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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章想，學走路不急於一時，小蛇比人類晚點學會走路怎麼了？小蛇本來就不用走路！

柳清章本打算六點叫白縈起床，可看到小蛇睡得如此香甜，身體都舒服地盤了起來，一時又不忍心叫醒他。等會兒吧，柳清章對自己說，距離六點不是還有五分鐘嗎？

醒后的小蛇仍不想學說話，他要去泡水。北方的氣候比南方乾燥，即便柳公館內部溫度濕度特地調整過，依舊和小蛇以前生活的環境有細微差別，小蛇幹得難受。他攛掇大蛇一起泡，兩條蛇趴在浴池裡，親昵地挨在一處泡水，下午的時光就這麼過去了。

柳清章卻非被孩子們的歡笑吸引，而是被一縷淺淡的、唯有他能嗅到的氣息。像是新生的青草，像是搖曳的小花，氣味清新香甜，令大妖忍不住駐足。

直到一片死寂沉沉中，遙遙傳來孩子的笑聲。

合適的早教老師還沒找到，一連找了幾個京城豪門有口皆碑的老師柳清章都能挑出百八十個毛病，他決定親自教導白縈。本來拿著畫集教白縈說話，可白縈卻不想看畫集上蠟筆繪出的小花，忍不住去看窗外一片芳菲的花園。

柳清章微微皺起眉，這真的靠譜？

書房內只有兩人，一坐一站，坐著的自然是柳公館真正的主人，近千歲的大妖柳清章。站著的那位則是鍾家現任家主鍾培德，在外呼風喚雨的鍾家主於此地只能恭謙地站著，頭顱低垂，不敢與庇護了鍾家數百年的大妖對視，他眼下略有青黑，全因此刻被柳清章捏在手裡的、薄薄的一疊紙。

【育兒心得第7條：培養孩子早睡早起的好習慣。】

一拋就拋到小蛇的學習時間，鍾繾一歲能說話兩歲會寫字，順帶還學了門外語，聲樂也在接觸。鍾培德把這些啪啪往育兒心得上寫，每一任鍾家家主的要求是比尋常人高上一些，柳清章覺得小縈只是一條小蛇，倒也不必與鍾繾看齊。

那孩子實在是太小了，照顧他的老師說他離兩周歲還差一點，不僅不會說話，也沒聽他發出過聲音，不小心磕著碰著了也只是默默流淚。不明白什麼原因，這孩子好像不會咀嚼，所以現在老師們還只敢給他喂流食。

【育兒心得第10條：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可取，溺子如害子！須儘早鍛煉孩子自己穿衣吃飯。】

他們昨天才回到柳公館，柳清章直接https://m.hetubook.com.com把白縈抱去自己的卧室里，兩個人昨夜是睡在一起的。看到育兒心得后，白縈的房間才緊急開始準備，準備了一整個白天才讓柳清章滿意。

雖然心中滿是懷疑，但柳清章還是決定吸取一下過來人的經驗。

「咳，」柳清章輕咳一聲，「不用，我抱著他吃就好。」

幾日過去柳清章便興緻寥寥，準備打道回府，偏偏在最後一日，司機開車駛過市郊，柳清章忽然叫停。鍾培德不明所以地陪同下車，只覺此地空曠蕭條，大多是廢棄廠房，實在想不明白有什麼能吸引柳先生的目光。

「小蛇乖。」柳清章哄他，把裙擺拉下去，遮住白縈的小腿，「不|穿鞋會著涼的。」

於是在白縈看著一疊衣服發獃，眼睛快轉起圈圈的時候，柳清章立刻接過去給他穿上。

不用吃胡蘿蔔的小蛇笑得眉眼彎彎，親昵地用腦袋蹭柳清章的下巴，柳清章立刻就把什麼育兒心得拋之腦後。

***

【育兒心得第3條：學習走路不能怕摔，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

小白縈抓緊了被子，眼巴巴地看著柳清章。

柳清章低下頭，看著因為沒有站穩啪嘰一下摔倒在他身上，抱著他的腿才站穩的小孩。他揚起白白凈凈的小臉，眼眸水潤烏黑，隨著身體相貼，那股香甜的味道更加明顯。

小蛇很聽話，說什麼都照做，哪怕是他不情願的事。可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會變得眼淚汪汪，令柳清章不捨得再強求他一點。

內庭花園不小，至少對這麼小的一個孩子來說已經很大了，柳清章抱著他轉了圈，有哪裡吸引了白縈的目光，就會多停下來一會兒，不知不覺也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回到餐廳，嬰幼兒專座還在那，柳清章卻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抱著白縈落座，依舊親手喂他吃飯。鍾培德這次也沒說什麼，他想那專供嬰幼兒的桌凳大抵再也不會用到，午飯後就可以撤去了。

算了，小蛇本來就是吃肉的，挑食不吃蔬菜也沒事，大不了他用妖力給小蛇調理身體。

鍾培德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能給柳先生呈上這種東西，一切還得從一周前的申城之行說起。

柳清章一眼透過孩子的外表，看出這是一條剛化人的小蛇。

柳清章沒有變回完全的原形，只變成兩三米的蟒，盤和*圖*書起身體，把小蛇圈在懷中睡覺。

柳清章心想，白縈確實是他的掌上明珠。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看一眼變回原形呼呼大睡的小蛇，又看看腕上的表，看看小蛇，再看看表。

白縈很怕大蛇，可他自然而然地把收養了他的大蛇當成爸爸——其實柳清章並沒有在法律意義上收養他，也沒與他父子相稱，但一條小蛇哪懂那麼多。白縈怕的是會捕食他的大蛇，可如果大蛇是他的父親，那就只有依賴了。

白縈晃了晃腳，可憐巴巴地看向柳清章。

這是一日的清晨，天方蒙蒙亮，太陽還未完全升起，昏暗的書房內只開了兩盞燈。一盞是墜著流蘇的老式檯燈，一盞是書桌后一整面玻璃窗內嵌的壁燈。昏黃燈光依稀照出玻璃窗外攀著的藤蔓，除卻嚴嚴寒冬，每個季節藤蔓都長得鬱鬱蔥蔥，今春更是與往年不同，微弱光線下宛若黑藤的枝蔓上，竟是開出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

營養要均衡，營養要均衡……

循著這縷淡得彷彿隨時會消散、似有似無的氣息，柳清章在福利院里找到了一個不聲不響、穿著灰撲撲裙子的小孩。

晚上就不是學習的時候。小蛇眼睛亮亮地盯著電視機屏幕，裏面正在放他其實看不懂的動畫片。柳清章心想育兒心得說得不錯，小孩子果然喜歡看動畫片，但他完全把後面緊跟著的娛樂要節制置之腦後，就這麼放縱白縈看到睡覺。

柳清章徹底說服了自己，然後就在床邊等到了八點鐘，等到太陽要曬屁股了，小蛇終於睡到自然醒。

然後苦於從沒帶過孩子，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養的柳清章忽然想起鍾培德的妻子前些年誕下一子，也就比名為白縈的小蛇大上兩歲，彼時他還給鍾培德放過一段時間的育兒假，想來經驗豐富，於是勒令鍾培德用一個晚上的時間趕出一份育兒心得。

鍾培德的一切不解在他看到那孩子被柳先生哄著變回小蛇時煙消雲散。

那是一份育兒心得。

柳清章覺得鍾培德說得有道理，可這是針對人類小孩的教育方式，教育小蛇的時候不能生搬硬套。小蛇不會穿衣服怎麼了？小蛇不會穿衣服多正常！

白縈點了點頭，乖乖抱住了柳清章的脖子。

原來此地有一座老舊的福利院。

白縈晚上睡了十一個小時，中午卻還要午睡，一睡又是兩三個小時。柳清章覺得和_圖_書這沒什麼，蛇本來就愛睡覺，他完全忘了自己化人後蛇類的習性沒有這麼根深蒂固。

學說話……也不急於一時。

柳公館里侍奉的鍾家人悄悄說小少爺像是小公主。

「小縈乖，自己一個人睡。」柳清章親了親他的額頭，「明早我來叫你起床。」

北方畢竟比南方冷上許多，現下還是春寒料峭的時節，雖然柳公館處處都開著暖氣，溫暖如春，可柳清章還是擔心小蛇凍著了。

鍾培德想了一晚上的育兒心得直接被他扔了。什麼東西，沒半點用處。

剛睡醒的小蛇迷迷糊糊，瞳孔亂飄，還看不清東西呢，已然努力抬起腦袋尋找他的監護人。柳清章的心軟得一塌糊塗，抱起小蛇軟軟的身體，享受小蛇在自己頸間蹭了又蹭，過了整整十分鐘，才哄著小蛇變回原形跟他去吃飯。

六點零五分，多睡了五分鐘，不礙事。

他一哭，柳清章還哪管得了什麼育兒心得，又是抱又是哄，直接把白縈抱回了自己的房間，反覆承諾自己不會離開，自己陪小縈一起睡覺。小白縈含淚點了點頭，變回小蛇，也不盤起身體了，緊緊纏在柳清章胳膊上。

【育兒心得第27條：鍛煉孩子獨自睡覺的好習慣。】

自改革開放那會兒，柳清章順手把鍾家拉上新時代的大船后，隨著時局平穩，他便不再過問世事，幾十年連柳公館都懶得出去半步。然而一周前大妖一時興起，聽聞鍾家最近與申城政府有合作往來，便一同前往一趟。

六點整的時候，柳清章又對自己說，六點五十九秒也是六點，不差這幾秒鐘。

他已經不問世事太久太久，久到他的心一片白茫茫，彷彿深陷沒有盡頭的荒蕪冬日。可是在抱起這個孩子的時候，春風好似終於也照拂了他，白雪消融，長出一簇簇小花，遺世之妖又回到了人間。

小蛇睡得確實早，昨晚九點就睡了，一睡九個小時，眼見著馬上就到六點，卻完全沒有起床的跡象。

他在福利院就是一個人睡一張小床，照理來說他該習慣了，現在的床還又大又軟，身邊簇擁著好多他喜歡的毛絨玩具。可是一聽說柳清章要走，眼淚就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不會說話的白縈，在碰到柔軟的花瓣時，發出了很輕很輕的笑聲。

鍾培德誠惶誠恐，不過柳清章看上去只是來散散心，一連數日都只在這座wｗｗ•heｔuｂoｏｋ.ｃom.cｏm熟悉卻也陌生的城市閑逛。以柳清章的年紀，這個國家就沒有他未去過的城市，只是世事變遷，看到申城的新顏時，總得回憶許久，才能回憶起它的舊貌。

現在的白縈別說不會走路，連站都站不穩，無人扶著便會搖搖晃晃，然後啪嘰一下摔下去。柳清章本想趁早教白縈走路，可是白縈一抱住他的脖子，像個乖巧的小掛件，等著大蛇抱他去吃飯，柳清章忽然忍不下心把他放到地上了。

有侍者想要喂白縈，也被柳清章揮退。他親自捏著小勺，喂白縈吃搗成糊糊的早飯。小蛇有點挑食，雖然在山裡因為捕食能力差草都吃過，可一旦有選擇，他就只肯吃肉不肯吃蔬菜，柳清章想著育兒心得上寫飲食營養要均衡，舀了一勺胡蘿蔔泥，溫聲哄小蛇吃下去。

在鍾培德震驚的目光中，柳清章收養了這個孩子。

因為是一條安安靜靜的小蛇，所以才不擅長用人類的聲帶發聲，因為是一條吃東西全靠吞的小蛇，所以才沒學過用他幼嫩的乳牙咀嚼。

白縈沒有立刻變回小蛇，今日雖然艷陽高照，可初春的室外畢竟還有點冷，柳清章命傭人取來一件斗篷，親自為白縈繫上。小白縈穿著有棕色荷葉邊的普魯士藍連衣裙，斗篷也是一樣的配色，款式穩重優雅卻不失可愛，頭髮在耳後扎了兩個小小的糰子，藍色的髮帶系成蝴蝶結，垂落在肩頭。柳清章當然曉得他是男孩子，然而覺得福利院給他做的女孩打扮格外合適，想著白縈現在還小，便繼續給他穿裙子。

柳清章把白縈抱到為他準備的卧房。

鍾培德的育兒心得，簡單概括就是孩子不能溺愛，教育從小抓起！

柳清章看看白縈，白縈也可憐巴巴地看他，他好像聽懂了鍾培德的話，主動鬆開了柳清章的脖子，但還是不舍地攥著他領口的衣服。

從沒做過伺候人的事的柳清章，穿完裙子后又讓白縈踩著他的大腿，親手給白縈穿上襪子和小皮鞋。

可是……

睡醒的時候，柳公館已然煥然一新。白縈被柳清章收養是突然間發生的事，以至於很多東西沒有準備好。趁著白縈睡覺的間隙，鍾家人為柳公館里裡外外都鋪上地毯，好讓不愛穿鞋的小蛇不管去哪都能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即便一不小心跌倒也不會跌疼。

學個說話就差不多了，可是就連說話也沒學下去。

鍾www.hetubook.com.com培德勤勤懇懇照做，把自己養孩子的方式歸納總結了一遍。第二天小蛇還在呼呼大睡，大蛇就把那份心得通讀了一遍。

他還不會說話，但已經能從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里讀出許多東西。小蛇不喜歡穿襪子，不喜歡穿鞋，甚至不喜歡穿衣服，小蛇本來就是光溜溜的嘛！

六點零一分的時候，柳清章又覺得，也就多睡了一分鐘，不礙事。

六點十分，多睡了十分鐘，也不礙事。

京城，柳公館書房。

看著他渴盼的眼睛，柳清章無奈地放下畫集。

想到鍾培德那今年只有四歲的兒子鍾繾確實懂事禮貌，比同齡那些只知道吱哇亂叫或者哇哇大哭的皮猴子不知道好上多少，柳清章對鍾培德的育兒心得也多了幾分信任。

福利院的老師要他穿衣服，為什麼大蛇也要他穿衣服呢？

柳清章在心裏重複了兩遍，然後小勺就艱難地調轉了方向，柳清章把那勺胡蘿蔔泥自己吃了。

白縈已經知道收養他的人是一條大蛇，所以每晚都毫無防備地變回原形睡覺。

這一抱讓柳清章猶豫起來。

柳清章又想起了育兒心得的第7條，飯來張口不可取，得讓孩子儘早學會自己吃飯。

……算了算了。

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柳清章千百年來罕有的憐惜似乎都給了這條小蛇。他抱著白縈去夠枝頭的海棠，懷裡的人那麼小那麼軟，讓他有些手足無措，力道重了，怕他如一團雪般在懷裡融化，力道輕了，又怕他如一陣風般從懷裡溜走。

四月初，海棠垂懸，牡丹開成一片。柳清章鮮少到花園賞景，但無論什麼時候，花園裡都會開滿正合時令的鮮花。化人不久的小蛇還有些野性，相比待在暖洋洋的室內學人類說話，更想變回小蛇溜到花木間打滾。

六點半……柳清章覺得育兒心得也不能全部採納，鍾繾是人白縈是蛇，蛇睡久一點怎麼了？

怕被拋棄的小蛇可憐得不行，柳清章心疼不已。

露出一個圓口的小桌子，能保證孩子不管怎麼亂動都不會從椅子上掉下來。鍾培德恭恭敬敬道：「小少爺可以坐在這裏吃飯。」

變回小蛇的白縈在柳清章懷裡拱了又拱，柳清章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麼，許久才意識到白縈是要他變回蛇一起睡。

柳清章一路把白縈抱去餐廳，然後就在自己的座位邊看到了鍾培德準備的嬰幼兒專座。

某條大蛇決心溺愛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