的小碗坐在最角落，雲則敢過來他就不吃飯，小蛇一定會餓死自己。

「啊，我家到了。」發現熟悉的小區大門就在眼前，白縈放開雲則，笑著向他揮了揮手，「小荀，有空再見！」

秦眷書提醒白縈：「別被噎著。」

一般餐廳會在情侶座的客人用餐即將結束時，給客人中的女士送上一束，然而今夜這一桌的情況實在詭異……餐廳只好一人送了一束。

小縈還在當自己是好朋友……他該怎麼做，才能讓朋友變成戀人呢？

「在我覺得自己只有不要命敢打人這麼一點價值時，你又讓我知道了我的身體並不是無人在意的，有人會為我的傷口心疼，讓我知道要愛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