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哪怕在繁華的商貿城邦，香料的選擇種類仍然十分貧瘠。除了一類近似於八角的棕褐色干葉，剩下的就是一種看起來像小茴香，嘗起來則微微麻苦的堅硬果實。

難道……是為了冰海之主？

雲池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留薩迦一個在島上，我也挺不放心的……」

——早市。

真的是很能逛啊……

「您這就要回家了嗎？」岩延有些詫異，阿斯托城邦的繁榮景象，是連太陽也忍不住要多偏愛一點，予以更多光照的程度，雲池才十七歲，正是熱愛冒險的年齡，怎麼會出來才兩天，便想著回到冰海的孤島上呢？

他按照有多少買多少的標準，從穀物市場里拖回了一百三十袋麥粒，以及花色不同的雜糧豆子，麥粉和乾果也盡量收了一些，並且結賬時一律使用銀粒，被穀物市場視作天降的大財神，最後千恩萬謝地送走了。

他靠近雲池，低聲問：「您接下來想去哪裡？」

不過在水果方面，倒也不是全無收穫。雲池不求新鮮，反而發現了類似於無花果的干制果脯，甜度高得離譜，雲池只是吃了一枚，便不得不灌下好多水，來沖刷掛在口腔上的甜絮果肉。

但是薩迦不能。

這種小事，直接用魔怪的力量促成不就好了？

雲池無所事事地搖著胳膊，心不在焉地望著頭頂微晃的幔帳。

「薩迦！」雲池在原地高高地蹦噠，朝大海獺激動的揮手，「我在這，我回來了！」

薩迦遙望皎潔的月光，眼中的星塵迷惘旋轉，混雜不堪，一如他眼下的思緒。

薩迦孤單地坐在門前，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岩延有些啼笑皆非，但他見雲池執意不願破壞人群秩序的模樣，倒也不忤逆，恭順地應和-圖-書了一聲，就去旁邊等候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緣故，回程的時間比去的時間要短了太多，岩延的車駕剛將雲池送到島嶼與陸地接壤的邊緣，少年跳下去，就看到濃霧中若隱若現的巨大身影，定定地站在原地等候，一如他送自己離開的時刻。

西風歡暢地四處奔走，岩延神色複雜地看著雲池，點頭道：「既然這是您的吩咐，那麼，我會遵從的。」

啊，明月升起來了。

「這樣，你先去排那家的隊，」雲池左右看了看，「我來排這家的！」

雲池用一枚金粒，換回了這寶貴的罐頭瓶，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終於排到雲池，他抓了一把米袋中的穀物，細細地嗅了嗅，綠草的清香與混合著雪水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雲池又捻開一粒，放在嘴裏嚼碎了嘗嘗。

雲池第一個找到了穀物市場，遺憾的是，賣米的商販並不多，他還得跟在一些商人和小貴族的採購員身後排隊。

也不知道薩迦正在做什麼……他睡了嗎，還是像我一樣，睜著眼睛失眠呢？

「接下來……」雲池摸著下巴，「回吧，既然東西都買完了。」

他在香料市場買到了大量粗糙渾濁的鹽巴，還有少許精製細磨，被當地人稱為雪花鹽的細鹽；一種從酸果中提取出來的結晶，姑且可以取代醋的作用；至於醬油蚝油一類，就不用想了，現在的工藝還沒有高超到那個份上，即使有，也不是雲池可以在現有的市面上買到的。

雲池就著啤酒，吃掉了作為烤肉配餐的兩塊穀物麵包，及一盤腌魚。他發揮忽悠的技能，向老闆購買了好幾瓶蜂蜜麥芽酒，打算帶回去給薩迦嘗嘗。

「這裏的香料，也是從更遠的內陸城邦運來的，」老闆解釋，和-圖-書「我們的山城，沒有條件養育這樣好的種子。」

「吃……吃了，也按時睡覺了……」

雪天拂曉的空氣清冽無比，甚至有些刮人的鼻子。雲池呼呼地吹著白霧，跟隨一些稀稀拉拉的人流，朝中城區的早市進發。天色尚且朦朧，能在這時拜訪早市的，多半是貪圖新鮮食材的商鋪老闆。

薩迦憂鬱地嘆出一口氣，心中唯有這個念頭，可以給他帶去些許微薄的寬慰。

不放心？不放心什麼，不放心他會在海上大開殺戒嗎？

如此快速，如此簡單，甚至沒有多餘的等待……他就回來了？

岩延望著他意氣風發，根本不累的背影，默默沉思。

想起薩迦神廟中那些豐富多樣，只是不能食用的進貢香料，雲池心裏就惋惜得不行。

他結結巴巴地撒著不熟練的謊，或者說，他的大腦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的舌頭，薩迦全部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雲池身上。

他真的很想和雲池一起去到陸地，聽他說話，聽他笑，感受他像太陽般恆久散發的歡欣。只因幼崽的快樂，幾乎就等同於他自己的快樂。

與此同時，冰海的島嶼上。

算了，有總好過沒有，買吧。

「他那麼怕寂寞，不知道我走了以後，他要多難過。」雲池搖頭，「算了，回去吧。」

「……我全包！」他一抹嘴角，豪氣地揮手，「你能賣多少，我就要多少。」

岩延等候在門口，放在體內空間的甜餅和酒，仍然保持著滾燙與涼爽的狀態。

「嘿！」西風在身後送了一把力，雲池徑直撲進了薩迦的懷中，摟住海獺絨毛豐密的脖頸，「你這兩天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好好吃飯，按時睡覺？」

察覺到從窗口漫進來的月光，雲池掀開床帳，凝視著那輪又圓又大，卻被和_圖_書窗格切割成好幾塊的銀盤。

海獺伏下身體，盯著雲池，在原地躁動不安地打轉。他的胸膛發出隆隆的震響，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等待雲池朝自己跑過來。

雲池走了一整個白天，西風也為他傳遞了一整個白天的訊息，薩迦含著手掌，度日如年地數著每一秒。

一想到離開島嶼的時候，自己還暗暗地下決定，不能當一個過度依賴薩迦的人，結果出來沒多久，就因為想念薩迦，又很快地推翻了這個念頭……

雲池在床上顛了顛，體驗躺下的感覺。說實話，床鋪很軟，被子也滑滑的，假如不是他睡慣了薩迦暖融融、軟乎乎的毛肚皮，習慣了被大海獺摟在懷裡，他肯定會喜歡這裏的睡眠條件的。

現在，雲池會不會和我共看著同一輪月亮？

昨天晚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起得這麼早，只能意味著一件事。

「好，主食買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調味品和香料！」

可是，明明只出來了一天，他已經開始想念島上的家了。怪屋裡有比這更大、更高的木床，地板也光滑如鏡面，還鋪著柔軟的地毯，他經常光著腳，和薩迦在上面滾來滾去……

雲池毫不猶豫：「當然要告訴了，他也有很久沒來陸地上看看了，只怕他還不知道，現在這些神搞的都是什麼幺蛾子……」

吃完晚飯，上到自己的房間之後，雲池先打量了一下客房的布置。棕木的大床，層層疊疊的雕花燭台，鑲銅的華貴梳妝桌，浴桶被描花的屏風遮擋，牆上還掛著幾副寫實風格的繪畫……哪怕說這是21世紀的復古風度假酒店，雲池也會深信不疑的。

幼崽回來了？

「……傻話。」他回過神來，笑了自己一聲，「還是趕緊睡覺吧。」和-圖-書

「您準備把這些事告訴冰海之主么？」出去之後，岩延悄聲問。

按照阿斯托城邦的計量單位，一袋穀物約有六百克的重量，需嚴格按照每家每戶的人頭數購置，禁止囤積超過定量的糧食。好在雲池是外邦人，可以按照米商的標準進貨，不必遵守阿斯托的規矩。

在畜牧市場，雲池買到了牛奶和牛奶製成的乳酪，還有豐美的動物油脂；去了蔬果市場，雲池放棄了那些個頭小、味道酸澀的昂貴水果，轉而在野菜攤子上拋下大把銀子，有種葉窄而味美的香草，也被歸類在野菜的行列里，雲池自覺撿了個漏，心情非常愉快。

拋開缺點顯著的主菜，蜂蜜麥芽酒倒是很讓人驚喜。一般來說，貯存在木桶中的啤酒很容易發酸，但是用水晶或者玻璃材質裝盛，酒的味道就會變得沁涼爽口，再加點敲碎的冰塊，簡直是溫暖壁爐的天仙配。

當然，這些貨物和之前的一樣，全都吞進岩延深不見底的肚子里去了。

一直到太陽西斜的午後，雲池總算把清單上的選項統統搞定了。

萬一有人讓他不能稱心如意，有人因為他缺乏在卡勒瓦生活的常識而輕視他，萬一他想買什麼，但是帶的金錢不夠……萬一他被陸地的繁華熱鬧所吸引，從此不願意再回到這座寂寥冷清的孤嶼上，又該怎麼辦？

下一個市場，鐵匠的鋪子賣花樣繁多的廚刀和烤爐；陶藝商人的雜貨鋪里有平底的陶鍋，以及造型樸素的餐具；紡織匠人的店鋪里，雲池買完毛巾，一眼就相中了一條寬大的織毯——淡淡的海水藍布景上，白帆裊裊，正靠近一座孤獨的島嶼。

……這到底是真實發生的事實，還是只存在於他睡夢中的幻象？

「不過，先找地方睡一晚上吧。」雲池抬頭看m.hetubook.com.com著昏暗的天色，「浪費太多時間了，東西還沒買齊。」

雖然顆粒大小比不上薩迦神廟中飽滿的陳米，不過勝在新香，就算很不錯了。

「早市！」雲池快快地洗漱擦臉，套上偽裝過後的神衣，「去早市！」

「我帶您去旅舍。」岩延出色發揮了作為侍從的專業性，非常速度，很快就在上城區為雲池找到了一棟酒館和旅館二合一的小樓。

雲池背著他的包，咬一口牡蠣肉，再扔給岩延幾塊，神清氣爽地大聲道：「早市！」

翌日，雲池早早地就從床上醒了。

酒櫃旁邊坐著彈唱的歌手，壁爐的火焰映在棕紅的磚牆上熊熊燃燒。雲池饒有興緻地點了旅舍內的特色餐，端上來的烤肉抹了香料和珍貴的蜂蜜，邊緣焦脆的部分還不錯，但是吃到中間的時候，蜂蜜和香料的味道就不足以蓋住肉質並不柔軟多汁的缺點了——寒冷地區的人，總是喜歡把肉做得太熟。

香料市場逛到末尾，雲池因為其出手闊綽的特性，得到了大小商家一致並且短暫的愛戴。他要走的時候，鹽販子將他隱秘地拉到角落裡，掏出一罐晶瑩黃潤，底部有淺白色沉澱的花蜜，破格向雲池提供了一款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此刻，薩迦會不會和我共看著同一輪月亮？

岩延慣常刻板的臉上，亦出現了微弱模糊的笑意，他應和著說：「是的，山頭剛剛出太陽，這正是阿斯托早市的時間。」

唉，難道我也變成一個戀家的人了？

薩迦幾乎是茫然地抱著少年，把他牢牢地捂在自己心口。

他會害怕嗎？不，幼崽很勇敢，應該不會害怕……那他會受傷嗎？如果西風和大地的魔怪都疏於值守，讓他被新神發現了身份，怎麼辦？